“对啊对啊。”仇文也认同,“而且鬼多难看啊,死白死白的,连瞳孔都没有,嘴还是乌青的。”
关敬英听了这话,忍不住看向仇文的方向。
仇文的皮肤是青白的,嘴唇发乌,眼睛里也没有瞳孔,是一种死灰色:“我觉得挺好看的。”
“孩子,你的审美太奇怪了。”仇文觉得鬼怪这种东西简直吓死人。
他们两人看完了这部人鬼情未了的电影,在电影结束之后没多久关敬英就睡了。
他不喜欢看这类爱情片,他只是强撑着陪仇文一起看。
然而关敬英万万没想到自己做梦还能梦见这个。
他梦见自己成了主角,而强行成为他丈夫的那个“鬼”是仇文。
死白的面容 ,青乌的嘴唇,冷淡不带感情的眼瞳。
“我不会让其他人杀死你,你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冰凉的手在关敬英脖颈间游走,关敬英感觉自己后背上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舒服吗?”仇文轻声问他。
关敬英惊醒了。
他迅速起身,随后只听砰的一声,关敬英撞到了仇文的脑袋。
关敬英重新倒了回去,仇文一动不动。
仇文趴在关敬英上方观察关敬英,他也没想到关敬英忽然就醒了:“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关敬英捂着自己的鼻子侧了个身:“您先让我起来!”
“怎么了?你要上厕所吗?”仇文问,“我都没见过你上厕所诶。”
“对,我要上厕所。”关敬英想要从仇文的胳膊下面翻出去,结果仇文的胳膊一动,又把关敬英给拦住了。
“你先憋一下。”仇文说,“你刚才做梦在叫我的名字,你确定没关系吗?你一边叫我的名字一边翻身诶。”
“我没事!”关敬英换了个地方继续尝试脱离仇文。
仇文继续给他拦下:“你再等等。”
“仇先生!!”关敬英受不了了。
“我就想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仇文指向了关敬英腰部以下的位置。
关敬英不用看都知道仇文指的是哪儿:“我是个成年的男性。”
“我也是。”仇文就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你确定你不是在那里长肿瘤了吗?”
“我没有!!”关敬英急匆匆地把仇文扒拉开,随后他冲去了厕所。
然而关敬英还没脱下外裤就听到了浴室门再次打开的声音。
关敬英:“……仇先生。”
“没事,你上厕所吧,我就看看。”仇文相当自然地推门进来,“我看看你是不是健康的。”
这一瞬间关敬英想歪了:“什么健康?”
“上厕所的时候啊。”仇文理所当然道,“我养过冰河的。你上完厕所我上前一看就能知道你身体有没有问题。”
关敬英:……
该死的,这丧尸到底都被逼出了一些什么技能啊!
仇文相当得意:“上厕所的时间也能判断出你的身体是不是舒服的哦,恕我直言,好孩子你便秘得有点久。”
“我没有便秘。”关敬英注射丧尸病毒的次数太多,他的代谢功能似乎只剩下汗水了。
“您出去好不好?”关敬英紧张得手抖,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您给我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我这样让你不舒服了吗?”仇文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有让我不舒服,只是人类上厕所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盯着。”关敬英怕仇文又拿出仇冰河做例子,连忙说,“我不是您养大的,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仇文一脸失落地关上浴室门出去了。
关敬英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的!没关系……
他是个成年人,这只是一场梦造成连带影响而已,梦没什么特殊的,大家都会做梦。
……大家都会做梦,但不一定会梦到自己的朋友或者自己比较亲近的长辈。
想到这里,关敬英给自己的队友们群发了一条消息:【你们做梦梦到过自己的朋友吗?】
回复很快。
【梦到过吧,怎么了队长?】
【我基本不做梦。】
【大家基本都会梦到自己朋友的吧。】
关敬英咽了口唾沫,好的!这很正常!
接下来也会很正常!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然后他会推开浴室门,跟仇文打招呼,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尽管他这样劝自己,但在不可避免的情绪高涨时,他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好像有仇文的声音在问他“喜欢吗?”
见了鬼的!!!
好不容易走出情绪之后,关敬英又仔仔细细给自己洗了一遍才推门出去。
仇文坐在门口,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看起来无比地绝望。
“仇先生,你怎么了?”关敬英询问。
仇文吸溜了一下鼻子:“你是不是快死了?”他的声音都在抖,
关敬英连忙蹲下去环住仇文:“您怎么会这么想?!我现在还没到快死的时候。”以后说不准,但最近他的身体数值是没有出问题的。
“你上厕所怎么是那么个动静?”仇文在厕所外面越听越绝望,他没听过哪个人类是这么上厕所的,仇文感觉关敬英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自己无法判断的程度了。
关敬英:“……您听到了?”
“呜呜呜!我该怎么办!我失去你了呜呜呜!”仇文没法流眼泪,但他确实是在难过。
“不,等等。”关敬英打断仇文,“不是您想的那样!”
“男性人类也没有你这样的!”仇文也偷偷观察过自己的前同事上厕所,“你的身体明明很难受,你不要装作没事的样子好不好?”
“我真的没事!”关敬英急了,“这是人类男性很正常的生理反应。”
“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哭。”仇文还是觉得关敬英在安慰自己,“你要是再哭下去我就要破门进去了,我要抱你去看医生。”
关敬英:“……谢谢你没有那么做。”他甚至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如果这是正常的,那你怎么会这么难受?”仇文哽咽了一下,他伸手去触摸关敬英的胳膊,捏捏大臂又捏捏小臂,确认关敬英身上没有多出什么东西,也没有少什么。
关敬英没有阻拦仇文,他也觉得很愧疚:“仇先生,我待会儿下载个课程告诉你我这是什么情况,我真的没事。”
话落,他感觉混乱的仇文开始毫无章法地捏来捏去了,肚子的皮也被他揪了揪,刚洗过的地方也被他捏了下。
关敬英:……
“啊啊啊啊啊啊啊!!”关敬英连忙手脚并用地后退,“您干什么?!”
“它好像变正常了。”仇文挺欣慰的,然而欣慰了没两秒仇文就又被吓到了,“天哪!它又开始不正常了!”
仇文急了:“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很难受!你现在心跳声又变大了。”
关敬英:“……实话实说,仇先生。”
“你说!”仇文牙齿都在发颤。
关敬英的表情已经平静了:“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情绪稳定的个体。”
“你是!你一直都是!”仇文捂着自己的胸口,“你是最好的孩子。”
关敬英扯了扯嘴角:“但是我现在有一种从楼上跳下去的冲动。”或者对自己脑门开一枪也行,总之关敬英想要结束自己的人生。
“我去给你叫医生!”仇文知道关敬英这是心理出了问题。
“您敢让这件事被第三个人知道,我就直接死在这儿!!”关敬英破防了。
仇文推门的动作一顿。
“关门!”关敬英强硬道。
仇文默默关上门。
关敬英指向一旁的椅子:“坐在那边!”
仇文一声不吭地坐上去。
“捂住耳朵!”
仇文乖乖捂住自己的耳朵。
关敬英再次进了浴室,他的良心在痛,仇文实在太听话了。他的人生在破碎,他是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
“唉……”
“好孩子,你为什么叹气啊?”门口传来仇文的声音。
关敬英:……
好得很!仇文又蹲过来了!
在关敬英一本正经地给仇文上完课之后仇文感觉自己窥见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所有男人成年之后都会这样?”仇文问。
“没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是身体有些问题。”关敬英点头。
仇文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关敬英的心随着他这声噢悬了起来:“您不能去外面逮着个男性人类就问这个!”
“啊?为什么不行!”仇文无法理解。
关敬英就知道仇文的行为是极端不可控的:“因为人类会觉得冒犯,贸然聊起这个话题也会让一些人多想。”
仇文点了点头,他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人类真的很容易被冒犯到。”
关敬英:“……那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 我不怪人类。”仇文躺回床垫上闭上眼。
关敬英默默躺到仇文的身边,他刚一闭眼就听到仇文的声音:“真的不能和任何人聊这个吗?”
关敬英:“不能。”
仇文还想问问题, 然而关敬英的手已经捂在仇文的嘴上了。
“呜呜呜?”仇文张嘴之后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闷, 他又开始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呜声, 就这么玩上了。
关敬英很无奈:“仇先生, 您不睡觉吗?”
仇文猛地一个侧翻, 避开了捂嘴的手, 正对着关敬英的脸:“你今天跟我说了好多话,我觉得我们之间更亲密了。”
关敬英小幅度往后挪了一下,随后他就被仇文拉着胳膊给拽回去了。
“我很喜欢!”仇文一把搂住关敬英,“我真的每天都比前一天要更喜欢你。”说完他还在关敬英额头上亲了个响的。
关敬英感受着自己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声,他知道自己这一晚又别想睡了,
第二天关敬英顶着眼下的青紫继续去工作, 在脱离仇文之后他的大脑终于能好好运转了。不过在运转之后他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杨部长手底下的人没过来找麻烦?”
“你说杨春雨?”一个中央基地的少校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哦,她一直在办公室里,没往外联系人。”
“她在办公室里做什么?”关敬英不太能理解。
“接待仇文。”
关敬英:……
他怀疑是自己满脑子都是仇文,影响到自己的听力了,所以他重复问了一遍:“谁?”
“仇文啊!仇文一大早就跑进去找她了。”那位少校说到这里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知道,仇文不是你们家丧尸么?”
“仇文不是我们家的。”关敬英下意识纠正了对方, 随后才道, “仇文确实是说他今天会很忙,要跟别人谈谈养小孩的心得。”
“所以他是跟杨春雨聊养小孩的事去了?”那位少校觉得挺神奇的, 他们整天为了任务焦头烂额,这个丧尸作为局外人,关注的都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东西。
但就是这些小东西,他还能当个正事儿去弄。
“你说丧尸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少校询问,“我真的特别好奇他们那个思维是怎么运转的。”
不止他想知道这个问题,现在杨春雨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仇文在她的办公桌前已经坐了快一上午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她的大儿子,并且给她分享自己的养孩子经验。
杨春雨脸上标志性的笑容已经消失,她一手撑着头,面无表情地紧盯着仇文。
仇文完全没能体会到杨春雨的不爽:“那个孩子才十二岁,你应该多给他一些耐心。”
“仇先生。”杨春雨实在接受不了了,“他能长成什么样是他自己的事,无论是偏激自毁还是温和自洽,都是他自己的事。”
仇文捂住自己的胸口睁大双眼:“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他的家长诶!”
“所以呢?”杨春雨反问。
“他很喜欢你的!”
杨春雨摇了摇头:“他最好是不要喜欢我,把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孩子只会长成废物。”
仇文懵了,他尝试去理解杨春雨话中的意思,但他发现自己无法明白:“啊?”
“他如果总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走不出来,那他迟早会废。”杨春雨极其冷淡。
“他不是受害者吗?”仇文有些生气了,“你很过分啊!不会养小孩子就别乱养!别净养些稀烂小孩出来!会有稀烂小孩就是因为你这种过分的家长!”
“是吗?”杨春雨不为所动,“那仇先生您觉得好孩子会不会有天忽然变成您口中的‘稀烂小孩’?”
“一个所谓阳光的,积极的,怀抱理想和热忱的孩子,会不会有一天抛下过去的一切,变成一个稀烂的混蛋?”杨春雨的话把仇文给问住了。
仇文有些懵:“我没见过这种的。”
“仇先生。”杨春雨看着仇文的脸,“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您,像所有怀抱热忱的年轻人一样。”
“你现在很讨厌我?”仇文问。
“当然不。”杨春雨眯起了眼睛,“只是您死亡时只有三十一二岁,您是少年天才,您死在了攀登自己理想的半途。无比耀眼又无比遗憾,您被永远留在了那个最热血最纯粹的年纪。”
杨春雨说到这里,她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手指轻叩杯壁:“那个经常和您待在一起的孩子也是如此,28岁,怀抱理想。”
“我偶尔会想,如果您活到了我这个年纪呢?您会是什么样的?”杨春雨重新笑了起来,“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空想,毕竟身为人类的您已经死去了。”
仇文大概听懂了;“你是想说你变了吗?”
“人每时每刻都在变。”杨春雨勾唇说。
“可是你为什么变得那么大啊?”仇文不能理解。
“我不想过度剖析我的人生,不过您得不到一个答案大概是不会离开的。”杨春雨撑着自己的脑袋,用无比平静的语气道,“因为他们都死了,有一个还是饿死的。”
仇文有些懵:“怎么会饿死?你在基地里不是管很多人吗?你的家里人会没有饭吃吗?”
“啊,是啊。”杨春雨扯了扯嘴角,“为什么呢……”
她躺在了椅子靠背上。
仇文盯着她,一动不动。
杨春雨指了一下门口的位置:“您可以走了。”
“啊?”仇文有些懵,“可你还没有说,所以到底为什么?”
杨春雨:“……您一定要问得这么详细吗?”一般人话聊到这儿也该识趣了吧,哪有怼着人伤口挖的。
仇文挠挠头:“可就是很不对劲啊,你的家里人为什么会饿死的?”
杨春雨受不了了:“那年我被处分关起来了!资金全部被冻结,我爸以为我真的干了什么缺德事,受不了就自杀了。我妈身体不好,被病毒感染进医院了。家里就剩我奶奶,我奶奶为了省医疗费的钱,半个多月没吃饭,后来她也吃不进去了,饿死了。”
仇文的眼睛越睁越大。
杨春雨继续:“我妈的感染不可逆,最后是安乐死的。”
“我被证明无罪放出来之后什么都没了,您能明白吗?什么都没了!”杨春雨的手攥紧了茶杯,骨节发白,“我不敢想我父亲和奶奶死之前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但我知道我的母亲在意识混沌时一直在哭,她让我把她带回家去,她害怕。”
“您不了解现在人类基地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杨春雨对仇文说,“您只需要知道,杨文志那孩子不需要跟我扯上太多的关系。如果他能想办法让自己人格健全,那是他的本事。如果他实在摆脱不了楚楚可怜的困境,那就是他的命,他就该那样。”
杨春雨只知道一件事,过去那虚无缥缈的陷害都能对她的家人造成这么剧烈的影响。现在她所做的事……
只能说杨文志那个孩子得想尽办法脱离对“母亲”与“家”的奢望。
“他大概率会摆脱那种懦弱的情绪。”杨春雨冷声道,“他还有个弟弟,他很喜欢那个弟弟。”
杨春雨几乎没有管过自己的小儿子,杨文志很喜欢自己的弟弟,他已经习惯去照顾那个孩子了。如果杨春雨出事,哪怕杨文志这孩子真的是个走不出来的窝囊废,他也会被他没有自理能力的弟弟捆绑着活下去。
他弟弟长大还需要那么久的时间,这些时间足够杨文志挣扎着为自己找一条出路。
如果再找不到……那就算了吧。
“很遗憾,我确实没有那么喜欢他们。”杨春雨说,“我不打算参与他们的人生。”
杨春雨说到这里情绪已经很不好了,她想强硬地送客,然而还不等她开口,仇文就跑到她身边相当自然地把她抱了起来:“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要总苦大仇深地坐在办公室里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等等!”杨春雨被迫坐在了仇文小臂上,仇文像是搂小孩一样地环着她。
仇文完全不管杨春雨的抗议,架着杨春雨就往外跑:“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吗?要不要我带你去陆地玩一玩?”
“不,你快把我放下来!我都四十多快五十了!!”杨春雨完全接受不了仇文这冒昧的行为。
“你在脸红心跳!我知道!这是害羞!”仇文不认为四五十岁和十一二岁有特别大的区别,“上次我带文志去!这次我带你!”
“我有工作!!”
“明天工作也行啊,就算是害人也不着急现在害吧。”
杨春雨:……
啊!不是!这丧尸完全听不懂人话啊!
三十分钟后。
仇文和杨春雨一起被警卫员提溜进了关敬英和中央基地人员的会议室。
他们已经习惯了仇文到处乱窜,所以他们只把震惊的目光落在杨春雨身上。
杨春雨深吸一口气,她微微一笑:“各位可能有些误会……”
“都是我的问题!”仇文打断了杨春雨,“是我要带她出去的!她没有问题!是我执意把她从办公室拖走的!”
众人看杨春雨的目光更奇怪了。
杨春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个丧尸就没必要这么激动地解释了好不好!明明仇文说的是实话,但就是一股子揽责任替自己遮掩的感觉!
果然,中央基地负责人轻咳了两声:“杨部长童心未泯啊。”
杨春雨笑不出来了。
第46章 怎么会这么脆弱呢
“那孩子真的好可怜哦。”仇文把杨春雨告诉他的那一切都转告给了关敬英。
关敬英听了以后反应不是很大:“您相信了?”
仇文愣了下:“我不能相信吗?她在骗我?”
“不, 她说的那一部分是事实,只不过我个人认为现在的她不值得同情。”关敬英摸了摸仇文架在他胸口处的脑袋,“因为有太多人死在她的手里了。”
“啊, 我知道。”
“您知道?”
“这类的坏孩子不害人才是不正常的吧。”仇文说,“但是我不认识那些被害的人类, 所以没太大感觉。”仇文只在乎他见过的。
关敬英略作沉默, 他发现哪怕自己已经习惯了仇文那与众不同的逻辑, 还是会被仇文的想法给震惊到。
不过也是, 丧尸的感情其实比他们表现出来的要冷漠得多。
相比于那些被害死的无辜之人, 仇文竟觉得只见过两面的杨春雨更值得可怜。
“如果没有您这稀奇古怪的闹腾, 我想我这次来这边执行任务也会遇到不少危险。”关敬英说,“还记得那个被您救了的龙思辰吗?前不久忽然有走了极端的医生想要杀死他,那医生说龙思辰间接害了他全家,而根据中央基地负责人的调查来看,那个医生行为背后站着的很可能是杨春雨。”
“哇!你们已经查出了这么多东西?”仇文惊叹。
“不然仇先生以为我们一天到晚聚在一起是为什么呢?”关敬英觉得有些好笑。
“我不知道。”仇文沉默一会儿之后如实回应,“我以为你还需要经历重重艰难险阻, 然后发现什么关键又致命的证据,在被追杀到命悬一线的时候终于解决问题。”这怎么还按部就班地调查上了呢?
关敬英:“……仇先生,我只是个外派队员。”如果中央基地的人不过来,他也只会想办法带走那些烈士亲属。多余的事他只能上报,他没那个能力去管那么多事。管多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拉着自己队员和那些亲属一起死。
仇文纠正他:“你是个超厉害的少校!”
“少校只是一个军衔,它并不意味着什么。”关敬英发现仇文整个人都压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世上的少校有很多。”
仇文接茬:“但是关敬英只有你这一个。”
关敬英:“……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要好好珍惜你。”仇文搂住关敬英的腰, 脑袋在关敬英的胸前蹭来蹭去, “所以我要把你变成我们家的好孩子!”
“您跑题了。”
“我一直都没跑题。”仇文的诉求一直都是这个。
关敬英被仇文蹭了一阵后便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变红了,他赶忙扯开话题:“中央基地之后还会派人来。”
“嗯?为什么。”仇文终于不蹭了。
“因为这个基地要被大换血了。”关敬英说, “过几天只会更乱,仇先生您最好不要再和杨春雨有交流。”尽管杨春雨没有任何理由为难仇文这个局外人,但谁也想不到行至末路的人脑子里会想些什么。
更何况对于信仰崩塌的人来说,他们很容易去痛恨厌恶自己曾经坚守的一切。仇文已经成了丧尸,但这个名字直到现在都是部分人的目标与执着。
想到这里,关敬英把仇文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掰起来,看着仇文的脸,他说:“我不会去同情杨春雨。”
仇文有些懵地眨巴眨巴眼睛。
“但我大概能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与仇文听到的来自杨春雨单方面的叙述不同,中央基地查到现在已经大致还原出了杨春雨的人生。
房门被缓缓推开,失眠的杨春雨往门口的位置瞟了一眼。
杨文志一脸别扭地杵在门口:“喂,你不去睡觉啊?”
“你不需要管我。”杨春雨收回目光,“你只需要管你自己。”
杨文志脸色难看了许多:“我确实不该管你!”他气冲冲地把门甩上。砰的一声,杨春雨的眼睫颤了颤,但她神色却没太大的变化。
她的手拂过架在自己腿上的日记本。
如今的纸张都是塑料制的,哪怕已经三十多年过去,它也依旧崭新如初。
就好像在纸上写下自己雄心壮志的女孩才画上那个句号没多久。
这似乎是某次学校组织他们去看了一场关于仇文的电影,杨春雨热血澎湃,回到家的她写下了“长大要像仇文那样,为了人类而奉献。要让所有人都吃得饱饭,要让所有人都有未来。”
杨春雨的手指落在“未来”上,她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杨春雨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泛白。
她闭眼仿佛就能看到那天。出于人道主义那些人放她去见了她母亲最后一面。
那个温柔的女人即将被安乐死,她躺在隔离室里头,杨春雨在外面站着。
杨春雨紧紧抓着通讯器,她不断地安慰那个女人“没事的,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她只能这么安慰,她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让对方平稳地走完最后一程。
直到女人一句:“小宝,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彻底击垮了杨春雨。
她是因为什么被抓进去的来着?哦,是为了替其他人讨要被扣押的抚恤金,就像现在的关敬英他们一样。
她满腔热血,她做了那个出头鸟,随后她被彻底击垮。
杨春雨又从日记里抽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两个女孩两个男孩穿着压力服紧紧搂在一起,对镜头笑得灿烂。
照片里那个胖胖的男人在她被抓之后不久因为试图上报而出了意外,出了基地再没回来。
再后来基地高层被发现有问题,高层大换血,她终于被放出来。
那时候父母奶奶都已经死了一年多,杨春雨甚至找不到他们的骨灰。
爸爸的忽然自杀,妈妈稀里糊涂感染了病毒,奶奶更是活生生饿死……
杨春雨还剩下的两个好友尝试过接济她的家人,但是他们被拦下了。
杨春雨被放出来后浑浑噩噩的,新来的上级表示可以让她官复原职,她拒绝了。
很难说当时她到底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她的信仰在折磨中崩塌,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活,活着又有什么用。
那时候她想干脆让自己饿死算了,就跟她奶奶一样,她想知道饿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可她终究没有选择死亡,她不甘心,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不甘心些什么。
害她家破人亡的混蛋已经被执行死刑,那些人也给了她一个公道。她要是接受不了家人的离去,她明明可以自杀跟着他们一起死,可是她不甘心。
都不该死不是么?那些没领到抚恤金的人,她的家人。
都不该死,她也不该就这么死了。
后来她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那个已经有了家庭的朋友对她说:“不然你要个小孩吧,就当为了把那孩子养大而活。”
“我现在这样根本养不了小孩。”杨春雨自己的情绪都不正常。
“我帮你!我帮你看着孩子!绝对不会让你把你家孩子带歪的。”那位朋友对她说。
杨春雨翻来一本厚厚的相册,在翻到一张合照时,她停顿了一下。
照片里刚出生的杨文志被杨春雨抱着,他看起来像个红色的皮猴子。
左右两边是杨春雨曾经的朋友们,他们都在笑,对着镜头笑。
这张平面的纸定格了那个满怀喜悦的瞬间,相片的塑封将所有温柔与甜蜜都锁在了其中。相片外的杨春雨只是冷眼看着。
杨文志的出生确实改諵沨变了很多东西,带小孩真的很累,累得让杨春雨没时间多想。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职位上,因为她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更好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