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伯爵皱眉问道：“这个时候？会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艾利克斯伸出两根手指：“还记得我们先前制定的两个计划吗？”
森忒伯爵道：“你是说趁交换俘虏的机会，同时进行？”
英格尔道：“交换俘虏的那一刻，黎微尔一定会做一些事情，我们必须执行其中一个计划来应对。”
当然，如果能达成原定目标就更好了。
弗莱明道：“你们怎么保证，龙和巫师都会来齐呢？”
“但对面远程攻击的就这俩，起码要来一种。”比比代替他们答道。
尤尼亚·加孜问道：“要是他们都不来怎么办？”
英格尔眸光一闪：“那才正好。”
见其他人都一脸疑惑，艾利克斯和英格尔和他们详细阐述了计划。
又是月色清寂时分，他们才从帐里散去。
可刚刚散去艾利克斯又和英格尔吵了起来。
“又是这样？！你被他们狙击才过多久？上次要不是我在，你又要被打成筛子了？！你的魔法是很厉害！但你防的住绝缘子弹吗？”艾利克斯气急败坏地吼道。
更可气的是这东西还是英格尔自己发明出来的。
英格尔手搁在桌子上，扶着脑袋：“别这么大声嚷嚷了，很多人估计都睡了。”
又转移话题。
艾利克斯看向英格尔，在他渐长的发下，一双眸子，呈现出不同的色泽，左边如同深沉的紫水晶，右边是滴血般的红。
右半边脑袋，脸上没留下明显的伤痕，只是右眼颜色永远变不回来了。
作为当事人的英格尔倒是不很在意，紫色是遗传自他父亲，红色眼珠和他现在的母亲如出一辙。
此次和上两次不同，就地身亡，他自己没感受到什么痛苦，死得很快，也没有留下任何恐怖记忆。
但艾利克斯每次看到他的这双眼睛，尤其是右眼，就会怒不可遏。
艾利克斯再次撇过了头。
他的脖颈，他的胸膛，他的眼睛，一道道痕迹，无时不刻在提醒他三次亲眼目睹的死亡。
艾利克斯咬着唇道：“你是不是还头疼？”
英格尔揉着太阳穴，吃力地道：“如果你声音再小点儿，我或许会好受一些。”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冷战，艾利克斯在他面前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一结束会议就劈头盖脸来，这段时间他确实也很头疼，两相叠加，酸爽加倍。
艾利克斯冷着脸拖过来一把躺椅：“睡觉！”
英格尔翻了上去，斜着脑袋闭着眼睛问：“你之前是怎么说服艾列娜来着？”
艾利克斯压着气道：“你不是知道吗？”
“是，我知道你被俘虏的时候才有机会告诉她真相，但我想不明白，那个时候她为什么会听？”英格尔又捏了捏眉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艾利克斯弄暗了灯光，道：“那个时候，我不是储君，但是作为将领，她比较惜才，所以即便抓了我也不会第一时间杀掉，但如果我这次也使用这个法子，她抓到我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她这个人，我了解，能动手绝不动口，除非有个人能用武力绝对压制她，否则，让她听从并相信我们说的，绝对不可能。”
英格尔：“你目前还做不到？”
艾利克斯：“在上一次，再过十年我也没能做到。”
英格尔：“哦……没半点长进。”
艾利克斯：“你说得倒轻松。”
英格尔放松了身体，“你这样一说，我又想起，黎微尔现在那位皇帝的事情了。”
艾利克斯拿来毯子给他：“……好像是快了。”
英格尔：“要救他么………”
艾利克斯：“我也想过，但目前我们没办法………而且他和艾列娜不一样，我不确定他最后会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很有可能导致这场战争也失败。”
英格尔轻轻地吐了口气。
艾利克斯皱眉道：“你总是想这么多才睡不好。别想了。”
英格尔迷迷糊糊睁开一丝眼睛缝隙，看到艾利克斯的脸，于是又闭上了，他喃喃道：“……我又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想……它自己一直冒出来……”
“艾利克斯……你别生气了……我都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又不疼，我没事……真的……”
在这样零零碎碎的抱怨里面，英格尔的呼吸逐渐均匀。
艾利克斯的坐在旁边，颊上突然冒出了冷汗，回过神来，他的手指已经贴在了英格尔脖颈旁边。
心脏开始给血液注入动力，在开始加速的心跳声中，艾利克斯的眼眶红了起来。
艾利克斯像被烫到一般猝然缩回手，把脸埋在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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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不死的巫师（3）
艾利克斯派人前去通知黎微尔交换俘虏, 英格尔本来还担心对方出其不意斩来使，但是对方的意思很明确，同意交换, 估计也是等这个机会。
两方确定了时间，在最前线交战地等候。
这天是个阴天，西风一反平常的浮出了湿润的触感。
英格尔和艾利克斯, 率领一众将士、巫师, 严阵以待。
而对面, 粗略一扫，七八级的骑士排在前头, 十几的数量，能用的龙没有腾空, 守在后方，估计是被丘涅一方针对龙的诸多策略打怕了, 不敢轻举妄动。
黎微尔的巫师，一个也没看见。
英格尔和艾利克斯看到这个情况，不约而同勾起了嘴角。
乌瑞抬起头, “真的不在。”
艾利克斯道：“联系谢丽尔。”
乌瑞拿出胸前挂着的铭牌, 注入魔力：“谢丽尔，你那边如何？”
谢丽尔的声音传了出来，“哥！我的人发现他们的巫师了，果然在这边！”随后她立刻报出一个坐标。
很快, 到了交换时间。两军列阵对峙的空地中心，艾利克斯与艾列娜彼此靠近。
“有没有兴趣和我多说几句, 艾列娜？”艾利克斯温和地笑道。
艾列娜摸了摸腰间的剑, 翘着唇角道：“等你打赢了我，或许我有兴趣会听几句。”
艾利克斯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也是，你就是这样。”
又是那种熟稔的语气。
艾列娜挑了下眉，虽然她想问他是不是真的以前见过她，但她认为战争结束之后再问也一样。
她的好奇可以迟一些满足。那样明显会更有趣。
艾列娜挥了挥手，后方地骑士把一个俘虏压了上来，是被俘虏的骑士中等级最高的，明那·瑟西。
英格尔在后面看见他，握紧了魔杖。
艾利克斯细细打量了一下他，虽然姿态不太美观，身上没有多少故意的伤口，应该是之前被俘虏那一战留下的。
艾利克斯也挥手，让己方这边的俘虏上前。
艾列娜叫了那人名字：“奈森，你怎么样？”
那位骑士似乎有点羞愧，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他就是之前被俘虏的那位龙骑士，他当时与龙一起被重伤。最后也是那个巫师把他治好了。
艾利克斯让人解开了他的镣铐，往前一推，“一人换一人，龙，没办法，除非你们那边有和龙同等价值的存在。”
艾列娜从容地讨价还价：“几十个人够不够换一头龙？”
艾利克斯眼神中藏着尖锐：“就怕你们那边人数不够。”
战场人乌泱泱的，交换过程却异常寂静。
只有俘虏列队慢慢地行走。艾利克斯和艾列娜镇在中央，哪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换到最后，黎微尔那边的确多出几十个普通士兵。
艾列娜挑衅似的看向他，艾利克斯见状，露出没有温度的微笑。
“把龙带过来。”
睡眠中的龙，被装在巨大的笼子里推了过来。
艾列娜看到龙身上伤口都消失了，不自觉松了口气，随后她看向英格尔的方向，皮笑肉不笑：“你们那边巫师可真是有心，连敌军都一并治好了。”
她刚刚也看见了，那边的俘虏，身上伤口都完美痊愈了。
但考虑到士兵的伤口有大半都是对方造成的，她有些说不出的恶心。
艾利克斯的笑僵在脸上，他的双眼瞬间蒙上了层阴翳。
艾列娜看着他那样子，忍不住笑道：“他还需要你来保护吗？明明被杀了几次也不会死。”
艾利克斯冷声道：“艾列娜，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轻易置喙。”
艾列娜虽然刚刚故意说的，但看着艾利克斯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就收起了笑容。
她转向龙，心想，明明是敌人，凭什么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
看着自己人完好无损归位，艾列娜在心里数着数，转头的同时抽剑出鞘。
与她一起拔剑的还有她身后一众骑士。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艾利克斯平淡的笑容。
艾列娜下意识将视线转向他身后，她的心脏骤然失重坠落。
那个巫师不见了！
艾利克斯缓缓抽出吃剑，他的眼里倏无笑意。
他道：“艾列娜，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永远能领先你们一步？”
艾列娜视线一沉。
因为眼前只有敌人，艾利克斯嘴角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了：“就按你的法子来，等我们赢了，我就告诉你。”
下一秒，两剑相撞！
艾列娜从那剑上感受到了比之前几次更加沉重的力道。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多余力道的真身。
她咬牙切齿笑起来：“火气很大啊，小储君？拿我泄愤，小心削掉自己的肉。”
两方人马汇聚交锋，如同暂时分开的浪潮再次撞在一块儿。
靠近丘涅前线营地的一片山林中。
英格尔带着一位身形娇小的巫师落在了草地上。
“谢丽尔。”
谢丽尔听见英格尔的声音立刻从灌木中窜了出来。
她一只手伸出来，把手中一块魔石递给英格尔，手指向营地上空。
“刚刚光线消失了一段，我确认了一下，现在那些巫师应该就在那里。”
英格尔握着手中魔石，注入魔力，其中直直射出一条难以用肉眼分辨的，淡金色的细光。
那光直线延伸到无限远的地方。
然而，对魔力敏感的他们，都能直接观测到，那光芒在其中一处中断了。
然而，下一刻，光线又恢复了延续。
谢丽尔提枪瞄准那边道：“他们发现了。”
英格尔把魔石收起来，平静地伸出魔杖。
“迈西莉卡，还记得我对你说的那些吗？”
迈西莉卡手上握着水属性魔石，点点头道：“魔法就是实现构想。”
曙光魔杖骤然亮起，一个巨大的重力法阵在营地上空打开。
同时，空中出现了巨大的漂浮的水。
水没有坠落而是在空中聚集、漂浮。
谢丽尔与一众观察的狙击手，情不自禁放下了枪。
用肉眼看，那水幕也是令人震颤的量。
可是那些清澈透明的水，并没有被重力牵制落在地面上，而是犹如存在生命一般，在空中涤荡，并飞速吞噬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
仿佛一只巨大的，有生命的，纯水构成的怪物。
这时，谢丽尔才察觉，那下面巨大的重力法阵不是英格尔平时常用对敌的增加重力的法阵，而与之完全相反的，消除重力的。
在两个高阶巫师的疯狂输出中，没几个眨眼营地上空出现了一团超级巨型的水球。
因为只是形成水的简单魔法，所以，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魔咒和阵法，甚至魔力都没想象的多。
有些厉害的巫师能用凝聚的水进行攻击。
然而眼前那水球，似乎也没有什么攻击力。
只是不成形状地在半空中波动。
迈西莉卡捏紧了魔石问道：“是不是逃了？”
英格尔缓缓摇了摇头，“他们就在里面。维持住，不要松懈。”
探测感知告诉他，就在里面。
迈西莉卡深吸了口气，紧紧盯着那水球。
谢丽尔也用瞄准镜看过去，在纯澈透明的水球中，凭骑士中顶尖的视力，她看见了那其中冒出细小的泡泡。
就在这时。
水球里头，突然冒出了刚刚还看不见的数道人影，是因为溺水而痛苦挣扎的黎微尔的巫师们。
其他没被告知计划详细的狙击手目瞪口呆。
迈西莉卡捏住心口，激动的心情泛滥上来，难以抑制。
英格尔平静地看着他们。
捂着嘴，涨红的脸，突出的眼睛，在水中无法着落的无助挣扎的四肢，痛苦得快要死亡的表情。
英格尔回想起了同样的感觉，他亲身体验过的那种感觉。
哪怕现在，他还是时不时会在梦中重新体会到。
他想，或许正因为他亲身体会过，现在下手才可以如此平静。
迈西莉卡地脸色逐渐变白了，她魔力没有放松，只是伸出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角：“应该……可以了吧？”
英格尔安抚她似的微微一笑，下令道：“开枪。”
迈西莉卡浑身一震。
砰砰砰砰砰砰砰！
数不清的枪声震彻上空，鸟雀惊走。
迈西莉卡手中魔石掉在了地上，她坐到了地上，呆呆地看向空中。
水球瞬间散开。飘散在了空中，形成了浓雾。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迸溅的血花。
重力法阵没有消失，溺水濒死的巫师被绝缘子弹击中了身体，随着流淌的血水一起漂浮在空中。
虽然迈西莉卡知道计划，也经历过战争伤亡，但她本人是第一次直面这样一边倒的屠杀。
那边射击的狙击手们，经历了第一轮射击后，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英格尔伸出手牵起迈西莉卡，“冷静点，帮我把他们放下来。接下来还得治疗。”
迈西莉卡脸颊褪色成惨白。
她只知道，几十名巫师，没一个能逃脱。
丘涅一方培养的狙击手都是精准射击的好手，但也会意外射中巫师要害。
将重伤的巫师粗略治疗后，英格尔让迈西莉卡给他们再加了一层睡眠的魔咒，扣上了绝缘锁。
有狙击手好奇问道：“这些巫师为什么会来这里？”
英格尔解释了一句：“他们的目的是给营地设结界阵法。既然他们进不去，也就不让别人进去。”
这个法子其实很不错。黎微尔的大巫师擅长移动和防御结界的魔法。
在大部分战斗力量都从营地出去的情况下，这一招能起到转折性的战略效果。
上一世他们就是用这个法子声东击西，后一举俘虏了艾利克斯等人。
毕竟，需要靠一百多个魔力桩搭建起来的防御网，黎微尔的巫师竟然能在短时间内搭建出规模差不多的封锁阵法将其包裹。他们的魔力水平可不是闹着玩的。
英格尔能提前埋伏兵成功设计捕捉这些巫师，不过是利用了前世今生信息差和前期的筹备。
英格尔拍了拍迈西莉卡的肩膀，“缓过来了？”
迈西莉卡深深吐了口气，一手握紧了魔杖，另一只手放在英格尔掌心：“对不起，失态了，我们走吧。”
这边还留有几个巫师和骑士，他们负责运送俘虏的巫师，除了致命伤的那几个，英格尔没有亲自使用太多的魔力去治疗，而且取绝缘子弹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粗略估计，这些巫师应该是黎微尔那边目前能派出的巫师的大半数量了。
英格尔给自己保留了七八成魔力。
他握住迈西莉卡的手，沉声道：“接下来，该去猎龙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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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不死的巫师（4）
那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在俘虏交换结束地那一刻, 己方最关键的巫师原地消失了。
那一刻，埃里克只来得及拍下了残存的魔阵之光。
她之前看到了对面，那里的巫师都不在。
而英格尔·涅卡的消失, 一定于此有关。
埃里克手中攥着相机，躲在靠近战场的地方，尽量不被人发现, 但尽可能地拍下战斗的场景, 还有地上的尸体, 以及伤残的人。
她偶尔也会拍一下在前方战斗的场景两国大将。
她有预感，距离那个巫师的再次出现, 应该不会太远。
以记者身份来到这个战场也有两个月了，她比那些冲在前头的士兵要幸运一些, 至今没受太严重的伤，也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任务不是战斗, 她的战场在别的地方。
她的任务是：观察、记录、叙述，将一切所见所闻带回首都。
首都也好，别的地区也罢, 都是宣扬战争, 歌颂胜利的声音。
埃里克却对此充满了质疑，因此不顾一切冒着生命威胁亲自来到了战场 。
亲人朋友同事几乎都是反对的，只有阿琳艾对她说了一句：
“找到答案，活着, 带回来。”
这样说着的阿琳艾，已经参加了几个月的飞行员训练。
“其实我也没想过我能做到。我去你们学校找你的时候, 看到他们在招募飞行员, 真的是一时兴起，可是没想到那样严苛的身体素质筛选, 我竟然能留到最后，从小就只有身体特别健康扎实的我也能派上用处。就这样我找到了我真正喜欢的事情，我爱上了在天空飞翔的感觉，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不用魔法，人类也能靠自己的力量在空中飞翔。”
“不久之前的我，或许会和别人一样劝你不要去，如果我没有那次尝试，我还只是在家里做着自己的农活，安心当一个乡村的女孩，在适当的时候找一个人结婚，生孩子吧，当然我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但是，我现在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飞行也总有不顺的时候，但是能够不断挑战的过程，让我感觉是真的有了活着的实感。”
“所以，埃里克，去吧。我知道你不会后悔。我知道你会活着回来。”
埃里克有些害羞，没说出口，可正是那样的阿琳艾给了她迈出脚的勇气。
全身裹着灰，奔跑在枪林弹雨，刀光剑影里，的确获得了安坐首都不能得到的真实体验。
被送到战场的菜鸟们无论一开始多光鲜亮丽，骄傲蛮横，不到两周后，将被血和灰裹成亲娘都认不出的样子。
亲自品尝过痛苦的人，在壕沟和剑戟下夺命残存的人，再也说不出自豪二字。
不幸殒命的人，就这样，没有尸体的，被回收了铭牌，有些还有尸体，被搬回来，用肮脏的席子裹了就地烧了———因为害怕疫病传播，涅卡长官明令要求烧毁，一丝不留。
一批批被运进来的物资，也填满不了这座巨大的销金库。
战争，就是一个胃口如同无底洞的吞金兽。
除了消耗人和物资，他什么也产不出来。
对于丘涅来说，反抗是为了生存。
对于黎微尔来说，战争是为了掠夺。
可无论哪一方获胜，战争的终局都不会有赢家。
看得越多，越发笑，为人类的愚蠢。
战场上的诸多挣扎，肉：体与精神上的痛苦煎熬，岂是一句轻飘飘的胜利能概括的？
那些接到亲人死讯的人呢？他们难道会说一句光荣的牺牲就这样轻轻放过吗？
或许只有不亲自踏上战场的人，才会一副旁观者的姿态看热闹吧。
几个月时间，高层似乎预见了什么，做了很长一段时间战前准备，还没什么明显变化。
但是如果一年，两年，十年呢？
战争吃的是钱，钱是从人民身上来的，承担这一切的人也终将尝到代价。
埃里克就此终于明白了，英格尔和艾利克斯他们想做的事。
他们想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争，不要再造成更多无谓的牺牲，白白的消耗。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死的巫师。
她也曾拍下他浴火重生的那一幕。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英格尔的模样。
她没办法将这个照片发布出去。
无论能够复活多少次，那都象征着一次沉重的死亡。
生命的重量，怎能在言语间轻易消解呢。
那是为了保护他人而献出的生命。
然而崇高并不代表理所当然。
这样想着，她耳边轰然炸响。
视野颠倒。
嗡鸣过后，她的眼中和耳朵都在震颤。
耳朵暂时失去了听觉。
过了一会儿，睁开眼，才慢慢恢复。
她看见身边躺着一个士兵，他护住她的身体压在她身上，被震晕了过去。
“炸……”
埃里克下意识摸向手中的相机。
好在她相机还被她抱在怀里。
她抬起头，看见的是狰狞张开的龙吻。
灼热的龙息喷吐在脸上，让她瞬间窒息，有一种把整个头探入烤炉的错觉。
黑龙一脚踩下去，在地上没来得及躲开的士兵的腿就这样变成了烂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埃里克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她听不太清周围的声音，却能清晰感受到，心脏狂跳的频率。
她下意识伸出手，对着这些惨剧，按下了按键。
“咔嚓”
埃里克吐了一口血沫，荒唐地笑了起来，有些受不了自己。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拍。
也许自己天生就是干这行的吧。
她一直坚信也许照片和文字救不下现在的这些人。
但有些力量，能救下未来更多的人。
龙似乎低头瞧见了她。
不是看着她一个人，是下方如蝼蚁般的一群人。
他张开嘴，岩浆般的裂纹开始散发红光。
埃里克睁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然而等了一会儿，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耳边的声音恢复了。
她听到的第一句清晰而洪亮的声音。
是她听不懂的句子。
“VENI VIDI VICI 。”
不只是他，每个人犹听在耳，实质般的声音响彻战场。
正像水滴落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泛起了波澜。
埃里克推开身上的士兵，对着那个方向，拍了一张。
放下相机，还没有洗出来，她就已经确信，这将是她至今为止拍得最为清晰的照片。
英格尔·涅卡站在空中。
纤瘦的身躯此刻显示出庞大的厚重的存在感。
那感觉，仿佛是，大秋沙山脉最高的山峰立于眼前。
也如同十几头巨龙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庞然大物的模样。
单以气势便能排山倒海。
这是她第一次见，原来魔法还能这样用。
轰轰轰轰！
埃里克转过头，几头龙的巨大头颅倒在了她身边。
那翻白的眼中似乎还残存着恐惧。
埃里克用手撑起身子，站起来，终于能够看清了局势。
除了她身边那头黑龙，其他几乎所有龙都失去了战斗力，无力瘫倒，失去了知觉。
黑龙见状眯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气，喉头的火焰硬生生咽下，飞向空中，将自己的龙骑士接走，腾飞回了后方。
而另一边，埃里克扬起头。
那个上一秒还稳如泰山，神迹降临的巫师，如同折翼的飞鸟，从空中直直坠落。
剑上缠绕金光的骑士冲了过去，他才不至于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埃里克按着断裂的胸骨，艰难地走近。
在不远处，举起手，找角度拍下了倒在艾利克斯怀中七窍流血的英格尔的模样。
埃里克将洗出来的相片一一夹好晾在绳子上。
外头开门进来了个人。
麦克吊着手臂，用另一只手臂柱着的拐杖点了点门，“你果然在这里。”
埃里克把照片甩了甩淡淡道：“是你啊。”
麦克撇了撇嘴：“真亏你这样的破烂房子存活这么久也没有被夷平。”
“过来干嘛？”
“我看病床上没人，就问护士，你伤还没好乱跑什么，照片又不会跑，之后再洗也可以啊。”
“废话少说，你才是该滚回去的。”
“我是叫你回去治疗的，不死的巫师醒了，现在正在给人治疗呢，回去还能赶得上。”
埃里克没兴趣，“我这伤，养一会儿也能好。”
麦克笑着轻轻戳了戳她肋下，道：“你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别开玩笑了。你还想不想继续拍照了。”
埃里克皱眉头，把照片晒好，将人推了出去。
麦克出去前看到了其中几张已经出形状的，忍不住道：“你怎么总拍这些毛骨悚然的东西。没人会买你的照片的。”
埃里克冷冷道：“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拍的。”
她顿了一下，自语般道：“……而且，就是要害怕才好啊。”
“什么？”
这些照片，冲印完成后，与无数士兵们的家书一起通过列车被寄回了首都以及各地。
阿琳艾结束了今日的飞行训练，摘下了护目镜搁在脖子上，从飞机上跳了下来，旁边队友扔给她一条毛巾，她道声谢，擦了擦额头脖颈和护目镜边缘。
“阿琳艾，你的信！”
“来了！”
她把和信一起寄来的包裹打开，桌上铺满了照片。
她擦着眼角，笑不出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阿琳艾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阿琳艾转过头，是她们训练的实际资助人，诺梨华·米地白小姐。
她穿着一身洁净的西装，手上还揣着一叠文件。
“米地白小姐，” 阿琳艾轻轻涂开照片，“这些是我朋友从战场上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