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活着真是让人厌烦,而男人尤其活得痛苦,悲哀!男人的一生时时在战斗,而且不容失败。”*
那人突然开口,用着唱歌剧般的语调大声说着这段话。
青井秋河一惊,他看向这个奇怪的男人。
那人身材纤细,一头卷发盘踞着,朦胧的月色下黑色大衣被风吹动。
他似乎察觉到了青井秋河的视线,回过头来,惨白的脸上面无表情,青井秋河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就像......这个人是深不见底的沼泽,抑或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青井秋河大脑空白了一瞬,下一秒他就看见男人张开双手,他仰起头像是在迎接什么似的,倒退着往河里走去。
“噗通——”
男人倒退着掉进水中。
他在自杀!
看见男人掉入水中的那一刻,青井秋河就往河边冲去。
他跑得很快,没有去想男人第一眼给予他的恐惧感和压迫,只想着不能让这个陌生人就这么死在面前。
电话那边的损友听到了动静,他慌乱的“喂喂”了几声,问着青井秋河发生了什么事,是否需要替他报警,要不要现在就赶过来。
青井秋河跑得很急,他体能不算很好,运动也是能躲就躲,此时爆发全部力量奔往河边,几乎没有说话的力气。
铁锈味灌满口腔,肺部疼得仿佛要爆炸,他沙哑着嗓子拼力喊出一句“报警!”就毅然决然地跳进河里。
十月的东京不算太冷,偶尔也会热得回到夏天。但在夜晚时分,寒意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量吹散一切温度,逼迫行人换上厚实的衣物。
这是青井秋河进水时的第一反应。
他水性尚可,只是从未在冬天游过泳,此时下了水才知道:在冬天的河水里救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浸水后的衣物失去了保暖的作用,反过来限制了青井秋河的行动;污染严重的死水又让他不敢脱去外衣,只能用更多力气去摆动四肢,寻找跳水自杀的男人。
青井秋河的眼睛在水里被浸得生疼,生理泪水不断流出,融入进河水里。
找不到。
河水的脏乱程度超过青井秋河的想象,他再怎么努力睁开眼睛,四处寻找也找不到自杀的男人。
青井秋河游出河面,仰头深呼吸,吸够氧气准备再次潜下去。
他就这么来回反复游出潜入,直到连细微的呼吸都会引起剧烈的疼痛,眼睛被浸得几乎不能睁开,身上出现细小的伤口。
青井秋河毫无形象地趴在河岸,他吐出一口污水,身体剧烈地颤栗着。
手机在入水后就没有动静,应该是坏掉了,现在打电话找人来帮忙也来不及;这一块人烟稀少,几乎没有行人,男人也一定是因为这点才选在这里自杀。
不能寻求别人的帮助,只能依靠自己。
青井秋河抓住泥土,他一下又一下地调整着呼吸,用力握住自己颤抖的手。
再试一次。
他想,再试最后一次,不能就这么放弃。
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他努力了。
青井秋河慢慢地站起身,他没有太多力气了,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晕。
他咬住嘴间嫩肉,用疼痛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月光洒下,覆盖在他的身上。
少年人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出细细的口,头发湿哒哒地黏着脸,校服被污水浸染,几乎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伛偻着背,四肢因脱力而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
青井秋河抬腿向河里走去,他想加快速度,腿却怎么都不听使唤,只能缓慢地挪动着。
那个男人......可能已经死了吧。
一阵风吹过,青井秋河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眼睛好像发了炎,睁不太开,视野受到限制;脑子也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过去。
一开始就寻求帮助就好了。
青井秋河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也不能飞天遁地。他无法在寒水里找出寻死的人,再这样下去也许连自己都会搭进去。
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青井秋河执着地往河里走去。
汨汨的水声中,河水渐渐蔓延到他的大腿,他对此毫无察觉,只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你在做什么?!”
——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愤怒地把青井秋河抱上岸。
他太累了,眼睛看不清事物,耳朵也在剧烈的疼痛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伤口一直在作痛,敲打着他的神经。
大脑近乎停工,身体只知道麻木的、本能的执行着之前的命令。
但在一片混乱中,青井秋河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hagi......”
他轻轻拽了拽萩原研二的衣领,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
有人在自杀,我想救他。
我好像真的很没用,没办法去帮助别人,就连自保的能力都不够。
那个人可能死在了河里,我很害怕。是因为我没用吗?
你能不能去救救他?也许他还有气。
他想说很多很多话,眼泪却先一步流出来,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他听见萩原研二长舒一口气,像是带着某些包袱又像是如释重负地搂住他。
“不要怕了,我在这里。”
黑发青年柔和地拍着他的背,他重复道,“我在这。”
骤然贴近的暖意缓和了青井秋河的疼痛,他几乎下一瞬就要昏睡过去,潜意识却不停地提醒着他——
“有人在河里......”
你快去救他。
他实在太累,说完这几个字便开始剧烈咳嗽,身体弯成弓型,几乎再也不能言语。
“我知道了。”
萩原研二把青井秋河安放在地面,他脱下外套盖在青井秋河身上。
“安心在岸上等我,很快回来。”
他在心里回应着,下一刹便安心的沉沉睡去。
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趴在岸上,臀部高高翘起,一条腿极有弹性地上下抖动。
他似乎是脸先着陆,脸颊处夹杂着密密麻麻的擦伤,一只手颤抖地摸向脸,嘴里念叨着:“太宰大人完美无缺的脸啊啊啊——”
青井秋河:“……”
他混混沌沌的大脑被男人的叫声吓清醒,慢半拍地看向浑身湿透、站在男人身旁的萩原研二。
黑发青年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水珠沿着他半长的头发落入衣物上,劲瘦的手臂上青筋显明,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
他在生气。
青井秋河莫名的这么觉得。
他没去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本能地想靠近他,于是青井秋河张嘴喊着萩原研二的名字。
他的音量很微弱,在男人的嚎叫声中几乎掀不起一点浪花,萩原研二却恰好捕捉到了青井秋河的声音。
他走过来,把掉落下来的外套重新盖在青井秋河身上,拉上拉链把少年罩得严严实实。
青年做完这一切才放松下来,眉眼不似方才那般紧张,瑰紫色的眼睛弯起:“小秋河,还难受吗?”
宽大的外套刚好覆盖住少年半张脸,他眨眼看着萩原,声音闷闷地从内传来:“我还好。”
他停顿了一会,“hagi,对不起。”
“……”萩原研二抬眸看他。
“我不应该自不量力就下水救人,不应该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继续下水,更不应该自私的把救人的责任扔给你。”
他说得极慢,嗓音沙哑,偶尔还会因为咳嗽停下来,一句话说了许久才磕磕碰碰地讲完;神情严肃认真,天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萩原。
“……”
“对不起hagi。”
青井秋河握住萩原研二的手,想说点什么逗他开心,擅于说胡话的嘴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
“……”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萩原研二的表情,心里七上八跳,“如果没有你,可能我已经……嘶——好痛!”
萩原研二捏住青井秋河的脸颊,把它们往两边扯,“知道错就好,小秋河。”
“以后遇到事一定要先想后果。”他轻轻敲了青井秋河额头,“就算是被神眷顾的幸运小孩,也不可以这么莽撞。”
青井秋河乖乖地点点头,他揉着被捏红的脸颊肉,说出的话因脸部揉动而含糊不清:“但是,遇见你太好了。”
“hagi出现的样子,回想起来就像电视剧里的神明降世。”
“所以我想啊,也许眷顾我的神明是你。”
“因为有hagi在,青井秋河才可以是最幸运的人。”
他弯起眼睛,蓝色的瞳仁被遮住大半,剩下的半抹蓝宛如天空,映入繁星。
少年手指冰凉,身体因寒冷而微微颤抖,说出的话异常清晰,一字一句进入到萩原研二的耳朵里。
“所以认识你我真的真的真的超级开心。”
“……我也是。”
风吹动残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萩原研二注视着他,半响才回答。
“认识你我也觉得很开心。”
第16章
趴在岸边的男人早已缓过来,他双手环胸,盘腿坐着,一脸八卦地望着他们俩,鸢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哟。”
男人极其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小秋河,醒啦。”
骤然被陌生人喊出名字,青井秋河心下发怵,他本能地靠近萩原研二,握紧青年的手。
“不用这么紧张啦。”男人挠了挠头,“那个,谢谢你们救我,但是我不是自杀……”
是第四天灾必须体验的溺死啊!谁能想到会被人撞见还闹成这样!
他盯着虚空中萩原研二跌破底盘,且还在继续减少的好感度,话到嘴边强行转了个圈,“但是因为小秋河你见义勇为、奋不顾身的行为感动了我,我啊,再也不会寻死觅活要自杀了。”
“……”黑发少年轻眨眼睫。
男人偷瞟了眼面带笑容的萩原研二,心想这个男人怎么表情和好感度呈反比,嘴上仍旧在为挽回好感度做努力,“真的真的,以后再也不敢自杀了!”
“你……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男人一愣:“什么?”
“人都是遭遇了很痛苦的事才会想自杀吧?唔,我是这么觉得的……天灾人祸啊什么的,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选择自杀。”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说出来也许会舒服一点?”
似是废去了不少精力,少年轻咳几声,脸上浮现两坨红晕,两眼被衬得异常明亮,他抬头看向男人,笑了笑。
“不过不管怎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
男人一时之间忘了言语,他呆愣地看着青井秋河。
直到少年凑到身前,温热的吐息扑到脸庞,他才回过神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自杀是不好的事情。”
少年歪头,他手掌作势要重重拍到男人头上,又在即将拍到时收力,轻轻落在对方头顶,“嘛,这个就当做惩罚吧。”
朦胧月色下,宽大的外套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肩膀,露出少年微垂的眼睫和含笑的嘴角。
“以后可不许再自杀了,不然hagi和我都会生气的。”
“……”
青井秋河说完就没骨头似的躺在萩原研二身上,他把头靠在萩原背后,用青年身体遮住自己因疼痛而扭曲的脸。
好痛好痛好痛!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可恶,早知道就不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应该狠狠揍他一顿才对!
他躺在萩原身上长吁短叹,闷闷不乐。
手机坏了,还过了门禁时间,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回家就是火上浇油,百分百会死得很惨……
青井秋河抓紧萩原研二衣角,后者低头看了他一眼,就听见后辈眨着眼问道:“前辈,今晚我可以去你家睡吗?”
萩原:“当然——”
“不可以!”
在旁沉默了半天的男人忽然出声打断了萩原研二的话,他冲到青井秋河身边,强行把萩原挤到一边,作出母鸡护崽的姿势张开双臂,“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他情绪激动,言辞激烈,鸢色眼睛牢牢盯着萩原研二:“小秋河只能跟我殉情!萩原研二你想都别想!”
萩原:“……”
秋河:“……”
青井秋河窒息:这人神经病啊!
再次睁开眼时,天已大亮,阳光扒着窗帘缝隙投到地面,照出一条细长的光影。
青井秋河盯着陌生的装潢看了几秒,身上伤口泛起疼痛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萩原家里。
……不,严格来说是自己犯下大错拉人(物理)下水,为了逃脱父母铁拳教育,厚颜无耻逃到宿敌家去避难。
死去的记忆闪着七彩光芒突然跳出来把他打了一顿,伴奏声是自己宛如告白的‘情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井秋河抬高被子捂住脸在床上扭成蛆。
好丢人好丢人!!为什么要对直男说这种话啊!!说完就嚷着去别人家睡觉,这跟痴汉有什么区别!
他把那段记忆揉揉捏捏丢进角落,决定再也不要记起来。
话虽如此,青井秋河打开房门时,一举一动都带了些心虚。
他支起半残废的身体,狗狗祟祟地探出头,想看看房子主人有没有醒过来,正对上卷毛无语的脸。
秋河:……!
他精神一振,猛地挺直腰背,声音洪亮地喊道:“前辈早上好!”
松田:“……”
他按住跳动的额角,左手指向挂在客厅的时钟,“现在十二点,中午。”
他咬重‘中午’两字。
青井秋河了然,他快速改口:“哦哦,前辈中午好。”
“前辈,hagi在哪?”他有些扭捏,“我想跟他道谢。”
青井秋河记不太清后来发生的事,但在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微小的伤口也有被妥善处理的痕迹,就算让他自己来也做不了这么细致。
排除自己和松田阵平,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
是萩原研二做的。
青井秋河把这番结论说出来,末了又别扭地说道:“萩原前辈真的很好……”
松田打断他的话:“喂,为什么排除我?”
秋河:“啊?下意识就排除了。”
松田:“?”
青井秋河扒住门沿,只探出个脑袋,其余身子一点也不肯露出来,和松田阵平保持着奇怪的对峙姿势。
怎么觉得这个场面有点熟悉……
松田阵平忍住把人捞出来的冲动,“hagi生病了。”
“生病?”
“唔,准确的说是发高烧。”松田耸耸肩,“你有时间就留下来照顾他一下,我得先出门了。”
“等等,你就这么抛下他吗。”
秋河抓住松田衣摆,用着唾弃渣男般的眼神控诉道,“你们可是幼驯染诶!你亲密无间的幼驯染身染重病,你竟然要出去玩吗!”
松田:“……不要这么看我。”
他面无表情地掰着青井秋河的头,让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hagi为了帮睡得死沉的某人处理伤口一夜没睡,连衣服都没时间换;好容易睡着了结果开始发高烧,某个睡到十二点才起的人好好反思一下吧。”
“诶?”
秋河望着镜子里活蹦乱跳的少年呆愣了几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松田食指转动着钥匙,他按下门把,侧过身子对发呆的某人说道:“我有事要回老家一趟,可惜我那个发着高烧没人照顾的幼驯染——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烧坏脑子。”
“有我在!”
玄关处的少年反应过来,白皙的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我是说,呃……”
“我会照顾好hagi的!一定会!”
成功把人留下,松田阵平也不再多说,他挥挥手,关门离开。
这边青井秋河颇为不自在地在客厅来回踱步,愧疚和自责让他短暂地失去直面萩原研二的勇气,还有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让他变得不安,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缓解。
他走得啪啪作响,拖鞋敲击地面演奏起摇滚乐,吵得青井秋河心烦意乱。
时钟走动的声音、风吹动的声音、就连呼吸声也变得格外喧闹,它们齐声高歌,宣扬青井秋河是个逃兵,不敢面对帮助过自己的好心人。
他盯着那扇木质门,鼓足勇气才敢推开门,视死如归地冲进去。
黑发青年躺在床上,额上放着退烧贴,颧骨上留着两坨不正常的红晕,且隐隐有着扩散的样子。
青井秋河心口一跳,他扒开萩原研二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贴近——好烫!
他被这滚烫的温度惊到,当机立断决定立刻叫醒萩原把人送去医院,万一真烧成傻子了怎么办?
青井秋河摇了摇黑发青年,附在他耳边轻声叫道:“hagi,起来啦,我送你去医院。”
或许是太过难受,他喊了许久萩原研二才缓慢地睁开眼。
漂亮的紫色眼睛宛如被蒙上一层薄纱,好一会儿才有了焦点,落实在青井秋河身上。
“……小秋河?”
“是我,hagi,我们去医院吧?”
青井秋河弯下身,双臂穿过萩原肩膀,想使力把人抬起。
……纹丝不动。
他被差异过大的体格差打击到,保持着近乎拥抱的姿势陷入自我怀疑中。
“……”
青年茫然地睁着眼,过了几秒他双手用力,成功完成这个进度停滞的“拥抱”。
“诶诶??”
青井秋河忽地被抱住,双手在空中挥舞了片刻,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钻到他脖颈处蹭了蹭,青年夹杂着委屈的鼻音传过来。
“小秋河,生病了好难过哦。”
“抱、抱歉,都是因为我……”
良心受到谴责,青井秋河耳尖也跟着痒了起来,他抿唇极力忽视痒意,眼神飘忽不定。
“小秋河小秋河……”
病中的青年似乎失去了平时的稳重,抱着少年自顾自喊着对方的名字。
“我在。”
“小秋河,好可爱啊。”青年的气息滚烫,扑在少年红透的耳朵上,“好想抱抱他。”
“……好痛。”
青年眼神涣散,好一会才慢半拍地低声呢喃,耷拉着嘴角,生理泪水沿着肌肤纹理往下落。
“抱歉抱歉!”
青井秋河手忙脚乱地替他擦去眼泪,指腹划过皮肤时不自觉地颤抖了下,尖尖的指甲险些戳到萩原研二的眼睛。
秋河:“……”
他实在是不会照顾人。
受害者烧得迷糊,没能发现刚才险些痛失光明,嘴里哼哼唧唧地反复念叨着难受,露出来的半张脸又红又烫。
青井秋河的愧疚心随着萩原研二黏糊的委屈声越积越多,在对方又一次喊出自己名字时达到巅峰。
少年人独自照料病人的经验为零,他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萩原研二早点好起来,最后采取最直接的——询问本人。
秋河趴在枕边,作出猫猫揣手手的动作凑过头去,问道:“hagi,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
黑发青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好像这个问题不太对。
秋河挠了挠头,换了个说法,“怎么做才能让你舒服点?”
黑发青年咕哝了几句,青井秋河听不太清,脑子里却突然冒出刚刚那句话。
难道……!
他手指紧缩,指尖无意义地摩挲着枕套,滋滋的噪音混杂着萩原研二的咳嗽声,像是心跳过速即将爆炸的前兆。
“……前辈。”
黑发少年涨红了脸,也许是单纯的希望能派上用场,又或者是出于某种隐晦的、他自己也尚未察觉到的微弱情绪,青井秋河惴惴不安地开了口。
“要抱抱……吗?”
松田阵平回到家时,就看到了这样奇异的场景。
——他的幼驯染萩原研二和青井秋河坐在床上,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双手搭在对方腰上,身体隔着还能再塞下一个人的距离,一动也不动。
松田:“……”
这是在做什么?
萩原研二翘起一只手竖起大拇指,对着他眨巴眼睛,面色红润到完全看不出是重病卧床不起的人。
萩原:小阵平,最强助攻!爱你!
黑发青年嘴型做得飞快,周围空气也随之流动;青井秋河鬓发被吹得鼓动,他慢半拍地扭动头看向松田阵平,视线与其对上后“啊!”的一声推开萩原研二,站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卧室门被猛地关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噪音。
松田阵平抽了抽嘴角,他看向被推翻在床的幼驯染,走过去没好气地踢了踢黑发青年的腿。
“喂,你对人做什么了?”
怎么把人吓成那样?
“诶,我什么都没有做哦——毕竟……”
萩原研二止住话题,他撕开退烧贴又贴上,来回反复几次,最后贴在心口,双手捧着它坐了起来。
他抬起浓郁的眼睫,瑰紫色的眼睛闪烁着光亮,“小阵平,我可能真的生病了。”
松田眉心一跳。
萩原研二指向心脏:“这里跳个不停,很胀很热,感觉随时要爆炸。等哪天倒计时结束,它就会像这样‘砰——!’的一声!病毒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我就会变得不再像我自己,也许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萩原研二可怜巴巴望着他:“小阵平,好可怕。”
“……”
松田阵平冷脸拍开萩原研二伸到脸旁的手,“没听懂。”
萩原:“唔……其实我也没太懂。”
松田:“?”
萩原:“但有一件事是确定了的。”
他的目光透过墙壁落在某个地方,眼神温柔,“小秋河,他对我来说很特别。”
青井秋河被松田阵平送回了家。
他全程低着头,耳朵关闭对外接收通道,一副拒绝与人交流的样子,谁也不肯搭理。
他浑浑噩噩地走回房间,抱着枕头钻进被子里。
温暖、狭窄的空间给予了青井秋河安全感,他手下不停使力,把枕头七扭八扭拧得看不出形状。
萩原研二萩原研二萩原研二萩原研二……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耳尖红得发亮。
乱七八糟的情绪使得“萩原研二”这个名字再次变得烫耳,像是最初被胜负欲逼着往前走时的烦躁,又像是某种含糊不定的原因,让青年的名字变成魔咒,成为心跳加速的罪魁祸首。
手机嗡嗡地震动叫嚣着存在,青井秋河从被子里探出头,手将将要触碰到手机时,松田阵平的话在耳边响起,“hagi高烧不退还在替你修手机。”
“……”青井秋河手一抖,又缩回被子,闭眼强行无视着手机。
绝对!绝对不能再接触跟萩原研二有关的东西了!
不然他一定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和现在的青井秋河截然不同的人!
他下定决心,在心跳恢复正常前绝不接触“萩原研二”相关的东西。
青井秋河扒拉出日记本,指着自己几个月前写下的《勇闯人气第一攻略》第二步大声念道:“全世界我最讨厌萩原研二!”以此来激励自己,不忘初心。
心跳却在听见名字时骤然停顿,然后越跳越快,打满大红色的预警。
Hagiwara Kenji Warning!
萩原病毒来袭!
青井秋河实在是紧张,他躲进能隔绝一切的被子,怎么也不肯钻出来,跟手机打起持久战,任凭它吵吵嚷嚷,最后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折腾了两天两夜的结果就是青井秋河病倒了。
他裹着被子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鲜少生病的少年被病毒折磨得够呛,浑身疼得仿佛被打碎重组,打了几针高烧才勉强退去,只有天光乍破时才会能顺利歇息一会,然后再睁着眼疼得流眼泪。
夜色渐渐降临,青井秋河抱着枕头,准备熬过难捱的夜晚。
他数着羊,数着星星,数着墙纸上的花纹,数着所有简单不费脑又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在数到“32个hagi”时,青井秋河惊恐地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把自己裹得刀枪不入,决不允许“萩原研二”踏进自己的领地,结果在迷迷糊糊中自己率先抛戈弃甲,迎接敌人。
怎么可以背叛自己!
青井秋河懊恼地捶着床,他唾弃了一番自己的行为,躺下来再给嘴一次机会。
“一个ha……哈哈!”
机敏的少年强行转音,他看向窗外,决定把锅推给月亮。
你看这个月亮,它又大又圆,适合背锅。
青井秋河瞪着月亮,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突然窗边传来一声响“啪嗒”。
有什么东西砸到了窗沿。
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看向声源处。
“啪嗒”
又是一声响。
小偷?还是卷土重来的黑粉?
青井秋河愤怒地推开窗,打算把屡教不改的黑粉抓个现行,他怒气冲冲伸出头,沙哑着嗓子警告道:“我看到你了!”
“——小秋河?”
楼下有人压低嗓音回应着他。
凉风习习,卷起少年额发,驱散了些许怒意。
青井秋河打了个哆嗦,他眯起眼仔细辨认那人的脸;他身材高大,穿着兜帽卫衣,俊朗的脸上带着病容,眯起眼微笑,皎洁的月光倾泻洒下,照亮那双多情的眼睛。
“hagi……”
青井秋河念出他的名字,呼吸一滞,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月亮:向它许愿真的有用?!
月亮:?
第19章
青井秋河下意识就想解释,对上青年弯起的眉眼时又忍不住笑了笑,“hagi,你怎么来了?”
“因为想见你。”萩原的话语沿着晚风飘入他耳中,“所以忍不住就来了。”
“……”
青井秋河抓紧窗沿,他突然开始感谢夜色浓稠,黑暗成了最好的遮蔽物,可以掩盖住自己涨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