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但软饭硬吃—— by蒲中酒
蒲中酒  发于:2024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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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二食。
但人家肯定不和他一样。
乌淳起身到灶房里,没多久炊烟升起,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仿佛要把整间屋都震响。
他不讲究饮食,只追求吃饱,因此肉质上好的野猪肉,也只会生火后撒上油盐,在锅里炖软炖烂,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花样。
水鹊本来就吃了饭过来的,齐朝槿中午做了乳酿鱼,他就着吃了两碗饭,而这下乌淳又把肉做得油腻腻,也没有开胃的小菜,他吃了三四口就不再吃了,托辞自己吃饱了。
乌淳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不怪乎这么瘦。
乌淳觉得他的胃和小鸟胃似的。
水鹊只能顶着他的目光再吃了两口,乌淳的脸色果然就好看多了。
“……”
但他是真的吃撑了。
水鹊晃眼,余光瞥见角落的竹笼,里面布着晒干的苜蓿草,白色的兔子就窝着在那,吃草的时候三瓣嘴巴动动,干草窸窸窣窣的响。
水鹊惊讶道:“我那日以为你要吃了它的……”
他还遗憾了很久。
结果乌淳竟然把兔子养起来了。
好像不太符合眼前人的气质。
倒是他刻板印象了,没想到打虎的猎户也爱养小动物。
乌淳沉沉应了一声,“你喜欢,就常来。”
他是看水鹊喜欢才养的,但人到他家里眼巴巴盯着兔子,他也不说要送,指望着人为了他养起来的白毛小畜生天天往这里跑。
水鹊以为是他实在喜欢这白兔子,舍不得割爱,那他自己要看的话,跑到人家里瞧一瞧也是应该的,总不能强买强卖。
乌淳他问:“晌午怎么没吃饭?齐二不给你饭吃?”
时机到了。
水鹊眼前一亮,随之小心地敛起神色,支支吾吾地道:“齐郎做事辛苦,我花钱大手大脚,说养不起我就不让给我做饭吃了……”
他扣了扣手,一说谎话就心底虚。
乌淳鹰目牢牢锁在他身上,没有留意到水鹊的小动作。
他说:“往后可以到我家吃饭。”
剧情进度果然涨了一点,水鹊松一口气。
乌淳念着之前山上听到齐二和水鹊的对话。
是只要花钱给他买新衣裳,小郎君也会对他说一声心悦吗?
乌淳想着。
他这几年一个人过,风里来雨里去的,花销不多,肉也不用花钱买,还真存得了几万钱。
不声不响地到卧房里,从衣箱里取了昨日在成衣铺买的衣衫。
他问过了铺子的伙计,娇娇贵贵的小郎君一般都爱穿什么样的料子和款式。
伙计瞧他的样子便知道这人大抵是什么心思的,神神秘秘地将他带到二楼一个角落的样衣前。
那是件窄袖桃红的禅衣,通体素纱,只袖边精细地挑绣了鹤纹。
乌淳皱眉头说太素了。
伙计神色莫测地让他将手掌隔在素纱下,贴近的掌心连粗茧纹路清晰可见。
他说京城、江城的富贵人家,都喜爱这样的款式,这种纱最是夏日清凉,格外适宜在家中偷凉消夏穿。
乌淳怔怔的。
比帮他复位手肘的时候,对方一身花纱的料子还要轻薄得多。
薄如蝉翼莫过于此。
伙计高高兴兴地收了七贯钱。
感慨这粗野猎户虽说穿的不怎么样,但有那么一把子钱。
不像前头那个穷书生,带个天仙似的郎君出来,连好衣衫都买不起。
就是不知道这猎户又是念着哪位,伙计瞧他一身腱子肉,手掌粗糙,也不知道会不会心疼人。
乌淳捧着桃红素纱的禅衣出来,讷讷道:“试一试。”
这素纱轻薄,乌淳捧着不敢用力气,生怕给扯坏了。
【宿主,程序评估值七千钱。】77号高兴地说道,【辅助程序果然靠谱,这猎户就是好刷软饭值。】
水鹊抬眼看他一眼,谨慎道:“这……是要送我的吗?”
对于百姓来说,七千钱可不便宜了,大融的底层农民一日只能赚一百文钱,不过乌淳日日上山打猎,赚得肯定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多。
乌淳点头,诚笃道:“嗯。”
他老实巴交地一字一顿说:“试一试衣,让我背一下,送你了。”
怎么有人白送衣衫还上赶着当脚夫让人背的?
水鹊犹疑了一会儿。
反正都是男的,他也没多在意,直接脱了外头的素色凉衫。
里面就是单扣无袖的薄薄夏衣,粉润的肩头,藕节似的手臂,还有阳春雪一般白生生的胸脯。
对襟领口开得低,款式又宽松,水鹊换衣的动作一大,乌淳高头大马的,视线不经意中往下一瞥,整个人就痴了。
平平粉粉的。
乌淳只感到一股燥热。
今年的夏日天气怎的和炙烤似的?
他屏了屏息,好歹把燥热压下去,而不是没出息地化作热流从鼻间涌出来。
水鹊手臂绕着,总算将这素纱禅衣系好。
果真是薄如蝉翼。
清清凉凉地透着气。
窄袖方便活动,袖边还挑绣了鹤纹。
他抬眸去看乌淳,却见到这人脸色沉沉,唇抿成板直的一根线。
水鹊诧异:“怎、怎么了?”
他是现代人,没觉得这素纱禅衣有哪里不对。
但哪怕大融社会风气已较之前朝开放许多,这样的衣衫,轻薄薄的透气,光影照过来,通身雪白剔透的肌肤根本掩不住,还是仅仅能在家中穿,外出的场合则多有不得体。
乌淳不敢再细看,他背过去,屈膝,“背一下,送你。”
他还是想着前几日齐朝槿背着水鹊的样子。
哪有表兄弟会这样?
他给他买衣衫了,总得让他也背一背吧?
乌淳想着。
但他没背过人,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蹲低一些,水鹊趴上去就溜溜往下滑,布着粗茧的大掌托住他底下,乌淳匆匆直起腰来,手托着人向上颠了颠。
水鹊蹙起眉,从背后揪住他的领口,细声小气地说了句:“疼……”
这人穿的也不知道什么麻衣,料子比齐朝槿的还差,粗糙得不得了,上面缝的补丁针脚也乱七八糟的,磨得水鹊胸口火辣辣发疼,尤其是乌淳背肌铜筋铁骨似的起伏,整个人硬邦邦的。
“什么?”乌淳听他说疼,有些紧张,以为是自己背人没背好,又托着人往上颠一颠,水鹊连着大腿根一块遭罪。
他没忍住忿忿地拍了一下乌淳的背,“下来,我要下来了,你这什么衣衫,磨得人发疼。”
都给他买了纱衣,怎么不知道给自己也买件好点的衣服?
小郎君绵绵软软的肉陷着,感觉都要在他烫烫的掌心里融化了,乌淳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听话地将人放下来。
一听水鹊连着两句话都说疼,乌淳更是愧疚,他嘴拙,性格木讷甚至说得上愚钝,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边担忧一边内疚,焦心如焚,于是笨手笨脚的,“是哪里疼?我看看。”
水鹊正生气,尴尴尬尬的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薄薄的夏衣底下,粉粉白白的翘起小圆珠抵着衣料。
腿根也蹭得红红烫烫的。
乌淳凑过来,焦急不安但又粗手粗脚的像个登徒子,水鹊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抬手就是一声脆响。
愚拙的男人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不得当,哑口说不出话。
黝黑的皮肤脸色深红,顶着个显眼的巴掌印,磕磕绊绊地说:“对、对不住。”
“衣衫是你的,”乌淳张了张口,开开合合几轮,最终闷声道:“不要穿给齐二看。”
水鹊气息憋闷,换回了素色凉衫,垂眼看锁骨也因为方才而磨出浅淡的红色,他更是气闷了,带着那薄纱衣回去就压了箱底。
怎么觉得自己明明应该是赚的,但又亏了?
齐朝槿回来看他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关切道:“怎么了?”
水鹊坐在小圆墩上,支着脑袋,摇摇头不说话。
随后感觉自己太冷淡,起身亲亲热热地问齐郎能不能晚上给他炒鲜茭白片,要多加花椒。
齐朝槿颔首:“嗯。”
他放了包袱,转步到灶房去。
穷书生定然想不到,他在城南为人书写田契时,家里平日爱黏着他的小郎君,跑到野男人的破落茅草屋里,为了件七贯钱的衣衫,给人磨红了胸口尖尖。
甚至那素纱衣还压在他们卧房的衣箱底。
过了两日,齐朝槿给水鹊缝的一身衣衫好了,之前买的一匹雪青色小绫,先做了身对襟小立领的广袖衫,剩下的小绫还能再做一件。
他绣纹样的时候,晃了晃神,再一回神过来,广袖口给他绣了几朵牡丹和花叶中的小鸟。
和长命锁的纹样别无二致。
水鹊喜欢这身衣衫细密整齐的埋线,袖边的小鸟也是灵动可爱,他直接就换上了。
齐朝槿前头到县里书院交了一批抄本,回来的时候又抱了一堆,手上还提了一个竹笼,里头两三只小鸡苗。
他一边说这次的孤本落尘久了,前两日偶有下雨,受了点潮气,趁今日大晴天,得先晒一晒,另一边也说着应当要给鸡苗儿搭个鸡窝。
水鹊挽了挽袖子,兴致勃勃地要帮忙晒书,让齐朝槿赶紧去搭鸡窝。
几个年纪相仿的青年打马而来,个个皆是眉目分明,一表人才,当中以领头的神采英拔为最佳。
马儿越过青河村口前的木桥,田间小径一时尘土飞扬。
时值书院田假,城里都给他们荒唐够了,什么消夏饮食活动都提不起精神。
他们这次骑马出来,是要往城外西南方向的山上竹林避暑的。
骑的都是良马,崔氏好马,京城皆知,到了这江南地界也不改,几个跟崔三关系好的同窗,和崔时信一同出游的时候,就能借上他们家的马匹。
邓仓一眯眼,“那不是齐朝槿家么?知道他住青河村,原来他家就在村口啊。”
齐朝槿?
崔时信忽地却想起那日见到的齐二的表弟。
眼角余光一飞,瞧见篱笆院落里晒书的雪青身影。
崔时信猛地一拉缰绳,马一仰前身,咴声稳稳落地。
跟随其后的同窗也扯马停下来。
“崔三公子,这又是怎么了?”其中县衙主簿之子邓仓和他关系最好,抱怨道,“都到青河村了,你不是不想上山了,要打道回府吧?”
另一人叹道:“别啊,县里让人闲得发慌了,好好的田假,总不能回家温书……”
崔时信遥指河流边的篱笆院落,线条凌厉的下颚一抬,斜睨道:“齐二的远房表弟,见过没?”
邓仓:“什么啊?”
几个青年探首往那简朴的院落里瞧。
雪色的小脸闷得泛粉,宽袖挽上一些,就露出了细伶伶一截手腕,抬手擦擦额际的汗,还在忙活把书卷摊到案桌上。
院角的齐朝槿正在用荆条编成矮篱笆,说了什么,那人就唇角翘翘,脸颊漾出一个小窝。
院外的青年们看得痴痴的。
崔三越想越不对,冷嗤一声笑道:“什么远房表弟,我说齐二忙呢,原是忙着和小郎君田园牧歌。”

第57章 嫌贫爱富的黑月光(6)
咴声阵阵,水鹊抬眼的时候,只看见马蹄在日光底下扬起四散的烟尘。
他扭头问齐朝槿:“那个是不是崔三公子?”
水鹊依稀感觉那骏马上的暗蓝罗衫背影有些眼熟。
还有其余几个人他就没印象了。
齐朝槿往远看,青年们打马过,向山中去了,多半是寻消遣。
他淡声应:“嗯。”
水鹊多少有些好奇,“他们家中都蓄马的吗?”
齐朝槿虽说不是和崔三一个圈子的,但因为是同窗,对他们也略有耳闻。
他摇头,“应当是借崔家的。”
大融的马匹多产自北方,或是与胡夷人茶马互市,东南、江南一带鲜少产马,普通人家是买不起马的,出行乘驴的多,就是骑马也多是租赁而来。
其余几个要么是县衙官吏之子,要么是县令幕僚之子,家中养马虽然不奇怪,但方才那些人骑的都是媲美战马的良骥,和普通马又有不同,一匹马价格不下数百两银。
除了崔三,长州县倒还没有人手笔这么大方。
水鹊嘀咕了一声:“我还没有骑过马……”
他头一次见到和古装剧里那样的纵马画面,便感觉有几分新鲜。
他说得小声,齐朝槿还是把话语捕捉到了耳中,半阖眼,编织着手中的荆条篱笆。
【宝宝,你皮肤那么嫩,就是再好的马鞍,到时候还不是会磨得腿根红红?】
监察者01逗他。
水鹊抿了抿唇,不赞同地道:【你别说话了,我哪有那么娇气,你是对我有偏见。】
监察者一哂,不作答复。
他那细皮嫩肉的,就是把先前那个粗野莽夫当马骑一骑,也会给一身的粗麻衣弄伤了,要让人按着膝头不得挣脱,大腿根颤颤地上药去。
齐朝槿的田假只有一个月,晃眼过了半月有余,他日日作画抄书,还抽空为人书写田地买卖契约,匀下来一日能赚五六百钱,带着十贯钱再去成衣铺时,伙计却告诉他当日早有人将那轻烟罗衣衫买走了。
齐朝槿想买轻烟罗仿着制衣。
可一匹轻烟罗约得十三贯,伙计便推荐他一匹幽州产的闰罗,每匹折四贯,也是不错之选了。
过十几日就要转秋,一匹闰罗正好制作秋天的衣衫。
从前有夏九九的说法,不过到大融朝已经不时兴了,但仍然讲究三伏天。
现下是夏至过后的第四个庚日,中伏,青河村家家户户互相赠送了消暑药饵。
齐朝槿见水鹊热得扇子不离手,便说今日不画扇面了,带水鹊到长街坊市去吃凉粉,之后可以到消夏湾去看荷花。
时下巷陌市口,桥门市井,皆是叫卖着漉梨浆、木瓜汁、卤梅水、红茶水、细索凉粉素签,沿街挑担的货物也多是蕉扇、蒲鞋、草席、藤枕。
皎阳似火,齐朝槿撑着青布伞,伞面倾斜到水鹊那边,街巷人流旺盛,他牵着水鹊的手好不让人走散了。
先前的雪青小绫缝制成褙子,湖绉游鳞纹,本来就神清骨秀的小郎君,瞧着整个人都清清凉凉的,穿行游人当中实在吸睛。
穿过了长街,沿着河岸走,都是担夫小贩,还有往来与河港叫卖的载瓜小舟,浮瓜沉李,熏风徐来。
水鹊端着碗冰梅子,他到这个世界很久没吃上西瓜了,就同齐朝槿说让他去和小舟上的农家买瓜。
河岸边许多人招手,载瓜小舟摇着桨过来,日头大,齐朝槿买瓜得排队等上一会儿,就叫水鹊到稍远些河边的凉亭里等。
亭榭面水,旁边杨柳依依,算是柳荫深处,因此凉快许多。
水鹊坐在亭子里,只能看到远处人潮中齐朝槿的背影。
褐衣的男人走进来,摘下笠帽,也许是晒得慌,他的吐息粗重,汗流浃背,沾湿了布料就浮现出沟壑起伏的背脊来。
他不是来纳凉的。
一碗荔枝膏水,递到水鹊面前。
“乌淳?”水鹊疑惑地问他,“你今日得闲来消暑吗?”
他平日里看这个人不论寒暑晴雨,都往山里钻,从没见过他有什么别的消遣。
还以为这人不知道冷热呢……
乌淳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非得等水鹊接过了荔枝膏水,才哑声开口:“刚打的,趁凉,喝。”
水鹊早习惯了他寡言少语、一个字一个字冒的说话风格,可能最近和水鹊说话还算说多了,乌淳的口音改善许多,起码没有之前那样,一听就是胡人的口音。
但人家一看他的高鼻鹰目,就知道不是纯血的大融人。
水鹊方才杨梅吃多了,嘴里正酸涩,荔枝膏水一化,甜的正好。
乌淳直勾勾地盯着他啜饮,喉头紧了紧,干燥的唇翕张,“齐二给你买了酸梅子,牵你了。”
水鹊:“嗯?”
怎么突然说起了齐朝槿?
水鹊迷茫地抬眼看他。
乌淳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木木的,但一字一顿地道:“你喝了我买的荔枝膏水,手合该也给我牵一牵。”
他明明听过眼前人和齐二说过心悦,知道这两人关系不一般,胜似一对璧人,却趁齐朝槿为人买西瓜的功夫,来送殷勤要牵小郎君的手。
乌淳知道这在大融的社会中应当是不正当的行为,但一来这两人还没成婚,二来胡人那边还有兄弟共妻的风俗,大多不注重虚礼。
虽说乌淳没有被老鳏夫收留前的记忆了,但他骨血里还是胡人的血脉占优势,想做什么就做了,不拘泥于旁人的眼光。
水鹊右手持着木碗在喝膏水,浑不在意地将左手伸出去。
胡人的大骨架,让他们拥有比寻常大融人更宽大的手掌,乌淳可以轻易地裹住水鹊的手。
小郎君的手和他的也全然不同,指节细细白白似姜芽,不像他的,骨节粗大突出。
掌心软腻腻的,一点茧子也没有,乌淳端详着,相比之下,他的手都是常年挽弓搭箭做粗活磨出的老茧,纹路深深。
他忍不住去揉捏水鹊凉凉的手。
温度滚烫,粗茧摩挲,乌淳痴痴地盯着,小郎君的手仿佛柔若无骨,任由他握着、裹着。
和沙砾般粗涩的虎口磨过,水鹊蹙起眉头,禁不住道:“别玩了,我喝完了,碗还给你。”
经过了这么多日,他已然逐渐适应了自己勾三搭四、贪图享乐的人设。
前头和穷书生天下第一好,后头就勾着个粗野莽夫又是给他买衣衫又是给他买糖水,一不高兴了,就把牵手这点甜头都收回。
秋风扫落叶般无情,木碗代替了左手塞到乌淳手里。
乌淳闷沉沉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木碗。
早知应当买多两碗。
另外一只手还没牵上。
木碗内侧刚刚盛了荔枝膏水,是冰凉的,乌淳发觉外侧的边沿留下来一个印子,是水鹊喝膏水时让碗压着的饱胀下唇。
耳根忽地一烫,趁人没注意,他的指腹悄悄地覆盖在上面,擦了擦。
心满意足了,乌淳抬起头去看水鹊,转了话题风向,问:“你怎么没穿我买的衣衫?”
最先的素纱衣太单薄,是不能穿出去的,可是他等水鹊再看看兔子的时候,分明还送了他两身长衫。
水鹊不尴不尬地扣了会儿手指。
他怎么说?
他总不能让男主现在就发现他勾搭“野男人”,毕竟这个阶段水鹊的角色还掩饰得好好的,没有暴露本性。
男主是后来看他和侯爷眉来眼去才起了疑心,新婚之夜水鹊失踪还以为他是被人绑走的,一直到金榜题名后彻底打探到真相,方才真的相信口口声声说心悦他的黑月光,竟然爱慕虚荣到为了锦衣华食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因为不好解释为什么乌淳给他送衣衫,水鹊只好把三件衣衫都压箱底了。
“你挑的都不好看,我不爱穿。”
水鹊现在只好搪塞乌淳。
乌淳怔怔的,低下头,闷声道:“那下次你和我一同去成衣铺,挑你喜欢的。”
水鹊敷衍敷衍他:“嗯嗯,等得了空吧,你快走,齐郎一会儿要回来了,我还要和他去消夏湾赏荷花的。”
他看河岸边人都稀疏了一些,就要排到男主了。
乌淳的唇板直,声音沉闷不乐:“我划桨很稳当。”
水鹊撑着亭子的扶栏,在望河岸人群,没留意乌淳说了什么。
男人戴上笠帽,阴影盖住鹰目,还是听话地走开了。
夏日炎炎,铄石流金,长州县家家户户都寻找纳凉避暑的好去处,寺庙、道观、水榭,随处可见坐在栏槛内偷凉的身影。
最好的地方还是城南的消夏湾,依着荷花荡,岸上红栏绿水环绕着人家。
都走到城南了,水鹊不想只是在岸上赏荷,他戳了戳齐朝槿的手臂,“我们能不能也下去划船?”
他看绕城河上荡了许多乌蓬小舟。
男男女女,摇着团扇,有的小舟还停泊在桥洞下,正是狭狭的风口。
齐朝槿环视一周,在沿河而下的青石阶找到了租船为生的白须老人,岸边几叶扁舟用绳缆系在一起,显然都是老人的船。
“郎君,租船啊?”老人扶着白须笑一笑,“天气暑热,荷花荡好消暑呢。”
齐朝槿颔首,“老人家,你这小舟怎么租?”
“过夜一百文,半日五十文就好。”老人和气地呵呵笑。
夜里皓月澄波,荷花飘香,许多有情人在消夏湾过夜。
水鹊这人爱招引蚊虫,齐朝槿怕他在荷花荡过夜,把蚊子喂饱了。
何况近日傍晚多雷雨,实在不宜滞留太久。
齐朝槿从袖中取出五十文钱,递交出去,“半日足矣。”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人解了其中一叶乌蓬小舟的绳缆,齐朝槿让水鹊下来,接着扶了一把让他好稳稳坐进乌蓬里。
这种纳凉小舟多是水乡人家用来采莲蓬的,通体窄狭,船头至船尾的长度最多只能容纳四个人,多了侧身都难。
胜在轻便易水上活动。
齐朝槿划着木桡,一叶兰棹向荷花荡去。
水鹊特地让齐朝槿买瓜的时候让农家把瓜劈了两半,又拿了个瓷勺,他吃西瓜的时候也没忘了人设,对齐朝槿甜言蜜语几句。
“齐郎对我真好。”
说罢,还挖了一勺中间最多水的瓜肉,喂到齐朝槿嘴边。
划过桥洞,凉风阵阵,齐朝槿划桨没多想,直接吃了。
沙沙的西瓜入喉了,才发觉他和水鹊用的同一个瓷勺。
水鹊看他脸色不对,蹙起眉心,小声道:“……你不会是嫌弃我的口水吧?”
明明是他自己不聪明,只拿了一个勺。
齐朝槿只觉得耳根红得厉害,摇摇头。
水鹊满意了,他又挖了一勺瓜肉,美滋滋地塞进嘴里。
刚咽下,结果齐朝槿不声不响地凑过来,闭起眼,唇贴到水鹊的唇瓣上。
木桡掉了,瓜也摔了。
乌蓬阻隔了灼热的日光,凉风里是荷花香。
齐朝槿贴了一会儿,似乎感觉这样有些愚钝。
舌头撬开水鹊的牙关,感觉到人有向后倒的趋势,怕水鹊摔着了脑袋,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一手动作生涩地扶住那把腰。
他端的是君子做派,轻轻吸吮湿红的舌尖,动作缓慢而轻柔,水鹊嘴巴里还都是西瓜的清甜,他忍不住舌头打着转地绕着那舌尖吮。
格外折磨人。
水鹊眉心蹙起,不太高兴的样子,雪白的脸颊却粉粉嫩嫩的,眼睫毛都湿得黏成一簇簇了,模样艳丽出奇。
这人去舔他内侧的腮肉,水鹊受不了了,他撑着齐朝槿胸膛的手开始用力往外推。
也不知道男主为什么分明一副瘦削书生的样子,按下去胸膛却硬邦邦的。
齐朝槿自小干农活,因为家贫,衣衫穿着就瞧起来清瘦,实际上肌肉精劲紧实,流线型覆盖着高而宽的骨架。
无论水鹊怎么推,他也纹丝不动。
深深吮着那湿软软的红尖,喉结滚动,做的是吞咽的动作。
“呜……”
水鹊纤白的脖颈后仰,唇角微张,透明的水液就从那渗出来,沿着漂亮的颈线往下滑。
齐朝槿这会儿完全不能称上正人君子了,没有那个君子会从人鼓胀的唇瓣一直吮吻着沿湿痕往下。
一点点水都当做玉露琼浆似的吃干净。
他的喘息声粗重得与平时相差太多。
确保干干净净了,抬起头来,盯着给他亲得眼尾红红的小郎君,缓声道:“不嫌弃,喜欢的。”
水鹊有些恼火:“你不嫌弃就不嫌弃,吃我口水干嘛?”
他指着小舟上的西瓜,摔得都不能吃了。
水鹊强烈地谴责他:“浪费西瓜!”
齐朝槿哑然失笑,看水鹊不是十分抵触的样子,心中石头落地。
“那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水鹊:“嗯。”
他脸上热,后悔了。
谁知道男主忽然亲过来,早知道就不和他说什么甜言蜜语。
虽然西瓜摔了,好在刚刚木桨是掉在船内,要是落进水里了,他们就要用手划回岸上去。
齐朝槿划到另一个青石阶边,这边没见到载瓜小舟,他要到岸上去找瓜果小摊,水鹊不想上去,他就让他好好待在乌蓬里躲日光。
水鹊嘴上嗯嗯地答应他,实际人一走他就划拉着木桨。
动作不太得要领,不过还是从这种活动中得了趣。
划着划着回到荷花荡里了。
有一庞大的画舫,船上四面的雕花木窗齐齐打开着,让凉风徐徐进入。
船内如同房室一般,茶桌、太师椅、案几、竹榻和漆画雕屏,一应俱全。
四五个青年,赌酒游戏,围着的案几上是马吊牌,崔家二三家僮,恭敬地立在一边等候服侍。
打牌打到兴头上,舟中喝彩声不断。
邓仓输了,将家僮呈上来的酒一饮而尽,也算痛快酣畅,朗声笑道:“听说马吊之戏,京中当属魏小侯爷打遍无敌手,崔三公子你和他比试过吗?”
崔时信眉峰挑起,也想起了儿时的旧友,“一半一半吧。”
接着又说:“他前两日飞鸽传书到家父手上,说要过来这边转转,不知道能否待到冬日,到时候镜湖结层厚冰了,还能凑齐人打场冰球。”
还在说着,话音未落地,就听到撑篙橹的船夫高喊一声,有人扑通地就落水了。
这可不是小事。
崔时信大步往船头去,看清水中的人,瞳孔一缩。
衣袂翻飞,就伏入水中。
捞上来一个湿哒哒的小郎君。
水鹊原先好端端地探出半个身子去摘莲蓬,这画舫经过撞上乌蓬小舟,他一个不稳就直接滑下河里去了。
匆匆追出来的青年们,见他眉眼耷耷,垮起个雪白的小脸。
崔时信松开他。
水鹊拧了一拧衣角,滴滴答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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