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锐仰面躺在沙发,把乐澄喜欢的那个抱枕拿过来,心里边有点空。
0点钟声敲响了,手机叮铃铃地响,好多群消息。
周时锐翻了一下,找到了乐澄祝他新年快乐的那条。
后边还有一个撅嘴的小表情。
[(●'3'●)]
周时锐指尖微顿,片刻后,他也回复:新年快乐。
周时锐想,乐澄那里应该很热闹,或许并不是因为人多,而是乐澄就很热闹。
就像是短短三天,这间屋子里,就感觉很热闹。
但现在不是了。
他又躺了一会儿,忽然翻身站起来,略带躁意地从冰箱里拿出那两个看起来很好的萝卜花灯。
没什么改变,像是刚放进去一样。
被冻过了,棉芯有点潮,周时锐点了十几次,才点着。
他把花灯放在茶几桌面上,两个花灯紧紧挨在一起,周时锐躺回沙发,盯着看了一会儿。
市区中心禁止烟花,外面很安静。
特别安静。
这种安静他早就习惯了,他并不喜欢回头看,也不喜欢无病呻吟、伤春悲秋,这个世界上比他凄惨的人有太多,他不会真的认为自己怎样,就如同他十年如一日的自己生活一般。
周时锐抬手,慢吞吞地打开屏幕。
[(●'3'●)]
微亮的光打在他高挺的鼻骨,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他无法控制,也分不出精力去想。
这是什么感觉呢。
周时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屏幕。
就像是……产生了一种严重的、不可控的、上瘾的……
——戒断反应。
乐澄早晨一睁眼,就被曹凡琴挖到外面打下手。
他迷迷瞪瞪吃着饺子,困得哈欠连天, 乐澄昨天守岁了, 守到下半夜。
其实到下半夜时, 他已经非常无聊,忍不住想骚扰周时锐,但最后还是按耐住。
虽然他的人设是作精,大半夜发消息肯定显得很作,但是!
乐澄想想周时锐肯定是自己一个人过年,早早睡觉了,就有些不忍心。
乐澄这么安慰自己,早作晚作都是作,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吃完饺子,乐澄看到周时锐给他发了消息。
[周安徒生:起床了吗?]
[橙子:刚起……困死了QAQ]
[橙子:我都有点羡慕你了, 你昨天肯定睡得好早!]
乐澄发来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好像他本人就皱着脸在委屈巴巴一样。
周时锐看着这条消息, 指尖在那个小表情上停留片刻, 尽管他昨天也几乎半夜没睡, 但仍然敲过去一个[嗯。]
乐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看见周时锐问:[程予飞和我说, 你想要出来?]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乐澄愣了愣,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他要套话时说的借口。
[橙子:没有啦, 当时我是为了套话,想打听你住哪, 特意这么说的]
[橙子:我是不是很聪明!程予飞都没发现!]
活泼的语气,几乎能想象出乐澄生动的表情, 周时锐抿了下唇,心里泛起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柔软、微躁,他有些迁怒地想,是程予飞太笨了。
[周安徒生:嗯,很聪明]
乐澄吃完饭,不和他叭叭了,准备睡回笼觉,就给他发:[我要睡觉了,好困]
[周安徒生:睡吧]
周时锐不清楚自己问这个问题的动机,他在阳台站了一会儿,然后下去跑步。
平层里他有专门的健身房,也有跑步机,但周时锐还是喜欢去外面跑,
在清晨、阳光还未升起时,吸入肺的每一口空气,都会让人通体舒畅。
周时锐这次跑了一个多小时。
汗水在冬天仍然浸透了他内衬的前襟,他上楼,把衣服脱下来扔进脏衣篓,露出精赤的上身,然后冲了个澡。
擦着头发出来,手机在不停震动,周时锐垂眸,看见是[很正经一群人(4)]正在喊他出去。
这是他们工作室的群。
[圆子:@周时锐新年第一天,锐哥出来玩]
[AAA电竞男神:@周时锐赏个脸,出来聚聚]
[又帅又有钱:@周时锐还是老地方。]
周时锐朋友不多,性格又冷,算上程予飞,就还剩工作室的三个人。
[周时锐:不去]
[圆子:这么冷漠的吗]
[AAA电竞男神:怎么不出来了,是不是有小妖精抱住你的手不让你来了]
[又帅又有钱:欸,还真有可能]
工作室的这三人也知道周时锐谈了个对象,也知道因为什么谈的,就是没见过,因为他们并不在一个学校。
他们是高中同学,上大学以后虽然不在一起,但离得挺近,是一个大学城,也都住C市,平时工作开发在周时锐专门租的工作室,放假才会出来玩玩。
周时锐撩起眼皮看了眼,群里已经开始自发造谣。
[圆子:语气这么差,哥不会是和小男友吵架了吧?]
[AAA电竞男神:出来玩,我开导开导]
[又帅又有钱:初一吵架,一个字、惨]
周时锐面无表情地看着群消息。
[周时锐:没吵。]
[AAA电竞男神:不信]
[圆子:不信]
[又帅又有钱:不信]
周时锐最后还是去了。
初一第一天,几乎没人开店,他们去了工作室,自己带了菜和啤酒。
魏方圆启开酒,往杯里灌,盛野脚踩着酒箱炫着啤酒说闲话,钱林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葛优瘫,时不时讽刺几句。
周时锐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他垂眸,看到乐澄问他在哪。
[周安徒生:工作室,睡醒了?]
[橙子:醒了]
[橙子:真的?]
[橙子:要查岗!]
[橙子:现在立刻马上说出有几个人,在哪里,并且比个六!]
“都过来。”周时锐蓦地开口。
三个人瞬间收音,魏方圆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钱林和盛野也都回头看他。
周时锐:“比个六,我拍照,快点。”
三人面面相觑,好怪的要求,然后都比了个六。
周时锐垂眸回复乐澄。
[周安徒生:图片、图片]
魏方圆好奇,钱林抬了抬下巴,魏方圆就走过来了,低头瞄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古怪又震惊:“不是哥……你、你这是、这是被查岗呢?”
周时锐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关上屏幕,表情稍显不耐。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人也不淡定了,纷纷发出“卧槽”“我靠”等质朴的话来表达情绪。
周时锐没理他们,抬脚出去了。
三人立刻光明正大地蛐蛐他。
“卧槽!卧槽!卧槽!”魏方圆先打头阵。
“你确定你没看错?”盛野那叫一个吃惊。
“他肯定没看错。”钱林懒懒说,“小圆子不近视,谁像你,近视还不戴眼镜。”
“嘿,我靠。”盛野皱眉,“我要是有周时锐那张戴眼镜都超帅的脸,我至于不戴吗,而且我只有80度!好吗?”
“你俩先别吵,都帅都帅。”魏方圆这人脾气很好,忍不住和稀泥,“这是谁要查岗啊?锐哥还心甘情愿让他查?”
盛野肯定:“他鬼迷心窍了。”
钱林思索:“他鬼迷心窍了。”
众人一致同意,认为周时锐肯定是鬼迷心窍。
而周时锐本人,在从卫生间出来后,又回了房间。
乐澄在吃苹果呢,他看着周时锐发来的图片,点开,看着陌生的三个人,表情有些茫然。
[橙子:啊?]
[橙子:你、你让他们拍的?]
周时锐推门进来,室内的三个人顿时转移了话题,嘴上开始闲聊。
周时锐有些不解。
[周安徒生:嗯,怎么了?]
乐澄尴尬地想把自己团吧团吧钻地缝里,其实他说查岗,只是随便说说,周时锐自己拍个六给他就好。
算了算了,乐澄安慰自己,这也算是在周时锐朋友面前艹人设了,尴尬就尴尬点,不亏。
乐澄这么想着,就戳戳屏幕打字。
[橙子:没,那你玩吧,我不打扰你了]
魏方圆他们三个看似在说闲话,其实都伸长脑袋,忍不住偷瞄周时锐到底在和谁聊天。
不能真是那个小男友吧?
小男友叫什么来着,果粒橙?乐澄?
魏方圆视力好,瞥见了白色条条发来的消息。
然后,他就看见,周时锐没什么犹豫的,修长的指尖打下。
[周安徒生:不打扰]
魏方圆:???
他有点沉默了,看见周时锐开始和对面那人聊废话。
多数都在扯淡,甚至话题已经飘到了刚才吃了什么,喝的啤酒是什么牌子,工作室的装修是什么样,茶几上放花了没。
魏方圆忍不住了,问:“哥,你是在和那个……那个小男友聊天吗?”
周时锐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颇为平淡的“嗯”了声。
魏方圆看着他哥,周时锐就那样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长腿随意岔开,侧脸深刻,挺直的鼻梁骨上架着一副眼镜,唇色很淡,十足十的冷淡模样,硬是让魏方圆看出来了一点微妙的……高兴。
对,周时锐好像在高兴。
我靠,好怪。
魏方圆觉得自己好像得神经病了,但又百思不得其解,吭哧了一会儿,才老实巴交地问:“那你怎么整这么麻烦。”魏方圆说,“你想见他,约他出来不就好了?”
周时锐指尖一顿,心里像是被揪了一下:“什么?”
钱林躺沙发上努努嘴,他和魏方圆视奸周时锐许久了:“圆子不是说了么,你想见他,就约他出来。”
“你别说。”钱林扔了一个坚果在嘴里,语调缓缓,“你在这里说了这么多闲事,不是在想他。”
很漫无目的的话,根本没什么营养。在打下每一句日常的同时,像是在无声地说出一句。
好想你。
想见你。
周时锐的喉结滚动一下,他忽然意识到那点从早晨醒来,到现在才被缓解的焦躁劲是什么了。
是他有些想见乐澄。
想见一个人很奇怪吗?
并不奇怪。
就像他也偶尔想见工作室的朋友一样。
但此刻周时锐坐在室内,却觉得耳边有风声呜呜作响,等他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是因为心跳加快,在耳膜上砸出阵阵鼓噪。
乐澄陪他过了年,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陪他过年。家里都是乐澄的影子、乐澄的味道,想见乐澄,就好比突如其来的戒断反应一样——并不意外。
周时锐像是很无波一般:“他家不在C市。”
“不在C市怎么了?”盛野吊儿郎当地跷着腿,“现在高铁飞机地铁这么发达,让他来不就行了,估计都用不了一个小时吧。”
周时锐没什么表情,低头看着手机,很快地说:“坐车会很累。”
刚才还热闹的三人面面相觑,一下子安静下来,怀疑自己听错了。
坐、坐车会很累?
魏方圆觉得他哥这种情况不只是鬼迷心窍了,盛野口直心快,一个没忍住,就说:“那你去找他呗。”
周时锐心中泛起波动,他垂着眼睫,去找乐澄?
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他现在就可以开车去。
但是不能,乐澄喜欢他,感情像是阳光一样自然照拂,他呢,他以一种什么心态、什么感情去见乐澄?
周时锐思绪混乱,和乐澄一起呆了三天,有些微妙的戒断反应让他判断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应该自私地因为一点冲动去撩拨乐澄。
周时锐闭了闭眼:“不行。”
看不懂这是什么奇怪心理,盛野喝了口酒:“好吧,拉倒拉倒,别到时候后悔就行。”
时间过得很快,乐澄在元宵节那天,给周时锐打了个电话。
“今天元宵节,你有没有点花灯?”乐澄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问。
周时锐看了眼已经干干巴巴,早在除夕夜就燃尽的花灯,说:“嗯,点了。”
“那就好,”乐澄笑着说,“我怕你忘了。”
“周时锐。”乐澄又问,“今天你是一个人在家吗?”
“嗯。”
“没事。”乐澄说,“我们马上要开学了,欸……开学我就不能睡我的大床了。”
乐澄听起来还有点伤心。
“开学”两个字落在心口,轻飘飘的,像是羽毛,周时锐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偏移。
“不过呢,开学就能见到你了。”乐澄开心地说,“也是有好处的!”他们不见面,他的直男行动计划已经搁置很久了!
真的很不方便!
周时锐没开口,乐澄被曹凡琴叫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很快便到了开学的日子。
乐澄提着行李箱,坐上高铁以后,就看到手机里,分别有三个人给他发了消息。
曹凡琴和乐书海问他坐上车了吗,到学校以后说一声。
周时锐则发来一句:[在哪?]
乐澄拍了张高铁的照片给他看。
[橙子:坐上高铁了,应该很快到学校]
[周安徒生:我去接你]
乐澄有点意外。
其实让周时锐来接挺好的。而且坐高铁回去,让男朋友来接,也挺符合粘人形象。
但是——
[橙子:不用不用,谭小白提前和我约好了,他就坐了比我晚十分钟到车,我们到时候一起回去]
消息发出去,周时锐隔了挺久才回复。
[周安徒生:好]
[周安徒生: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乐澄这才合上手机。
起得早,乐澄有点困,定了个闹钟,在高铁上眯了一会儿,很快便到站。
开学季,人特别多,乐澄拎着行李箱走到旁边坐着,等了大概十来分钟,谭小白就给他打电话了。
“乐澄!你在哪啊?我出站了!”
乐澄:“我在出站口旁边的小亭子里,黑色印着斑马的行李箱,你看见了吗?”
“行行行。”谭小白说,“我来找你。”
没一会儿,乐澄远远地就看到了谭小白,一个冬天过去,晒得有点黑。
谭小白跑过来:“乐澄!”有些气喘吁吁,“等久了吗?”
乐澄摇头:“就等了一小会儿,走吧。”
高铁站人流量太大了,乐澄和谭小白在那拦车,根本拦不到,乐澄又不想坐黑车,谭小白用打车软件,估计是平台派送的原因,压根打不到。
天气挺冷,乐澄和谭小白毅然决然地走出高铁站,往外溜达了大概五百米,看见有人租了个电动小三轮。
谭小白很社牛的跑上去,问人家在哪租的,好心人给他们指了个路,乐澄和谭小白租到车,终于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回学校的路。
乐澄坐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谭小白聊天,冬日的冷风吹过脸颊,有些凉。
他看到周时锐问他到哪了。
乐澄低头,戳戳屏幕给他回消息。
安静的室内,只有机械键盘的轻微响声,程予飞偏头,在第十六次看到周时锐垂眸看手机后,有些好奇地问他:“怎么了?一直看手机?”
“没。”周时锐蹙了下眉,心中那股焦躁一直挥之不去。
他在半小时前便给乐澄发了消息,但乐澄一直没回。
按捺不住,他给乐澄拨了个电话,也没有回音。
不仅如此,他也试图联系谭小白,通通没有消息。
“嗡嗡嗡——”
周时锐眉心一跳,垂眸,在看到备注乐澄后,立刻按了接通。
“乐澄?”
“周时锐……”乐澄的声音含糊不清,“你先不用等我了……”
“怎么了?”周时锐蹙眉,停顿片刻,“你声音怎么回事?”
而乐澄本人,此刻正苦恼地用护士姐姐给他的冰袋冰脸,臊眉耷眼地说:“就是……就是出了一点小问题……”
时间拨回半小时前。
谭小白自告奋勇,说自己在老家很会骑三轮车,保证不会出问题,于是带着乐澄骑得飞快。
路上走着堵,主要还是人多,为了抄近路,谭小白根据缺德地图导航,导进了一个小路,因为操作不当,直接连人带车,翻进了小路边的沟里。
沟不深,也没水,就是摔得挺疼。
虽然不是乐澄开的车,但乐澄现在也不好意思说。
谭小白都摔成轻微脑震荡了,乐澄还算幸运,掉下来的时候脸颊磕到了扶手,撞破了一小块牙龈,没别的。
送谭小白来医院的时候,医生问他们什么原因,乐澄都不怎么乐意说。
谭小白在病房里躺着,要留院观察一晚,乐澄漱了漱口,护士好心给了他一个冰袋,乐澄捂上脸,这才有空看手机。
周时锐给他发了很多消息,打了很多电话。
“就是,你别问了。”乐澄嫌丢脸,“我、我一会儿……我明天就回学校啦!”
周时锐听出他语气的遮掩,声线稍稍低沉:“乐澄。”
“好吧,好吧。”乐澄不怎么乐意地小声说,“我和谭小白在医院。”
“医院?”周时锐瞳孔微缩,他一时间竟有些喘不上气,“你怎么了?在哪个医院?”
乐澄口齿不清地说:“我没事,我们,嗯,我们是翻车进来的,不是,是撞车进……”
他一下子收声了,隔着手机脸都红了,试图辩解:“反正我没事……”
周时锐的注意力也没在翻车或者撞车上,他压着声音,沉声说:“好,那你在那儿乖乖等我,我马上会到。”
周时锐迅速摘下耳机,拿过旁边的外套,动作很快,脸色很冷。
程予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是,你这么着急,干啥去?”
“医院。”周时锐冷静道,“今晚可能不回来了,帮我请个假。”
“欸——”程予飞伸手。
“嘭!”
门在眼前关上,带来一阵凉风,程予飞在风中凌乱几秒,默默收回了尔康手。
周时锐在去的路上心脏狂跳不止,他大概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复杂难言的心情涌上心头,到医院后,他下车的动作太快,司机差点以为他想赖账。
“欸!小伙子你……”
周时锐抽出应急的现金,好几张:“不用找。”
周时锐来过这家医院,就在C市的市中心,他凭借着记忆力迅速上楼,蹙紧眉头,很快便看到了乐澄。
乐澄正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臊眉耷眼地垂着头,微微塌着肩膀,缩成很小的一团,毛绒绒的头发有些乱,看起来不像有大事。
周时锐微微舒了口气,走过去,站定,乐澄察觉到,便抬起头,黑润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先是开心,又有些闪烁,像是不好意思,垂下睫毛说:“你来啦?”
周时锐在此刻,才觉得一颗心脏终于回到自己的胸腔。
他微微弯腰,感受着此刻难言的平静,单手撑在膝盖上,和乐澄对视:“怎么回事?”
乐澄皱着眉把来龙去脉给他说了一顿。
当然,省略了翻沟里这一块。
说到最后,乐澄觉得自己好丢脸,勉强鼓起勇气,拿出作精的气势说:“你不准偷偷笑话我!”
周时锐声线平静:“我不笑话你。”
紧接着,乐澄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攥住了,周时锐用了一点点力:“跟我过来,我看看你的伤口。”
乐澄不想让他看,他刚才自己看过了,他的脸颊被磕得肿了一点,有点滑稽。
但周时锐望着他的眼睛,让他不得不答应。
他很不放心:“你最好在心里偷偷笑话我。”别让我听到。
“我不笑话你。”周时锐又这样回答。
他们来到卫生间,乐澄看到周时锐在洗手,用消毒液,洗得很细致,很干净,连指甲都洗过了。
乐澄用冰袋捂着脸,傻站在旁边,有点不太明白。
“出来。”周时锐洗完手,喊他。
乐澄跟在他身后,和他进了楼道。
楼道上下有门,很安静,平时根本没人走这里,都坐电梯。
周时锐站定,乐澄也跟着站住。
周时锐太高了,乐澄地抬着脸看他。
“张嘴。”周时锐的声线有些冷。
乐澄不明白,但还是放下了冰袋,然后缓缓张开嘴巴。
周时锐一下子凑近了,近到他们好像要抵到鼻尖,暖融融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薄荷味不断袭来。
周时锐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乐澄的脸颊,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红了一小块,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
“你……”距离太近,乐澄有些不好意思,心虚地往旁边偏了偏头,周时锐单手抵在墙上,拦住他的去路。
好像被困在墙面和周时锐的身体之间,乐澄有些微怔地抬眸,周时锐抬起手,乐澄稍微缩了缩。
“别躲。”周时锐说。
低沉的嗓音,砸在鼓膜,乐澄的耳朵尖瞬间红了。
紧接着,微凉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脸颊,然后……探进了他的嘴巴,摸到了牙齿。
乐澄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他能感觉到周时锐的长指在里面摸索,还碰到了他的舌尖。
“牙痛不痛?”他听见周时锐低低问。
乐澄的脸蛋全红了,他下意识地摇头:“不、不疼……”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周时锐又问。
漆黑的眼眸低垂下来,乐澄看他这个样子,感觉他好像有些生气,心里虚虚的,眼睛也开始乱瞟,长睫毛颤巍巍。
嘴巴里还放着周时锐的两根手指,像是被周时锐欺负了。
“说话。”周时锐这样讲。
乐澄抬眸,对上周时锐纯黑的眼睛。
“乐澄。”周时锐像是叹息一声,闭了闭眼,嗓音又沉又哑,“……你一点也不听话。”
“我……”乐澄开口,舌尖轻轻擦过手指,“唔没……”
“先别动。”周时锐顿了一下, 抽出手指, 语气有些克制地问他, “医生给开药了吗?”
“没有。”乐澄的脸蛋仍然红红的,有点羞耻,还有点害羞,他觉得周时锐刚才的行为,好像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还要张开嘴被家长仔细摸摸。
“明天会溃疡。”周时锐的手指有些湿漉漉的,骨节分明,修长的指尖泛着水光,乐澄的视线忍不住瞄,那是他的……
周时锐不容置疑地说:“现在去找医生开药。”
“哦……”乐澄乖乖应声。
周时锐去卫生间了, 乐澄跟着他, 看他洗了一遍手, 就提醒他:“洗手液。”
周时锐侧过脸, 神色很平静:“什么?”
“不、不用洗手液嘛……”乐澄解释, 他看周时锐刚才用了, 应该很爱干净,磕巴道, “那个, 我的、有我的、口水……”
他快说不下去了,耳朵尖红透。
“不用。”周时锐风轻云淡地说, “不脏。”
“哦……”乐澄,“哦。”
他认为周时锐真是进化了, 之前被他牵一下手都要甩开,摸一下都不愿意,现在这样……那样都能忍受!
他觉得周时锐马上就要不恐同了。
这个男人增加抗体的速度竟恐怖如斯!
乐澄垂着眼睛看周时锐用烘干机烘干手,然后被拉着去开药。
医生开了两种,一种是喷的,一种涂的,乐澄拿了药,就回了病房。
谭小白还在睡觉,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这是个三人病房,很幸运的,病房里只住了谭小白一个人,显得非常安静。
乐澄看见周时锐把药拆了,然后递过来。
乐澄很自然地接过,拿着个小镜子,坐在床上,对着阳光自己在那边抹药。
药里不知道放了什么,还挺有刺激性的,乐澄喷一下就抖一下,喷完刺激的眼圈都红了。
周时锐出去缴费了,刚推门进来,看着乐澄正仰头往上,周时锐眉心一跳,走近,瞥见乐澄眼圈红红的,漆黑的眼珠湿漉漉的,他心中又涌现了那种复杂难言的感情,低声问:“疼?”
乐澄这会儿也不嫌丢人了,很诚实地说:“疼……”
“不过应该一会就好了。”乐澄口齿不清,“也没事……”
周时锐抿了下唇,心中那股子燥意越发明显。
乐澄还是觉得疼,是那种一跳一跳的疼痛,好像在神经上跳舞,他抬手捂住脸,试图用热乎一点的手来缓解一下疼痛。
周时锐望着他的动作:“用冰袋捂。”
“可是热乎一点的……”乐澄知道这是个心理作用,有些心虚地说,“热一点的东西感觉没那么疼。”
周时锐盯了他半晌,忽然抬手,握住了乐澄的手腕。
轻轻用了一点力,乐澄就愣愣放下了。
“怎……”话说到一半,乐澄蓦地止住,周时锐温热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脸颊。
周时锐手指很长,乐澄的脸小,掌根托着他的下巴,几乎要把他的侧脸完全盖住了。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微微一怔。
周时锐漆黑的眼眸静静望着他:“这样好一点吗?”
很认真的语调。
乐澄说过,周时锐的体温要比自己的高那么一些。
乐澄有些呆呆地点头,下巴磕在掌根,好像周时锐在很宝贝、很珍惜地捧着他的脸似的。
乐澄眨着眼睫,可能还是心理作用,他开始注意不到嘴巴里的疼了,只能感觉到脸颊很烫。
“嗯……好了!”乐澄说,“我觉得已经不疼了!”
周时锐静默片刻,收回手,指尖不自觉地捻动。
乐澄发现忍过去了那一阵,嘴巴里真不怎么痛了。
“真得好很多。”他歪着脑袋感受。
周时锐好似被攥紧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一些。
他自己都尚未察觉,开口询问:“你今天住哪?”
乐澄用冰袋捂住脸,消肿:“我得留下来陪小白,不能让他一个人躺在这里,医生说他现在头应该非常晕,起床要人扶着。”
周时锐:“好。”
乐澄看着他往外走,也没在意,过了没一会儿,周时锐回来了,乐澄看到他买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还是……很多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