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无论牺牲了多少人，他都必须向前看，是因为他不得不前进，也因为他必须要看向他能救下的还活着的人。
可这一次不一样，一切都好来得及，无论重复多少次，他的目标永远都会是救下所有人。
梦里死去的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如今能读懂了。
他们都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
那眼神似乎在跟他说：你很累了。不要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从这一刻起，他们的手对他来说不再是重量，而是力量，是推着他前进的力量，也是他迈向新生的底气。
而这一次，有一个人，已经确实站在了他身边，他相信，英格尔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21章 眸中碧（3）
他们第一站落脚的这个地方是中央直辖区西南边缘一个小城市。
无论哪个城市都是三层年轮蛋糕式的，最中心是政要区，首都尤其如此，第一圈是上城区，贵族们的居住地，越靠近中央等级越高，第二圈之外是下城区，不过最近新兴的资产阶级增多了，一部分人靠着买的低级爵位也能进入上城区，第三圈，最外围则是郊区或者贫民区。
他们落脚点在第二圈最外围。
两人又休息了一晚之后出门逛了一圈。
菲涅站在英格尔护肩上，瞪大了玻璃蓝的眸子，脑袋左摇右晃，显得格外兴奋。
“你这个会不会被别人认出来？”艾利克斯伸出手指去戳小家伙，差点被他的喙咬到。
“贵族豢养宠物还挺常见的，我在之前一直把这个小家伙养在府邸，除了来玩的几个同学朋友，基本上没人见过他，所以不担心。”英格尔挠了挠菲涅的下巴，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安分下去。
英格尔着装以休闲为主，可以说是低级贵族地公子，也可以说是富二代。
他持着手杖，跟着个跟班，很好地融入了此地。
但他不太喜欢和人攀谈，无论逛街还是在饭店用餐，他都是一个人在桌上静静喝酒。
而艾利克斯则很好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一个跟班，一个伙夫。
他和一众跟班侍从趁着贵族老爷们用餐期间躲到后面桌子上大口喝麦酒。
在老爷们面前不能大声喧哗，所以憋得慌，稍微套一下，什么话都倒出来。
艾利克斯长得太好了于是把自己弄脏了些，加上自身口才和亲和力，不过几个来回便和那些伙夫称兄道弟起来。
艾利克斯回到房间的时候，英格尔正扯开领带躺在椅子上吃水果。
英格尔指了指桌上切好的拼盘。
艾利克斯坐下不客气地享用了，他边吃边笑道：“我早就想这样走一遍了，这次正是个好机会”
英格尔撇了他一眼，想起漫画中他的确是个亲民的皇帝。
因为小时候长在小领地，一直混迹街头，和普通民众倒是更亲近一些，因此能体察民生。
这种私访的方式可能也是他未来理政的重要信息来源之一。
英格尔道：“的确，这是你的国家，你需要好好了解一下，无论有没有战争，你都是一个好皇帝。”
艾利克斯手顿了一下，把苹果塞进嘴里，挠了挠头：“听你这么说起来还是有些奇怪，毕竟现在的我还不是皇帝。”
“但你已经做好了负起责任的准备了，不是吗？”
英格尔淡淡地反问，和他自己不一样，艾利克斯不害怕责任，他总是能信心百倍地付诸行动，且做得很好。
艾利克斯望着窗外：“其实无论谁做皇帝都无所谓，现在回来再看一遍，我发现其实长姐是个很有才华的人，若非在军事层面太过激进，她也能成为一个好的国家首领。”
“但她不是你，而且不能放任意外因素，这不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艾利克斯低了一下头，转而轻笑道：“你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总说着不管这些却又事事操心还死不承认。”
英格尔平淡地看着他：“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我怕死，我只想带着我的家人过安生日子。哪怕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我不想让我的一辈子葬送在战场上。”
如果是以前，艾利克斯一定会回答他：“这么悲观做什么？我们胜了不就好了？”
现在他没办法轻易说出这句话了。
他完整地经历过，这是个一眼望得到头的死局。
英格尔见他异样沉默，又补了几句：“但在那之前，能帮的，我都会帮你。”
至少现在的他们俩能做出一些积极的改变。
艾利克斯看向他，笑弯了眼睛：“那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吗？”
英格尔叠着腿道：“不可能，滚。”
艾利克斯开怀大笑起来。
不愿成为他的朋友或是战友，却愿意默默帮助他。不愿站在他身边却与他并肩作战，但绝不会为他从容赴死的人。
英格尔·涅卡就是一个这么奇怪的人。
笑完之后，艾利克斯郑重地道：“赌上我的名誉和信义，我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英格尔随意挥了挥手，他比起自己，对主角还更有信心，主角肯定能信守承诺，毕竟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可能做不到。
第二天他们坐马车出发去了涅卡公爵领地。
因为这个城市本身就坐落在中央直辖区和涅卡领地的交界处。
涅卡公爵领地毗邻中央，紧贴其下。
从彭德利佳那一代开始便搬到首都去居住了，因为靠近中央政区方便办公。
彭德利佳现任公爵，以及未来继承人兰莫尔都是中央重用的政务大臣，参议院的重要议员。
而领主去中央的此刻，其封地则由其下能干的臣属打理，定时向中央区的公爵府提交报告。
两人坐在马车里，穿过领地界限，透过车窗看车马道附近的景色。
艾利克斯轻笑道：“应，我听他们说奥拉对外宣称把我遣送出去执行任务了，而你则生病请假在家闭门谢客。”
“上一次她把你送出去也是为了给你添麻烦。我之前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人。估计也不会有人起疑。”英格尔看着窗外静静回道。
艾利克斯颇有些唏嘘地说：“我以前，哪怕在战场上，也不曾和奥拉有过这样和平相处的时光，现在她成功变成了我们这边的人，总感觉有些太过顺利了，这还得多亏了你的魔咒。”
英格尔淡淡地说：“这证明了克里斯汀本身对她的重要性。她的能力也很重要。”
艾利克斯看着外头，眼眸中略微有些兴奋：“其实，我还没怎么去过涅卡公爵领地。”
英格尔扭头看了他一眼，梳理了下剧情。
涅卡公爵领地在和平时期管理都未曾出现重大纰漏，也非战时主要战场。艾利克斯自然很少来。
“我很小就住在首都，对涅卡公爵领地也不太清楚……”他顿了一下，突然道：“绝缘矿石……”
艾利克斯眼中也闪过一道光芒，“你说得对，到时候可以让你们家领地的管理人探索一下。”
中央直辖区的绝缘石矿已经开始开采工作，东西线与南北线铁路也开始动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不，我是想自己试试。”英格尔掂了掂手杖，从里头拿出他的练习魔杖。
“试试？试什么？”艾利克斯反应了一会儿。
英格尔用魔杖在地上画了个法阵，杖尖点在中心。魔咒和法阵注入魔力，亮了起来。
艾利克斯恍然道：“啊，探索。但这是在车子上。”
英格尔笑道：“想象你抓着一根长发丝，它顺风飘荡的感觉。”
艾利克斯道：“这个比喻倒是新奇，但这需要敏感的魔力感知和精细的魔力操控。”
“没事，消耗不大。”英格尔稳稳地将魔杖点在地上。
【这可不是消耗不大的问题。】艾利克斯笑而不语。
两人很快来到城关，给了通行证明便顺利入城。
这里是涅卡公爵领地北边的龙鳞镇。
一路上的探索意料之中并没有收获。
天黑之际，两人找了家旅馆落脚。
艾利克斯边吃边聊：“涅卡领地目前的掌权人是？”
英格尔梳理了下菲涅的羽毛，“公爵直属骑士团副团长，阿瓦提耶……我记得他是一个很严肃的人。”
其实是他从家族从属图谱和侍从的话中得知的。
“啊这个名字，我可能有点印象，但对不上脸。”
应该是在某场战斗中见过的，毕竟彭德利佳和兰莫尔那时也需要上战场。
“不过骑士团成员掌领地政权，这个很少见。”
“我父亲信得过他的能力和忠诚。我们家也没有其他亲近的亲族。这样反而更好。但充其量也只是代理领主。”
“要去见他吗？”
“不必。”英格尔忽然抿嘴笑道：“陛下如果要领地视察当然最好秘密地进行。”
艾利克斯愣了一下，回味过来，哭笑不得：“你这是在调侃我？”
英格尔把杯子一推，“喏，牛奶加蜂蜜香草，据说有助于睡眠。”
艾利克斯总感觉有点怪怪的，但说不上来，还是乖乖喝掉了牛奶，去洗澡。
出来时，英格尔叠着腿靠在椅子上看书。
艾利克斯坐上床之后，看着英格尔映照在瓦斯灯下的脸，有些出神。
“怎么？要灭灯才能睡吗？”英格尔头也不抬道。
“不，没事。”
“那还要听摇篮曲你才能好好入睡？”
艾利克斯想起那天的窘态，后知后觉的尴尬涌上脑门。
“你不用担心这个，以后大概不会了。”
他立刻钻床上了。
英格尔将灯的亮度调低了些。
艾利克斯突然转过身来，眼睛发亮：“你真的会唱摇篮曲吗？”
收到了“开玩笑，不唱，滚。”的冷淡信号。
艾利克斯嘴角勾起笑意，闭上眼。
英格尔等着他入睡，呼吸匀称了，才准备灭灯。
可是正当此时，他瞥了眼床上，艾利克斯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却没怎么表现出来。
“……我还以为你真睡着了，果然还是灯太亮了？我正准备关灯。”
艾利克斯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没事，你在看书的话，继续。不用管我，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英格尔停住了伸向瓦斯灯的手，他目光转向艾利克斯，他原本金色的眼眸中闪着诡异的碧光。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骤停了一瞬间。
英格尔平静地收回手，继续翻书，强迫自己的意识集中在文字上，面上殊无异常。
冷寂的夜晚，只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与书本翻页的声响。
二月涅卡的天气仍不算暖和，半夜还是很冷，英格尔手心却悄悄沁出了冷汗。
第22章 眸中碧（4）
在看到那绿色的光芒时，英格尔脑海中瞬间掠过漫画的那一页分镜。
那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一页。
在某个夜晚，艾利克斯醒了过来，凝视着皎洁的月光，眸中也是这般暗沉的绿色。
在当时看的时候他就觉得很诡异。
但后来也没解释是不是伏笔，只当是烘托氛围的一个场景。
换作一个正常人，估计都记不得这一页。
英格尔脑子里思绪多得打结。
多种可能性在脑海里乱窜。
他花了点时间冷静。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不是原来的艾利克斯。
虽然只是直觉，但几乎笃定般坚信。
“艾利克斯”侧躺着，看了一会儿英格尔，又转向窗外。
片刻后，他坐起来。
英格尔合上书问道：“这么晚，起来做什么？快睡。”
“艾利克斯”垂下眼眸，乖乖回答了一声：“好。”
再次躺下之后，他又问：“你呢？”
英格尔看着他，放缓了声音，柔和地道：“我怕你再起来梦游，看着你睡了我再躺下。”
“艾利克斯”嘴角抿起一个温柔微弱的弧度，点了点头。
英格尔毛骨悚然。
他把视线挪回了书本上，致力于平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不稳定的呼吸声。
“艾利克斯”再次陷入沉睡。
但英格尔知道，“他”只是装睡。
过了片刻，英格尔灭了灯，浑身不适地上了床，尽量放松自己，控制自己的呼吸。
也许是因为自我催眠起效果了。
上床后，英格尔很快就睡过去。
而早晨，他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艾利克斯还好好睡着。
英格尔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托着下巴侧靠在床上思考。
昨晚的“艾利克斯”是谁，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但仍旧有许多问题。
他外表看上去像在发呆，实则脑中已经开始检索所有与之相关的信息。
有些魔族有天生的特殊能力。
其中有一个魔族曾显露过其附身的能力。
他附身在了谢丽尔身上，让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乌瑞。在此期间，她本人的意识清醒。因此在魔族脱离附身之后，她立即自杀了。
人族给这位有附身能力的魔王取了一个名称，叫傀儡魔王。
因为没人见过他的真身，他向来只附身于其他人类或魔族。
后来发现，他甚至能控制魔王。他能够使用被他附身的人类或魔族的一切能力，只要他知道。
他似乎非常享受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
有证据表明，他可能就是煽动魔族入侵人类大陆的导火索。
但在漫画剧情中，他从未见过这个魔王附身于艾利克斯。
他又想起一个细节，艾利克斯与被附身的“谢丽尔”对峙时，脑袋似乎闪过一瞬针扎似的头疼，以及“谢丽尔”惊讶的脸，那一个画面。
或者说，他曾尝试过，但失败了。
主角是特殊的，精神强大到无法被人篡夺也可以理解。
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魔王如今应该还在东大陆，隔绝之墙还没有碎裂。
即便现在的艾利克斯等级较低，实力较弱，他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附在他身上的呢？
难道说，这个魔王真的能在远隔半个星球的距离下附身一个人类吗？
再加上那个眼中的绿光。
“谢丽尔”的眼睛颜色当时只是变深了一点，从浅青变成了湖蓝。所以感觉不出什么。他当时还以为这只是附身的画面效果。其他漫画一般会画成红色。看的时候也没在意。
但放在艾利克斯身上就很明显。
虽然有点肤浅，但是金色和什么颜色混合会变成绿色呢？
“蓝色。”他细声喃喃道。
此时，艾利克斯转醒。
英格尔低头看他，看见了那双清盈剔透的金水眼眸。
“你昨天梦游了，你还记得吗？”
艾利克斯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啊？应，你醒了啊？我梦游了？我不记得我有这个习惯。啊，我自己是察觉不到的，也没人跟我说……我干了什么？”
英格尔知道了这是本人，他掀被子起身穿衣服。
“没什么，顶多起来跳了个舞而已。”他淡淡地道。
“啊？!”艾利克斯声音裂开了。
英格尔脸上却没有笑意，他决定暂且不和艾利克斯说这件事。
通过刚刚的问题确定了一件事。
之所以会被附身，是因为艾利克斯处于睡眠状态。
他察觉不到也无抵抗意识。
“谢丽尔”是在清醒状态被附身的，于是知道自己被附身。
可以猜测，如果以无意识状态被附身，是察觉不到被附身者的行为的。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附身了。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他”是否是有意的定点附身，以及，“他”是否能够掌握附身之人的记忆。
昨晚，他一次也没有提过他们俩的名字。
所以，如果“他”再次附身，就可以设法探明，“他”是否知晓被附身者的记忆，前提是昨晚是“他”的第一次附身在艾利克斯身上。
当然，最好不要再次附身了。
但，英格尔有着强烈的预感，今晚“他”还会再来。
假设那个“他”便真的是漫画中出现过的傀儡魔王。
那这不是大魔王直接亲自来到新手村，来铲除还未成长起来的英雄了吗？
英格尔打了个寒颤。
艾利克斯给他夹了一块面包：“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英格尔随口敷衍：“一个魔咒的所有可行方法。”
【我在想怎么把你这家伙从大魔王的魔爪下叼出来。】
突然，他看向艾利克斯，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眸。
“怎么了？”
是的，“他”知不知道附身会导致眼眸颜色改变呢？
虽然只是猜测，那个魔王的眼睛颜色很可能就是蓝色。
如果融合是按照，附身者+被附身者的眼睛颜色来算。
回想了一下过去几次可知的附身 。
青色，紫色，黑色，蓝色，深褐色。与蓝色融合都不算显眼的变化，所以即便他知道附身者原来的眸色，大概很可能也不知道，颜色会发生变化。
金色与红色之类的眼眸颜色在人类大陆也很少见。
所以，昨天晚上，“他”还在假装。
如果知道眸色会发生如此明显的变化，他根本没必要假装，因为看一眼就暴露了。
英格尔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艾利克斯：“……没什么，吃完上街去，有事情要做。”
艾利克斯照常“打扮”了一番，混迹酒吧工人农民中，东拉西扯，探听城市情况。
英格尔则带着菲涅各处寻找传讲传说故事的艺人。
主要询问不死鸟的传说。
他再首都的公爵府中向侍从打探了消息，得知他父亲彭德利佳不喜欢到处旅游，一辈子没怎么离开过涅卡公爵领地和首都。
那么卡莱娜很大可能就是在涅卡公爵领地与他相遇并结婚的。
卡莱娜是不死鸟家族的仅存后裔，这一点彭德利佳公爵也知道，但关键的不死鸟家族在哪里，没人知道，就连卡莱娜本人也不知。
卡莱娜给他的魔杖材料清单上，啥也没写，他只能依照片缕的线索，慢慢搜寻。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倒发觉出有趣来，如同采风一般，听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传说怪谈和神话故事。
他们中午重聚在街上，逛街买吃的。
“这是什么？”
艾利克斯看到小摊上经常出现的，像龙蛋一样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哟，小伙子，外地来的吧，这可是我们龙鳞镇的特产!知道为什么叫龙鳞吗？就是因为这个龙鳞果啊!要不要买去尝一个!”
英格尔也挺好奇的，便付了钱，买了两个。
这个龙鳞果表面看去真的像是西方幻想故事中经常出现的龙蛋，外壳黢黑坚硬，覆着一层厚实的鳞片，还有些扎手。
不对，根据这个世界的背景，龙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就开掉吗？”摊贩拿出一把长刀。
艾利克斯拿起自己那个，徒手掰成两半，递给英格尔。
摊贩瞬间目瞪口呆。
“少爷，你吃这个吧，手上那个给我。”艾利克斯笑道。
【还挺入戏。】
英格尔失笑，接过来。
龙鳞果有一个排球那么大。但果实没那么重。
掰开之后里面内圈肉瓤是粉红色的，看起来有点像无花果的瓤，贴着外壳的一层蛋黄色的则看起来像榴莲的果肉。
闻起来清香，没什么特殊的。
摊贩赠了两把勺子给两人。
粉瓤甜而无籽，像桃子也像石榴，黄瓤甜中带咸，类似芝士，肉质细腻松软，像蛋糕。
“这个真好吃!”艾利克斯转眼就干掉了一个。
然后吃完的他，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英格尔吃。
英格尔无奈一笑，在摊贩古怪的眼神中又买了两个给他吃。
两人边吃边聊今天的收获，之后又逛了一会儿街。
龙鳞镇的景象的确繁荣，一条街走到底看不见一个阴沟的乞丐。
地面也没那么肮脏，城镇排水排污做的很好。
不少人在街上做生意，还有些许工厂已经开设。
英格尔还好奇进去参观了几下，大多是代替手工业的机械，流水线生产已经初具规模。
“听说最近好像种田的也越来越少了，都进城打工了。”
英格尔点头：“农具也机械化了，估计需要的人力少了。”
“但我听工人们说，他们工资太低了，而且有些老板会让他们工作很长时间。”
“那众议院有人提出给工人劳动权益制定法律吗？”
艾利克斯愣怔了片刻，“没有。”
他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参议院大多都是贵族，而众议院大多都是财富堆积出来的新兴资产阶级的老板。
那么，有谁能为工人农民平民百姓发声呢？
【现在还不是那么严重，估计过一段时间，矛盾就会爆发。】
英格尔没有多说，这种事情就算他不点明，艾利克斯很快就能察觉。
艾利克斯看着工厂的方向若有所思。
英格尔蹲下来，拈了块鹅卵石，突然问老板道：“能不能帮我磨一套石子出来？大小形状和我手里这块差不多，棱角磨圆，白色黑色分开，白色180颗，黑色181颗。”
“好嘞公子，等会儿来取吧。”
艾利克斯问：“你在买什么？石头？这个有什么用？”
英格尔起身拍了拍裤腿，“买个玩具而已。我们再溜达一圈，等会回来取。”
回去的时候，英格尔又买了两个竹筐装石头，还有一张磨砂纸。
“虽然粗糙了点，但胜在便于携带。”英格尔用直尺和钢笔在纸上画线。
他本来想用油性笔，可惜这时候油性笔还未推广开，买不着。
末了，英格尔把纸往桌上一铺，放了黑子在艾利克斯前面，白子在自己跟前。
艾利克斯好奇的摩挲着光滑的卵石磨制的棋子，问道：“这是什么？”
英格尔打开棋篓盖子，微微一笑：“我来教你玩一个游戏吧。”
“知道棋吗？”
艾利克斯愣了一下，“棋？你是说战棋？”
他说的战棋是这片大陆上历史比较悠久的战术模型棋，是贵族的战略模拟游戏，但多用作行兵布阵的模型。类似于顾疏所在世界的国际象棋。
“有点类似，但不太一样。”
“黑色和白色是棋子，你执黑，我执白。黑色比白色多一颗，你先手。”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棋子，一般的战棋只有三十几个。”艾利克斯不熟悉的捏着棋子，然后问：“这个是棋盘？也很不一样，摆在哪里？”
战棋也是事先排兵。
“不，这不是战棋，是用来下的。不是用来移动的。”
英格尔食指中指拈起一枚白子，落在格子交叉点上。
“这叫落子。”
他又道：“你把你的黑子摆在白子的四方。”
艾利克斯一直仔细观察，依样画葫芦地照做了。
英格尔在他摆完之后说：“白子看起来像是被包围了。”
艾利克斯新奇地点头。
“那么他就变成了俘虏。”英格尔把白子拿起来，放在了黑子棋篓旁边。
“这叫吃子。那颗白子是你的了。”
艾利克斯神奇地张开了嘴。
英格尔不禁笑道：“不必大惊小怪，只是规则而已。规则其实很简单，但是玩法很多。”
接下来他又教了艾利克斯其他规则细节，和各种吃子的方法。
外头钟声把两人惊醒时，月亮已经在夜色中分外显眼了。
“先睡吧，之后还有机会继续玩。”
英格尔坐在床边，继续看着在街上店铺里随手买下的杂志书刊。
艾利克斯躺在床上问：“明天继续赶路？今天你早点睡。”
英格尔点点头：“我看着你睡了再上去。”
艾利克斯眼神有些茫然。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着他入睡了。而且昨天，他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他突然道：“你真的不会唱摇篮曲吗？我把我家乡的摇篮曲教给你好不好？”
英格尔知道，他说的家乡，是指加孜子爵领地。
他淡淡地扫了他犯傻的脸一眼，“你自己唱给你自己听吧，快睡。”
艾利克斯这个时候总看起来像个孩子。
艾利克斯看着天花板，张嘴轻声哼唱了起来，声音低沉磁哑，像是异民族风格的调子，独特而悠扬。唱着唱着声音弱下来，他睡着了。
英格尔看着书，继续等待着。
等了许久，等到他自己也有八分困意时，艾利克斯睁开了眼睛。
英格尔心脏飞速跳了几下，还是不能适应。
碧绿的眸光在黑暗中镀了一层黑纱。
英格尔收回熄灯的手，轻松地问：“你又醒了？”
“艾利克斯”坐起来，盯着英格尔手中那本杂志：“我也想看。”
英格尔把杂志递过去。
“艾利克斯”翻了几页还给他，“没意思。你一直看我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
英格尔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弧度，“的确。”
“他”刚刚把杂志拿反了，却浑然不知。
“他”听得懂丘涅语，也能说，却看不懂。
“艾利克斯”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起身。
英格尔很想拦住他，但是怕他起疑于是没动作。
“艾利克斯”去了盥洗室。
那里有镜子。
英格尔悄悄握紧了手杖。
看来“他”是不知道自己附身的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盥洗室，镜子前。
那双发着碧光的眼睛诡异地瞪大了，同时嘴角的笑深深地裂开。
如果英格尔看见了，寒气必定会从头灌到脚。
“艾利克斯”回来的时候，黑色长发的贵族少年正昏昏欲睡地侧靠在桌子上。
“艾利克斯” 悄悄走进，手指挑起一缕那肩头绸缎般顺滑的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