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说：“尘埃又不漂亮。”
010说：“可是，它可以黏着你耶。”
阿撒兹勒笑道：“粘人精。”
010于是黏黏糊糊地钻进了恶魔怀里，细声细气地说：“就黏。”
恶魔身材高大，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可以把他整只抱在怀里，甚至还能腾出来一只手给人轻轻按着后颈，让人不要太过紧绷。
阿撒兹勒的翅膀笼罩住了两人，静静抱着怀里人。
010把脑袋搁在了阿撒兹勒的肩膀上，恶魔特地给他留了一条缝，阳光照在身上，让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声音变得像是犯困的前夕。
恶魔脸上还带着笑，可是010看看难过的尾巴都垂下来的恶魔，小声和他咬耳朵：“我吃掉了水晶，知道一个惊天大秘密。”
阿撒兹勒轻声问：“什么秘密？”
010没有回答。他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只是轻轻，轻轻地说：“要等我哦。”
阿撒兹勒问：“什么？”
010没有再说话。
阿撒兹勒静静抱了他一会儿，笑了一声。
“我也知道一个秘密。”
骨翼渐渐合拢，遮掉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光亮。
恶魔低声说：“可能要比你的秘密小上一点。”
010忘记了自己喜欢的也是一个坏蛋。
魅魔的秘术让恶魔变成以爱意为食的黑暗生物，失去爱意的浇灌，也会一起枯萎。
好在这次阿撒兹勒知道这里不是终点。
他曾无数次地追逐过爱人的身影。
以后也会如此。
一直、一直追逐下去。
追逐一百万次。

010回到数据库， 999正狐疑地绕着他转圈。
刚刚为了接送世界数据它先回来了，不知道010在外面跟人说了什么。
但是它觉得不太对劲，所以现在狐疑地看着010.
010在数据库里也是一个漂亮的小光球， 跟着999原地打转， 听了999的怀疑开口道：【不对哦， 系统没有第六感。】
010慢吞吞地说：【完蛋了， 999你也坏掉了。】
999被说服了。
它转回了那面粉色的数据库跟前敲敲， 总觉得这面墙黯淡了很多， 人类都说感情容易淡， 看起来没有问题。
迎面有热风吹来， 闷热的空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010睁开眼，看见远处是一片田野，有人站在田埂上弯腰。
他转头看了一圈，好像又是一个现代的人类社会。
不远处的大榕树树荫底下有一圈人围成一圈嗑瓜子， 见他来了， 有的人还“呸”的一声把嘴里的瓜子皮吐了出来。
有一点不讲卫生。
010绕开那群人走远了。
身后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010不知道哪里是自己家， 随便找了个阴影，打算认真看999发来的世界线。
然后他身边屋子的门打开了， 里面泼出一盆脏水，差点溅到他的鞋子上。
010低头看了一会儿，看见自己的鞋子灰扑扑的，又看了一眼水。
嗯……好像都不干净。
出来泼水的人似乎也不喜欢他， 见他不离开，翻了个白眼重重关上了门。
010没反应，他脸上的神色显得有点呆， 正看着世界线发呆。
这个世界他是徐易，十九岁， 读到时因为父母去世初中辍学，在农村算是很高的文凭，但是徐易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农村混混。
徐易在父母去世之后就没有人管，因为年纪太轻，被村子里几个不走正路的青年带歪，整天偷鸡摸狗，在整个村子里都非常讨嫌，徐家的人管过几次也没用，最后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徐易有个秘密，他和那群人混在一起不是因为堕落，而是因为喜欢其中一个混子。
是的，喜欢。
这个年代喜欢同性会被当成精神病，徐易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这样放纵自己，跟着那群狐朋狗友最后真的堕落，成天在村子里偷鸡摸狗，后来甚至差点闹出过进牢里的事。
他喜欢的正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许蔚然。
许蔚然也是一个混子，不过抓住了时代的风口，大胆去城里创业，最后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后来还回村里捐钱造路过。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许蔚然做生意拿是徐易父母的积蓄，徐易给了他钱，但是却因为察觉许蔚然知道自己的心意没敢跟人离开。
因为许蔚然委婉地表示就算徐易喜欢男人也不介意和他当兄弟，徐易心里一边甜蜜心上人的好人品，一边担心自己暴露心意害得许蔚然也遭人歧视。
等许蔚然离开半年，徐易深夜喝酒，被人推到池塘里淹死了。
许蔚然回来后还很遗憾地在徐易墓前上了香，把当年朝徐易拿的钱还给了徐易亲戚。
010看完了，觉得徐易好像不是很坏，倒是有点惨。
他有点恍惚，茫然地问：【基础反派值是五十，这么高的吗？】
【里面有主角给的一部分，】999说，【许蔚然早就知道徐易是个同性恋，故意从他手里拿钱。】
010觉得徐易更惨了。
他嘀嘀咕咕：【主角看起来比较像是坏人。】
999慢慢地说：【这些小位面的主角由出色的人构成，出色的人当然有好有坏。】
010慢吞吞地说：【我可以比他更坏。】
999：【这个时代，你只要出去说一声你是同性恋，反派值就可以满了，用不着跟他比坏。】
这也太违反系统规则了。
听见这个方法，010也有一点蠢蠢欲动。
999及时补充：【不过会过的很惨。】
至少在世界线结束之前010是不能脱离世界的，如果把这件事暴露得太早，他就会在村子里受人排挤过的很惨。
010：。
他蔫巴下去，乖巧地说了一声好吧。
999说：【你之前世界线也做崩了好几个，还能继续做任务，就是因为小位面对主角不挑，只要世界有了堪比主角的优秀人物，位面就不会崩塌，世界线歪了也勉强可以接受。】
010重点歪掉，呆呆地问：【唔，我做崩了好几个吗？】
999沉默地凝视着010流畅没有一点凝滞的数据库，然后道：【嗯，但是反派值还不错，能量达标了。】
010放心地“哦”了一声。
999转而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怎么活下去。】
010呆了一下：【怎么活下去？】
【村子里的人都很讨厌你，你昨天才和你堂哥徐磊大吵一架，已经快一天没吃饭了，】999说，【徐易可不是会有存粮的人。】
如果有，也巴巴地拿给许蔚然了。
而且这个年代食物还很金贵，徐易有手有脚，想要去别人家蹭饭是绝对不可能的。
010有点发愁，没有想到自己要遇见的最大困难是怎么解决午饭。
他按照999的指示找到了自己家的房子，矮矮的，有两间屋子，门口还圈了一块小院子出来，看起来有点可爱。
010高高兴兴推门进了主屋，然后被里面乱七八糟的样子震惊得倒退出来。
他听见身后院门里似乎有人看见还笑了声，回头看，是村长似乎是从家门口路过，和他对上视线点点头当打了个招呼。
村长六十多岁，看起来非常和蔼，但是岁数有那么大，没想到笑起来声音还蛮年轻的。
010把这个人纳入可以蹭饭的名单上，然后鼓起勇气进了屋子。
徐易作为一个单身汉，家里的环境只能说是一塌糊涂。
010憋着气收拾了一通，把该扔的都堆到了院子里，收拾屋子的时候还听见隔壁也传来捯饬的声音，不过很快就没有了。
记忆里隔壁的屋子一直是空着的，徐易家住的偏，周围大多是村里人另外造出来摆东西的土屋，平常除了老鼠没有别的动静。
010看了一眼天色，猜测是一个醒得比较早的老鼠。
收拾完屋子他累出了一头的汗，肚子也饿得扁扁的，转身进了灶房。
010已经把灶房也收拾了一遍，发现只有两根干巴的白萝卜，米缸里空空如也，盖着米缸的瓷碗缺了一块，010伸手进去，只摸到几颗的老鼠屎。
010差点自闭了。
好在徐易家不像别人家那样要去河里挑水用，爹娘结婚的时候费力气打了井，他抱着小腿高的米缸子走到井边，笨拙地打水把手和米缸都洗干净了。
010累得够呛，低头看看土地，又看了看自己同样脏兮兮的裤子，放心地坐在了地上。
“好累。”他小声嘀咕，歇了一会儿后去厨房里啃白萝卜，这个年代的萝卜纯天然，虽然干了，但是吃起来还是有点辣口。
010被辣得一边吸气一边啃萝卜，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可怕。
他注意到院门口有个人影，好奇地抱着萝卜探出脑袋，发现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
是许蔚然。
010把他和脑袋里的影像对上了号。
许蔚然原本只打算在门口看看情况，见里面的人出来了，愣了一下，出声道：“你在啊。”
许蔚然自然地笑了一下，他身材高大，长相也端正，这么笑看起来还有几分吸引力。
许蔚然状似无意似地靠在门口，眼睛扫了一遍院子里的东西，嘴上道：“最近怎么样？我听说昨儿你又和你哥闹起来了？”
010：“就拌了几句嘴。”
徐易在许蔚然面前一贯如此，不希望他因为自己年龄小就真当个小孩，要论起来，十九岁的少年，父母已经在琢磨着想看媳妇的事了。
999冷酷道：【你演得一点也不像，徐易对许蔚然态度比你好多了，如果让主角察觉你不对劲，你的世界线也别想要了。】
010：。
他试探着腼腆地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许蔚然一顿，琢磨着徐易好像突然变俊了，这么一笑看起来跟个女的似的，怪好看的。
他是知道徐易对自己心思的，要不是徐易读过书，顺着自己，对外也有分寸，他是不会和人走这么近的。
“不是什么大事就好，”许蔚然说，“这段时间抢收，你哥家是不是分了把镰刀给你？哥想拿回去用用。”
010听着都呆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徐易连镰刀都没有，但是许蔚然连镰刀都要借徐易的，听起来更奇怪！
许蔚然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笑了一下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个兄弟来给我帮忙，我家东西不够了。”
010慢吞吞地说：“昨天吵架，我已经还给他了。”
许蔚然遗憾地点了一下头，又问：“那你家的田怎么办？”
徐易是懒人，当时插秧差点没要了徐易一条命，他手上两块田，现在只有一块半收种起来了。
徐易说：“我要收的不多，不着急。”
010说完，感觉许蔚然注视着自己，似乎在等什么下文。
他迷茫了一瞬，继续问：“哥，你吃晚饭了吗？”
许蔚然虽然没有听见想要的答案，听见这话眼睛也是一亮：“还没。”
010点点头：“我也还没。”
他想了一下，家里只剩下一根白萝卜了，虽然有一点难吃，但是他也不是很想分给面前人，就说：“我有点饿。”
许蔚然神情有点古怪，徐易的意思好像是叫自己请他吃饭？
他压下这个念头，开口道：“那行，我也不抢你的好吃的，先回家了。”
010有点失望地目送他离开，啃掉一根白萝卜后摸摸肚子，确定它不叫了，这才赶紧把剩下一根难吃的白萝卜收起来，幸好不用吃了。
他小声说：【小气的主角。】
【不然他后来怎么发的财，】999说了一句，转而道，【你可以去村长家借工具，村长手上肯定有公用的，他今天对你的态度也还行。】
010刚刚忙完，听见这话后，又缓慢地原地坐下了。
他小声问：【可以偷懒吗？】
【可以，】999继续道，【但是不借的话，你先别想着做任务了，活都活不下来。】
010苦大仇深地洗掉了手上的萝卜汁，又对着水面洗了把脸，这才出门。
结果他刚出院门，就发现自家隔壁那间村里人用来放东西的屋子里还亮着，门还敞着。
010有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结果看见里面一个身形精悍的男人正脱掉上衣，结实的背肌起伏，扯掉衣服时露出的侧脸模样凶悍，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010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他慌张地跑掉了。
“我不是故意当流氓的，”010摸摸自己的胸口，小声道，“你别跳啦！”

按照记忆去了趟村长家， 村长果然给他从门后面拿了把镰刀出来。
010掂量了一下，沉得差点撒手。
这个点公用的农具都已经被人借完了，剩下的都是些不趁手不好用的。
010不挑剔地把镰刀拿好， 很有礼貌地道谢， 村长看着他这幅模样还有点不习惯。
村长稀罕地目送010离开， 等他走了， 身后坐在长腿凳子上的村长老婆说：“徐易转性了？”
他家的堂屋里来来去去不少人， 此时从一边也拎来一条瘸腿的长椅子坐下。
村长摇摇头：“昨天才和他哥吵架， 现在装着乖呢。”
两人没聊几句， 挡门的竹帘子被人从下面掀起来。
010走时只需要伸手把竹帘往旁边一推， 人就可以从竹帘和门框间钻出来，动作还显得轻巧灵活。但来人的大手一卷，头还得低着，从门外进来后， 堂屋都显得逼仄几分。
男人高个子宽肩膀， 身形精悍， 上身只是简单搭了件褂子，一手卷着竹帘， 另一只手在身后单手拿着沉甸甸的农具和一个竹篮子，肩上绷起一块块肌肉。
“谁装乖？”他问。
村长又摇摇头，身边的老婆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接过了自家的农具， 热情地招呼道：“延川坐下歇歇脚，你家屋子这段时间是收不出来了，委屈你在那儿呆几天。”
“不用， 谢谢婶子，那里挺好的。”男人言简意赅， 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是刚才出去那人吗？”
“这有什么谢的，你们撞上了？”村长道，从桌子上摸来一把黄铜色老烟枪，噗嗤噗嗤抽着，“是他，你应该不认得，徐二家的小孩儿，你当兵的时候还在田里跑呢，这两天他爹妈过了，自己也没走正道。”
村长浅浅提了一嘴，并不觉得村子里人人的楷模会和那个小混子掺上什么关系，出声道：“他就住你隔壁，这几天要是吵到你了，就收拾他。”
男人“嗯”了一声，伸手放下手里的竹篮。
三人又聊了两句，村长夫妻看着他的背影，在篮子里翻了翻，村长看着里面的烟草笑开了花：“咱们村就数延川最争气，可惜不知道咋想的，退伍了。”
“那也争气，这两天和我打听他的人不少，”村长老婆说，“等他安顿下来我就去问问。”
“……”
010拎着镰刀回家，路过隔壁时还下意识看了一眼，可惜隔壁已经重新变成了漆黑一片，门也拴好了，看起来像是村子里的人临时来放东西，顺便换了套衣服。
干完活身上脏兮兮的，010没有觉得干完活立刻换衣服有什么问题，要不是家里的衣服都是脏的，他去村长家前也要换。
010有一点遗憾。
徐易家住的偏，最近的一户人家都在几十米开外，一个人住在这里感觉怪怪的。
不过还好，他艰难地从家井里面打了盆水把衣服搓干净，哐哐兜着大盆又去灶房里烧水，等躺上床的时候已经累的不行。
010一碰到床就软了。
虽然床是硬邦邦的，不过能躺下就很舒服。
010整个人像是一块软乎乎的糖心饼摊在床上。屋子里因为热开了窗，外面的夜风时不时吹进来一阵。
010舒服得在床上蛄蛹了两下，懒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屋外的青蛙和蟋蟀叫成一片。
010有点喜欢这个世界了。
前一天太累，第二天010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浑身酸痛地去摸昨天晒的衣服，摸到干了的就收起来，收到屋子里准备等会儿出门换一身。
“易子！别磨叽了！干活还不是要脏的？”
脑后传来一个男声，010回头一看，看见一个穿得松松垮垮的青年正趴在自己家土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刚从灶房里摸出来的白萝卜。
010慢吞吞在他的注视下又把萝卜塞回房间里去了。
这个青年是徐易和许蔚然共同的狐朋狗友之一，叫张帆船，据说他爹妈听说帆船这东西能乘风破浪，兆头好。
张帆船家里兄弟姊妹多，干活的人也多，过的比他们俩都好，人还挺憨。
010慢吞吞蹭到围墙底下：“干什么？”
张帆船遗憾地看了灶房一眼，虽然那根萝卜看起来不错，但是徐易家本来就穷，还是不要抢东西吃了。
张帆船说：“许哥让我带你去他那里玩！”
010捂了一下耳朵，站在墙底下好声好气地和他说：“我就在这里，你不要吼。”
张帆船在家和兄弟吼习惯了，听见这话悻悻点了下头。
昨天许哥来他家借镰刀，张家都是青壮年，当然没有多的分给他，张帆船不好意思，说今天去给许蔚然帮忙。
许蔚然听了就让他把徐易带上，反正徐易喜欢跟着许蔚然，张帆船想着有人一起搭把手也挺好的。
他问：“你去不去？”
010慢吞吞地说：“不要。”
张帆船有点惊讶，徐易平常是许蔚然的跟屁虫，突然拒绝了还让他有点不习惯。
010补充道：“我自己家的地没收拾完，饭也没吃，今天不给他帮忙。”
张帆船讪讪道：“不是帮忙，许哥让我俩在旁边玩。”
010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露出了一点迷茫的神色，也把问题抛给张帆船了。
张帆船有点尴尬了：“你不去就算了，我过几天来找你玩啊？”
他边说脚一边蹬着土墙，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010蹙起眉还没说什么，张帆船尴尬地往旁边看看，正对上隔壁一个男人像是被吵到了，推开门往这边看，目光有点冷，眉头一皱看起来比他爹要揍人时还可怕。
张帆船吓得手上一滑，从墙上掉下去了。
他龇牙咧嘴地拍了拍屁股，隔着围墙说了句下次来找人，就跟狗撵着屁股一样跑了。
010有点呆，不知道为什么走的这么急，他还想问问张帆船知不知道哪里还有野菜可以挖。
999忽然开口道：【你不做世界线了？】
世界线里徐易可没拒绝过许蔚然，要是这么一拒在拒下去，说不定到时候许蔚然就不管徐易借钱了。
【不会的，】010说，【我要饿死了，要先活下来才能做世界线。】
而且张帆船和许蔚然显然都对徐易的印象根深蒂固，他都这么拒绝了反派值也没有动弹。
010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打开院门，检查了一下刚才张帆船踹的地方，确定土墙毫发无损后才松了口气。
他回屋子里换了身衣服，烧了水，又打水准备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他不会打水，弄得叮铃哐当的。
男人听着隔壁哐当哐当的声音，眉头拧了起来。
这是在拆家还是在打扫？
010浑然不觉，没用过棒槌砸衣服，洗得还有点开心，一不留神用力过猛，把手边的木盆给掀翻了。
010：哦豁。
他动了动，目光好奇地看着木盆顺着水颠簸地打起滚来。
木盆的旅途还没到底，顺着水一路往院子门口滚，最后撞在门口停着的人鞋子上，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后“啪”地倒了下来。
010一怔，视线往上，看见了一张英俊得惊人的脸，眉高目深，整个人像是浓墨画出来似的，和落后的乡村一点不搭。
010蹲在地上，双手和前胸都湿漉漉的，刚换的新衣服黏在胸口，有点狼狈的样子，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像个没人照顾的小可怜。
他视线又动了动，对上和昨天无意中看见的一双一样凶的眼睛。
010：。
他走到旁边，试探地把盆子抱到自己怀里，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吵到你了吗？”
门口站着的男人一打眼看过去就是沉默寡言的主，长相有点凶，正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
男人刚才看着徐易跟小孩似的，盆滚了不知道追，脑袋还跟着盆打转，被可爱到了。
010现在走过来抱着盆，身上的衣服更湿。男人看了一眼，伸手把沉重敦实的木盆接过来，走近院子放在了井边。
“没有。”男人道。
男人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院子，对徐易是个混子有了新的认知。
原来是这么混的。
男人看见了墙角放着的镰刀，想到刚刚听见的对话。
镰刀是最大那号，这人用起来不知道是收谷子还是收自己。
怪可怜一小孩儿。
男人拿起那把镰刀，转身进了自己住的地方。
010有点好奇地跟了几步，看见他从那间房子里出来，有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住里面？”
男人扫了他一眼：“我刚回来，屋子里还在打扫，这儿住不了几天。”
010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
他又打起精神：“我叫徐易。”
厉延川像是勾了一下唇角，像是又没有。
他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知道你叫徐易。”
男人注视着他，眼瞳很黑，看起人来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厉延川。”
010“哦”了一声：“川哥？”
厉延川颔首，把手里的镰刀塞他手里：“晚上还我。”
010看着男人转身就走，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手里的镰刀趁手很多，他就高高兴兴地穿着湿衣服去了田里。
天气还热，身上的衣服没一会儿就能干了，010揣着镰刀找到了自家的田，然后就呆了。、
他能钻进稻谷里游一圈，绝对没有人能发现自己。
010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他被头顶的日光晒得脸疼，就找到堆躺着的稻谷上，拜托999在太阳没那么晒的时候叫自己，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了起来。
厉延川来这看见这一幕都笑了。
他家的地就在旁边，入伍的时候托付给了乡里，上半年特意回来插了秧，花了钱让人帮忙管着，这几天到家了就开始收，昨天太忙了没把收下来的运回家。
“真能找，”厉延川踢踢脚边的土块，自己找了块没动过的地继续收了。
010一觉睡得很香，被999喊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糊，很快被晒得回过神。
他用手揉了揉脸，缓了一会儿蹦下去，然后在土路边珍惜地脱掉了脚上那双破破的鞋子。
“田里有虫子，会咬人。”
身后冒出个男声，010本来有点不想刷鞋，听见这话慌张地把脚揣回鞋子里去了。
厉延川原本没想管，村里人脚上都有老茧，也没那么容易被咬，但是刚才眼底晃过一抹雪白，话就下意识地说出来了。
他见徐易穿上鞋，也没多说，弯腰抱起自己刚刚收的稻谷往被010压得扁扁的稻谷堆上放。
他人高大，抱起来的一堆稻谷多得能把010埋了，原本扁了的稻谷堆很快蓬松了起来。
010往旁边让了让，多看了蓬松的谷堆一眼。
厉延川道：“还想躺？”
这样躺扁了的不好收，厉延川看了他一眼，随口道：“再躺就揍你。”
010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他好像没有很凶，于是转身捡起自己的小镰刀，也钻进了稻田里。
他从记忆里检索了一下徐易以前是怎么干的，认认真真地复刻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每一次都很珍惜，看着上面颗颗饱满的稻谷，有点饿了。
时间很快过去，010割得相当吃力，手臂酸痛的好像要坏掉，于是偷偷摸摸关掉了感官数值。
999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饶是这样，一个下午过去他也才收好了小半块田，再往旁边一看，隔壁田都躺下了一大半，沉甸甸的镰刀在厉延川手里跟玩具似的，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010心态很好地羡慕：“好厉害。”
他有点累了，以前徐易干一会儿就回家偷懒去了，010完全不知道要带水喝，口有点渴，就看着旁边的田发了会儿呆。
望不到边的稻谷随着风吹出金黄的浪花，夕阳洒在大地上，像是要晒死田里的虫子。
厉延川放下新的一捆稻子，看见隔壁小孩儿在发呆。
他刚才看见徐易干活还想说挺利索的，结果定睛一看哪哪都不对，徐易在前面吭哧吭哧干活，身后躺着的谷子长短参差不齐，这么多年没见过死的这么惨的。
厉延川唇角挑起点笑，又压了下去。
“累傻了吧？”见人终于休息了，厉延川走过去，语气里没有嘲笑，只是道，“你用的不对。”
010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转过头又被光着上半身的厉延川震了震，心脏砰砰开始造反。
厉延川穿着衣服的时候像是画上的人，现在做活热了把短袖一扒，还带着顶草帽，像是画里的人走到现实，身上冒着热气，比脑门晒死人的阳光更让人心焦。
010摸了摸心口，厉延川皱起眉：“累得心不舒服？”
没听过徐易还有这毛病。
010立刻把手放下了，摇摇头：“没有。”
他舔了舔唇，意识到自己干到嘴巴起皮了，有点不开心地扁了下嘴巴，又问：“那要怎么用？”
厉延川看了他一眼，年轻人真能耐，干活不带水也不带帽子。
他抬手把自己的草帽往徐易脑袋上一压，声音有点哑：“你人矮，不用太弯腰。”
刚才弯腰撅着屁股，动作太不像话。
010：“……”
他说：“还有呢？”
厉延川就把要点讲了一遍，让徐易试了试，见人动作还是不太对，上手要给他调整。
010于是松了松手，还没把木柄递给身后人，厉延川浓黑的眉毛拧得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