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漂亮朋友》。” 赵星卓打趣道,顺手刮了下郑余生帅气的侧脸,说:“你就是『漂亮朋友』。”
“你才像!” 郑余生说道。
那是莫泊桑笔下的年轻人主角,靠着一张脸蛋四处通吃的故事。
“好了扫完了,走。” 赵星卓过来,主动牵着郑余生,出去吃早餐了。
如此数日,他们在巴黎的各地四处观光,为香榭丽舍大道意大利餐厅的提拉米苏驻足,在寒风里排队一个半小时等待法式餐厅开门,在郑余生的强烈要求下,每一天他们都会随机选择一间博物馆或美术馆——大部分时候是卢浮宫,偶尔则是奥赛、蓬皮杜等地。
假日期间,提前关门后,他们便会无所事事,在大街小巷里闲逛,坐在市政公园里,晒冬日萧条的阳光,让欧陆大地最后的夕阳余晖落于身上。
马上就是元旦了,新年的气氛愈发热烈,这天下午,赵星卓与郑余生坐在商场的咖啡厅里,郑余生始终研究着从那杀手处夺过来的手机。
“有进展吗?” 赵星卓问
“有一点。” 郑余生解释道:“这家伙的上级通过卫星联络与他单线联系,使用一个加密的匿名电话号码,我虽然无法破解号码归属地,但可以通过卫星后台,接入另一张卡,请求电话回拨,一旦对方接了电话,就能用软件对这名上级进行定位。”
赵星卓说:“但这家伙多半是不能回拨的,换句话说,你要用别的号码来进行反向侦查。”
郑余生看了赵星卓一眼,说:“对,他有很大可能不会接。”
“用谁的电话呢?” 赵星卓说:“我想想,需要慎重操作。”
如果能精准定位,也许就能找到派出杀手的一方。
郑余生收起手机:“我需要用家里的电脑,只能回去再说了。”
此刻,一名身穿西装的男人进入咖啡厅,朝他们走来。
赵星卓与郑余生默契地同时低下头,但对方目标很明确,站在了他们的桌前,正是黄锐。
“终于找到你俩了。” 黄锐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郑余生抬眼看他,扬眉,黄锐又问:“玩得还开心?”
郑余生答道:“还行。”
“一起吗?” 赵星卓主动邀请道:“我们正打算去吃晚饭。”
黄锐认真地说:“我有一个消息,对你来说也许很重要。”
黄锐看着赵星卓的眼睛,说:“你陷入昏迷的大姐,据说在一个小时前醒了。”
三个小时后,从巴黎回国的飞机上。
赵星卓戴着眼罩,躺在座椅上,郑余生则沉默地在邻座打着游戏。
“你在想什么?” 郑余生知道这种时候,赵星卓一定没有睡着。
果然,赵星卓蒙着眼罩,答道:“她醒来以后第一件事一定是想见我。”
郑余生:“但现在去显得很愚蠢。”
“我知道。” 赵星卓说:“我只是在猜测,刘禹勋与景良会怎么朝她交代我的下落,说我死了?”
“不可能。” 郑余生说:“你迟早会露面。”
赵星卓说:“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说我背叛了赵家后逃跑,全看他们怎么编了。”
郑余生“嗯”了声,又说:“你大姐原则性很强,也很有主见,醒来反而更危险。”
赵星卓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如果赵尔岚始终陷于昏迷,反而是对她自己最好的保护,现在她醒了,是个好消息,随之而来的,一定会是刘禹勋与景良的各类动作。
“我得想办法秘密见她一面。” 赵星卓解下眼罩,说:“虽然这个举动非常冒险。”
“我理解你,我来设法替你安排。” 郑余生说:“但必须等待时机。”
赵星卓感激地看着郑余生,他们在数小时前仍身处巴黎,可以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想,但麻烦依旧在,当他们抵达江东的那一刻,就注定着必将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面对不可逃避,不可推卸的责任。
巴黎的短短数日,显得尤其像一个梦。
十一个小时后,郑家派来机场接他俩的专车风驰电掣,抵达白楼。
“你这个王八蛋!” 郑裕亲自等在家中客厅,朝着郑余生怒吼道:“你是不是脑子里进了屎! 原本你还想在外头待多久?!”
赵星卓对这名黑帮老大的粗俗话语已有了心理准备,郑余生站着挨骂,只是不出声。
“叔叔。” 赵星卓看见没人敢说话,只得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反正郑裕总不能杀了他。
“不关余生的事,都是我的错……”赵星卓只开了个头,就被郑裕无情地打断了。
郑裕旁若无人地说:“我不管你和郑余生是什么关系! 你以为你住进了白楼,我就奈何不得你了?!”
赵星卓敢于当面顶撞郑裕,确实有他的底气,并非逞一时之快,毕竟要不是他的钱,郑裕现在日子会更难过,赵星卓很清楚这厮不像表面上的模样,看似暴躁且毫无逻辑,实际心里早已有盘算,流露出来的粗俗,缺乏教养,都只是演戏而已。
果然,郑裕这次没有再让人上前,用枪抵着赵星卓的头把他拖走了。
“没有,叔叔,绝对没有。” 赵星卓笑道:“正想朝您汇报我们在巴黎取得的成果。”
郑裕冷哼一声,又朝郑余生怒吼道:“给我去换衣服! 现在!”
郑余生冷着脸,从父亲身边经过,上了二楼。 赵星卓见郑裕没有与他谈话的模样,心想也许黄锐已经事无巨细地打了小报告,便随意地闲逛,走到餐桌前,自己倒水喝。
佣人忙上前接过杯子,要给赵星卓倒水。
郑裕观察着这家伙的举动,赵星卓来到白楼如回家一般,这更激起他的怒火。
“我现在没有空。” 郑裕冷冷道:“等我忙完这段,我再来好好收拾你。 赵星卓,你且别太得意了。”
赵星卓忙笑道:“您真是太客气了,叔叔。”
郑裕简直要被气出高血压,也转身上了楼,赵星卓环顾周围,见佣人们噤若寒蝉,便主动笑笑。
估计郑余生又被约谈了,赵星卓无奈,在客厅内等了半小时,迟迟不见他下来,于是坐到钢琴前,随手弹了一段巴赫。
快到晚饭时间了,赵星卓分了点神,心想郑余生还在挨骂?
他停下动作,正转身时,却发现郑余生站在他的身后,已经换上了一身正装。
赵星卓现出询问神色,意思你要出去?
郑余生在琴凳上与赵星卓并肩坐下,说:“我得离开一段时间,老头子要我和他一起出席,去见一些人。”
“去吧。” 赵星卓知道郑裕一定有事安排郑余生做。
“这几天我都不回来。” 郑余生又小声说:“你得照顾好自己。”
赵星卓本以为他只是出门吃个晚饭,没想到要过夜。
“没事的。” 赵星卓答道:“去见谁? 我能帮上忙吗?”
郑余生想了想,小声说:“去见你家的人,以及鹫组的杜鹏。”
赵星卓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一个三家谈判,也许重点在于讨论他的母亲赵倾城去世后,势力的重新划分,郑裕必须带着郑余生露面。
东关的合法继承人,赵星卓自己反而被排除在外,这实在是很荒诞。
“我知道了。” 赵星卓答道。
“我也许会见到你大姐。” 郑余生说:“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如果她来了,我会设法告诉她真相。”
赵星卓:“他们不会让她参加谈判,不过我猜景良会拿出一点我家的产业,来换我的性命,就看这个条件能不能让你爸满意了。”
郑余生沉默片刻,而后注视着赵星卓的双眼,那眼神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你去吧。” 赵星卓认为自己有必要尽快采取行动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 郑余生说:“黄锐会负责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赵星卓本想说不需要,但仔细一想,黄锐也有朝郑裕报告的义务,放个对方的眼线在身边,也可以让郑裕安心,毕竟现在还不到与郑裕翻脸的时候。
“在黄锐的保护下你可以出门,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郑余生说:“我不知道在哪儿谈判,不过我会给你打电话。”
“你也注意自己的安全。” 赵星卓小声说。
他俩同时听见脚步声响,赵星卓不用抬头也知道郑裕来了,郑余生便心事重重地起身,离开。
片刻后,专车驰离白楼,这座建筑里所有的人,都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唯独赵星卓表现得一切如常,他从最开始就没怎么怕过郑裕,这种胆量有时连郑余生都为之震惊,原因无他,赵星卓再怎么落魄,地位与郑裕也是对等的,大家都是执掌人,类似于一名君主对另一名君主,对方的“龙威”震慑只对下位者有效,在同级别对手面前则不起作用。
你想杀我,我没办法,但你想羞辱我却是不行。 这是赵星卓一向以来的态度。
“梅姐,给我做个火锅吃吧。” 赵星卓吃着晚饭,还会提要求。
“好的,赵少爷。” 梅芳答道。
赵星卓说:“您叫我星卓就行。”
在知道了郑余生的过往后,赵星卓对梅芳也连带着尊重了不少,这些年里,也许只有看着郑余生长大的梅芳,会给予他为数不多的关爱。
黄锐也许也算半个…… 赵星卓看了黄锐一眼,此刻他已吃过饭,在一旁玩手机。
饭后,赵星卓在郑余生的书房里,打开自己的电脑。
“话说你总是这么七乘二十四,全年无休地工作。” 赵星卓听着歌,随口问道:“应该挣了不少钱吧?”
黄锐看了眼赵星卓,选择沉默,免得又被他戏弄。
“可是你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赵星卓问:“挣了钱给谁花?”
每当赵星卓与黄锐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时,赵星卓就总想逗逗他。
“我看你模样也不像有老婆小孩。” 赵星卓又关心地问:“大哥,郑裕和你有什么特别的约定吗?”
黄锐终于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作为少奶奶。” 赵星卓说:“要关注一下员工的心理健康嘛。 你喜欢男生吗? 嗯? 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们少爷可是爱我爱得要死呢!” 赵星卓朝他发送了一个男性的调情眼神。
黄锐:“………………”
赵星卓登录信箱,信箱里多出一封信,发件人是个陌生的电邮地址,大卫果然遵守了约定,电邮下面只有一个定位。
赵星卓用手机搜了下定位,在江东市郊,象峡的半山腰上,这就是父亲给他的线人了。
“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赵星卓说。
“好的。” 黄锐没有废话,又说:“今晚呢?”
“不出门。” 赵星卓答道:“我要睡了,这几天里我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但我确实有重要的事做,谢谢你的理解。”
“不。” 黄锐难得地多说了两句:“你不麻烦,你很好相处。”
除了总被调侃之外,赵星卓还是很好伺候的,他的态度很清晰,情绪也比较稳定,至少比郑家父子俩都稳定。
是夜,郑余生没有打电话回来,赵星卓也不知道他去哪里谈判,国外? 抑或江东本地? 这种谈判通常会要求高度保密,各方自觉遵守不录音不录像的原则,甚至尽可能地不掏手机。
洗过澡后,躺在那张大床上,赵星卓总算又是一个人睡觉了。
上次自己睡觉,已经是快两个月前的事,而这一夜,已是今年的最后一夜。
但不知道为什么,赵星卓翻来覆去,竟然不习惯…… 郑余生的存在已经渗透到他生活的每个方面,每天他们都在一起,入夜后,听不到他在身边,入睡时的呼吸,赵星卓只觉得缺了什么一般。
躺在这张空空荡荡的大床上,赵星卓居然有点想郑余生。
第二天,郑余生依旧没有打来电话。 赵星卓作为白楼里唯一的准主人,独自用过早餐。
“今天要为你准备什么东西吗?” 梅芳在旁低声问。
“为我……”赵星卓本想也许有一把枪会安全点,但有黄锐保护,先前郑余生房内也有,便不用麻烦了,改口道:“为我们准备两份便当吧,中午会在外面吃。”
梅芳去准备好,早饭后赵星卓回到房内,沉默片刻,拉开郑余生床头的抽屉,拿出里面的左轮枪,里面只有一枚子弹。
赵星卓想了想,把它收进风衣内袋里,出门坐上车,由黄锐亲自开车。
“去这个地址。” 赵星卓添加了黄锐的通讯方式,把定位发给他,提醒道:“今天特别需要注意跟踪。”
黄锐想了想,说:“请稍等。” 旋即转身下了车。
再上车时,黄锐换了身运动服,很爽快,没有多话。
今天他开了白楼里佣人们的采购车,先是把车开进市区,进入江南,停在一个封闭式的地下车库里,下来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于是赵星卓与他换了车,黄锐解释道:“这是余生偶尔出来闲逛用的车,很安全。”
“余生自己也像坐牢似的。” 赵星卓好笑道。
涉及到郑家的事,黄锐就识趣地不发表意见了。
“你平时带他去过什么地方?” 赵星卓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 黄锐答道:“除了上学与参加跑酷组,学散打之外,顶多就在商场里逛逛,或者偶尔去公园坐着。”
在赵星卓到来前,黄锐是郑余生唯一的玩伴,但黄锐的话很少,平时也鲜少提主动建议,郑余生的生活凭想像也知道,一定是闷闷的,没有一起玩的同学,拒绝参与几乎所有的活动,同窗也不邀请他…… 大部分时候都在电脑上进行社交,偶尔玩玩手机游戏。
从这个角度看来,赵星卓也许明白了郑余生为什么这么黏他——本质上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赵星卓心想。
“你确定进景区里?” 黄锐问:“我需要打电话找人,通知景区为车辆放行。”
“不。” 赵星卓说:“下车用走的,我们距离已经很近了。”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江东假期也正式开始,难得出了大太阳,象峡风景区里一时挤满了前来游玩的人,市民们拖家带口爬山,简直可以用人群汹涌来形容。
“我们的目标在后山,得穿过游客聚集地,走一条小路过去。” 赵星卓吸引了不少眼光,今天他穿的是休闲装,身边则跟了穿着运动服的黄锐,两人就像普通游客般一前一后地走着,黄锐还帮他背了个包,里面放着饮料与梅芳的便当。
“哎。” 赵星卓提醒黄锐:“有人在偷拍你。”
黄锐让开少许,说:“在拍你,要过去让删掉?”
赵星卓摆摆手,走在前面,黄锐又开始沉默地爬山,他的体力很好,始终保持着均匀的呼吸,这点山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你就不聊天吗,老哥?” 赵星卓道:“说点什么?”
黄锐:“……”
赵星卓:“聊聊啊,不然两个男人一句话不说爬山,太傻了。”
黄锐:“你想听什么?”
赵星卓:“说说你服役的事,你是退役军人吧? 野战队? 特种兵?”
黄锐:“就那样,没什么好说的。”
赵星卓穿过游客聚集地,去买了根烤肠,黄锐提醒道:“注意猴子。”
“你也知道啊! 哈哈哈哈!” 赵星卓很久以前来过象峡,对景区里的猴子记忆犹新。
随着他们穿过前山区域,游客少了许多,长长的道路上,只有几名小情侣并肩走着。 黄锐仿佛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突然说:“我曾在维和部队执行过任务一段时间。”
“啊。” 赵星卓说:“那么你为什么到江东来呢? 你是江东人?”
“是的,我在江东出生,退伍后回到江东,因为一件事我欠郑家的情。” 黄锐答道:“具体为什么,不能告诉你,不过等你与郑余生结婚之后,会了解到更多郑家的事,届时你会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他的身边。”
“哦?” 赵星卓说:“你该不会是喜欢郑余生?”
“你在想什么?” 黄锐简直拿赵星卓没办法,
赵星卓:“我们肯定会结婚的,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也没啥对不对?”
黄锐深呼吸,知道结果一定是这样,说了一点,就会引出赵星卓更猛烈的刨根究底。 赵星卓则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又开始掏包吃零食,说:“如果你喜欢余生,我愿意退出,真的……”
“不是的!” 黄锐额头青筋凸显,为了避免赵星卓胡乱揣测,只得说:“好吧,我告诉你,反正白楼里不少人也知道。 在我服役的那段时间里,我的老婆在江东出轨,还生了一个孩子,回来后,我把奸夫杀了。”
“哦——”赵星卓点头,看了眼黄锐。
黄锐:“余生把我捞了出来,于是我留下保护他,直到追溯期结束,五年前的事,还有十五年。”
“你老婆一定很漂亮。” 赵星卓说:“她还活着吗? 没有把她一起杀了吧?”
“没有。” 黄锐答道:“她换了个城市,带着孩子,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赵星卓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是这样的,不用太在意。”
知道了黄锐的过去,气氛反而变得沉重起来,赵星卓心想你最开始对我有敌意也正常的,谁让我长得帅呢?
“所以结婚了,就要好好过日子。” 黄锐又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否则人一旦精神崩溃,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
赵星卓:“我怎么觉得你在暗示我?”
“没有。” 黄锐答道:“你多心了。 看看我们还有多远?”
“一公里。” 赵星卓说:“但这个定位是完全空白的,没有任何地址标记与说明。”
黄锐:“你来这里做什么,方便问吗?”
赵星卓答道:“找我爸安排给我的线人。”
黄锐于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询问。
这里应当是个景区的办事处? 赵星卓走着走着,还要登上近一百级台阶,进入后山区域的深处,这条路是不对游客开放的,把会面地安排在此处,确实非常隐秘。
结果转过一道崖壁区后,面前出现了大批的猴子,以及不远处的一座老旧寺庙。
赵星卓:“你会对付猴子吗?”
“可以试试。” 黄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相当淡定,答道:“我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你加快速度过去?”
在门前扫落叶的一名小和尚看见两人抵达,却朝寺内喊了一声,片刻后,里头又出来一名老和尚,朝他们说:“进来吧! 不用怕猴子!”
小和尚摸出一个弹弓朝向猴群,猴群便纷纷散了。
赵星卓只觉得这实在太不真实了,这位大师是我的线人?
和尚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他朝里面走,把俩人带到一处开敞的廊下让坐,又端来热水给他们泡茶。
“谢谢。” 赵星卓知道父亲一定通知了庙里的人,他们今天会来。
片刻后,脚步声沿着走廊传来。
赵星卓正要起身,中年人的声音却说:“请,请坐,赵少爷。”
“不敢当,请叫我星卓。” 赵星卓忙道。
前来会面的是一名中年男性,身穿厚厚的羽绒服,满脸风霜,装扮显得很俭朴,像是刚做完庙里的杂役过来的,衣服上还带着少许白灰。
“我这几天正好在寺里当义工。” 中年人说:“我叫高勤,您叫我老高就行,前几天,我接到了一封上级发来的邮件…… 这位是您的朋友吗? 请不用担心,寺里是没有监控的。”
黄锐自觉起身:“我到附近去看看。”
高勤注视着黄锐的背影,直到他完全离开,才再次转过头,朝赵星卓展现出笑容。
赵星卓知道此人的身份,就是自己父亲安排的情报员了,当即松了口气,虽然在寺里喝茶见面显得有点诡异,但恰恰是这不靠谱的方式,在这种时候才显得尤其靠谱。
“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高勤说:“这段时间里,你与郑家的联合,我也有所耳闻,上级给我的要求是,全力为你提供帮助,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呢?”
赵星卓沉默片刻,而后道:“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开门见山吧,游轮起火案背后的主谋与协助人是谁?”
高勤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朝小和尚说:“小师父,麻烦您把我放在禅房内的包取来。”
接着,高勤又朝赵星卓说:“根据我的信息渠道,现在还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但刘禹勋与赵景良二人参与了整件事,是可以证实的。 因为如非掌握确切的日程与对应的游轮,不可能如此精准纵火。”
赵星卓叹了口气,事实上他心里也清楚,只是一直以来拒绝相信罢了。
小和尚拿来一个包,高勤从包中取出一个ipad,打开几张图,上面是游轮的布置。
“这是航运局与警方共同调查得出的结论。” 高勤说:“现在外界的猜测主要有两种,一是郑家父子与刘禹勋、赵景良共同策划了这桩纵火案; 二是你的姐夫、弟弟得到了鹫组的帮助。”
“我认为郑家插手的可能性不大。” 赵星卓答道:“但这说了等于没说,三大帮派里,任意两家排列组合,都有嫌疑。”
高勤没有给出任何针对这件事的回答,只是留给赵星卓自行判断,又道:“起火地点是船舱底部,所以火势也相当地猛烈。”
赵星卓问:“唯一生还的船员在哪里?”
“江东。” 高勤答道:“他被撤销了身份,无法出境,现在警察也在找他。 最后见到他的人,是鹫组的一名成员。”
说着,高勤翻过ipad,朝赵星卓出示,上面是一个人的照片与履历。
“太感谢了。” 赵星卓用手机拍下,同时意识到高勤明显就知道他今天要问什么,已经提前做足了准备。
赵星卓思考片刻,又问:“我大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 高勤说:“他们对你没有露面的解释是,你知道家里出事后就投奔了郑家,准备提交诉讼,参与争夺你母亲的遗产。”
赵星卓:“你能安排我和她见面吗?”
“不行。” 高勤说:“她被刘禹勋与景良控制住了,对外宣称她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 只有等他们抓住了你,才会让她自由活动,所以保证你自身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只要你活着,她就不会有危险。”
赵星卓:“好的,接下来我还有问题,在巴黎派来杀我们的杀手,是谁派的?”
“郑裕。” 高勤说。
赵星卓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不可能!” 赵星卓回过神,说道:“他为什么要杀他的儿子!”
高勤:“这也是我需要提醒你的,郑裕一直在寻找机会杀你。 所以郑家父子参与纵火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等等。” 赵星卓说:“这不合理,老高,你的情报来源……”
赵星卓本想问你的情报来源可靠吗? 但这无异于对他专业水准的侮辱,于是他改口道:“郑余生不想杀我,我可以确定,否则他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高勤只是看着赵星卓的眼睛,什么也没说,笑了笑。
赵星卓知道自己又犯幼稚病了,在这种充满了利益纷争的局面里,将安危天真地寄希望与对他人的信任之上,这个苦头他已经吃过一次,怎么还没有改变?
片刻后,赵星卓整理了心绪,平静地说:“这解释不了郑余生对我的保护。”
高勤答道:“我的工作是为你提供线索,由你自己判断。 我得到的信息就是这些,但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做一点简单的分析,站在我所知的层面上的。 郑家父子在如何利用你这点上,产生了分歧,郑余生认为长期控制你,可以得到更多,而郑裕则急需一笔资金,为他最近的亏损解套。”
赵星卓:“…………”
这与赵星卓在书房外偷听到的内容完全一致,不管他内心深处如何欺骗自己,但真相就是真相,真相是无情的。
赵星卓沉默片刻,而后顺着高勤的思路说了下去。
“综合各方面因素。” 赵星卓说:“东关产生颠覆性的危机,哪个帮派得利最大? 也许是长川郑家父子,谁将得到最大的利益,就最有可能是谁。”
高勤没有干扰赵星卓的判断,只是说道:“从这点看来,杜鹏也在找你,寻找与你对话的机会。”
“好,我知道了。” 赵星卓沉声说:“但没到最后一刻,我依旧保留意见,我需要证据,下一个问题。 郑余生的母亲在哪里?”
赵星卓想验证郑余生的话,或者说寻找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细节。
高勤说:“具体的详细过程我会为你查证,但初步结论是:彭清简因其离婚与抚养要求,遭到郑裕亲手杀害,被葬在了广泽县与江东交界处的晴久山公墓。”
“不用再查证了。” 赵星卓答道:“还有一个关于郑家的问题,他们父子关系如何?”
高勤说:“针对人的判断可能有偏差,你姑且听下作为了解。”
“郑裕白手起家,少年时代在长川的前身,黑老大虞翻手下的某个部门打杂,后来在几次谈判中开始操作枪械与军火,虞翻在一次联合打击下被瓦解,江东政坛随之爆出大量丑闻后改选,长川得以成立。 通过兼并,消灭,成为新的大帮派,郑裕没有什么经济头脑,也缺乏契约精神,是一名愚蠢的首脑。 眼下长川的亏空足有四十亿之巨,随时会因为资金断裂而破产。”
“郑余生则继承他母亲的智慧,相对郑裕而言,他最有可能挽救郑家的颓势,但郑余生的性格较为偏执,喜好难以捉摸。 迄今仍没有女朋友,也未与女性发生过关系,被认为是同性恋的可能相当大。”
赵星卓一手扶额。
“他只是被郑裕管着而已。” 赵星卓说:“郑裕对儿子的控制欲很强,生怕再碰上像他母亲一样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