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吏部司务!”
白阳教主:“……”
合着不是官府的人进了反贼窝,是我们反贼进了官府窝?
白阳教主举起双手,“啪”的一声,拍在自己脸上。
不是梦。
这到底是哪个人才招过来的?有这本事还当什么反贼?去赌场啊!
把人领进来的那个反贼又继续往后退了退,退了退,退了退……
听说白阳教的人主动投降,老皇帝并不意外——如果不是知道这帮子家伙是什么货色,他也不会放心赚这笔印刷费了。
见到诸官回归,他亲自迎上前:“诸位爱卿可有恙?”
说是诸位爱卿,实际上眼角余光直往许烟杪身上瞟。
其他人:“……”
习惯了就好。
户部尚书上前一步:“陛下,臣有一件事想问陛下。”
老皇帝随口道:“什么事?爱卿你说。”
“陛下,臣听说,这些反贼的经书是汉经厂所印?就连印了反贼宣言的笺纸,也是汉经厂所出?”
老皇帝眼皮一跳,面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户部尚书,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这个……呃,我只是……只是……”
赶过来的郑州知州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劝过陛下了,可陛下非不听,觉得反正他们都是要找人印的,与其便宜了别人,不胜我来。
老皇帝想到什么,突然硬气起来:“我是有不对,不应该让汉经厂印刷反贼的书籍!但你户部就没错吗!你看看堂堂天子哪有做成我这样的,想花钱还要自己想办法!你看前朝那个谁,说建宫殿建宫殿,说修行宫修行宫!”
许烟杪在心里小声逼逼:【所以他亡国了啊。他要是不盖宫殿,你现在还搁家里种地呢。】
老皇帝一噎。
老皇帝瞪户部尚书:“所以!朕何错之有!”
户部尚书立刻认错:“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臣忝为二千石,竟不能为陛下分忧!”
户部尚书哐当一跪:“陛下!臣死罪!”
老皇帝顿了顿,话语一软:“倒也不必如此……你先起来吧,也不是你的错。”
户部尚书感激涕零地站起来:“谢陛下!”
老皇帝:“你那以后朕给爱卿们的赏钱……”
户部尚书哐当一跪:“陛下!臣死罪!”
老皇帝:“……”
那要不你还是死罪吧 :)
户部尚书主打一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万寿公主在旁边看着,脸上表情渐渐明悟了什么,但老皇帝没注意到。
老皇帝试图和户部尚书讨价还价:“户部的钱你可以不给,但这次反贼窝里的贼赃……”
户部尚书倒是很想直接答一句“我也不给”,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再想一想自己的九族,决定委婉一些:“陛下,按照惯例,这些……”
老皇帝眼睛一瞪:“抄家所得自然应该充入国库,但这不是抄家,是剿匪!谁剿了归谁!”
看老皇帝这样子,户部尚书迟疑着,一时间有些退缩。
要不……还是……
【这白阳教主还挺有钱哦,怪不得能给人发钱发鸡蛋!家里开了……一、二、三、四、五个养鸡场,一个鸡场上千只鸡,什么丹雄鸡、白雄鸡、乌雄、雌鸡……加在一起得有二十万钱了吧。】
户部尚书耳朵动了动。
【还开了鸡所,专门培养斗鸡!呜哇!好的斗鸡一千一只!好赚钱!两百只斗鸡,每年也至少赚了二十万?!】
【那就怪不得他有勇气搞造反了……】
户部尚书也有勇气了。
他的表情超乎寻常的严肃:“陛下!五个养鸡场,至少给臣分两个!”
许烟杪特别震惊——
你老是真的不要命了啊!
其他官员更是倒抽一口凉气,敬佩地看着户部尚书。
这人居然敢从陛下手里抠钱!
但是想想自己的月俸是从国库出,前朝就有过国库不足,拖欠百官工资的事情。
顿时……
一个个官员目光炯炯。
尚书威武!!!
老皇帝也很震惊:“八万钱你也要?!”
户部尚书不急不缓地表示:“陛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钱,都是一点一滴赚来的。”
翻译:我就是要!
老皇帝:“不可能,顶多给你一个养鸡场。”
户部尚书:“三个!”
“你——”老皇帝险些跳起来。这人怎么越讲越多了呢!
户部尚书忙快速解释:“陛下,臣手下有人懂如何养鸡。你看,光有养鸡场不行,若是养不好,恐怕鸡就全死了。”
老皇帝陷入沉思之中。
户部尚书一看有戏,当即追加筹码:“那些斗鸡臣都不要,只要陛下每年将公鸡一只,母鸡五只借给臣配种便可。”
老皇帝琢磨了一下,点头:“行。”
毕竟也真不好一分都不给户部。不然回头换成国库没钱,头疼的不还是他这个皇帝?
白阳教主在旁边听着,潸然泪下。
这些鸡都是他的!都是他的啊!他们当着他的面分他的鸡!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老皇帝和户部尚书愉快地达成了共识,至于反贼,白阳教主被斩首,其他民众被遣送回家种地,就连鸡也各自有了归属。
皆大欢喜!
行在继续前进,一路上再没有其他奇葩事,只是按部就班地巡视,到了渤海边上便将谢洛水放下。
大夏君臣都对谢洛水这次的航海十分重视,民以食为天,如果把这些东西带回来,谢洛水别说封侯了,她简直配享太庙!
户部尚书:“我去检查桐油。”
——桐油是船上不可缺少的防水涂层。户部尚书除了检查桐油的数量和质量外,还要检查里面有没有放生姜。
加入捣碎后的生姜,桐油就不会变稠,也不会结“油被”,可以保持原来的油态。
吏部尚书:“我去检查浮南指针。”
——浮南指针可以指明方向。
兵部尚书:“我去检查牵星板。”
——牵星板可以确定南北地理位置。
“那朕……”
老皇帝负责给谢洛水补充知识——九州巡游这段时间他天天把许烟杪拎到面前来聊天,旁敲侧击,可算是整理出了大致内容。
“你要找到的新大陆,上面有土人,土地可农耕,中部是平原。”
再没有比这个更广泛,更让人绝望的描绘了。但谢洛水听得很认真。
她知道,以皇帝对此的重视程度,但凡能给她一份详细海图,皇帝都绝不会吝啬。没给就是没有,她只能硬着头皮在海上漂泊寻找。
这个过程将会十分漫长,也将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可一旦功成,她将以女子之身封侯,千古流芳!
老皇帝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降水量从东部沿海向西部内陆递减”。感觉降雨这种事情,谢洛水不好观察,反而会增大她的航行难度。
谢洛水似乎想要说什么,老皇帝看了她一眼,直接问:“卿是否有良策?”
谢洛水点头。
“陛下,臣想,是否可以再组织一艘船队,顺着臣前行的方向走,也不用着急,一个岛一个岛摸索,搜寻好岛上物资,再将岛的方位填进海图中,传回大夏。”
“还有……”谢洛水换了一口气,继续:“这样一个岛一个岛占领,便如同一个又一个烽火台,守望相助,只需定期令船只巡游,便可保证其属于大夏领土。日后我大夏船只下西洋,便可以在海上放心得到补给。”
老皇帝心思动了起来:“这不就是结硬寨,打呆仗吗!”
这是最稳,最不容易出错,胜率最高的战法。平地打仗就非常占便宜,用在海上,再适合不过了。
看谢洛水的眼神就变得欣赏了起来:“你很好。”这算不得多聪明多惊艳的法子,但一个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接受过相关教育的人能想到它,显然是用心了。
老皇帝举一反三,立刻冒出了一个想法:“而且,那些岛屿捏在大夏手里,其他船想要登岛补充物资,该给关卡费吧?”
谢洛水稍微睁大了眼睛。
她其实不太懂,为什么一国之君做什么都能想到捞钱上面——皇帝,难道不是杀伐果断,每天冷着脸,操弄权术,让臣子围绕着他,绞尽脑汁去猜测他的心思吗?
“大概就是这样子!”老皇帝下意识想拍拍谢洛水肩膀,手伸到一半想起对方性别又收了回来,只口头上说:“我要交代你的就这些了,你先回去吧。”
谢洛水走后,老皇帝紧急叫来户部尚书,跟他说了一遍,后:“你看如何?”
“好!好!好!”
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字,户部尚书的眼睛简直一闪一闪,好似发出了金钱的光芒:“占领群岛甚至可以不必消耗水师,可以将牢中非死罪的重罪囚犯提出来,告诉他们,每探索完一个岛屿,便可适当减刑。”
这样,万一有所牺牲,就可以不必考虑恤孤寡的问题了。
而那些囚犯如果想反,也要看大夏水师答不答应。
老皇帝想了想,补充:“还有周边土人——那些想要加入大夏的蛮夷,可以定一个期限,只要进船队开发岛屿,满足了期限,便能获得我大夏的户籍,也省得他们绞尽脑汁偷偷入境。”
但是这种人死了,肯定得恤孤寡。
户部尚书不禁皱眉。
没几个呼吸,又眉毛一展,喜笑颜开:“陛下圣明!水师的培养花销不是此些人可比,恤孤寡花的钱再多,也总比消耗水师来的好,若他们自愿探索岛屿,实是再妙不过。”
而且,不管是罪犯还是蛮人,都得经过军队的严格训练,此是必不可少的财政支出。
两个死要钱的迅速安排章程,另外一个死要钱的,也跟着自己的部门来到了渤海边上。
礼部侍郎听说皇帝决定让大将军带领小股军队和谢洛水一起出海。
——防止遇上海盗及土人截杀是一个原因,耀兵异域,以武摄之,示华夏之强大,且将航路打通又是另一个原因。
“因为我懂水战嘛。”
大将军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鸡蛋肉食。
两人站在小厨房里,礼部侍郎接过鸡蛋往碗里打,大将军蹲下去摆弄柴火,火筒吹了两下,换了个气继续说:“你放心,船上配备了不少军需物资,陛下又不是叫我去送死。”
“都有什么东西?”
礼部侍郎一边问,一边拿起刀,在砧板上剁肉,顺手将碗递给大将军,大将军往里面把盐一洒,油一倒,开始搅拌。
“基础的弓、弦、箭备了百万余,余下的冷兵器……”
“滋啦——”
拌了油盐的鸡蛋在锅里翻炒。
“每艘战船上配备了标枪、砍刀、钩镰、灰罐、撩钩、梨头镖、小镖等各五十把,头盔、藤牌每人一副;热武器方面,每艘舰队配备了手铳、碗口铳、【火】【枪】、火攻箭、火叉把、火蒺藜炮、火球、火药箭、铁咀火鹞、烟球、铜或铁制中、大型铳炮等各一百个……”
“药呢?”
“也都带了!各种常用药都有,足足的。”
“常用药啊……你别偷吃!”礼部侍郎抽了双筷子地往这人手上一抽:“把肉也下了,我去马车上拿我带过来的妆匣。”
“妆匣?拿这个做什么?”
听说,礼部侍郎病了,病得很严重。
水土不服,一到渤海边的这座城市就上吐下泻,十分虚弱。
许烟杪带着礼物上门拜访时,房间里好几个大官在了。
礼部尚书正握着礼部侍郎的手,满满地关怀:“脸怎么白得那么厉害,以往打仗,东奔西跑时也不这样啊。”
许烟杪探头一看,发现礼部侍郎何止脸色苍白,嘴唇都发白了,眼底还有青黑,一看就知道身体特别不舒服。
对方头上系着绑带遮风,整个人弱不胜衣地躺在床上,说话声音都特别沙哑:“可能是吹不得海风。”
礼部尚书拍拍他的手:“你好好休息吧,听说大夫给你开了四君子汤,里面就有人参,大补元气。我带了几根参过来,都是红参,你先收着。”
礼部侍郎脸上病气苍白,毫无人色,只有长睫毛还在快速眨动着:“多谢上官。”
绑带柔和了面部轮廓,被子遮住了喉咙口的男性特征,永昌侯本来是来走个过场,看到这一幕,哽咽得不成样子。
一个大男人老泪纵横,户部尚书看了他一眼,只觉头皮发麻:“你哭什么?”
永昌侯伸手抹过眼角:“这是小茶姑娘啊!我认得!小茶姑娘一定特别难受。这里有我家的药铺,我马上让他们把最好的最正宗的冬虫夏草都拿出来装好。”
说完,把手里的盒子往窗外一扔。
——他竟然因为个人恩怨,只带来了最普通敷衍的药材。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户部尚书:“……”
所以有的人被骗一回两回三四回是有原因的。
礼部尚书说完话之后,各个官员也上前探望,一个个都带了药材来当礼物,这个送高丽参,那个送铁皮石斛,还有什么毛麝香、熊胆、牛黄、三七等等。都是大官,也不至于吝啬到只带一个人吃的一两份药材,好几大匣子往这里一放,大将军热泪盈眶,连声道谢。
许烟杪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封银两,很想挠挠头。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送钱了?
要不等会再送?
于是,一步两步地退了出去。过一会儿,看到其他人也出来了,大将军亲自把他们送出去,千恩万谢,然后,门就一关,许烟杪脚步顿住:“诶……”
我还没送呢!
领导记不住有谁送礼物,但一定记得住有谁没送礼物啊!
但是现在过去敲门,万一不合时宜怎么办?
许烟杪想了想,打开八卦系统,打算看看里面有没有事,如果没有事,他就去敲门。
大将军进了内室,关上门立刻窜上床。
礼部侍郎流畅无比地掀开被子:“来,看看他们送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在现代,私自买卖野生黑熊和胆汁还有胆是违法的(严肃)
文里背景是古代,熊、老虎这些会进城吃人,在山林里的时候也时常袭击人,所以古代背景下不会管束这个。
鸡的价格:
某客杀我一鸡,当偿一斗,一斗者,雌雄各一也。一雄为钱三十,一雌五十。
——《文献通考》
斗鸡价格:
齐郁林王好斗鸡,密买鸡至数千价。
——《南史》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劝学》
关于航海,用的是明朝航海技术,相对来说已经很成熟了:
太仓港口开船用丹乙针一更平吴淞江,用乙卯针一更到南汇嘴。
——《郑和航海图》
【翻译:太仓港口开船用105°方向,一更(2.4 h)时间到吴淞江,再往97.5°方向航行,一更时间到南汇嘴。】
牵星板:
苏州马怀德牵星板一副,十二片,乌木为之,自小渐大,大者长七寸余。标为一指、二指以至十二指,俱有细刻,若分寸然。又有象牙一块,长二寸,四角皆缺,上有半指、半角、一角、三角等字,颠倒相向,盖周髀算尺也。
——《戒庵老人漫笔》
过洋牵星术指郑和下西洋时所采用的一种天文导航定位技术,概括而言,牵星术通过测量恒星的地平高度角确定南北地理位置,以决定航行方向。具体来说,首先需要测量的是某地即目的地港口的数据:在该目的地之某默认观测时刻测得恒星地平高度数据,并加以记录。之后,在航行中,同样在该默认观测时刻测恒星地平高度数据,与之前目的地港口的记录加以比较以确定南北相对位置,其中最重要的根据是北辰星地平高度角。如果比对结果相同,则可保持东或西航向用等纬度航行法前往目的地;如果比对结果不同,则需根据偏离情况调整航向,如实测北辰星更低,则说明现位置更偏南,需要向北转舵。牵星术以此上操作步骤实现天文导航,即以天文现象为依据指导航行,这一技术在缺少陆标的远洋航行时十分必要。
——《过洋牵星术研究回顾》
指南针:
是夜,洋中不可住维,视星斗前进,若晦冥,则用浮南指针。
——《宣和奉使高丽图经》
【逼逼一下明朝时中国的海岸线】
明代尤重江海。海道自广东乐会。接安南界五千里。抵闽二千里。抵浙又二千里。抵南直千八百里。抵山东千二百里。踰宝坻抵卢龙。迄辽东千三百余里。袤延一万三千三百余里。
——《皇朝经世文编》
船上配置的装备,参考郑和下西洋:
“每艘战船上配备了标枪、砍刀、钩镰、灰罐、撩钩、梨头镖、小镖等各五十把,头盔、藤牌每人一副;热武器方面,每艘舰队配备了手铳、碗口铳、【火】【枪】、火攻箭、火叉把、火蒺藜炮、火球、火药箭、铁咀火鹞、烟球、铜或铁制中、大型铳炮等各一百个……”
——这一段里的武器名字,来自《中国的海洋—明朝海上力量建设考察》
第49章 诶?你们怎么不继续歌功颂德了?
礼部侍郎特别惊喜:“三十年的红参!上官真是个好人!”
大将军也开了一个盒子:“你快过来看这个熊胆!好大一个!”
大将军虚虚握着,比划了一番:“也不知道磨成熊胆粉能有多少。”
礼部侍郎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一道声音钻进他们耳朵里——
【啊……居然是装病?】
这人还没走呢?!
两人目光相触,大将军蹦起来:“不好!”
他们能听到,别的官员也能!
急急忙忙冲出去,整个人压在院门上,下一息——
“砰!砰!砰!”
大将军的身体随着门板的距离震动而起伏,外面的人在使劲踹门:“秦关!你有本事骗药材!有本事开门啊!”
他用力压着门,眼角余光瞥到好像有人要翻墙了,当机立断,舍弃大门,借着最后的时间冲进了卧室,将门窗迅速一关。退至礼部侍郎身边:“怎么办?”
外面的人已经闯到卧室门口,从各部尚书到三四品的官员,拍门的拍门,叫人的叫人。
人潮汹涌,群情激奋。
礼部侍郎擦去额上冷汗,心理素质十分过硬:“怕什么!送出去的东西,他们还好意思要回来?”
哐哐哐——
哐哐哐——
后来,大将军顶着满脸青紫,带着那一堆可以治疗水土不服的药材上船了。
经过一个官员,一个官员就用力哼一声。
大将军目不斜视,只当自己是瞎子和聋子。
共三万人陆陆续续上了船,除旗手、水手、勇士之外,什么阴阳官、锦衣卫、各种工匠及医官医士都备有。
二百艘大船在海上排开,除战船外,其中十五艘是粮船,共备了三十万石粮食,沿路随时补充。三十艘是水船,专门用来装载淡水。
旗帜迎风招摇,船上勇士甲胄明亮,肃立舷侧通道。
大夏君臣站在岸上,目送船只慢慢远离。
这是一支世所罕见的舰队,为了他们的国家,奔赴海上寻找粮种。
“他们至少要好几年才能回到故乡了……”老皇帝有些感慨,喟叹道:“如此中华儿女,当青史留名。”
济北王府里传出了惊怒声——
“什么?!本王的养鸡场没了!几个没了?”
“王爷,一个都没了。”
“岂有此理!”
“王爷,还有斗鸡所。”
“哦?斗鸡所还在!”
“不是,臣是说,斗鸡所也没了。”
“……混账!!!”
济北王的理智都隐隐显露崩溃状态:“五个!足足五个养鸡场!还有一个斗鸡所,每年二十多万钱——”
“高、见、翊!”济北王咬牙切齿地念着皇帝大名:“你!好得很!”
旁边站着的家将们埋着脑袋,不敢说话。
接到线报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将这件事上呈给了家主,果不其然,迎来了狂风骤雨。
——因为,养鸡场是济北王偷偷资助的,白阳教主也是济北王扶持的,只是白阳教主本人不清楚这事。
济北王阴沉着脸:“还有你们!我说找个蠢的,不然不敢太平年间造反,但你们也不能找个这么蠢的啊!找皇家的厂子刻印造反书籍?!”
家将们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其实他们也没想到啊,他们的人也劝阻了的,可是白阳教主坚持认为对方肯印就没问题。为了不暴露他们是济北王派去的卧底,他们也不能阻止硬来。
“也罢,这种事交给你们也是本王疏忽了,本王亲自出手。”济北王深呼吸一番,恢复了往日沉着:“高见翊也是棋差一着,原本我也没办法知晓他踪迹,如今白阳教一事,倒让他的行踪对本王一览无余。”
家将适时上前:“我们的人一直远远坠着,如今,听闻皇帝已到山海关。”
“山海关?”济北王捋了捋胡须,当即笑了:“去跟蛮人说,交易条件改了。他们不必再入关。”
家将立刻跟上思路:“主子是要引皇帝出关,同时送信与蛮王,让他带兵截杀皇帝!”
济北王微微一笑,唇上胡子自得地翘起:“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了,但你不知一点,皇帝素来自恃弓马娴熟,艺高胆大,无需我去引,他必然会出关。”
家将:“原来如此!王爷实在是算无遗策!”
当家将真的好累。要聪明,但又不能太聪明,要能接住王爷的话,还得留给王爷发挥的空间。王爷,这十两银子的月钱,真的不能再涨涨吗?
船队出发后,行在也准备出发了。此时正是阳春三月,老皇帝决定从铁门关这个海口,直接坐船前往山海关,路上不作停留。
十一天后,大夏君臣下了船,脸色十分惨白。
——之前是坐个一两天就能下船休息,现在一口气坐了十一天,坐得都快吐了。
老皇帝摩挲着下巴,决定拎上十几个不会劝谏自己的官员进山打猎。
当然,小白泽是一定要拎去的,不然他在心里随便一提,那些御史知道了,肯定要拦着死谏。所以也不能立刻就去,得等几天,等他们放松警戒。
“谁也别想拦着我尽情感受土地的触感和山林的清香!”
“陛下,香吗?”
许烟杪坐在大石头上,双手托腮。周边,是遮天蔽日的茂密森林,以及暴雨之后,山里升起的能见度只有三四米的浓雾。
老皇帝尴尬地笑。
香是香,雨后的草木足够清香,但他们现在找不到路了。
其实秦岭以北的山,大多数都是植被稀少,也没什么毒虫猛兽,比较安全。可……这里是山海关。
山海关属于雄关险关,附近就有绵延不绝的群山,雄壮瑰丽的原始森林,老皇帝专门往这边钻,就是为了打猎。
他们并未打算深入大山之中,还带了向导,本来寻路是没问题的,不过,倒霉就倒霉在,进山之后出现了罕见的大暴雨,一行人急急忙忙躲雨,本来要躲树底下,然而小白泽在心里说这样会被雷劈,大伙儿又慌里慌张去找山洞。
当然,到这时候还没有迷路,向导还能认得出来位置。
哪怕是后来起雾了,原地等雾散就行。
奇怪的是,他们居然遇到了塞外蛮人,对方居然认出了老皇帝,一路追杀,这才在山中迷失了方向。
老皇帝低头检查箭袋里箭支的数量,又调试着弓弦,哼了一声:“若非大雾,那些蛮子就不止丢下二十具尸体了。”
双方第一次交战时,他们这边由于武器不足,只能边战边退,皇帝直接左右开弓,连射二十箭,弦响一声,对方倒一个人——正是这样,那些蛮人才一时间不敢围追上来,才让他们这边短时间内逃脱。
永昌侯手臂上常年戴着一个铜臂环,以前许烟杪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知道了。
永昌侯将臂环拿下来,立在地上,人再趴下去,将耳朵附压在臂环的一端。片刻后,他爬起来,面容严肃:“陛下!人在靠近。”
老皇帝把箭袋往背上一扔:“走!”
户部尚书用藤条和树枝做了几个小陷阱,拍拍裤子站起来。
走了没几步。
【等等,错了错了!那条路不通!】
老皇帝顿了顿,硬着头皮往自己选定的地方走。
【不对不对!那边!走那边啊!那边隐秘还好走!】
老皇帝面色灰暗,面无表情。
行了行了,别喊了,总不能你一说,我就换个方向吧,这样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不对了。
终于走出了一段路,老皇帝几乎是如释重负地换方向,这次他表现出一副迟疑的,好像在挑选路线的样子。
耳边一直响着——
【诶呀!不对不对!】
【不是不是!】
【可恶啊!这边有野兽的!】
众所周知,人在心里说话时,一般都很少特意说什么东南西北的,在场官员只能干着急,鬓发汗湿,就差原地热锅蚂蚁一样转来转去了!
“哎呀!”永昌侯偷偷跺跺脚,心急如焚。
就算没想起来说东南西北,你好歹说个左右啊!
【对了!走这条路!】
天籁之音!
老皇帝记住方向,又佯装左左右右看看路,才迈腿向正确方向走去。
队伍最后,许烟杪也松了一口气。
【可算找对路了,不然被追上可是大麻烦。】
【可恶啊,如果不是我是南方人,不可能知道北方山脉的路线,我早就毛遂自荐了!】
皇帝和官员:“!!!”
你倒是自荐啊!梦里梦的、观音指点的、凭直觉的……说什么都行,怎么就不可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