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朝堂都知道卧底在想什么—— by花照
花照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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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条线索,让余喜对宿主的好感度超过60!正在加载好感度数值,余喜对宿主的好感度是……100!恭喜宿主,目标达成!】
【100?这就100了?他也……太单纯了点儿吧?】
魏昭心里莫名有些触动,就这样随意地决定对一个人托付真心,虽然很傻,但却有一种奇妙的美好的感觉。
【余喜的第二条线索:他永不会撒谎,永不会背叛!】
魏昭看着余喜在店里忙碌的身影,心情有些复杂。
永不背叛吗?
【查看余喜的第三条线索,请完成任务:被余喜打一耳光!】
【……】
【系统你真够卑鄙的,借机报复是吧?】
但这个任务并不难,他冲余喜招招手,说道:“打我一个耳光。”
余喜怔了怔,摇头道:“不可以啊公子,我不能打公子。”
魏昭想了一下,骗他说道:“我耳鸣,打一耳光才能好。”
余喜“哦”了一声,还是犹豫了半晌,才伸出手,在魏昭的脸上轻轻地打了一下。
他小声道:“这样行吗公子?还耳鸣吗?”
【叮!任务完成!】
魏昭笑了笑,“余喜真棒,已经不耳鸣了,你去忙吧。”
余喜松了口气,“还怕把公子打疼了呢……”
他转过身,进屋里干活去了。
【余喜线索三:今天是余喜养父的忌日,晚上余喜会出城给他的养父烧纸,在这个过程中会遇到自己当丞相的亲生父亲。相认的依据是余喜脖子后的桃花形胎记,如果能够相认,就能被父亲提携。】
【宿主的两个目标人物重叠了,但是目标却是相反的。如果余喜和叶成德相认了,你就没有办法再利用余喜陷害叶成德了。但如果他们不相认,余喜就不会被叶成德提携,当不了官。】
【宿主要如何选择呢?】
魏昭走进医馆,这会儿病人少了一些,余喜在一旁帮忙打扫地面,看到魏昭回来,余喜走上前来说道:“公子,我今晚想告个假,给我养父烧点纸,行吗?”
魏昭点点头,“去吧。”
“多谢公子!”余喜笑着道。
魏昭拉过凳子坐下,让余喜坐在自己身边,问他:“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余喜道:“我想当大太监……我都自宫了,下次再招太监的时候我一定不能错过。”
魏昭忍不住微微一笑,“你有什么害怕的事吗?”
余喜想了想才道:“我害怕公子把我辞退了,我没什么本事,不知该如何谋生。大家都说我笨,不愿意雇我,就公子愿意雇我。”
魏昭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辞退你的。”
余喜开心地笑了,“公子真好。”
魏昭又拿出一锭银子给他,“你回来的时候去福运酒楼买人参鸡汤给我阿姐喝。”
佘喜收下银子,“放心,我记性很好,不会忘记的。”
魏昭却没进屋里找青瑶,他有伤有身,怕她看出来,他只是来找余喜的。
特意嘱咐余喜,“别跟我阿姐说我来过。”
余喜点点头,“好。”
也没有多问。
魏昭离开医馆,回魏府歇着。
魏娆已经听说魏昭跟人打架受伤的事儿了,看他回来连忙奔过去,“哥你还疼吗?伯母说你今天可勇猛了,刚刚让人送来了许多补药。”
魏夫人也迎了出来,“昭儿,你太厉害了,伤还疼吗?娘请了大夫在家里等着呢!”
魏集清在院子里站着,看到魏昭的时候低声说了句“谢谢”。
便转身回屋去了。
魏昭救了林瑛后其实是有点儿后悔的,他为了救她被人看出自己会武功,虽然解释说是自己私下练了一些武功防身,但万一被人怀疑,他的卧底身份说不定就会泄露。
幸好当场并没有高手在,唐梓歌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停手了,不然一看便知道他的武功绝非是随便练练那么简单。
大夫在屋里等着,魏昭进了屋便起身给他诊断,说是骨头受到重击而产生了一些错位,但伤得不重,推拿一番,再贴些膏药,过几天就好了。
大夫刚要离开,外面进来一人,进门便叫了一声,“魏大人!”
顿了一下,又补充,“小魏大人,在家吗?”
魏昭走出屋子,看到说话之人就是那位被谢孝林请来帮忙断案的季先生。
他迎上道:“在家,季先生里面请。”
魏夫人不知道季先生的身份,只当是寻常的朋友来访,便带了魏娆离开,顺便送大夫出府。
赵淮霁跟着魏昭进了屋,说道:“我今日正好找到了那个调理身子的方子,便打听着魏府,一路寻来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就是这个方子,按照方子抓药,调养个三两年,身子便不会再畏寒。”
魏昭看了一眼那张方子,他虽不懂医术,但还是知道一些药名的,这上面有不少都是名贵的药材,长期吃这些药,他是负担不起的。
但还是收了方子,说道:“多谢季先生关心。”
赵淮霁又道:“刚刚遇到连信,他说你受伤了?”
魏昭道:“不碍事,小伤。”
赵淮霁又问:“伤你的人,便是杀害刑部尚书的凶手,对吧?”
魏昭点头,“是他,我记得他的样子,在场也有许多人看到他,明日便可找个画师给他画像,贴画像全国通缉。”
说了一会儿话,魏夫人派人送了晚饭来,是很清淡的粥和两样素菜。魏昭将饭菜摆在房间里的桌子上,递了一双筷子给赵淮霁,说道:“先生住在何处?吃过饭,我送先生回去。”
赵淮霁的身份是假的,自然是没有住处的,便随口编了个谎道:“我暂住在谢大人家里。”
他抬眸望向魏昭,“倒也不一定非得回去,你这里可方便留宿?”
他来此并非特意来送药方,而是别有用意。
叶成德已经把在林家发生的事详细地上奏了,包括他听到的关于那个失踪的儿子的事。魏昭并不知道,在许大夫的医馆隔壁,有一位四品的大臣奉命在那里一直守着。他常来医馆,赵淮霁早已查到,便安排了人在此。隔壁那间店面已被赵淮霁买下,让一位大臣称病告了假在此蹲守。
那位大臣是可以听到系统的声音的,系统今日的那些对话,赵淮霁全都知道。
他很想知道,魏昭今晚会怎么做。
魏昭道:“我让人去准备客房。”
赵淮霁轻笑,“不必,你这屋的床还挺大的,介意同睡吗?”
魏昭微顿了一下,“我觉浅,容易醒。”
赵淮霁心说你觉浅不浅,他还不知道吗?当日在水仙楼,他睡着后扯被子都扯不醒的。
“无妨,我睡觉还挺老实的。”赵淮霁望着他那双墨色的漂亮的眸子,笑意更盛,“如何?”!

魏昭垂下眼眸,淡声道:“先生若不嫌弃,我自是不介意的。”
他转身倒了杯茶递上,“先生喝茶。”
赵淮霁:“……”
又来了,他还没忘记他上次给茶里下药的事。
他却只是笑着,“不喝了,睡前喝茶容易起夜,睡不安稳,扰你清梦。”
他今日是府上的客人,他总不能把他打晕吧?
魏昭倒也不坚持,吩咐府中家仆过来收拾了屋子。天冷,府中烧了热水洗漱,魏昭让人打了热水泡脚,泡了许久,直到身上也跟着暖起来了,这才起身宽去外袍,回头问赵淮霁,“你睡里侧还是外侧?”
赵淮霁道:“外侧。”
魏昭也不跟他争,到床里侧躺下,道:“麻烦季先生把灯熄了。”
赵淮霁应了一声,吹灭了油灯,也解了外袍,躺在床上,盖上被子。
想着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身侧之人均匀的呼吸声。
他竟然睡着了。
月色如水,透过敞开的窗子照在屋内。他能看到魏昭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颤。
躺进被子里,赵淮霁能感觉到魏昭的身上很冷,比他之前体寒之时还要寒冷,仿佛是冰块儿做的一般。
他近些年来很注意调理身子,躺下不久周身便暖了起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身边的热源,魏昭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将身体缩成一团,忽地伸出手臂,抱住了赵淮霁。他身子极冷,被他抱住,赵淮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他却没有推开魏昭,任由他这样抱着,用自己体温将他慢慢地暖热。
他记得多年前也经历过同样的事,只是那时被暖热的人,却是他。
九年前。
当年只有十一岁的赵淮霁那日打猎归来,在一个山谷之中遇到了埋伏,他骑了马拼命逃跑,身后有数十人在追他,他心中极为恐惧,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跑到了一处断崖边。
眼前已无路可逃,追兵随即便将他逼得无处可退。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赵淮霁颤声问,“为什么要杀我?”
为首一人冷声道:“过慧易夭,这道理你自己想不明白吗?”
“是……我二哥。”赵淮霁想得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平日里总是一脸笑意的二哥,会派杀手来杀他。只因他过于聪慧,极受父皇的喜爱。
那人冷声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殿下到了地下,可别找错了仇人。”
他不再多话,飞起身来,挥出了一剑,剑尖划过赵淮霁的身体,几乎将他的身体一分为二。赵淮霁被这剑势带得向后飞去,连人带马一起坠入了悬崖。
不知过了多久,赵淮霁迷迷糊糊之中有了一些意识,他眼皮很沉,有些睁不开,只觉得身边很温暖,似乎自己躺在火炉边上。他的手微动了动,指尖传来柔软又温暖的触感。
他微侧了身子,想抱紧那个温暖的东西,但身子一动,只觉得痛彻心扉,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才看到,他所抱着的不是火炉,是一个人。
那人和他年纪相仿,皮肤白皙中透着点红润,生得非常好看。他闭着眼睛,扇子般长长的睫毛微动着,唇角微翘,像是在梦中微笑一般。
赵淮霁呆呆要看了一会儿,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到赵淮霁醒了,忽然露齿一笑,“你终于醒了,我还怕你醒不过来呢!”
他坐起身来,摸了件衣服披上,又是一笑,“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赵淮霁呆了一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身上的伤已经被人用布条给缠好了,虽然缠得歪歪扭扭的。
他躺的地方是一个山洞,身下铺着一床薄褥子,盖的是一床半旧的棉被。山洞里除了这些并没有其他的用具,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
那少年架起了干柴,用火石点着了,将一口小锅在上面架着,回头冲着赵淮霁又笑了,“我给你热点粥喝,喝了就不饿了。对了,我叫阿周,你叫什么名字?”
赵淮霁张口想说话,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他嘶哑着“啊”了两声,声音又低又哑,喉咙很疼,根本无法开口。
阿周怔了怔,道:“原来你不会说话。”
他看向山洞外面,“你从那山上掉下来了,我路过捡到你。我跟师父和师兄弟们住在那边的山上,但是我师父脾气不好,他不会收留你的,我只能让你在这里。”
他收回目光,看向赵淮霁,“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遇到土匪了吗?”
赵淮霁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阿周道:“你昏迷了七日,一直在发烧,我这里也没有退烧的药,只能用体温帮你暖着。”
他伸了一下腰,“这几天躺得我身上酸得很,好在你醒了。”
赵淮霁说不出话,只怔怔地望着阿周。
阿周又笑了,“我师姐整日里羡慕我火气盛,冬日里都不怕冷。她说她夜里连被窝都暖不热,前些天我突发奇想,趁她不在时钻进她的被窝里给她暖热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笑得眉眼都弯了,“她以为闹鬼了,到处翻找,吓得一夜都没睡着!”
赵淮霁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阿周看起来很高兴,“你笑啦!”
他歪着头,“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可惜不会说话,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热好了粥,端到赵淮霁唇边。赵淮霁想伸手去接,但手一动又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冷汗直冒。
阿周忙道:“别动,你伤口还没好,这么重的伤能活下来已经是命大了。我来喂你便好!”
他小心地用勺子盛起一勺粥,送到赵淮霁的唇边,赵淮霁略一犹豫,张开了口吃掉了。
暖暖的粥到了胃里,只觉得身体都跟着暖了。
阿周把一小锅粥都给他喂了下去,端着小锅出去洗了洗,回来的时候手上居然抓了一条鱼。那条鱼看起来足足有三、四斤,鱼尾巴还在动。
阿周笑着道:“洗锅的时候看到它了,就给抓来了,一会儿烤了给你吃。你这些天只喂得进去一点儿粥,要多吃些伤口才好得快。”
他拿出一把小刀,很熟练地把那条鱼剖开来,架在火上烤。没多会儿,赵淮霁就闻到了烤鱼的香气,阿周从一个小纸包里掏出点儿盐巴洒上去,继续架在火上烤。
赵淮霁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说不出话来,他默默地看着阿周把那条鱼烤得焦焦的,拿到他面前,撕开来放到他的嘴边。
他吃了一口,虽然只放了盐,但烤得焦焦脆脆的,很好吃。
吃了点鱼,赵淮霁又躺下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看到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天快黑了。
阿周不在,那火堆也早已熄灭。
他一个人在这昏暗的山洞里呆着,心中不免有些怕。伤口还在痛,他无法起身,只能躺着。
天完全黑了,山洞里一点儿光都没有。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心中更怕,这荒山野岭的,会有野兽吧?
然而便在此时,不远处响起了石头碰撞的清脆的声音,随即火光亮起。
赵淮霁虽未扭头,但心中却已安定了下来。
野兽是不会用火的,是他来了。
阿周生了火,山洞里重新亮了起来,火光摇曳,他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他走到赵淮霁身边,伸手把一个东西塞到他的嘴里,小声说道:“师姐说吃了糖就不疼了,你吃一颗,伤口就不疼啦!”
赵淮霁只觉得口中甜丝丝的,是很普通的糖,似乎还有一种放了许久的味道,但此时吃到口中,却又觉得比他吃过的所有的糖都甜。
“过年的时候师父给的,我留了几颗。师姐说糖要留着生病了再吃,可是我一直也没有生过病。”
赵淮霁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此时已经是严冬,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这糖果他留了快一年都舍不得吃,却特意拿来给他吃了。
阿周说着又走到火堆旁,在火上烤着什么东西,不多时,赵淮霁便闻到了面食的香气。
阿周烤了一只冷掉的馒头,拿过来喂给赵淮霁吃了,又喂他喝了一点热水。
然后他解开了自己的外袍,钻进了被窝里,挨着赵淮霁躺着。
没多会儿,赵淮霁就觉得身边暖暖的,像是在被窝里塞了一只小火炉。他嗅到一种冰雪的气息——冰雪本身是没有味道的,但他就是觉得,那是一种冰雪的气息。
阿周靠着他,笑着说:“我在外面的湖里洗过了的,不会臭的。”
赵淮霁愕然。
外面的湖里?隆冬的天气,外面的湖水不得上冻了?他竟然能在那里洗澡!
白日里他向洞外望,能看到外面是积着厚厚的雪的,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连下了好几场大雪。这里是崖下的山里,没有人来打扫,雪便一直积在那里。
他闭上眼睛。
难怪阿周的身上有冰雪的气息。
很好闻的味道,比他闻过的香都好闻。
他不久便进入了梦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身边依旧是暖暖的,不用睁眼,他就知道阿周还在。
没多会儿,阿周睁开眼睛,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他起身穿起衣服,打了个哈欠,“我去给你找吃的。”
他出门去了,不久带回来一只野兔,很开心地拿给赵淮霁看,“好久没看到兔子了,这只傻兔子,明明是灰色的,还缩在雪地里以为我看不见它。”
赵淮霁在山洞里住了十几天才渐渐能下床,阿周每天都会给他弄些吃的东西,他有时会突然消失,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一些各种吃食。
阿周不在的时候赵淮霁就会猜想他的来历,听他所说应该是在这山中的某个门派的弟子。但是在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建立门派,会很不方便吧?
他第一次被阿周扶着走出山洞,天气晴好,地上的积雪未化,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湖泊,想来便是阿周经常用来洗东西的地方了。虽然有一段距离,但能看得出,那湖面是结了一层冰的。
赵淮霁有许多话想说,但此时开不了口。他看到一旁有根枯枝,便在旁边缓缓坐下,捡起枯枝,在地上写:“我叫赵淮霁。”
阿周笑着摇头,“我不认得字,你识字的吗?真厉害。”
赵淮霁无奈丢下了枯枝。
他的嗓子并未受伤,心想着或许只是因为发烧,一时不能说话,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我去给你抓鱼吃。”阿周说,“冬天别的野味都不好抓,只有鱼比较容易抓。”
说着,走向了湖边。
赵淮霁远远地看着阿周在冰面上踹了一脚,随手捡了根树枝,用刀子削尖枝头,他左手握住树枝的一端,低头看了半晌,突然猛地将那树枝刺入水中。
再抬起树枝的时候,便有一条鱼被插在枝头上,那鱼身翻来翻去,鲜活得很。
赵淮霁还从来没见过人这样捕鱼的,只看得目瞪口呆。
光是用树枝刺鱼的这股手劲儿,便能看得出,这阿周竟是一位厉害的高手。
阿周跑了回来,扬了扬手中的鱼,“还挺大的,够咱们两个人吃了。”
他看到赵淮霁盯着自己的手看,笑道:“我惯用左手,有些奇怪对吧?”
赵淮霁摇头,用左手也没什么奇怪的。
阿周在山洞外生了火,架起那条鱼来烤,指着远处的山头对赵淮霁说:“我就住那儿,可惜师父严厉,我不能带你去那里玩儿。”
赵淮霁望着那里,隔了茫茫的雪地,那山头在他的视线中只是一个小点,看这距离起码得走半日才能到达。
他想起自己吃的那些粮食,阿周竟然是从那么远的地方给他取来的!
阿周烤了鱼和赵淮霁分着吃了,收拾了一下,说:“午后师父要来考查功法,我得回去,晚上再来你。”
赵淮霁看这天色已经接近晌午了,现在再去真的来得及吗?
阿周起身向着山的方向飞身而起,他脚步极轻盈,仿佛脚不沾地一般在雪地上飞行,不多时便消失了踪迹。
赵淮霁呆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这少年不过十岁的样子,竟然有这么高的功夫,这轻功比他见过的御前高手还要厉害。
养了一个多月的伤,赵淮霁已经能行动自如了。但他还是不能说话,阿周有时不在,他便在洞口附近活动一下。
无意间他看到前面树林里有根竹子生得又细又直,便折了回来,用阿周留下的小刀仔细地削平,钻了几个洞。以前无聊的时候跟宫里的乐师学过用竹子做竹笛,此时无事,便细细地做了一枝竹笛。
阿周回来的时候正是午后,天上下起了雪,却不甚冷。他换了一身红色的袍子,映得本来就白皙的脸更显得如玉琢一般。
赵淮霁呆望了片刻,垂眸将手中的竹笛递给他。
“给我的?”阿周接过那竹笛放在手中把玩,他左手握住那笛子的一端,凭空一刺,招式极利落。
他笑着退后,将竹笛当成剑,在雪地里耍了一套剑招。
赵淮霁痴痴地望着雪地里那抹红色的身影,便像是一朵严冬盛开的红梅一般绚丽。他身姿轻盈如飞,剑招丝滑如行云流水,雪花在他身边飞扬,那画面极美,让赵淮霁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阿周耍完了一整套剑法,走到赵淮霁身边坐下,扬着脸像是在等夸。
赵淮霁笑了笑,轻轻拍手。
阿周这才满意地笑了,说道:“我武功很强的,可是师姐让我不要张扬,说是师兄师弟们会不高兴的。我师姐特别聪明,我什么都听她的。”
他顿了一下,“只有一件事我没听她的,她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可我还是想救你。”
赵淮霁默然。
他师姐说得对,只可惜他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晚了。若不是他过于张扬,也不会引来二皇子的嫉妒,要致他于死地。
“你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养些日子,等天晴了,我送你出山。”阿周说。
赵淮霁抬头望着茫茫地雪地,心中茫然。
他不想回去,一点儿都不想。
回去了,也未必能活下去。
他望着阿周那双漆黑的眸子,黯然神伤。
若是能一直在这里,有阿周陪着就好了。可是阿周未必会愿意,对阿周来说,他只不过是他一时动了善念,救回来的一个路人罢了。
他不该成为他的累赘。
他不敢再想,心绪不宁,便拿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棋盘。
每当他心里乱的时候,就会自己跟自己下棋。
阿周凑过来,“这个是围棋吧?我见过师父跟人下棋,你也会吗?能教我吗?”
赵淮霁点点头,他捡了一些不同颜色的石子当棋子,比划着告诉阿周如何下棋。
阿周很聪明,马上就领悟了规则,他左手拈起了一颗棋子,和赵淮霁下起了棋。开始时赵淮霁让着他,不让他输得太惨。但是几天的时间过后,赵淮霁就发现,阿周已经不需要他让了。
赵淮霁心中大为惊异,他的棋术是一位围棋国手所教,自认为也算是棋艺高超。却没想到几天的时间,阿周便能跟他对弈,丝毫不落下风。
十几天后,阿周第一次赢了赵淮霁,他心中欢喜,兴高采烈地表示自己要进山里逮只野鸡来庆祝。
赵淮霁呆望着棋盘,抬头看着阿周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之中。
他是皇子,也算是有些见识。但他这一生之中,却从未见过这样美好的人。他聪明、善良、强大,偏生长相又美,整个人挑不出一点儿缺点来。
过了许久阿周才回来,他手里提着两只黑乎乎的东西,叹着气说道:“到处都找不到野鸡,只遇到了一头黑熊。它正睡觉呢,我把它叫醒了,它就把熊掌给我了。”
赵淮霁:“……”
他竟然能打得过黑熊!
阿周的衣袍下摆沾了许多雪,他混不在意,起了火,架着熊掌烤。
天气晴好,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赵淮霁只觉得这人的身上既带着冰雪的气息,又带着阳光的气息,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气息却在他一个人身上共存,却又毫不违和。
可他越是美好,赵淮霁的心中越是怅然。
他一向恃才自傲,却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卑。
次日赵淮霁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有些冷,睁开眼睛的时候果然发现阿周已经离开了。
他叫了一声:“阿周。”
没有回音。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能开口了。
他心中欢喜,他有许多话想跟阿周说,终于可以开口了。
但真要说些什么,又有些心慌,他坐在了地上的棋盘前,跟自己下起了棋。
直等到天黑,阿周也没有回来。
他胡思乱想着,是不是自己做得哪里不好,惹阿周生气了,他才不回来的。
夜已经深了,他却毫无困意,只是坐在洞口等着。
他望着远处的山头,阿周今晚是想回那里睡吗?他不来了吗?
或许是他的伤已经好了,阿周觉得他不需要照顾了?
天快亮了,阿周还是没有来。
他望着那山头,却发现有黑烟从山头升起。这不像是做饭的炊烟,倒像是起了火。
赵淮霁的心底升起一种恐惧,他身体发抖,一种可怕的预感将他牢牢地笼罩。
他跑向那座山的方向,两个月来,他只是听阿周说起过那里,却从来没有想过去那里看上一眼。
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加上一路冰雪道路难行,他摔倒了好几次,伤口处又隐隐开始作痛,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摔倒了便爬起来再跑。他不像阿周那样身姿轻盈,只能一步一步往那里走。
直到晌午,他才走到山脚下。
他看到一些凌乱的脚步,地上还留着点点血痕。
他疯了一样向山上跑去,未到山头,便闻到了股焦臭的气味。他几乎站立不稳,但还是爬起来,跑上了山。
山上有几排竹屋,此时已经烧得黢黑,那股焦臭的气味便来自最里面的那个屋子。
门被烧得只剩下了半扇,赵淮霁从门口看到里面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十几具大大小小的尸体被烧得一片漆黑,已经看不清面目,连露出的骨头都是黑色的。那些尸体有的摞在一起,有的彼此纠缠,形态各异,死状可怖,让人看上一眼就头皮发麻。
赵淮霁强忍着恶心,走进了那间屋子。
他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送给阿周的那枝竹笛,此时它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了一角,上面隐隐留着血迹。
他脚下一软,无力倒地。想哭,却完全哭不出声。
他手中握着那一角的竹笛,脑中一片天悬地转。
他甚至分不清,哪一具才是阿周的尸骨。
呆坐了一天,直到天黑了,他才起身,走到后院里,用找到的铲子在地上拼命地挖。
他手上在流血,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只知道一直挖,直到那个坑变得巨大无比。
他慢慢地把那些尸体拖进了坑里,认真地摆放好,然后将土细细地洒上。
赵淮霁从梦中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一双墨色的眸子正望着他,这双眸子与他记忆中的那双眸子霎时间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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