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错反派哥哥后—— by青端
青端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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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安王只是有嫌疑, 这一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御史们在养心殿外面跪了一天一夜,跪得口干舌燥,有几个年纪大的已经快要力竭, 终于等到了田喜出来,宣布了老皇帝对德王和安王的处置。
德王废为庶人,与妻儿一道发去凤阳, 幽禁皇陵。
安王贬回封地,若无传召, 终身不得再入京城。
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御史不由对望一眼。
人老了,似乎就会不免想得多, 不如年轻时刀枪不入, 心狠手黑。
若是当年的陛下, 面对意欲谋权篡位的皇子, 早早就会备下两杯鸩酒, 德王府和安王府也该起大火了。
终归这次德王没再被包庇,得到了勉强满意的结果,嗡嗡嗡了两天的御史们这才稍微满意,彼此搀扶着先回去养精蓄锐,等着下次再来。
人三三两两离开的时候,两个老御史一抬头,又看见了站在殿门边,静静望着他们的“十一皇子”。
神清骨秀,风姿毓秀,宛如故人。
两个老御史不由朝着那边迈了一步,话已经滚到喉咙边了,又咽了回去,抬手一揖。
少年歪头看看他们,也对着他们揖了揖手。
御史三三两两散去,钟宴笙已经两天没能接近老皇帝的寝房了,察觉到身边的盯视也愈发紧密,心里隐隐冒出个预感。
处理了德王和安王,老皇帝的目光是不是转到他和萧弄身上,准备处理他们了?
虽然冒出了预感,不过钟宴笙表面上还是一切如常,每日假装献完孝心,就转头回了明晖殿。
安王一向低调透明,陡然间做出这种事,让百官大吃一惊,不过对于德王的下场,倒是不少人拍手称快,尤其是当初被当朝踹打的几个御史。
贵妃已经被幽居起来了,德王母家急着想求见老皇帝,但都未得回应,打探到老皇帝对德王的处置,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更改,纷纷静默下来。
自事发之后,德王已经被关在诏狱许多日了,身上再无亲王体面,脏脏乱乱的,那日见过老皇帝后,又发了两天疯,咒骂天咒骂地的。
听到田喜亲自来传令对自己的处置,德王脸色青白,骤然安静下来了,隔了好一会儿,居然对着看不起的阉人头一次低了下头,求他:“田喜公公……本王真的没有下毒……能不能求陛下再见本王一面?”
半点也没了当初目中无人、对田喜肆意无力的张狂模样了。
田喜带着一贯的笑容,温和地道:“罪人裴永,你已经不是亲王了,往后余生,便在皇陵安生度日吧。”
德王的脸色有了一瞬间的扭曲,半晌,吐出一句:“哈!幽禁凤阳……生不如死!还不如像杀了太子那样杀了我!”
田喜看他蓬头垢面,怜悯地叹了口气:“哎哟,您可别说这种话,陛下仁慈,允准你携带妻儿一同前去。今晚便要出发,最后几个时辰,您再好好儿看看京城吧。”
德王冷笑了声“仁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随即就坐下来不再说话,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命运,和以往的暴躁狂乱对比,安静得有几分诡异。
相比德王或癫狂或诡异的状态,安王就要显得平静多了,甚至没有试图见陛下一面解释辩驳。
田喜传完命令,回到宫里的时候,老皇帝正靠在榻上,熬着又一次的乌香瘾发作,闷闷咳喘。
“德王殿下想要在离去之前,再见您一面。”
虽然嘴上并未答应德王,但田喜还是将德王的请求报给了老皇帝。
老皇帝听完,似是感慨般,沙哑开口:“老五从前对你态度那般差,你竟还肯为他说话。”
田喜瞬间冷汗直流:“陛下,奴婢……”
不等田喜解释,老皇帝浑浊的双目转到田喜身上:“田喜,你知道朕当年为何独独留下了你吗?”
当年老皇帝登基之后,那些跟随着他走到皇位,知道他阴暗的秘密的人,除了田喜之外,都一个个被处理了。
老太监额头上冒出了汗:“因为……陛下仁慈。”
田喜吓得后背直发毛,老皇帝却不再说话,闭上了眼。
因为田喜不是最机灵的。
甚至懦弱胆小,谨慎过头,不敢做出格之事,所以才能跟在他身边,活到现在。
越胆小谨慎的人越不敢背叛。
就像德王,他那个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的蠢笨儿子,表面上那般嚣张放肆,实则在面对他时,胆小又怯弱,连像太子那样反抗都不敢。
或许是因为十几岁时见到了太子的下场,德王对自己的父皇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因为田喜带话而产生的三分疑心被按回去,老皇帝眯着眼,想着德王那日在书房声嘶力竭的大吼,又想到当年被射杀在宫门前的太子,耷拉着的眼皮下精光与冷漠交织,半晌之后,竟然开了口:“带德王来见朕。”
这个冷血的帝王,到了暮年,竟然真的学会了心软?
田喜惊讶不已,低声应是,出去传令,叫人带德王过来。
回到室内时,外面又下起了雨,雷声隐隐,室内愈发显得昏蒙蒙的,阴暗而压抑。
老皇帝的呼吸声很沉很重,仿佛某种粘稠的东西糊在嗓子眼,要很费劲才能喘息:“德王已除,安王,也被朕赶回封地,只剩,定王。”
他不知道是在对田喜说话,还是自言自语,脸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表情:“朕,这两年精力不济,他们都以为,朕拿定王毫无办法。”
“但是定王的死穴就在宫中。”
田喜默不作声为老皇帝倒上一盏热茶。
“田喜,小殿下可睡下了?”
田喜低声道:“这两日天凉,小殿下有些受寒睡得早,两刻钟前,冯吉禀报,小殿下已经喝下药茶睡下了。”
老皇帝平淡地嗯了声:“去把小殿下带过来。”
“……是。”
大概是因为被钟宴笙嫌弃过脏爪子,下了雨后,踏雪就不喜欢去庭院玩了,趴在萧弄腿边,甩着蓬松的大尾巴,懒洋洋地打哈欠。
萧弄面前堆叠着雪花般的信报,随意翻了翻。
果不其然,“囚澜先生”抓到,锦衣卫便松懈下来,将人手都撤回去了。
展戎站在旁边,报告完最新的情况后,不解地问:“王爷,既然要用囚澜先生的线索吸引宫里的视线,为何要在今日把这个饵彻底抛出去?”
萧弄正想说话,喉间突然一阵发痒,别过头闷声咳嗽了几声,唇角溢出缕血迹。
老皇帝前些日子病得昏昏沉沉的,又连番受刺激,不是很清醒,他在宫里往来自如。
前两日大概是加大剂量用了乌香丸,老皇帝从病痛昏沉中醒过来,皇城的防护便愈发严密了。
再进宫就过于冒险,王伯真得吊死在房梁上。
这几天别说去明晖殿偷偷吸两口迢迢了,连消息传递都变得困难。
耳边鼓噪,胸口也极度发闷,脑袋隐隐作痛。
萧弄眼也不眨地将血迹抹去,不咸不淡道:“本王吸引老东西的视线,是在给裴永一个机会。”
展戎吓了一跳,都顾不上迷惑了,连忙递茶水上来:“主子,今夜雷雨交加,您的头疾……”
萧弄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人都备好了?”
展戎只好咽下话:“都备齐了。”
“把本王的甲拿过来。”
萧弄的语气里多了丝低柔的冷酷:“今晚要变天。”
今秋比往年都要寒凉得多,地龙却还未烧起来。
钟宴笙怕冷得很,寝房里已经放了好几个炭盆,不过为了防止闷出问题,窗户总是开着条缝。
这两日明晖殿监视的视线越来越多了,连霍双也不好向宫外递消息了,钟宴笙存了丝警惕,没喝厨房送来的药茶,而是吃下了楼清棠给的风寒药。
吃了药身上有些发汗,他裹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听到外面的雷声,忽然惊醒,看到屋内漆黑一片,潇潇小雨已经下大了,噼里啪啦打着窗户。
因为德王安王的事,京城的气氛很紧张,风雨欲来,宫里也如黑云罩顶,气氛沉沉压着,暂时联系不到萧弄,钟宴笙心里不好的预感愈浓,见凉丝丝的雨被风吹进了屋子里,翻身下床想去关窗户。
走到窗前,感觉周遭有些过于安静了,钟宴笙顿了顿,抓紧了袖子里的匕首,小声朝外面叫:“冯吉?”
没有回应。
钟宴笙心里微沉,又喊了一声:“霍双?”
以往都守在屋外,随叫随到的霍双也没有回音。
钟宴笙心里一突,正想将窗户拉起来,一只手突然从漆黑的雨夜里探出,“砰”地重重地按住了窗户。
“轰隆”一声,远空滚雷炸响。
雨声越来越大,从阴寒的狱中走出来时,德王的身子都有些发抖。
看德王这副模样,几个跟在后面的锦衣卫眼底涌出几分轻蔑鄙夷。
一会儿见过陛下,这位曾经的德王殿下就要被赶出京城了。
所谓凤子龙孙便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发起疯来,跟寻常人也没什么不同,如今还会被雷声吓得瑟瑟发抖,跟以往的模样大相径庭,真是狼狈又可怜。
宫门打开的时候,又是轰隆一声雷。
德王的发抖越来越严重,严重得一个锦衣卫担心他会就此发病咽气,责任会落到他们头上,忍不住凑过来查看德王的情况:“罪人裴永,你……”
他话音一滞。
德王那张蓬头垢面的脸上,居然不是恐惧,而是在癫狂兴奋地发抖,撞上那个锦衣卫的眼神,他嘴唇抖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字:“杀!”
那个锦衣卫还没吭声,脖子一痛,就砰地倒在了地上,血流了一趟,与地上脏污的雨水混成一片。
宫门前瞬间大乱。
养心殿内还是一片宁静,田喜下去传令了,老皇帝安稳地躺在榻上,朦胧地想。
德王的外祖父是个大隐患,等处理完德王,接下来就该处理德王的母家了。
屋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陛下!不好了!”
老皇帝顿了顿,睁开眼。
“德王……反了!”
在锦衣卫都为了把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囚澜先生”逮住而耗费精力的时候,德王那位曾督五军营戎务,如今任都指挥使外祖父不知何时暗中进了京,与狱中的德王通了气。
德王不甘于被贬为庶人罚去守皇陵一辈子,德王的母家更不能放弃他。
放弃了德王,老皇帝下一步就是要对他们动刀子。
先皇后的母家曾经何等辉煌,不也被连根拔起了?
一不做二不休,不管是为了德王,还是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出乎老皇帝的意料,他印象里底色如田喜那般懦弱的德王,效仿当年的先太子,在宫门前反了。
像是又逼疯了一个儿子。
脱轨,混乱,力不从心,事情仿佛开始不受掌握。
老皇帝愕然了一瞬,脸色瞬间沉下来,抓起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一群废物!”
跪在下面的锦衣卫指挥使被砸了一脸,也不敢吭声,垂首说明详情:“方才带德王进宫的路上,开了一扇小门,叛军便是从那道门突破进来了,声势甚猛,眼下我军节节败退,陛下……”
老皇帝的眼神阴沉沉的,却似乎并未烦恼德王的叛乱,依旧躺在榻上,缓缓问:“定王呢?”
指挥使一愣:“定王……”
今晚这么乱,德王都反了,定王府又一向不好靠近,哪还有空去盯着定王?
看属下的神情,老皇帝哪儿还不清楚今晚的混乱从何而来,顿时发出声冷笑:“朕就说,老五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萧弄是手握重兵的异姓王,都不必老皇帝防备,平日朝廷里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萧弄。
老皇帝待他那般“宽厚仁慈”,萧弄没有任何理由,也不能反,他敢反,军中绝不会有支持的声音,只会失了人心。
但今晚不一样了。
德王逼宫,萧弄若只是来护驾呢?
黑甲军在漠北如同不祥的黑云,连蛮人的铁骑也恐惧对上萧弄,五军营眼下已经大乱了,一部分跟着德王母家谋叛,另一部分还在城外,估计连消息都没收到。
就算赶来了也不够黑甲军杀的。
“小殿下呢?”
哪怕知道宫外已经乱成一片,老皇帝的坐姿依旧安稳,并不急迫:“还没带过来?”
霍双是太子旧部,但从未见过太子,钟宴笙的身份也瞒着,哪怕还有三两个见他面熟的老臣,也不敢说什么。
但无论霍双知不知道钟宴笙就是自己的主子,在他眼下也得听令,今晚让田喜去传令时,他就先把霍双调开明晖殿了。
指挥使忙磕了个头,刚想说自己这就去看看,殿外又匆匆赶来两人,脸色惨白:“陛下,不好了!”
“小殿下不在明晖殿!”
老皇帝眼皮一跳,唰然坐了起来,,连方才听到德王反了反应也没这么大,不再那般从容,胸膛急剧地起伏了几下后,发出了窒息般的咳喘,底下几个人吓得簌簌发抖,却不敢上前。
喘了几口气后,老皇帝的脸皮抽搐了一下,从牙齿间吐出几个字:“愣着做什么,即刻派人去找!”
指挥使心惊胆战的,立刻带着人退出去,急忙去找钟宴笙了。
屋外的雨声哗啦啦的,凉风卷袭进屋内,衣袍与床帘都被吹得翻飞,湿漉漉凉浸浸的雨仿佛顺着风落在了身上。
接二连三不受掌控的事情发生,老皇帝又惊又怒,咳喘得越发厉害,有几丝昏沉。
吃了太多乌香丸,神智像是被乌丸与它带来的瘾侵蚀了,独自咳喘了好一会儿,老皇帝才又意识到,田喜没有像往日那样,过来递热茶拍背。
习惯了田喜在旁边添茶倒水小心翼翼伺候的样子,老皇帝皱着眉有些不满,沙哑地张口:“田喜。”
不是出去传令了吗,怎么还未回来。
老皇帝又咳喘了几声,手脚泛冷发痒,在情绪的大起大落之下,乌香丸的瘾发作得厉害。
乌香丸……
老皇帝手脚发痒,意识昏沉了一下,挣扎着起身,踉跄着走到床边,枯瘦的手指发着抖,拉开床边的暗格,急切地抓起药瓶,颤抖着倒出一枚乌香丸咽下去。
分明是一样的味道,咽下去后,却迟迟没能止息身体病痛与咳喘。
老皇帝心底犹疑,想要再倒一丸,发抖得厉害的手指却握不住药瓶,砰地摔到地上,圆溜溜的乌丸顿时散落了一地,甜腻的香气盈满了屋子。
嗅到乌香的味道,身体的瘾发作得越发厉害,身体都在抽搐,老皇帝倒在床边,想要伸手去勾够最近的那颗,却怎么也够不到,圆溜溜的乌丸被指尖一滑,反而滚得更远了。
救命的东西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碰不到,骨子里像是有蚂蚁在爬,老皇帝暴怒起来,声音嘶厉:“来人!”
屋外静悄悄的,没有人来。
从前至高无上,肆意玩弄把控着人心的天子,狼狈地倒在地上,却没有一个人相应。
老皇帝的呼吸紊乱,眼底一片血丝,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何没有宫人进来,只是出去传道命令的田喜又为何迟迟不归,只知道直勾勾盯着地上的乌丸,趴在地上爬过去。
就在他快碰到那枚乌丸时,门边传来了声音。
老皇帝恍惚着一抬头。
一阵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门边的人雪白的衣袍如浪翻飞,纤尘不染的高洁,背光中看不清容色,只觉眉目皎皎,一派光风霁月。
老皇帝瞳孔骤然一缩,恍恍惚惚生出幻觉,门边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一个是典雅高洁的康文太子,一个是琼林玉树般的先太子。
那么明亮的两个人,如日当空,如月皎洁,过于刺眼,照得身边的人都宛如阴沟里的老鼠,越明亮,阴霾越大。
他惊惧得毛骨悚然,眼睁睁看着康文与先太子走到他面前,一抬脚尖,轻轻踢开了近在咫尺的乌香丸。
意识倏然回落,康文与先太子的眉目逐渐混合融在一起,变成了一张更秀美柔和的面孔。
方才被报失踪不见的钟宴笙穿着身丧服般的素白衣裳,幽幽望着他,漂亮的瞳仁与他父亲临死前望着他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没有被恨意污浊,依旧清亮如旧,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攻击性:“陛下,乌丸伤身。”
与此同时,他的背后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男人,身形悍利,从眉心到眼角有道浅浅的疤,是曾经为了保护太子裴羲落下的。
望见卫绫,老皇帝见鬼了般,脸色彻底变了,半晌,沙哑地叫:“小十一,都知道了?”
钟宴笙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我不是什么小十一。”
他更正道:“我父亲是裴羲,不是你。”
老皇帝满头都是冷汗,从前俯视所有人的人,这会儿却趴在地上不得不仰视着人,沉默了会儿后,他突然发出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朕……就不该让你南下剿匪。”
钟宴笙赞同点头:“对,不应该。”
两刻钟前,他要关窗户时,萧弄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准备带他离开时,遇到了冒险进宫的卫绫。
今晚的宫里会很危险,但钟宴笙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让萧弄的人带他走,而是让卫绫带他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这都得多亏了老皇帝。
如果老皇帝没有派他南下剿匪,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去水云寨,也就无法与卫绫相遇。
那么霍双在被老皇帝调走前,也不会紧急给卫绫发信,卫绫也就不会出现了。
卫绫从前在东宫当差,对宫里了如指掌,清楚每一条小道,若非如此,当初也逃不出京城。
藏在暗处,见到锦衣卫都散出去找人的时候,卫绫就带着钟宴笙,解决了守在外面的宫人,幽灵似的钻了进来。
望着地上狼狈的老人,卫绫与身后几个暗卫都握紧了刀,眼底翻涌着尖锐滚烫的恨意。
老皇帝发髻散乱,勉强提了口气,想要维持君王的体面坐起来,却没什么力气,嗓子哑得近乎含混:“你、跟萧弄结盟了吧。”
结亲也算结盟吗?
钟宴笙眨了下眼,没有回话。
老皇帝却像是陡然抓到了什么,苍老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自信与蛊惑之意:“你想要这个皇位,不如与朕结盟,宫乱夺位,将来千古骂声……咳咳,朕,可以立你为储君。”
钟宴笙感到几分荒谬的好笑,轻声道:“你觉得我是想要皇位吗?”
迟迟没有得到乌香丸,老皇帝的瞳孔涣散了一瞬,没有听清他这句话,说话有些费劲地喘气:“萧弄狼子野心,今晚进宫平乱,解决了德王……咳咳,下一个,就是你。”
“那你错了,下一个不是迢迢。”
屋外忽然传来低沉郁丽的嗓音,一股混杂着另一股气息的冰凉雨腥气扑进屋里,屋外又一道闪电劈过,映亮门口挺拔修长的身影:“而是你。”
钟宴笙眼睛一亮,转头叫:“哥哥!”
萧弄倒提的剑上血珠滴滴答答淌落,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走到钟宴笙身边,略带责备地看他一眼:“不听话。”
钟宴笙乖乖地低下脑袋,嘀嘀咕咕辩解:“卫绫过来了,没有危险了嘛。”
说完,他才想起回老皇帝的话,脚尖一提,又轻轻踢飞了一粒乌香丸:“你错了,萧弄对皇位没有兴趣。”
好不容易能够到的乌香丸又被踢飞,老皇帝额角青筋爆出,面色恐怖,厉声道:“愚蠢!没有人……不想要这个位置!”
“那还真不好意思。”
萧弄身上还带着厮杀过后的微微兴奋感,混杂着厌恨,以及些微的头疼,一切都在燃烧着血液,听到这句话,将蹙眉想回嘴的钟宴笙拉到怀里。
钟宴笙对他毫不设防,懵懵地抬起头,萧弄染血的指尖在他唇上一抹,那张漂亮面孔染了血,登时透出几分活色生香的艳丽。
萧弄看着他,勾了勾唇:“比起你丧尽天良头破血流争的这个位置,本王对迢迢更感兴趣。”
说着,低下头,当着老皇帝的面,掰着钟宴笙的下颌,嚣张又肆意地在他唇角落下轻柔的一吻。
老皇帝眼睛都快瞪出眼眶,血气疯狂翻涌,心脏鼓噪得耳边嗡嗡作响,数次张嘴想要说出,却都发不出声,直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喘,胸口一阵窒闷,噗地吐出口血。
竟就这么生生被萧弄气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我们的小点心迢迢,已经从糯米糍变成了芝麻汤圆( 不过在哥哥面前还是超乖的!

德王从西华门而进, 带着叛军殊死一搏,一路见人就杀。
雨势越来越大,却掩不住满地的血腥气, 雪亮的兵刃不断划破长夜。
今夜宫里的防守似乎比往日薄弱, 大概是因为已经发落了两个不安分的亲王, 老东西以为万事大吉了。
德王被叛军拥护在内,因为淋透了雨, 本就蓬头垢面的,更显得狼狈,但他此刻的心情却是极度亢奋的。
见识过那位琳琅珠玉般的大哥的下场, 德王这些年都深深恐惧着, 拼命朝着另一个极端表现——他隐约猜到了, 父皇表面上那么宠爱太子, 实际上厌恶透了被无数人称颂的太子。
老东西没想到,他也敢反吧。
德王抹了把脸上冰冷的雨水,癫狂兴奋的视线向着养心殿的方向落去。
等杀到养心殿, 他要让那老东西即刻立他为储君,然后把这老东西关起来,让他也尝尝他这几日受的苦……
安王那个阴险小人别想活着踏出京城。
定王也得宰了, 一只为裴家卖命的狗,也敢跟他作对。
还有明晖殿里那个, 老皇帝养着那么个长得像他大哥的玩意儿,也不怕半夜惊魂吓死, 牙尖舌利的, 拔了舌头再喂狗。
脑子里计划着事成之后要做的桩桩件件, 德王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兴奋得直打颤。
景王除了吃喝玩乐屁也不会, 安王也是个只会背人阴人的小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更适合当这个天子了。
越过武英殿,正要朝着养心殿继续进发之时,一路堪称畅通无阻的叛军突然骚乱起来。
“黑、黑甲军?”
“黑甲军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定王的黑甲军!”
只是听到“黑甲军”三字,就已经有人露出了恐慌之色,德王一愣,猛地一转头,闪电撕裂天幕,惊雷炸响的时候,融入夜色的黑甲军奔袭而来!
德王也不是没想过,萧弄可能会插手。
但他与外祖父计划好了,雷霆突袭,最快速度拿下养心殿,只要到了皇帝身边,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过了今夜,龙椅上的人就变成他了,谁也不能不服。
可是萧弄的黑甲军不是驻扎在城外,非调令不可擅入吗,怎么会那么快就出现了?!
脑子被冰凉的雨水淋着,德王的脸色唰然惨白,清醒过来,陡然意识到,外祖父收买通城门处的守卫,放进了五军营的士兵时,谁知道之后有没有混进什么东西呢。
萧弄料定了他会发动宫变,或者说萧弄在等他宫变。
甚至说不定萧弄还暗中出手,协助了他与外祖父的宫变,好让有理由派兵进宫!
难怪城门的守卫那么好收买!
黄雀在后。
德王的脸色微微发狞。
他这背水一战,不过是给萧弄做嫁衣!
“殿下……殿下,怎么办?黑甲军……我们打不过黑甲军的!”
不止蛮人害怕黑甲军,他们也害怕。
德王的脸色变了又变后,将身边的亲卫往前方狠狠一推:“扮做本王,掩护本王出宫!”
但事态全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好,还能抽身离开宫里。
转过身时,他看到了一把雪亮的刀映过眼眸。
屋外凄风冷雨不停,炭盆也熄灭了,底下人刚添了炭还没暖和起来,钟宴笙披着萧弄让人找来的狐裘,被他抱着放到桌子上,乖乖地听他教育了会儿。
毛茸茸的雪白狐裘衬着那张昳丽的小脸,双唇花瓣似的薄红湿润,呼吸都带着缕缕朦胧芬芳的兰香,看起来软乎乎的,叫人心软。
萧弄教育了三句,忍不住停下来低身亲他一口,随即板着脸继续教育:“不准撒娇。”
钟宴笙:“?”
钟宴笙迷惑又委屈:“我没有。”
萧弄心里嗤了声,把他的狐裘领子又掖了掖。
都敢写信给楼清棠骂他不举了,还有什么是这小孩儿不敢做的。
外面的声音好像逐渐平息了下来。
钟宴笙坐在桌上晃着小腿,望向窗外:“是不是结束了?”
刚说完,脸上还沾着雨与血的展戎跨门而入,容色冷酷,揖手回禀:“主子,都清理干净了。”
霍双跟在后面:“小殿下,养心殿安全了。”
俩人刚说完,卫绫也跨进门槛:“回小殿下,安王那边也按住了。”
今晚实在是太混乱了,几方人手都汇聚在宫城里,萧弄的人大多都抽去解决乱贼,又趁乱接手了宫闱的护卫。
展戎说的清理干净,除了叛军,还有守在养心殿的老皇帝死士以及外围的亲卫兵。
叛军还好,与黑甲军正面相交不是敌手,护在养心殿这一圈的亲卫,就是靠最熟悉此地的霍双和他手底下的人来指引攻克了。
为了防止安王悄悄做什么乱子,钟宴笙还让卫绫去盯住安王那边,防止意外。
安王起初察觉到不对后,像是想要给人传消息,发现自己被人盯住后,又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安王府没动。
一切还算顺利。
钟宴笙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趁着晃腿的小动作,悄咪咪踢了萧弄一脚。
坏狗,莫名其妙说他撒娇!
萧弄眉毛也没抬一下,精准地抓住他晃悠的脚踝,面不改色摩挲着,淡淡问:“德王呢?”
“回主子。”展戎表情不变,“黑甲军入宫城,与叛军相遇,叛军慌不择路,溃逃撞上了皇城中赶来的大批卫兵,黑甲军未动,叛军先与卫兵厮杀,两败俱伤,属下带黑甲军收拾残局时,找到了德王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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