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与仙人扫落花—— by归鸿落雪
归鸿落雪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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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几年来,师父同他说过的话少之又少,他能感受到师父对自己的关心,但似乎又碍于什么十分克制,每隔一段时间救人更像一种交换以借此留在修真界,再结合前因后果……若他真的飞升成功又再次下界,恐怕真如江向云所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可惜下界之人并不知晓上界之事,师父现在又彻底消失,唯一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那个红衣少年了。
但整整三个月,对方都杳无音讯。
如今已经入夏,院中的树木郁郁葱葱,泉水叮咚作响,院中或躺或卧着几只漂亮的灵兽,小雪兽正和小傀儡在院子里扑蝴蝶,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猜测,俱是关于卫风,眼前忽然出现了少年灿烂的笑脸。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出剑,剑身却被对方轻松的夹住。
卫风倒挂在窗户前,马尾和红发绳间的银铃轻轻摇晃,他夹着剑将剑尖挪开,冲江顾笑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江顾挽了个剑花收回了剑,冷淡道:“没有。”
卫风顺势翻进了窗户,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江顾瞥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你来做什么?”
“拢云城最近新出了样糕点很好吃,用冰冻符冰起来酸甜可口,我便想着给你带一份来。”他丝毫不将自己当成外人,解开了那纸袋,招呼江顾,“过来尝尝,我可是跑了一路,以前从没觉得传送阵这么慢。”
江顾看了他一眼,卫风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拽到了桌子前:“快些,这些符一扯开,很快就化了。”
江顾放出些灵力,确认没有其他东西后,才接过了他递来的勺子,吃了一口。
卫风笑吟吟地望着他:“好吃吗?”
“尚可。”江顾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又吃了一口,才将勺子放下。
有些甜了。
“你不喜食甜,也许有些太甜了,我只是想着你或许没吃过,才买了一份让你尝个鲜。”卫风拿起他用过的勺子,三下五除二将他剩下的全都吃了。
“那日在海底的神鸢鲛可是你?”江顾问。
卫风抬起头来冲他笑:“你觉得呢?”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然神鸢鲛是你自己,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托我寻找?”
“若非如此,只怕你对我更加戒备。”卫风摸了摸鼻子,“只是临时寻了个借口。”
江顾语气微顿,说出了这三个月有些困扰他的问题:“那你——为何要亲我?”
卫风白皙俊朗的脸在他冷淡的视线里慢慢涨红。
其实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没忍住。
仅此而已。
但江顾的神色太过认真,卫风绞尽脑汁,同他对视良久,然后撑住了旁边的桌子,凑上去吻走了他嘴角的冰渍。
江顾眼底浮现出一丝愕然。
卫风灿烂一笑:“也许这样能帮你快点想起来。”

江顾皱起眉:“这样不妥。”
“为何不妥?”卫风见他没有躲开, 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想必这段时日你也听说了不少我们以前的事情,我们在下界时不止是师徒,也早已结为道侣, 飞升之后依旧如此, 江顾,若说别的你不信, 你自己难道不了解自己吗?我吻你时你都不躲。”
若换做旁人, 哪怕是现在的江顾, 恐怕也早就动了手, 更不要说再一再二了。
江顾道:“没有下次。”
卫风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他:“师父,从前你也总是这样说,可每当我再亲你,你还是不会把我怎么样。”
江顾觉得这少年有些放肆:“我不是你师父。”
卫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那我叫你江顾?”
“随你。”江顾道, “你还有别的事?”
卫风望着他, 点了点头,然后卸下了护腕, 挽起了袖子, 露出了少年人结实修长的手臂, 上面的疤痕触目惊心,像是被无数劫雷劈过似的,他看着江顾道:“我从上界下来,受了重伤, 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迟迟不见好, 每日每夜都疼得厉害,根本无法入睡。”
江顾皱起了眉, 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手臂上狰狞的、还在往外渗血的疤痕。
眼见卫风又低头解开了腰带,江顾赶忙移开眼睛:“你干什么?”
卫风已经脱掉了里衣,露出了后背:“师父,后背和心口处也有许多,我孤身一人,都没有人帮我处理伤口。”
江顾迟疑了一瞬,还是转头看了过去,少年身上焦黑的伤痕纵横交错,他却笑道:“不过这些伤换能记住你也值得,若是你我二人如同上一世般全都前尘尽忘,那不知还要蹉跎多少岁月。”
江顾看着少年坚定的目光,没有再拒绝,只道:“我在岛上曾自学过一些医术,若你不介意,我尽量帮你,就当做你送吃食的谢礼。”
卫风笑道:“好啊,多谢师父。”
江顾没有再纠正他,从储物袋中寻了些草药和丹药出来,让他坐回了凳子上,分了些细微的灵力探查他身上的伤,道:“若是怕疼,可以屏蔽痛觉。”
卫风笑道:“我不怕的。”
江顾点了点头,将他身上的伤口一一查过,这些伤的确有好几个月了,应该也被人处理过,但寻常灵力和丹药对这些伤根本不起效用,这少年体内的灵力非常稀薄,力量却十分强悍,只是再强悍,也无法自愈。
江顾察觉到他元神上的气息和自己同源,便试着分了些元丹内的气息过去,覆在了他的伤口上,原本迟迟无法愈合的伤口竟然开始缓慢地生出了新肉。
江顾先帮他处理了心口和丹田几处要紧的伤口,道:“与灵力不同,我元丹内的气息很少,每日只有一星半点,若要完全治愈,恐怕需要花费些时日,若你还有事要忙,可以过段时间再来找我,我会将气息聚集在法器内。”
“我没有事要忙。”卫风笑着看向他。
江顾给他披上了衣服,道:“那你就暂时住在我旁——”
“谢谢师父!”卫风开心地躺到了他的床上。
江顾:“……”
这人实在有些得寸进尺。
卫风这段时间神魂都累到了极点,也没睡成个好觉,如今在江顾身边才总算踏实了下来,四面八方都是江顾的气息,他也不担心江顾会离开,整个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江顾有些莫名其妙,但从心底里并不抵触,他看着少年有些疲惫的睡颜,顺手在他眉心画了个安神符。
画完符之后他愣了一下——师父从未教过他安神符,他也从来没有自己学过。
但他就是自然而然顺手给卫风画上了,而且他知道卫风怕疼,怕黑,胆子还小,若往常伤得这么重,是一定要掉几滴眼泪的。
可他现在只是笑笑,说不怕疼。
江顾观他元神沉睡,身体也陷入了沉眠,寻常修士只会在感到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才会这样,这种时候经脉不运行,躯体是无法自主御寒的,他想了想,拽过了被子给卫风盖在了身上。
他掩上门,便看见江向云站在院子里。
“卫风来了?”江向云察觉到结界异样,在江家搜寻了一周都未发现生人,最后找到了江顾这里。
江顾点了点头:“他受了重伤,在休息。”
“想起来了?”江向云有些诧异他让人留下。
江顾摇了摇头:“但是我看见他便觉心安,下意识地便知晓关于他的许多事情,也不愿见他受伤,想来渊源颇深。”
江向云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冷脸赶走他。”
“他应该吃了许多苦头才找我,纵使我想不起来,也不该赶他走。”江顾道,“他会难过。”
江向云有些稀奇地看着他:“你如今性子好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他了。”江顾笑了笑。
江向云道:“你之前托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根桃花枝,道:“当年你在上界给我的那支桃花护住了平泽大陆和诸多修士,混沌之气消失后那株桃花也一并消失了,但当年温涵玖化作本体与这桃花枝缠绕,还是留下了一株桃花苗,如今那里已经是一片桃花林了。”
“温涵玖。”江顾觉得耳熟,接过那支桃花的瞬间,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对方的身影,也看见了不知道多少万年后的未来,藤妖回春剑修补阵,他有些怔神,“他身边可有一人,名为常平安?”
“正是,当年常平安自毁修为化作凡人,挡在了众人面前,因他此举,救下了许多人。”江向云道。
“他们还有许多世的修行。”江顾看着桃花枝上的一小截藤蔓,“这一人一藤会是累世的苍生道,待来日他们修成正果,与你在上界还有一段缘分。”
江向云诧异:“你这算不算泄露天机?”
“不算。”江顾淡淡道,“你本体是上界的一朵灵云,我第一次见你便认出来了,陆离雨是你的情劫。”
江向云笑道:“他是我的情劫?你这情劫渡得惊天动地,我却没有什么感觉,除却开始针锋相对,我们如今还算安稳。”
“未必只有一世。”江顾道,“你非上界仙人,只是一块元神,若你不愿意回去,便会一直陪着他。”
江向云被点破了心意,只是会心一笑。
他的真实身份江顾早在给他这支桃花时便已点明,也给了他选择,若他愿意,自然是可以直接飞升上去的,回归到那位本体仙君身上,只是要斩断这诸多尘缘纠葛。
“各人修得各人道。”江向云道,“我会一直陪着他,历尽尘缘,若有朝一日真能双双飞升,也与那位紫光仙君和逢疾仙君无关了。”
江顾点头:“的确如此。”
就像他师父元神一分为二会各自为主,那小雪兽虽与卫风同源却已不再相同,上界仙君的元神或者执念或魔障得了机缘下界成人,历经许多世后,也许愿意回归本体,也许不愿回去,而是新的独立的个体了,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即便是本体也无法强行干预,说不上哪一种更好,但却是当时当地各自的选择。
“只是这一途要艰难许多。”江顾道。
江向云看向门外优哉游哉走来的陆离雨,笑道:“七弟,我大概真是魔障了,听你这样说,竟也只觉得无怨无悔。”
卫风醒来时,床头的花瓶上多了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
可现在已经入夏,哪里来的初春时节的桃花?
他正愣神,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白衣少年身后暮色正浓,带进来一室的晚风。
“醒了。”江顾走到了他面前,见他盯着自己,疑惑道,“怎么了?”
“我……”卫风怔怔地盯着他,“肩膀疼。”
他总觉得面前的江顾有些熟悉,但又不太敢确定。
江顾分了缕灵力覆在了他肩膀的伤口上,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袭来,卫风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江顾:“师父?!”
“只想起来了一部分。”江顾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心情不宜波动过大。”
卫风惊喜地看着他:“想起来了哪些?”
“阳华宗混战,你为保命拦我当众揭穿神鸢鲛鳞在我身上。”江顾道。
卫风等了片刻,迟迟没有等到下文,迟疑道:“没了?”
江顾点头。
卫风:“……”
难怪他觉得江顾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善。
“师父,其实后面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他试图为自己挽回些好感,“当众揭穿你那件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
江顾压平了嘴角:“是吗?”
卫风盯着他缓缓眯起了眼睛:“江顾,你骗人的时候中间会停顿一下,你是不是忘了?”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端猜测。”
卫风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眼眶忽然微微泛红。
江顾笑了笑,朝他张开了胳膊。
卫风一直悬着的那颗心脏终于重重落地。
下界前的对话犹在耳边:
‘师父,这次换我去找你好了。’
‘也可。’
‘若你将我忘记,认不出我怎么办?’
‘那便等我想起。’
‘那要等多久?’
‘不会太久,若你看到身旁有一支桃花,我便回来了。’

第317章 山海自逢(完)
江顾下界时曾被桃花枝挡了一下, 就顺势将记忆留存在上面,至于如何想起来记忆与桃花枝有关——在卫风化作神鸢鲛吻上来的时候他就有了答案。
卫风有些诧异,江顾竟会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该如何寻回记忆,但仔细一想, 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江顾拍了拍他的后背, 示意可以松手了。
卫风却不肯,紧紧将人在怀里:“师父, 这应该是真的吧?”
江顾道:“为什么这样问?”
“当年天门与神门间, 我以为自己被你推出了神门回到了现实, 七杀树下十万年悟道, 我找到了你许多次。”卫风笑了笑,“什么样的情形都有,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或生或死, 每一次都比现在真实。”
他抬起头来, 目光认真又专注地望着江顾,道:“到最后我甚至放纵自己入魔障, 让自己相信真的找到你了, 但不管我如何相信, 最后还是会出现破绽,只能等着下一次不知在何时何地再见到你。”
“你觉得现在是第几次?”江顾问。
“第十次了,如果还是魔障的话。”卫风抱着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次既不是时间最长的, 也不是最曲折的。”
“之前你发现破绽时,怎么做的?”江顾又问。
“杀了他们。”卫风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没有人可以取代真正的江顾。”
“那你觉得这次是真的吗?”江顾问。
“不知道。”卫风轻笑了一声,“我分不清现在自己是坐在七杀树下悟道,还是依旧和你停留在神门天门的缝隙间,又或者真的运气好了一次,我的确是在下界同你重逢,师父,别露出破绽,我会杀了你。”
江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松开自己。
卫风慢慢地松手,一双眼睛冷淡又沉静地望着他:“我知道你是江顾,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魔障了,也许再也醒不过来。”
“那你现在害怕吗?”江顾问他。
“不怕。”卫风身上的伤口正在被淡金色的灵力缓缓治愈,他甚至还有心情笑,哪怕他现在正在判断自己到底要不要杀了面前的人,“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深陷魔障,只要江顾活着,他就一定会叫醒我。”
“若是他已经彻底消失,那我醒不醒也没有意义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天门为何要这样做?”江顾道。
卫风思索了片刻,道:“你这问题的前提是,我们被困在天门和神门之间是真实发生过的。”
江顾言简意赅:“这次是真的。”
卫风将额头靠在了他肩膀上,长长地松了口气:“我知道。”
“方才你还说不知道。”江顾捏了捏他的后颈。
卫风偏头蹭了蹭他的手腕:“不这样说,怎么让你心疼?”
江顾失笑:“那你为何又知道了?”
“方才那一觉,是天上地下虚空十万年,我唯一一次真的睡着了。”卫风喃喃道,“我梦见在清平峰上,你教我画混元松静符,我闻见了烛台的灯油味,毛笔上的墨香,还有你身上很浅淡的那股香味,月光从窗户外面洒进来,书桌北边那块地砖上缺了了个角,被你用屏风挪了一点挡住了,你的手有些凉,头发也扫得我的耳朵发痒,然后你握着我的手,在那道符收尾最后写了我的名字,你告诉我——”
‘符咒最后一笔要定名烙姓,分元入内方可发挥最大的效用,你只有先知道自己是谁,才能驱策外力。’
江顾感受着他的元神魂魄逐渐安稳下来,笼罩在他神魂周围的灿金色元神也随之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秽物的浑浊气息,消失已久的混沌之气又悄然出现在了他的丹田之内。
江顾有些诧异:“卫风?”
“师父,混沌是无法消失的,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卫风放松地靠在他身上,“就像修真界有灵气就会有浊气,即便是在上界仙灵如此纯净的地方,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也会生出秽气与秽物,倘若没有混沌,上界才会真正消失,对不对?”
江顾看着自己覆在他身上的仙灵一点点褪去,低声道:“对。”
“所以鸿宸师祖始终不肯彻底杀死混沌,混沌于神界过剩,神界寂灭,但仙界又仙灵过剩,天门代表着天道的意志,但它的办法太过粗暴,根本不会在意众生是死是活,这些对它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它让你进神门,许你权势与神位,是想让你新建一个上界。”卫风望着他的眼睛,“你没答应,而是选了折中的办法,以自身当做混沌与仙灵的缓冲,保全了上界和众仙,代价就是你会彻底消失,如果侥幸的话,你或许会和天门一样,化作天道的某种意志存于世间,所以你让我不必再等你,可对?”
江顾不置可否,却几乎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但天门不肯放弃,因为最终的结果还是有所差别,因为混沌核留在了你体内,这是你仅存的一线希望,因为世间需要混沌,只要混沌核仍旧存在,你就不会彻底消失。”卫风盯着他,“你将自己的仙灵全都给了我,除去了我体内的所有混沌之气,你也没算到即便这样,天门还是不打算放过我,将我拦在了神门外。所以你故意露出破绽,耐着性子哪怕在缝隙间等了十万年,终于抓住了漏洞,把我从七杀树下拽了出来,但天门仍旧不肯放过我们,因此最后你才破釜沉舟,散尽修为神降在修真界这一方小世界。”
“自始至终,都是你和天门的博弈,只为了给我争出这十几年片刻的喘息之机,让我彻底脱离混沌容器。”卫风目光沉静,“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万一我没从这些魔障中醒过来,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错,你就会满盘皆输?”
“输赢乃是常事。”江顾淡淡道,“但我不会输。”
若卫风选择孤身悟道,那他便助卫风重开神界大门,若卫风要与他在神门天门间消逝,那他便陪卫风到最后一刻,若卫风选择前尘尽忘在仙宫安稳度日,那他便化身天道的意志守在上界……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卫风的选择——无论虚幻还是真实,卫风的选择永远都会是江顾。
所以他敢和天道赌,也敢赢。
哪怕是在这重重无尽的魔障之中,赌这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卫风这个微不起眼的小秽物,就是有心性有魄力,可以仅靠自己彻底掌控混沌,而非迷失其间。
体内汹涌而起的力量仿若无穷无尽,但卫风丝毫不在意,他只是认真又有些固执地盯着江顾,道:“如果我没有清醒过来,你就会彻底消失。”
“你会清醒过来。”江顾没有丝毫怀疑,温和的目光下是一如既往的倨傲和自负,“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徒弟,是足以与我比肩的道侣。”
卫风定定地望着他良久,忽然笑出了声:“没错,我是。”
若他和江顾的处境反转,他也一定会和天门赌这一局,江顾会赌,是因为自信他一定能认出自己,而他会赌,是因为对他而言没有除了江顾之外的任何选择。
他会与混沌共生,而江顾与天道永存。
这一次,江顾赢得漂亮又彻底。
窗外月华如练,虫鸣声伴着灵兽玩耍嬉戏的声音落了进来,夜明珠温和的光驱散了室内的昏暗,晚风吹得檐角的镇魂铃微微摇晃。
卫风盘腿坐在榻上,将最后一点外泄的混沌之气包裹进识海,睁眼便看见江顾站在书桌前写字。
他有些好奇,起身走到了桌前帮江顾研墨,问:“师父,在写什么?”
“拜帖。”江顾道。
卫风站在他身边看过去,疑惑道:“阳华宗?客卿?”
“清平峰的那座宫殿你刚建好不久,我们便离开了,想来住过的时间也没几日,总觉得有些可惜。”江顾在拜帖的最后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如今你虽然能彻底掌控混沌,但根基还是损伤了不少,待来日回到上界,恐怕会因此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其来日麻烦,不如在下界好好养伤,反而容易些。”
卫风第一反应是惊喜:“师父,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回清平峰去住了?”
江顾点头:“我已托大哥向玄之衍传了信,如今你还是阳华宗的弟子,只是为了方便,名牒上写的是卫临明。”
当然不可否认,江顾也存了些私心,毕竟临明是他亲自取的。
“太好了,之衍肯定很高兴,还有曲姨,我上次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同她告别,师父,乌拓也长高了许多,如今已经是阳华宗的长老了,对了还有夏岭……我在拢云城买下的那栋宅子还在……”卫风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同他说起了阳华宗的事情。
江顾将拜帖折好,望着他开心的模样,目光温柔。
“师父,可还有别的事?”卫风迟疑道。
江顾道:“没有,只是疗伤需要你暂时封闭混沌直到飞升。”
“原来只是封闭混沌——”卫风卫风看着他师父过于温柔的目光,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妙,他试探问道,“那对修为可有影响?”
江顾微微笑道:“炼气一层而已。”
卫风脸上的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清平峰和江顾记忆中的并没有多少区别。
“宫殿久未住人, 即便有法阵维持也难免破损,许多工匠已经找不到了,卫风回来后就自己修缮了一遍,他临走前将清平峰和连云峰全都封印了, 乌拓问他何时回来他也不答, 只将钥匙交给了乌拓。”曲丰羽用钥匙打开了封印,笑道, “我们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将钥匙递了过来, 江顾接过:“多谢。”
曲丰羽道:“阳华宗和雀鸢宗合并之后, 宗主事务繁忙, 前几日正好带了弟子去秘境历练,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特意嘱咐我要好好待客,还请江道友不要见怪。”
她说得委婉,实际上玄之衍那日接到拜帖, 看到卫风要回阳华宗修炼开心到不行, 结果一看落款神情就变得无比凝重,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日, 就在乌拓和曲丰羽以为他做了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放下恩怨时, 他收拾了收拾带着一群小弟子跑去秘境了, 临行还郑重地嘱托她,千万不要同江顾提自己。
江顾不置可否,道:“接下来几年便要叨扰曲宗主了。”
曲丰羽闻言笑道:“你能来,阳华宗上下求之不得。”
无论如何, 江顾是几万年来飞升上去的第一人, 阳华宗的弟子若有幸能得他指点一二,这修行之路只会有利无害。
与此同时。
卫风抱着乌拓, 肩膀上蹲着赤雪,赤雪脑袋上还顶着个红衣小傀儡,颇有些郁闷。
夏岭笑道:“公子,不过是从头来过,以你的本事肯定用不了几年就能再次飞升。”
卫风捏着乌拓的耳朵叹了口气:“夏岭,你还记得当年我刚拜师时要几时起吗?”
夏岭干笑道:“如今总该不一样了。”
卫风幽幽道:“我如今连御剑都不行,还要同一群小屁孩一起修炼上课,师父为了让我静心不许我住在清平峰,是不一样了,比当初更苦了。”
“公子在清平峰静不下心吗?”夏岭疑惑道。
“……啊。”卫风摸了摸鼻子,低头和四脚朝天的乌拓大眼瞪小眼。
他当然静不了心,十六岁的江顾就在眼前,他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有江顾在,他是绝对静不下心来修炼的,回想这一路修行,江顾在身边他勤勤恳恳修炼的时候少之又少,只有找不到江顾的时候他才会一边难过一边发愤图强找师父,等人找到了,他就斗志全无,只想天天黏在江顾身上……总之是不干什么正事的。
这一定是秽物的本能作祟。
江顾对他了如指掌,知道要是按他的性子来,两个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上界,尽管卫风和他在一起觉得何处都无所谓,但江顾毕竟是神降此界,卫风体内也封印着混沌核,一直待在修真界并非长久之法。
第二天天还没亮,卫风被迫睁开眼时,人还是懵的。
赤雪搂着小傀儡在床头睡得正香,卫风抱着被子打了个哈欠,戳了戳赤雪的屁股,直到把两个小东西都戳醒,他才优哉游哉下了床。
江顾后腰处的鬼纹能让他随时随地感知到对方的气息,即便隔了好几个山头,卫风这一觉也睡得很安稳,心情还算不错。
但混在一群小屁孩里上课,实在不是件快乐的事情。
前面的两个少年在偷偷传纸条,旁边的小姑娘在书里夹着话本偷看,也有努力听课但架不住眼皮发沉的……他在房间的最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掌教讲课——卫风真正上课的时候并不多,他会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江顾手把手教的,江顾的方式多以实战为主,剩下的是他打架自己琢磨出来的,师徒一个一脉相承,打得过就杀,打不过就跑,疗伤的办法更是简单粗暴,真正修养生息的时候少之又少。
反而这些最基础的修养之法,有时候能事半功倍。
江顾正在调配丹药,一只金色的小鸢鸟摇摇晃晃地飞到了窗户边,轻轻地撞着防护的阵法。
法阵撤去,纸鸢鸟落到了桌子上,化作了一张字条,上面是卫风的笔迹:
江顾,傍晚一起去看云海吗?
江顾垂眸,盯着字条上“江顾”两个字看了许久。
混账东西,没大没小。
浑厚的钟声响彻了群山,夕阳将秋日的山脉映照得火红一片。
“哎,你是叫卫临明吧?”一群小弟子拦住了卫风,“你住在连云峰?掌门从不许旁人靠近,你是掌门的什么人啊?”
“听说清平峰也住进去了位长老,有人见过他吗?”
“没有,不过我听说那位长老很厉害,以后每隔三个月会给我们授课一次,掌门那么厉害都每月授课三次,他架子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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