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合伙人—— by非天夜翔
非天夜翔  发于:2024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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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昏迷的时间非常短暂,赵星卓很快再次清醒过来。
他看见了郑余生愤怒至极的表情,犹如一只野兽般,朝他吼道:“你给我识趣点!你还想不想要自己的性命?!”
赵星卓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郑余生的卧室里,坐在地毯上。
“再有下一次。”郑余生认真地说:“我就要给你上刑了。”
“来啊!”赵星卓猛然吼道,这个时候,他是真正的无能且狂怒,自己的母亲去世,他却被郑家软禁在了白楼里,见不到她的最后一面,作为家 族长子,连亲手为她送葬的希望都成为了泡影…… 他遭受了人生的重大打击且充满了愧疚,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踉跄起身,深呼吸,最后,他没有朝郑余生动手,因为郑余生救了他。
郑余生的嘴角现出一个弧度,说:“地下仓库有一个准备好的玻璃钢纤维池,今天的事如果再发生一次,我就把你扔到玻璃钢池里去,让你死不了,却也活不过来。”
肉眼不可见的,细小的玻璃钢纤维犹如暗器,会刺入人的每一寸皮肤,且伴随他一生,哪怕送到医院,医生也无法把它挑出来,它会断在人的肉里,被玻璃钢纤维刺伤的人,全身将持续红肿难忍。
郑余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卧室,剩下赵星卓怔怔地站着。
他现在头痛欲裂,根本无法多想除了母亲死讯的其他问题,他靠着墙坐下,只觉得自己这短短的一生,实在是活得太失败了。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完全不像一名黑社会老大,她只是他与他大姐的母亲,一个寻常人家的妈妈,从记事开始,每一天傍晚,母亲会准时回到家照看他们姐弟,并陪伴他睡觉,直到赵星卓四岁,她生下了第三个孩子。
他小时候知道母亲在外面有自己的事业,她一边打拼事业,一边履行着养育孩子的职责,比起在这个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男性,女人开拓事业要更艰难。 但她几乎从不缺席孩子们的陪伴与教育。
直到赵星卓得知家族产业带有黑帮性质时,是在他十岁那年,第一次被绑架之后。
赵家控制着江东市近乎所有的赌博资产,拥有三大黑帮中最大的现金流水,除此之外还涉及洗钱、政治献金等产业,母亲坐拥天价资金并擅长于做生意——就像他们玩Monoply地产大亨一般,把这些天文数字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它们各自去往该去的地方,当然,除此之外,还需要非同寻常的好运气。
经历了有惊无险的绑架后,这位黑帮大姐头考虑到赵星卓的安全与未来事业发展,把他送出国深造:她根据每个孩子的特性来分别培养他们,大女儿赵尔岚对数字敏感,赵倾城让她协助处理财务问题。
赵星卓从小关注社会与他人,她让他在英国攻读法律,倾尽资源培养他,期望他能有一天学成归国,或许从政,为家族洗白上岸,或许对东关内部进行改革,寻找到适合这大黑帮未来的路。
小儿子景良则桀骡不驯,充满戾气,她把他留在身边,让他显示出对外的,家族的强硬一面。
她的安排显得刚刚好,孩子们也遵循着她的期望成长着,只等待他们独当一面,便水到渠成。
这一切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打破,她在巡视旗下产业的一艘游轮时,遭遇了不测。 这令赵星卓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 数日里,他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寻找脱身的办法,然而母亲的死讯一瞬间冲破了他理智的防线,犹如天空轰然巨响并塌了下来。
赵星卓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走向郑余生卧室的床头柜处,众所周知的,一把左轮枪里有六枚子弹,他想用连续五发子弹杀掉郑裕,再用最后一发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此刻,远方传来钢琴声响,赵星卓被那乐声唤醒,慢慢地回到了现实,恢复了理性。
那是莫扎特的“K265”,它还有另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小星星变奏曲》。
赵星卓转头朝向曲子的来处,K265的前奏弹得很顺畅,但到了开始变奏时,演奏者便难以驾驭了,钢琴水平只能算个半吊子,乐声逐渐变得杂乱起来,然而节奏却依旧清澈,犹如一个刚学琴的少年,正在笨拙地与世界对话。
K265没有弹完,就像所有半途停下的曲子般,以一段胡乱按琴键的尾音在别墅内回响,结束了这生涩的演奏。
但赵星卓的灵魂也随之被唤了回来,他恢复平静,离开了郑余生的卧室。
花园外传来车辆的发动声,他透过玻璃窗,看见一辆劳斯莱斯驰离郑家,想必是郑裕又走了。
长川会当家主不住在白楼,于此处生活的,只有太子爷郑余生。
回到自己的佣人房时,梅管家正指挥女佣挂衣服。
赵星卓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多问,梅管家也不吭声。
衣柜里多了五套男生西装,也许郑余生终于改变主意,对他的女装不再感兴趣了。 赵星卓当即起身,换回男装——白色衬衣、西裤以及修身的黑色绸绮马甲,黑色皮鞋。
虽然穿上像名执事,但至少比女仆装好多了。
赵星卓控制自己,不再去想母亲的死讯,在这个时候流露出悲伤与脆弱显然是不明智的,他的首要任务,仍然是逃离白楼。

是日午后,没有人再让赵星卓穿女装,来来去去的仆人们犹如得到了某个默契的命令,大家都当他不存在。 他在自己房间坐了一会儿,决定前去伺候郑余生,今天郑余生的日程,是在傍晚健身。
赵星卓一身西服,身材笔挺修长,站在健身房外等候,玻璃墙的另一面,郑余生正在跑步机上戴着耳机看电影,一脸冷漠,黄锐则在另一侧举铁。
郑余生从玻璃的倒影里发现了他,冷不防差点从跑步机上摔下来,筋疲力尽的他大汗淋漓,脱下运动背心,扔在跑步机上。
郑余生朝黄锐说了几句话,黄锐回答,两人又转头朝赵星卓望来。
赵星卓看着他俩,健身房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声音,只能推测他们的对话内容,但几乎是同时,郑余生就朝赵星卓作了个“走开”的动作。
赵星卓还没明白,黄锐已推门出来,朝他说:“不要站在这里,到别的地方去。”
赵星卓:“我能去哪儿?”
“随便你。”黄锐答道:“到楼下去,有需要会叫你。”
黄锐的语气半点不客气,很明显把他当做了仆人,赵星卓只得转身,飞快下楼。 转过楼梯拐角时,瞥见郑余生还远远地看着自己。
他们在聊什么?赵星卓半点不怀疑,郑裕现在一定想杀了他,但郑余生在对他施加保护,虽然目前尚不清楚这保护的条件与性质…… 也许想扣下他当人质,以方便朝赵家索要利益筹码?
赵星卓仿佛预见了他们的计划,无非正在与东关谈判,母亲虽死,大姐一定还在,以及姐夫,小弟,他们守护着这份偌大的家产,只不知道郑裕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而他的姐姐将如何看待这条件。
如果只是要钱还好办,若涉及到产业,就很麻烦了……
赵星卓下楼,在客厅的一角停下,佣人们正在准备晚饭,楼梯另一边摆放着一座三角钢琴。
赵星卓走向钢琴,摸了下琴键,坐在琴前,试着弹了几个音。
中午的K265曲声就是从这琴里传来的,但赵星卓没有再演奏莫扎特,而是弹起了肖邦的“第一号叙事曲”。
肖邦的乐音从平静里涌起,就像宇宙诞生时的量子潮汐涨落。 叙事曲空灵无物,却记述着世间的一切,既叙悲欢离合也叙人间万物,只取决于弹奏叙事曲的那个人。
黄昏,夕阳投入白楼,乐声轰然而来,到得高潮时犹如海啸,涌入这所别墅的每一个角落,整栋建筑连同花园都在肖邦的魔力之下颤动。 赵星卓在英国时学会了这首曲子,但那时的他不明肖邦所谓“叙事”的深意,如今他懂了。 他为每一个乐章注入了自己此刻的心情,也注入了在面朝生死剧变时自己的力量,他仿佛在虚空中与死神拉扯,让祂归还自己的母亲的灵魂。
郑余生赤裸上身,悄无声息地站在台阶上,注视赵星卓。
赵星卓浑然无觉,他已经彻底将自己的意识交给了叙事曲的宏大篇章,他追忆着与母亲在一起的过往,乐曲里涌出的情绪犹如一幕幕走马灯回忆,将他的童年,少年光阴扯开,记忆的胶片不断飞卷,疯狂袭来。
终于,回忆的潮水褪去了,却在叙事曲的末尾,天崩地裂的键音排山倒海而来,万物在这痛苦中颤抖,弱小的人在情感的天地间显得微不足道,犹如造物主释放出了自己无法再驾驭的世界。
第一号叙事曲收束于几不可闻的G音,赵星卓放开了踏板,沉默地看着黑白键,起身,迎上郑余生的目光。
郑余生的眼神中带着少许同情与惊讶。
“这是一架好琴。”赵星卓沉声说。
入夜,赵星卓依旧站在郑余生的身边伺候,他累得不想说话,精神与身体双重疲惫,这几天他就没有真正休息过。 幸而郑余生晚饭后很早就回卧室了,这作息简直像个中老年人。
夜九点,万籁俱寂。
赵星卓躺在狭小的佣人房内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市郊的夜空中星辰非常清晰,甚至能看见瀑布般的银河。
他又回忆起了母亲,他想起高中毕业那年,她思念他,特地来伦敦看他,母子二人以两个月时间,在欧洲大陆旅行,那时候的她虽已年过半百,却依旧美丽,她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他,更甚于她的诸多情人们。
他还想起很小的时候,她怀孕了。 她原本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奈何小时候的赵星卓总缠着她生下来,觉得如果有个弟弟一定很有趣,至少有个伴,她最后才没有打掉肚里的景良。
他想起更小时候,她温暖的怀抱与柔和的声音,她无论在事业上遭遇再多困难,也会轻声、温柔地朝他说话。 她把创业与打拼的一切烦恼留在了公司,回到家,脱下工作装,换上睡衣后,她就是他的母亲,完全的,唯一的。
赵星卓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淌了下来,他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擦去眼泪,努力地在枕头上蹭自己的额头与鼻梁,他忍不住,最后断断续续地呜咽起来。
“咚”。
突然间,佣人房里的呼唤铃亮了。
赵星卓坐起,看了眼,知道郑余生叫他,只得擦干净泪水,竭力深呼吸,平缓情绪,开门进去。
郑余生躺在床上,已经换了睡衣,开着一盏台灯,赵星卓站在黑暗里。
赵星卓:“少爷有什么吩咐?”
郑余生合上手里的书,想了想,说:“你的琴弹得不错。”
赵星卓说:“谢谢少爷夸奖。”
“你练了多少年能弹叙一?”郑余生又问。
“我……”赵星卓想了想,说:“没有仔细算过,自然而然地就会了,我也没有考过级。”
郑余生:“我还有多久能学会小星星变奏曲?”
赵星卓:“K265?您需要多练,每天练两小时的话,三个月就会了。”
郑余生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
赵星卓现在对他的感情相当复杂——母亲的死因尚未查明,郑家父子亦是嫌疑人,郑余生把他囚禁在白楼里,令他受了不少折辱,更无法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 但郑余生也保护了他,留下了他的一条命。
“你会唱歌吗?”郑余生说。
赵星卓答道:“我不会。”
郑余生:“小星星,来,唱。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赵星卓:“我…… 好吧。”
赵星卓只得站着,唱了几句“Twikle twinkle little star”,郑余生饶有兴趣地听着,片刻后,打了个呵欠。
赵星卓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唱完后又这么站着。
郑余生说:“继续,随便什么歌,别停。”
赵星卓无言以对,郑余生却翻身,关了台灯,躺在黑暗里。
赵星卓搜肠刮肚,自己根本就不会唱儿歌,只得选了几首听过的,勉强记得词的唱了几句,郑余生没有理会他,居然就这么睡下了。
“继续啊。”片刻后,郑余生在黑暗里听他不唱了,还催了句。
“少爷。”赵星卓说:“我真的不会唱歌。”
郑余生说:“那只会讲故事?讲个故事来听听。”
赵星卓顿时觉得自己还不如唱歌,但郑余生提了要求,万一触怒了他,今天晚上多半不用睡觉了,只得说:“那…… 我给您讲几个我实习时,经手的案子吧。”
郑余生没有回答,赵星卓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说啊。”郑余生不耐烦道。
“有一个小女孩。”赵星卓道:“母亲得了爱滋病,父亲有家暴的恶习,被判小区改造……”
赵星卓站着,开始说自己实习期在英国一家有名的律所接过的案子,大多是跟着前辈一起,做一些公益诉讼。
郑余生虽然去过英国,却没有长住,仿佛对伦敦真正的模样挺有兴趣,一言不发地听着。
“你可以坐着说。”郑余生在赵星卓讲到一半时,吩咐道。
赵星卓便坐了下来,又说:“那个时候我觉得,法律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郑余生不予置评:“坐床边地上,我听得清楚些。”
赵星卓于是只能坐在郑余生床畔的地上,说着自己实习期碰到的事,当律师也不轻松,除了在办公室里翻宗卷,许多时候还要与酗酒的,离婚的,甚至杀人犯进行沟通,更需要许多实际调查,英国的律师犹如半个侦探,这话说得一点不假。
赵星卓放缓语速,降下声线,想着也许听到一半,这死小孩就要睡着了,但没想到说着说着,开始犯睏的却是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开始前言不搭后语,最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亮了,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赵星卓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一身执事西服,就这么躺在郑余生卧室床边的地毯上睡着了,身上还多了条毯子。
郑余生已离开了卧室。
赵星卓本想起身去洗漱,突然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这一刻他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他控制住自己没有去看卧室里的监控摄影机,而是一手扶着床边,假装头疼与全身酸痛,慢慢地起来。
他左手撑起身上盖着的毛毯,挡住了摄影机朝向,形成一个监控死角,继而右手飞快地拉开床头柜,摸到那把左轮手枪,把它取了出来,再关上抽屉。
他的心脏狂跳,所有动作却一气呵成,在摄像机角度下,他只是从床边起身,把毯子提起,对折,再放回郑余生的床上。
床头一旁的左轮手枪,已经顺利地转移到了赵星卓的手里。
我必须尽快找机会行动…… 赵星卓心想,抢在郑余生发现手枪丢失之前。

“去弹段曲子。”郑余生突然朝赵星卓吩咐道。
赵星卓的心情既紧张又愉悦,紧张是因为他马上要实施自己的计划了,愉悦则是终于窥见了希望,只要离开白楼,他就获得了重生。
这段被囚禁的经历,不过是他人生中的小小插曲。
他在黄锐的注视之下,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钢琴旁。
挟持郑余生时,赵星卓必须保证黄锐距离他们足够远,否则很容易遭到骤然袭击…… 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他引过来?
他用舒缓的节奏,弹起了郑余生最近正在练习的“莫札特K545”,果然,郑余生停下了进食。 赵星卓弹得很放松,乐音犹如精灵般在黑白键上跳跃,为清晨的白楼赋予了一层灵性。
所有的佣人都注视着他的侧影,郑余生放下刀叉,听了一会儿,朝他走来,站在他的身旁,观察他的指法。
赵星卓抬头看郑余生,那个眼神足以让无数少女为之沦陷。
他努力地让自己的气场显得更温和,吸引郑余生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对了,再过来再过来…… 很好!
赵星卓的琴曲中散发着魔力,将郑余生完全纳入了他的世界里,郑余生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
而此时此刻,赵星卓的内心世界,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黄锐距离他们,足有二十米的距离……
赵星卓蓄力,准备发动。
“都别动——!”赵星卓蓦然怒吼道,把郑余生吓了一跳。
乐曲戛然而止,客厅内寂静无声,赵星卓猛地站起来,险些被琴凳绊倒,但他马上就稳住了,手里出现了那把左轮枪,抵在郑余生的太阳穴上。
郑余生被吓了一跳,继而现出茫然的表情,打量赵星卓,嘴角露出诡异的弧度。
黄锐:“……”
所有佣人都傻眼了,愣愣地看着赵星卓,梅管家闻声而来,险些晕倒在餐厅外。
“把手举起来!”赵星卓说:“投入,来,演好你的角色,郑少爷,你现在是我的人质了。”说着以拇指抵动左轮枪敲钉,发出轻响。
黄锐马上道:“别胡来!你要做什么?”
郑余生非但没有惧怕,眼里反而还带着笑意,打量赵星卓,意思很明显:“你胆子可真大”。
赵星卓与郑余生对视,仿佛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深意。
“把手举起来。”赵星卓小声道:“配合好,我们还可以当朋友。”
郑余生把双手举起,赵星卓换到他的身后,用枪抵着他的后脑勺,说:“走吧。”
“去哪里?”
郑余生非常冷静,但所有人都丝毫不怀疑赵星卓会用枪,毕竟他的身份也是黑帮少爷。 这个身份,必须从小就学会玩手枪。
“准备一辆车。”赵星卓吩咐道:“你,忠犬保镖,快去为你的少爷准备,是的,你亲自去!别想在我面前玩花样!”
赵星卓最忌惮的就是黄锐,自己在他手下吃过苦头,无论如何要把他支开。
黄锐看着郑余生,郑余生以眼神示意,又说:“按他说的做。”
“快点!”赵星卓怒吼道:“我家三姐弟!你们家是独生子!我要开枪,猜猜谁占便宜?”
“你声音能小一点?”郑余生不耐烦道。
“人质还这麽多要求?”赵星卓说:“少废话,走。”
赵星卓押着郑余生,沿客厅出去,又说:“把门打开啊!还要你们少爷自己开门?”
“照他说的做。”郑余生朗声道。
己方少爷这麽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人质,大家都不敢动,赵星卓用眼角余光瞥向周围,又说:“快点,别让你爸突然过来,看见你的糗样。”
“他去菲律宾处理交易了。”郑余生相当配合,也许丝毫不怀疑赵星卓会开枪,也许他不止一次被挟持过,总之,他就这么离开大宅,到了花园里。
一辆保姆车在门口停下,赵星卓又说:“NoNoNo…… 忠犬,你不能开车,给我换个司机。”
黄锐只得从驾驶位上下来,朝郑余生作了个询问的眼神。
郑余生说:“让梅姐来开。”
梅管家战战兢兢地上了车,郑余生朝赵星卓说:“这样你放心了?”
“很识趣嘛。”赵星卓于是押着郑余生上车。
梅芳坐上驾驶位,赵星卓又朝黄锐道:“不要派人跟着,我担保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否则车一多,我紧张起来,可就难说了。”
“按他说的做。”郑余生平静自如地上车,梅芳关上了车门。
保姆车启动,驰出郑家大宅白楼,铁门打开,离开的一刻,赵星卓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赵星卓与郑余生各坐在一张座椅上,赵星卓依旧用枪指着郑余生,郑余生的手则慢慢放了下来。
“把手放在前面的椅背上。”赵星卓吩咐道。
郑余生照做。
梅芳从倒后镜里看了两人一眼,声音发着抖,问:“你要去哪儿?不要伤害我家少爷,余生是个好人。”
赵星卓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黑帮少爷,是个好人?梅姨,你真会开玩笑。 来,送我回家吧,地址你肯定知道,对不对?”
“送他回家。”郑余生的声音很平静,双手放在前座椅背上,侧头看赵星卓。
“不要盯着我看。”赵星卓说:“没见过帅哥吗?死小孩。”
“你确定要回家?”郑余生的表现根本不像个人质,反问道。
“否则?”赵星卓答道。
郑余生:“我记得你大姐和你不是同个父亲。”
赵星卓持左轮手枪,想了想,现在已经基本脱离险境,他的心情放松了不少,自己打不过黄锐,对付郑余生与梅管家想必问题不大,便不再处于高度紧张中。
“是。”赵星卓说:“所以你想说什麽?”
郑余生:“你母亲刚去世,现在回去,你就不怕万一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你么?”
“你以为是你们家?”赵星卓不客气地说:“大姐虽然和我不是同父所生,小时候她可没少带我。 景良和我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赵星卓的家庭确实如此,就像郑家“去母留子”的策略般,他的母亲赵倾城也使用了“去父留子”的培养后代方式,她谈了两任恋爱,却都没有结婚。 大女儿赵尔岚是与美国船商所生,两个儿子的父亲则是非常英俊的法国男人。
“而且我们三姐弟里。”赵星卓说:“各有各的发展,想看手足残杀?不好意思,你注定要失望了。”
母亲为他们安排好了各自的路线:赵尔岚接手帮派内政与运营,赵星卓设法走从政的道路为家族提升助力,景良的目标,则负责见不得光的行为。
“如果我说,他们现在要杀了你呢?”郑余生又问。
“那是不可能的。”赵星卓说:“不要想着在这种时候挑拨我的家庭关系。”
“那就当我没说。”郑余生道。
如果大姐与弟弟有害他的心思,就不会通知赵星卓回国,雇佣杀手在伦敦做掉他反而会更简单。
赵星卓思考片刻,突然说:“你还记得妈吗?”
“记得一点。”郑余生保持着人质的姿势,答道:“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开车的梅管家突然说:“余生。”
“没关系。”郑余生答道。
赵星卓以同情的目光打量郑余生,忽然觉得他挺孤独的,郑余生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又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了,他曾经听过一个传闻——郑裕为了保证没有人来影响自己的继承人,不惜亲手杀掉了郑余生的母亲。
“你不理解我们的关系。”赵星卓又说:“我们各有各的目标。”
“是的。”郑余生又侧头看着赵星卓,说:“但我感觉你正在不停地强调,想说服你自己。”
赵星卓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确实反复地坚定着自己的信心,但凡需要去坚定的念头,就意味着已经产生了动摇。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郑余生最后说。
“少废话!”赵星卓说:“我差点就被你说服了,你还是挺能干。”
郑余生没有再吭声,再次转头想看赵星卓,却被左轮枪抵在头上,赵星卓强迫他直视前方,只能看椅背。
“少爷。”梅管家不愧当了多年的黑帮管家,也渐渐地恢复了镇定:“我们到了。”
保姆车停在赵家门外,这是一座三层的别墅,处于流金江的北侧,距离江湾路很近,位于富人区的核心地段。
赵宅显然已经看见了保姆车缓慢接近,并最终停在了正门外,保镖们纷纷涌出,铃声大作,四米高的铁门遮挡一下全部打开。
车门开启,赵星卓先下了车,所有人登时轰动了。
“星卓!”高处有男人的声音大喊道。
“哥!”景良从一楼冲了出来,但一看见车内的郑余生时,登时下意识退后。
赵星卓却摆手,示意他们先不要接近。
郑余生两手抱头想下车,赵星卓却说:“等等。”
终于,再一次,赵星卓又回到了家门口。
先前什么让郑余生绕着江东裸奔三圈的念头全部扔到了九霄云外,赵星卓细想起来,除了那套女装之外,自己没遭受太多实质上的虐待。
他在数十人的注视之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朝郑余生说:
“算了,你走吧。 回去记得把我那些照片删了。”
郑余生:“枪还我,那是我妈留给我的。”
赵星卓把左轮枪扔回给郑余生,侧身拉上了车门,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赵宅,保镖们蜂拥而至,围在他的身边,赵星卓只抬起一手,喊道:“放他走!”
保姆车发动,驰离赵家大门外,郑余生透过车窗,注视赵星卓离开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左轮枪。
“少爷。”梅芳担心地说:“这下怎麽办?”
“算了,让他回去吧。”郑余生答道:“通知黄锐,盯紧东关的动向。”

赵星卓进了家门,景良顿时扑上前,紧紧地与他抱在一起。
他的大姐夫刘禹勋也飞快地跑来,与赵星卓拥抱。
“我们正派人想办法潜入白楼。”刘禹勋说:“郑裕昨天下午离境前往阿根廷,白楼的保全力量不算森严……”
“没关系。”赵星卓没有多问,人回来就好了,责备家人没有去救他这件事,并不产生现实意义。 他边走边解袖扣,脱下衬衣外的马甲随手扔在地上,疲惫地朝沙发上一靠,老管家马上端来盘子,盘里是加了绿茶的冰威士忌。
“姐姐呢?”赵星卓的内心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转头问景良。
景良与刘禹勋都没有回答,看着赵星卓。
江湾路四十七号豪宅“翡座”第三层,赵星卓推开大姐房门,熟悉的卧室里,年近不惑之年的赵尔岚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闭着,就像只是陷入了一场绵长又美好的梦。
她的脸上戴着氧气罩,数个机器分别检测她的心跳、血氧、血压等指标。
赵星卓的声音发着抖,无意义地说了几句话,姐夫的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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