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这是你的弟弟妹妹,多照顾一下他们吧。”
个头最高的小男孩拉住了男人的袖子,“……”
“又怎么了?”
小男孩张开口:“妹妹尿床了。”
“怎么又尿床了?你妈呢?”男人骂骂咧咧上?楼去了,没?有要管他们的意思。小男孩的手还维持着拉袖子的动作,江月鹿蹲在他面前,问道:“你妹妹在哪?”
他没?有太亲热,正是因为不太会讨好人才会一直留在孤儿院,留成了大?龄“儿童”。而且他觉得在这里呆不了太久,既然很快就要走,也没?必要和?这些孩子扯上?联系。
不过,放着不管也不行,这么小的小孩哪会换尿布呢?
处理好一切后,干净的床上?躺着干净的小婴儿,两个男孩发出“哇”的感叹声?,好像江月鹿使用了神奇的魔法让一切恢复如常。
他们羞涩又开心地告诉了江月鹿自己和?妹妹的名字。
江月鹿发现他们连名字都不怎么会写。最大?的男孩看起来?已经?七八岁了(后来?才知道是十岁,因为营养不良不显身高。)写起来?还是歪歪扭扭不熟练。
世界上?是有父母不爱自己亲生小孩的。那时的他还不知道。
后来?慢慢知道了,又很快表示理解。世上?是有这样的父母,不然孤儿院里为什么有那么多被遗弃的孩子?看看他吧,他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一连过了四?五个夏季,当初营养不良的小家伙终于被自己喂高了,江月鹿看着言飞和?言音,内心格外有成就感。
但是看到他们身上?的泥巴印,又无奈了,“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别人打你,你要打回去,我是没?给你们饭吃吗?”
言音道:“我打回去了!”
江月鹿很欣慰:“做得好。”
言飞插嘴:“你是打回去了,但是没?看好露露。”说?着让开,露出浑身泥水,只有眼睛干净的言露来?,眨巴眨巴眼,叫了声?哥。
江月鹿倒吸一口气,“谁干的,谁干的?”
“是邻居家的阿黄。”
话音刚落,就看到江月鹿窜进厨房,传来?一阵鸡飞狗跳,言飞捂住妹妹的眼睛和?耳朵,不让她看到凶神恶煞拎着锅铲追出去的哥哥,又踢了吃吃笑的言音一脚,“还笑,快去帮哥的忙啊。”言音就滚出去打架了。
火灾那晚他睡着了。这很反常。
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光脚站在外面的花园里。这也很反常。
最恐怖的事是他动不了。
能听到里面的哭声?和?惨叫声?,但是动不了。他和?别墅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天裂无法逾越。后来?法医告诉他最佳救援时机是什么时候,江月鹿算了一下,如果他能动起来?,救出三个孩子完全是可能的。
可惜他不能动。他太无能了。
后来?即使做梦梦到大?火,他也不能动,好像那道锁链已经?带在了他的脚上?。
眼前又绽开火焰。
“江月鹿!”
他无意识地迈脚,等有人喊他时,他已经?朝着火焰慢慢走动……从僵硬变得娴熟,从走变成跑,从跑变成狂奔。
“来?不及了……他已经?冲进去了。”陈川愣愣地看着大?火深处。
“三炁威精,总领雷兵。摄伏鬼祟,变化通灵。”夏少爷笑道:“竟然用火符来?烧我,逃了这几天半月,你也长了些脾气。”
听他意思,不但不气,还挺欣慰的。
“巫家的东西,岂是你想?用便能用的?那帮家伙心眼忒小,看吧,烧到自己身上?了吧。”
秦雪疼得死?去活来?,只恨没?有雷电劈昏自己。
再一看伸手而来?的夏少爷,虽然手腕上?都缠满跳动炎苗,但却没?受到什么影响,还能催促自己:“好了,回去了。”
似乎自己全力以赴的偷袭,像个轻飘飘的挠痒痒。
秦雪更自闭了。被他轻手一碰便缩成一道白光,消失在了袖中。他这才不悦地看了眼自己,“麻烦死?了。要等火烧完才能回去。”
这么想?着,却听到烈焰外传来?脚步声?。
等看清冲进来?的是谁,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江月鹿?”
“走。”浑身烧着火的人不由分说?,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我带你出去。”
夏少爷愣住:“啊?”
一道火焰朝江月鹿扑来?,被他不高兴地拂开,他还有事要问他呢。哪知道他这一拂,眼前突然有了空子,江月鹿玩命似的拖着自己奔了出去。
“……”夏少爷十分无奈。
只能先帮忙着,跟在江月鹿身后一边“逃窜”,一边将火焰拂开吹走,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终于出来?,那烧得乌黑的人转过身来?,“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但你为什么要——”
“那太好了。”
“……”
夏少爷仔细瞧了瞧江月鹿的脸,好,好得很,很可以,烧得不是一般重?。仿佛感应到他的怒火,那火焰在身后慢慢熄灭下去。江月鹿望着一地残灰,自言自语道:“没?事就太好了。”
夏少爷道:“你跑进来?干什么!”
江月鹿道:“有点担心你。”
夏少爷噎住了。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凶了点。虽然主观上?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要被别人担心这回事。总感觉江月鹿脑子里的他是个弱比?
一不留神就道:“不需要你担心。”
江月鹿叹了口气:“……好吧。”
糟糕。是不是更凶了啊!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过来?。”
江月鹿:“啊?”
“你过来?!”
心里怒吼着“第二次了你已经?凶了第二次”的红衣鬼王略低下头,又嫌距离太远,按着江月鹿的肩膀不耐烦往来?一搂,在对方怔神之?间,已在眉心吹了一口气。
江月鹿感觉眉心烫了一下,又冷起来?。别扭的感觉,和?本人也很相似。
他好奇地摸了摸眉毛中间。
“以后你担心我,不必跑来?查看。”那少年指着道:“这口气只要在,你就知道我安然无恙。”
江月鹿笑道:“那很好。夏……夏少爷。”
鬼王愣了一霎,下意识道:“下次见我,可以喊我的名字。”
“我叫夏翼。”
“你刚刚都要吓死?我们了!知道吗哥!”
即便过了二十分钟,江月鹿还在被陈川大?吼:“拉都拉不住就跑进火里了,对方可是鬼啊鬼啊,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他早就死?了,再烧又能怎么样?”
赵小萱道:“我看你也就现在才敢说?大?话,刚刚人家在的时候,你敢把这些话说?一遍吗?”
陈川:“我那是给他面子好吧。”
赵小萱信他个鬼,招手道:“走了鹿哥,老师在喊我们了。”
江月鹿道:“马上?。”
十分钟前巫师学院来?人,那位少年——不。
夏翼告诉自己名字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月鹿看了眼落败的祠堂,总算有了结束的感觉。
他回头,“等一下。”
他走到那幅画像前,拿开上?面的碎石,用红绳系在了门口。做完这些后,就出了门,隐约传来?他和?别人的交谈。赵小萱问他,画上?的人好看吗,还要再看一遍?江月鹿只是笑了笑,说?是很好看的一幅画。
没?有人声?的祠堂只听得到鸟鸣。
不知过了多久,那幅画像忽然摆动起来?,挣脱绳索,飘过祠堂,飘过无人的城镇。
清澈的水洼倒映着一枝独放的新?生莲叶,晴空下的树上?红牌碰撞出缠绵声?浪,风卷起未被烧尽的残页画卷。
把树叶还给树,把红绳还给爱侣,把风平浪静还给渡口。
“这座城镇的人我都好喜欢,远郎,你一定能在此成就你的大?业。”
“那就承夫人这句吉言啦。”
画卷一路飘飞入城,看到了微笑的张屠户,羞涩的林菀,呵呵直笑的徐娉婷……他们竟有过如此平淡安宁的生活。
白纸无情,但人有情。
残页不再是虚无空洞的美人,而是连绵不止的秀丽镇子,里面每一条街道都阳光灿烂,里面每一个人都满面笑容。
——“那是很好看的一幅画啊。”
有人为他们落下注解。
便能再活一次。
纸人城完
【恭喜考生江月鹿完成入学测验,请于三天内携带证件及证明到校报道。】
【报道所需材料:考生登记表,精神病院证明……】
江月鹿醒来后,就看到了这样两行字闪烁在手机上。
离开副本后,学生卡摇身一变,成了翻盖手机,机身挺厚,还有天线,看起来是好多年前的旧款式。学院能研发?出那么?精密的系统,却不知道把手机更新一下吗?
他在心里小吐槽了下?。
然后抬头看着熟悉的房间。
不?久之前他刚在这里自焚了,然而现?在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助理赵思兰告诉他,他昨天在开会现?场晕倒了,医生说是过度劳累导致的休克。但江月鹿觉得,他恐怕是在晕倒的那一刻,才从另一个世界返回?。
通过了考试就能回?到从前的生活吗?
换句话说,没有回?来的人就是消失在了考试中?
他之前调查过的人都没有回?来,考场很残酷,他作为经历者有了亲身体验,一个C等级的入学测验就可以刷掉很多人。
那言飞他们呢?江月鹿低头不?语。
过了好久,他又想起什?么?——刚刚瞥到了,但因为刚睡醒脑子还昏着所?以蜻蜓点水碰了一碰,现?在终于回?味过不?对劲。
望着翻盖手机上的短讯:【请携带好精神病院的确诊证明。】
……这什?么?东西?
再细翻一遍,发?现?简讯的内容还挺长的,提出了匪夷所?思的要?求却也给?出了详尽的方案。比如说这条,江月鹿最在意的精神医院确诊证明,就有指定?的诊所?可以前往办理。
江月鹿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写这条简讯的人仿佛对他生活的城市十分了解,指示他乘坐地?铁再转公交,步行?九百米后进入一家商场,下?电梯到负一层即可看到诊所?。
江月鹿一路照做,走进商场,温度瞬间低了十度。
设施很旧,看起来像十年前修建的,电梯踩上一脚就发?出痛苦的吱嘎声,店铺都挂着“批发?”和“大清仓”的字样,缓缓下?行?到负一层,终于看见了“芙蓉堂”的招牌。
和周围的小店比起来,这家头顶招牌、门口摆着迎客松的小诊所?已经算是豪华高档了。但也是门可罗雀,没客人上门。
店内有股药材的味道,还有消毒水和病人的味道。靠墙铺了一层中药箱,一个叠着一个,一层叠着一层,将?右边整面墙覆盖。左边则是一整面玻璃柜,摆着骷髅头和若干证书奖状,江月鹿一瞥之下?,还看见了“荣获盲人按摩比赛第一名”“医学世家”和“留洋归国于医学院留影纪念”等字样。
中西合璧,法力无敌。
这位老先生的知识还怪渊博的。
他敲了敲玻璃桌,那上面正?趴着一个卷毛呼呼大睡,“小孩,我找大夫。”
“谁是小孩啊。”卷毛推着大圆框眼镜坐起来,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说是十五六岁看门的孩子都有人信,却懵然地?望着江月鹿:“我就是大夫啊。”
江月鹿:“……”
“等一等。”他掏出翻盖手机查阅短讯上的“芙蓉堂”医师大名。
那卷毛娃娃脸看到他从裤兜里摸出学院发?的手机,高兴得都要?结巴了,“你过、过考试了?”
江月鹿嗯了声,视线来回?移动,没有空管他。
“是什?么?考卷啊?等一等,让我想想。入学测试的考卷无非这几种吧……《大战霹雳008》,《雪鬼嫁树》,还是《锡纸宇宙》,那可是C+级别?的卷子,初学者刚摊上是倒了大霉了!”
江月鹿道:“纸人城。”
“纸人城啊……才是C-等级,还可以还可以……”那卷毛刚丧下?去,立马就活过来,围着他问个不?停,“所?以里面真的有纸人吗?纸人才是BOSS?我听说这个考卷还在选择题上分了简单和困难模式,这在入学测验的考卷里是首创尝试。当时还有很多人不?理解呢,可我觉得是该让学生自己选择——”
江月鹿打断他,“你好像很清楚。”
“当然啦!我这里来来往往要?过多少学生,每个人我都能打听出一点信息,别?小看这一点半点的东西,积少成多,滴水穿石,看哪!攒成了厚厚一本!”
江月鹿瞥过去,看他从桌上拿起一大本笔记,厚度比得上一套百科全书了。
上面既有图案又有文?字,现?在翻到《纸人城》的记录上,他看到千奇百怪各有不?同的纸人——可能就是这卷毛娃娃脸根据各种道听途说画上去的。
他后知后觉,这个人刚刚埋头是在读笔记。太专注了,他还以为他在睡觉。
江月鹿将?简讯翻到底,看到了娃娃脸的名字。就在此时,他才忽然醒觉。自己是过目不?忘的,看过一遍的简讯应该全都会记得,可是偏偏把这个名字给?忘了,就好像有股强势的力量变成封闭的罩壳,扣在了这两个字上。
——童眠。
“既然这么?喜欢研究副本,为什?么?不?去参加?”
他的话让叽叽喳喳的童眠安静下?来,厚重的镜片遮去了他眼底的黯然。很快他抬起头来,合上了那本红色的研究笔记,问道:“你是来办理证明的吧?叫什?么?名字?”
“江月鹿。”
童眠很快帮他办好了材料,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手中的证明条,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进校还要?证明自己有精神问题?”
他的确不?解。
童眠解释道:“这一张纸不?能简单看成是疾病确诊单,你参加过学院的考试,应该已经知道了,学院给?你的一些东西不?能按照现?有世界的定?义去理解。”
手机就不?能当成一个单纯的手机,除了发?简讯沟通,还能当作学生卡使用。这他清楚。
“所?以这条子到底是什?么??”
江月鹿本人清楚,自己没什?么?病,精神问题更是无稽之谈。
童眠道:“这东西主要?拿来证明你有与神明沟通的能力,在古时候,我们称它为通神。神谕不?可直接宣听给?人类,我们巫师就是神与人之间的媒介。”
江月鹿想起来,“就像《山海经》中的十巫?”
《山海经》里有一个全是巫师的国家——巫咸国。那里有一座灵山名为登葆。十巫就从灵山上下?,承担沟通天地?之责。
所?以在某段时期,巫还是一个国家里非常尊贵显赫的存在。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夸张。
童眠点头,“巫师在通神的时候,往往都状态疯癫,行?为无常,看起来就像精神出了问题。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可以用来判断巫术生是否合格。但其实,这张单子只是在证明你是否有通神之力。拿好。”
说什?么?通神之力,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等一等,肚子好像有点痛啊……哦,那是没吃饭胃疼了。
江月鹿接到手中,晃了晃单薄的纸票,“你是怎么?知道的?”
聊了几句天就开证明了。什?么?意思,传说中的话疗?
童眠却笑起来:“从你进门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在观察。考核已经开始,也已经结束。这是我们族人专属的能力,别?人都看不?见。”
“因为我们供奉的神明掌管巫医之力……对了,你信奉那位神明?”
是最开始填的信仰吗?江月鹿模糊回?忆。
“考神。”
童眠呃了声,摸了摸头:“难道在我不?世出的时间里,学院又增加了一位大神?可我从未听说过啊。”
他本就好奇心旺盛,一听说有自己不?知道的神明出现?,立马唰唰翻开研究笔记打算记录,期待地?看向江月鹿:“敢问是哪路神明?”
“我啊。”江月鹿指了指自己。
“是的,你信奉哪一位神?”
“就是我啊。”
一来一回?几句之后,才知道江月鹿说的考神是他自己。
童眠呆滞片刻,眼镜慢慢脱落歪倒,“……啊?”
江月鹿走了半天后,童眠还在捶胸顿足,一百个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巫术生啊!怎么?想得出自己供自己啊!”
“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的啊!”
童眠摇了摇头,“早就说过不?要?从普通人里选拔,招来的人不?会有什?么?常识。现?在的人对鬼神哪有什?么?敬畏之心呢?供奉自己这种话也好不?吉利啊……他都不?害怕吗?”
“不?过。”
他犹豫片刻,“通感真的很强。”
一进门他就感受到了,所?以很快就开了条子。但现?在他却有点想确认一下?。于是朝墙上一条碧绿色的玉带唤道:“先生?”
那玉带飘落到他的手上,继而垂直竖起,像一支站立起来的max型号体温计。
“刚刚离开的人,通感具体多少?”
在这个诊所?里,他的双眼是第一道关,能感应出有还是没有,多还是少。玉先生则是第二道,它悬在墙上,丝丝缕缕却与整个房间化为一体,可以说在江月鹿刚进商场的时候,玉带就已经开始测量他了。最后会浮现?出一个数值,提交给?学院。
具体显示为“1-10”的刻度。
从普通人里选拔/出来的学生,大都只会在“2-3”,中下?标准。但这个人应该要?强一些,童眠预测他会在“4”左右。
剔透的绿浆缓缓上升中,很快突破了3,来到4出头的位置,不?再动弹。
童眠道:“果然。”
正?要?把玉先生放回?去,却听到这位千百年难得开口说一个字的先生低哼一声,在童眠瞪大的眼睛中,绿色突然晃动,一连突破了4、5、6……还在继续攀升。童眠的嘴张大了,惊悚地?看着这一幕,撕心裂肺道:“先生,你坏掉了吗,先生啊!”
墨绿色早已溢出,玉先生居然干呕起来:“太多了,太多了!”
“……太多了?”
“那小子……太……多……”头吧唧歪到一边,玉带子好像死去了。
只是一个通过了C等级入学测验的学生,怎么?会让玉先生变成这样?!
童眠惊恐无比,眼珠转到了自己的翻盖手机上。
那里正?闪烁着一条讯息。
【经过教?育协会一致商讨,对本次入学测验中《纸人城》的等级做出重新划定?】
【从等级C提升为等级A】
【《纸人城》考场不?再开启,在本次考试中通过考核的三名学生,加以分数和A级法器作为补偿……】
童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A等级的考卷?!”
他看向诊所?外,那个穿着卫衣的普通青年已经消失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江月鹿看到这条简讯,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他先去了?趟公司,虽然可以用身体抱恙的理由躲开应酬,但他才接手一年?,内外没多少能信的人。过完最后一条邮件,已经是深夜,他穿过空无?一人的公司,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
小睡了?一觉。
在考场里精神紧绷,还要熬夜做题,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为了?方便和助理联络,江月鹿没用翻盖手机。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该准备的事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找时间去报道而已。
第二天醒来,江月鹿才想起这?回事,打开手机一看,才知道?巫术界已然翻了?天。
众所周知,巫术学院一开始招生只?有对内一个通道?。所谓对内,就是各家?族自行培养出来的苗子,比如林神?音和他哥哥,就是林家?送去学院的年?轻一代。长久以来都是如此,但今时不同往日?,巫术式微,大家?族逐渐融于现世,小家?族很难活下去,供给学院的人才逐渐稀少。
于是有人便动了?心思。
说来说去,还是巫师人太少了?!就那么几?个家?族,翻来倒去挤牙膏似的算人头。根本?问题就是巫师基数太少,可供学院选择的人也顺带减少。
因此还不如打开眼界去现世搜罗——这?说法一经提出,便在学院轮番打起擂台。传统的老学究捋着胡子说要不得,家?巫岂能和野巫相比?有人便把古往今来的记载甩在他脸上,用数据证明野巫不缺稀世奇才,只?是缺少出世通道?,并?附送一句“大人,时代早就变了?!”
……就这?样洋洋洒洒吵了?一两年?,最终院长和四大学院开了?个会,少数服从多数,才把这?事给定下来。
于是从五十年?前起,学院开始广发录取通知书,从外界招揽学生。
一时间,无?数人涌入考场,连考卷都不够用了?。又是一番磨合,才算定下如今以大量C等级考卷作为标准的入学考形式,学生能通过就能入学。
多年?来都是如此,可是今年?突然横空出世一个A级考场。怎么形容这?个难度,这?么说吧,有的班级临到毕业也没有几?个能通过A级考卷的学生!
而现在,一张A卷宛如金字招牌“哐”一下放在了?入门槛的考场里,最为诡异的是还真有人通过了?。更离谱的是,有人循着记录去查了?查,发现《纸人城》考试是面?向外部而非内部,也就是说里面?的考生都是非专业的知识为0的普通人——即便如此还过了?三个?!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巫术圈都为之沸腾,各个年?级不知开了?多少群来讨论,据说连四大家?族都开了?高层会十分重?视。
而始作俑者江月鹿却在睡觉。他看这?些?消息时脑袋还顶着睡飞的呆毛。
要问这?些?内情都是谁告诉他的……
江月鹿看着手机,除了?学院的系统消息,其他都出自一个人。
【童眠?】
对面?不到一秒就回来了?:【我靠你真有点本?事啊,神?机妙算?怎么猜出来的?】
江月鹿略无?语。
【简讯有你名字。】
【……】
本?质上来说,手机还是学生卡,因此更像是实名认证交换的联络方式。江月鹿想起一个很古早但又很契合的形容——人人校内网。
聊了?两句,江月鹿就发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他还不知道?,像童眠这?样和学生私下联系的行为算作以权谋私,要是被学院知道?了?,轻则通报批评,重?则吊销巫医执照。不过童眠痴迷归痴迷,也不是谁都可以,私下联系这?回事是他头一回干,纯粹因为江月鹿带来的诱惑太大了?。
旧考卷怎么升级成新?考卷,其中发生了?什么,江月鹿又是如何过关的。他太想知道?了?好?吗!
【大神?。你们在纸人城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据我所知,历年?来考卷升级还连跳两级以上的,无?非是考场内boss升级了?。你们难道?也是?】
【不过纸人城的boss原本?也不高级,往死了?升也就够个B吧,给个B+都是老天开眼。怎么会变成A呢?我真是太好?奇了?……】
童眠滔滔不绝,发现这?边始终没有回应,弱弱出声。
【大神?,还在吗?】
江月鹿甩了?甩手上的水,抽空按了?两下:【在。】
于是手机又嗡嗡嗡震动了?起来。这?回他没再回了?,报道?只?剩最后一天,他得抓紧时间。
拿着材料赶到地点,江月鹿环顾起简讯里指定的报道?场所——日?光广场。场如其名,一到晴天正午,阳光就铺洒满整个广场,今天也一样,因为太晒了?,人不是很多。
他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材料都散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啊,人有点多。”
人很多吗?只?怕是随便找的借口。
江月鹿瞥了?一眼,发现他们是四个人并?排走,活像一只?螃蟹横行霸道?,这?个队形想不撞人真有些?难。轻飘飘留下一句道?歉后,也没再看他,四人横穿过广场像穿越无?人之境,引得好?多人侧目看去。
“给你。”一个元气大男孩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证明,“没少东西吧?”
江月鹿摇头,“谢谢。”
“咦?你也是来报道?的吗?”
江月鹿点头。
他疏离的举动很快被理解成了?拘谨和青涩,男孩高兴道?:“太好?了?,我也是一个人,那我们可以一起搭个伴去报道?。哎呀,我还没去过学院呢!不知道?是什么样。”
闻言,走在最前的四人螃蟹组,大钳子(江月鹿擅自起的名字)转过头来,轻蔑哼笑一声。
男孩的声音低下去:“前面?那几?个人也是去报道?的,嘿!你别直接看啊,他们和我们可不一样。”
江月鹿道?:“哪里不一样?”
“他们拿了?一百分呢!一百分,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江月鹿道?:“考砸了?的概念。”
“呵呵……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那可是一百分哪……多少考生梦寐以求的分数。你知道?我才考了?多少分吗?擦线过的六十。”
江月鹿中肯道?:“那确实有点低。”
“……”
被他连着噎了?两次,男孩不服气道?:“那你考了?多少?”
“一千。”
男孩一脸“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江月鹿改口道?:“不对。不是一千。”
男孩松了?口气:“我就说嘛……”
“算错了?,应该是一千多。”
“……不要再开玩笑了?!”
两人的友谊还没开始就立刻破碎,男孩停在广场前刻有“日?光广场”四字的碑石前,摆手道?:“算了?,你就继续做梦吧,我先去报道?了?。”话音落下,人在原地消失不见。
江月鹿倒是没着急进去,背着手四处溜达了?一圈。
日?光广场,满是日?光流淌。树木花坛都在光下照出影子,唯独这?块巨大的碑石下方没有阴影。这?和时间无?关,一天之中,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只?有这?里不会出现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