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今年八十多了,虽不在朝,却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一进门,冯寂就看到自己的兄长冯德从屋里出来,见到冯寂,冯德忍不住嘲讽两句,“二弟最近忙啊,也不见你来看看老爷子。”
冯寂懒得搭理他。
冯家这一辈的同辈不少,以前冯寂在家族中的地位不高,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特意向皇帝自荐去青安国管理密探组织,若是能立功,便能让长辈们刮目相看。
但是密探的差事并没有给他带来地位的提升,反倒是如今和魏家的秘密商道让他赚得盆满钵满。就算是在他这样的世代官宦人家,钱也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就算他现在不常来,在老太爷的心中,他也是最重要的那个孙子。冯德来得再勤,也不会比他更受重视。
家族之中,向来能力是最重要的。
冯寂跪下请了安,说道:“爷爷,孙儿有事相求。”
冯老太爷笑了,“有什么事儿就直说。”
冯寂简单直接地道:“那个蔡施和魏家有过节,以前也就罢了,孙儿挑不出他的错,也不能为难爷爷。但现在他已经身在天牢,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都察院的御史……是爷爷的学生吧?”
冯老太爷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放心跟魏家做生意,冯家会全力支持你。能行的方便,冯家不会拒绝。”
冯寂起身,将一叠银票递上,“这是这个月上交给家族的银子。”
冯老太爷看着那厚厚的一叠银票,目光中露出笑意,“你越来越能干了,吏部尚书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听说不久便会告老还乡,冯家打算扶你争取这个空缺。”
“孙儿听爷爷的安排。”冯寂并不现喜色,他不想表现出急功近利的样子,因为冯老太爷喜欢这样的人。
两天后,都察院。
“你要见朕?”北齐皇帝杨涟坐在大堂正中,冷眼看着跪在台下的蔡施,“听御史说,你不见到朕,便不肯认罪?”
太子杨远煦站在一侧,面无表情。
“臣是冤枉的!那些信件全是魏周伪造的,是他亲口说的!”蔡施大声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
杨涟望向站在台下的御史,“比对过笔迹了吗?”
御史躬身,“对过笔迹,每一封信都是蔡施亲笔所写,绝不可能是他人代笔。蔡施的字很特别,是为了防止别人临摹,特意练的一种字体,完全没有办法模仿。”
蔡施急切地道:“是魏周找了高人模仿的!臣的字就算是特殊,也定有高手能模仿!”
“不可能!”御史立即反驳,“字有形,有骨,形可模仿,骨却难仿。每个人运笔的力道、习惯都不一样,刑部有位老先生,研究笔迹对比几十年,从未有断错的时候,便是他亲自对比的。”
杨涟皱眉,“你确定?”
御史道:“刑部曾让人把上千份仿写的字迹夹杂着原笔迹给那位老先生,每一份仿写都和原本的字迹一模一样。但他一份都没有判断错,这难道不能证明他的实力吗?”
杨涟听他这样说,微微颔首。
“不可能!他一定弄错了,这信绝不是我写的!”蔡施情绪激动地想要挣扎,被几个差役按住。
御史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嘲讽,“老先生说了,除非是神仙出手,才能可能让他出错。怎么,你想说这些信是神仙写的?”
杨远煦的眼神有些古怪。
他暗中在魏家的商队里派了内线,知道魏家运的货物里,有一包信件。但内线没敢拆开看,怕惊动了魏家。
难道是这些信?
他为了夏火,也为了和谈,并没有对魏家的商队动手。魏周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肆无忌惮地把信件放在货品中送到北齐来了。
只是魏周到底找了什么人仿写出蔡施的笔迹,他是真的想不到。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刑部的那位专精笔迹鉴定的老先生或许是被收买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蔡施的死活他不关心。甚至还有些乐见他倒霉,因为夏火当年也曾在蔡施手下被虐打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是亲眼见过夏火身上留下的那些旧伤的,每次触摸都心疼不已。
直到分别之前,夏火还经常被这段噩梦惊醒,哭着喊“师父别打了”。
一年不见,却不知他还做不做这样的噩梦。
御史又道:“臣还查到,蔡施原名闫施,这个姓是澜越国的特有姓氏,他本就是澜越人,被无音公主派到陛下身边卧底,身居高位,就是为了从内部引起北齐国的混乱!”
“你胡说!”蔡施用力挣扎着,几个原本站着的差役不得不上前来,帮忙接住他。
御史不理他,又道:“上个月有人刺杀太子殿下,根据当时负责保护太子的护卫对刺客容貌的描述,现已查明,是天夜堂的两名杀手。陛下,天夜堂的人杀手必须由蔡施经手才能调动,此事只能是他所为。”
“不可能!”蔡施叫道,“我怎么可能刺杀太子?我为什么要刺杀太子?那两个杀手在哪里?你把他们叫出来!我要当面对质!”
御史冷声道:“那两个杀手只怕早就被你处理掉了吧?至于机……太子主和,这就是无音公主想杀他的理由。”
一旁站着的杨远煦心中顿惊。
他前些日子其实是遭遇了刺杀,但那两名刺客并没有恋战,打不过立即逃跑了。
他当时还很疑惑,刺杀太子,只派两名刺客怎么可能得手?他的太子府不说铜墙铁壁,那也是有高手镇守的,便是来上百名刺客也伤不了他。
现在才知道,他们竟然是天夜堂的杀手!
他微一思索,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必然是魏周做的。
天夜堂的杀手只能由蔡施调动,但是魏周自己就是天夜堂的杀手,他多少是认识几个杀手的。
魏周手里有缓解的解药配方,只要用这配方作为条件,很轻易就能说服那些杀手为他做事。毕竟做了这一件事之后,以后再不用每月完成任务,便会有源源不断的解药,对这些杀手来说是绝对值得的。
杨远煦觉得自己的背上在冒汗。
解药配方是他交出去的,他当然不会揭穿此事,也绝不能揭穿。
他除了配合,没有别的选择。
好在他原本就讨厌蔡施,心中是愿意配合的。
但就算他不愿意,这个举动也足以逼迫他不得不为魏周隐瞒真相,配合他的所有行动。
魏周这个人,比他预想中的还会算计。
“我不是澜越人,我也不认识无音公主!他们都在陷害我!”蔡施情急大喊。
“是吗?”御史冷哼,“那此人你可认识?”
他拍拍手,便有人递上一只盒子。盒子的周围血迹斑斑,不用想便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御史向着杨涟躬身,“陛下,这盒子中的污物只怕有碍观瞻,臣建议陛下还是不看为好。”
杨涟冷哼,“死人头吗?朕见得多了,亲手杀的也不少。”
“陛下圣明!是臣多虑了。”御史将盒子放在地上,掀开了盖子。
盒子里是一个脸庞瘦削的男人的头颅,周围塞了不少防腐用的石灰。盒子里一股难闻的臭味,头颅却并未腐烂。
看到那只头颅,蔡施圆睁了双目,一把挣开了按着自己的差役,扑向那头颅。将头颅从盒中拖起,抱在怀中,瞬间双目赤红,泪如雨下。
御史后退一步,说道:“这是密探从青安国送来的,魔教的一位下属的人头,此人名为闫融,本是澜越人,在魔教的地位不低。青安国清剿了魔教,闫融便是那时被杀的。”
蔡施发出一声嘶吼,“魏周,我要杀了你……”
“魏周?”杨涟垂眸看着他,“你又一次提到了这个名字,此人是谁?”
“他是青安国的奸贼!他陷害我!”蔡施大声喊道,“陛下,您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杨远煦轻叹了口气。
他现在只能全力配合魏周的行动。
“陛下,魏周是儿臣派去青安国接替杨晋的密探统领,此人忠心为国,值得信任。”杨远煦说道。
杨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真的关心这个人,闻言只是“嗯”了一声,道:“你还有何可辩解的?”
蔡施却不说话了。
他的眼神中透着绝望。
明明忠心耿耿,却被一个奸臣陷害至此,他死不瞑目。
可他完全没有办法自证清白,那些信件足以要了他的命,皇帝根本不会信他。
所有的布局他都解不开,再怎么争辩也是徒劳。
杨涟不再说话,起身出了都察院,再没有回头。
杨远煦回头望了蔡施一眼,眉眼微微弯了弯,便回头跟着杨涟一起离开了。!
屏蔽了系统后,魏周把新的系统任务告辞赵淮霁。
“这任务……”赵淮霁皱眉,“顺其自然吧,北齐的核心人物不是那么容易就更换的,等他们自然更换就好。”
魏周也是这个意思,他现在对系统的依赖并不高,只要维持现状便好。
“我想去一趟北齐。”魏周说道,“我想看看蔡施是怎么死的。”
赵淮霁思考了半晌,颔首道:“你想去的话,我让唐梓歌陪你。他正好要去追击魔教教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唐梓歌的武功极高,他是放心的。
“好。”魏周应声。
赵淮霁又道:“把夏火也带回去吧,就当是和谈的诚意。”
回到家中,魏周把要去北齐的事跟青瑶说了。
青瑶是几天前从玉城赶来看他的,天气渐热,青瑶给他做了几件轻薄的衣服、鞋袜送过来。
“去北齐吗?带我一起吧!”青瑶道。
魏周摇头道:“路上有危险,你还是留在在这里吧。”
青瑶笑了笑,“我武功虽没有你这么强,但也不弱。你出门在外,没有人照应着,我不放心。”
“有唐梓歌和夏火。”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这两个人一个冲动,一个傻。”青瑶叹了口气。
魏周:“……”
无法反驳。
“而且……我也想亲眼看着蔡施死。”青瑶的声音充满了怨毒,“所有天夜堂的杀手,没有一个不恨毒了他的。”
魏周默然点头。
这时,夏火跑到门口,扒着门框喊道:“青瑶姐,吃西瓜啦!”
说着,瞪了一眼旁边的魏周。
“你俩关系不好?”青瑶说。
“不好。”魏周点头。
次日,准备好了马车,魏府的家仆们把行李装上车。
魏娆准备了一大堆干粮,出门送行的时候拉着青瑶的手,“姐姐,帮我照顾好二哥。”
夏火白了魏周一眼,跳上马车。
唐梓歌抱着剑,一言不发地坐在马车上。青瑶没见过他,只从魏娆的口中听说过他,便冲他笑了笑,“唐盟主,久仰大名,没想到这么年轻英俊。”
“青瑶姐过奖。”唐梓歌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又把头转过去,看向了窗外。
四人上了车,马车启程。
车上的三个男人互相之间谁也不爱搭理谁,唐梓歌本以为跟他一起去北齐的是连信,发现是魏周的时候极其不满,根本不想理他。
夏火被魏周坑到怀疑人生,自然也不想搭理他。
夏火和唐梓歌素不相识,唐梓歌又是个生人勿近的性格,两人也是互不搭理。
唯一能缓解气氛的只有青瑶,三人对她都有好感。
夏火感叹道:“我当年若是有个姐姐这么照顾我就好了,我少时过得可惨了。受伤了、生病了只能自己熬着,还记得有一次我被师父打得起不来,躺在床上三天没有人管,又渴又饿,差点儿死掉。”
他又白了魏周一眼,“你这又有姐姐,又有妹妹,还有一大家子疼着……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嫉妒?”魏周抬眼瞥他。
“哼!我才不嫉妒呢!”夏火骄傲地道,“我的男人是太子!”
魏周笑笑不说话。
半个月后,终于进到了北齐国境内。
因为手里有证明身份的文书,马车一路畅通,进入南部的一个叫香岭的小城。
魏周来之前跟杨远煦联络过,杨远煦让他去城外的一个小村庄里见面,夏火是知道地址的。
从城门出去,又往北走了一段路,可以看到大片的树林。官道变得狭窄,转了好几个弯儿,才终于到了约定的那个叫羊村的地方。
“真偏啊!”青瑶感叹,“若不是有夏兄弟带路,咱们都摸不到这里来。”
夏火道:“太子每隔一段时间,会在这里秘密见他的生母。此事绝密,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绝密?”唐梓歌瞟了他一眼,对他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夏火“啊”了一声,“我怎么这事儿说出来了……你们可别传出去!”
“……”
夏火引着众人,来到村子里的一户人家,敲了敲门。
没多时便有人来开了门,是个年轻的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眼睛亮而有神,容貌秀美,眉宇间英气勃勃。
“夏火哥!你从青安国放回来啦!”姑娘开心地拉着夏火,“快进来……咦,还有客人?”
她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众人。
夏火介绍,“这些是远煦的客人,他约了他们在这里碰面。”
姑娘“哦”了一声,随即一笑,热情地招呼,“那快进来吧,我叫汪春苑,你们叫了小春说好。”
众人便跟着进了院子。
汪春苑冲里面喊道:“爹!娘!小姨!夏火哥来啦!”
她引着众人进了屋。
这里是一处农家小院,比普通的宅院大一些,房间也更多。院子里放着一些常用的农具,院子一侧是一颗大桃树,桃花开得正盛。
一对夫妇迎出来,妇人笑道:“是夏火呀!听说你被青安国抓了,受了不少苦吧?”
夏火笑道:“还好,不算特别苦,我这人能吃苦,区区坐牢而已。汪叔、汪姨,叨扰啦!”
再怎么着,也比他当杀手的那些年好过多了。
他进了屋,对着正坐在屋内喝茶的女子拱手,叫了声:“娘娘。”
听到他这样说,刚进屋的众人纷纷向屋内女子望去。
女子长得极美,一双美眸仿佛春日落满了桃花瓣的池水,她皮肤雪白,一身简单的白色襦裙,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听到夏火的声音,她秀眉微蹙,“你这孩子,真是什么话都说……”
显然,夏火已经把她的身份说出去了。
夏火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啊娘娘,殿下让我带他们来这里,我以为他们是知道的。”
女子淡声道:“算了,既然能来这里,太子对你们还算是信任,至少认为你们不会出卖他。”
夏火看了魏周一眼,“虽然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但他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卖殿下。”
魏周知道这人便是杨晋的王妃,聂芸诗。
他引着一行人上前,简单地拱手行礼。
聂芸诗“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地道:“行了,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儿吧,我不爱见外人。”
她起身进了里屋,回头看向汪春苑,“小春,进来陪我下棋。”
“啊?又下棋啊……小姨,饶了我吧!”汪春苑苦着脸,无奈地跟着进了里屋。
聂芸诗常来,平日里汪春苑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叫她“娘娘”,便习惯叫她“小姨”。
夏火小声道:“太子殿下偷着见生母的事,陛下和娘娘都不知道的,你们可别说漏了。”
魏周道:“除了你,没人会说漏。”
汪氏夫妇招呼几人喝茶,他们都是朴实的乡下人,上了茶便离开了,并不陪着说话。
青瑶道:“王妃好像不高兴了,我猜她回去就会把见面的地点换掉。”
夏火无奈,“我不知道王妃今天会来,本来想着不告诉她的。这地方她已经用了好多年了,跟这家人也熟络得很,换掉还挺麻烦的。”
“所以,太子是经常来这里跟王妃见面?”青瑶问。
“也不是很经常,半年来一次吧!来了之后他就会陪娘娘在这里小住数日,然后各自回去。”夏火回答。
青瑶笑了,“太子还挺有孝心。”
夏火道:“陛下严格,太子跟陛下很难亲近,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就格外亲近生母。现在杨晋死了,指不定哪天陛下就能把王妃接到宫里,封个贵妃什么的,太子殿下就不用再费力跑这么远来与生母团聚了。”
一直没说过话的唐梓歌皱起了眉头。
“把弟弟杀了,把弟弟的老婆收了?这搁江湖上是要被人当成恶徒的!”
夏火疑惑地道:“这在皇家很正常呀!”
“……”唐梓歌目光复杂。
外面马蹄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
夏火立即飞奔出去,和来人抱在一起,那人也紧紧地抱着他,声音颤抖着:“夏夏,你受苦了!”
屋内几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二人,杨远煦被这几道目光弄得不好意思了,这才松了手,拉着夏火进了屋。
他让自己的心腹在外守着,进到内厅来。
夏火道:“娘娘也在。”
杨远煦有些意外,倒也没说什么,点头进了屋内,去向聂芸诗请安。
不久,他走出来,坐了下来,对魏周道:“多谢你把夏火送回来,你们皇帝果真是心胸宽广。我还没找到钥匙,父皇说没见过,我正在让人全力追查。”
“天夜堂现在如何?”魏周问。
杨远煦道:“我提前布局,接手了天夜堂,现在那里的杀手全都听我的。我给了他们足够的解药,他们对我感恩戴德,全都听命于我。”
他顿了一下,“你若是想找蔡施报仇,直接去找冯寂,他能带你进天牢。我父皇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冯寂能摆平。”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聂芸诗自屋内走出,面色淡然,“既已见了面,我便先走了,你们聊吧!”
汪春苑跟着跑出来,“小姨我送您!”
魏周忽然起身,走向聂芸诗,问道:“娘娘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吗?我一直以为,殿下的生母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娘娘……长得不怎么像啊!”
聂芸诗回转过身来,不悦地道:“我当然是太子生母,北齐太子的长相,轮不到你这个外国人评说。”
【系统,测谎!】
【叮!谎言!】!
魏周没有声张,默不作声地目送着聂芸诗离开。
汪春苑跑回来,对杨远煦说道:“小姨很不高兴你带人来这里。”
杨远煦挠头,“这个接头点用的时间久了,我本来想着换个地方,给你们一笔钱,让你们也搬离这里。”
他沉吟道:“看来她挺喜欢这里,并不想换地方。”
“我可不想搬走!”汪春苑不悦地撇嘴,“这里山清水秀,山上可以打猎,水里可以抓鱼,我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的!”
“瞎说,怎么能住一辈子?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你也不小了,我记得你跟我差不多的年纪是吧?”杨远煦瞅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跟青瑶说话的夏火,“回头我留心着,帮你找个好相公。”
汪春苑摇头,“我不要!我喜欢这里,我要嫁也是嫁给这村子里的人!”
“胡说,这村子里都是乡下庄稼汉,哪里有值得嫁的男人?”杨远煦把目光投向汪母,“对吧?汪姨?”
汪母怔了怔,随即笑道:“殿下不用操心这件事了,娘娘说了,一定会给我家小春找个好人家的。”
“切!不理你们了!无聊!”汪春苑对这个话题显然不感兴趣,环视四周,忽然跑向了魏周,拉着他的手臂摇晃着,“这个小哥看起来顺眼,陪小春玩儿好不好?”
魏周点头,“好,你想玩儿什么?”
“上山打猎吧!运气好的话,晚上能吃到烤肉!”
“行!”
汪春苑开心地跑去屋里拿了弓箭,拉着魏周上山去了。
杨远煦看得直摇头。
这丫头什么眼光,在一群人里,选了一个心眼儿最多、最会算计人的。
天快黑的时候,魏周和汪春苑回到汪家小院。
他们收获颇丰,两只野兔子,还有三只野鸡,一只野狍子。
汪母苦着脸,“这也太多了!吃不完会坏掉的!今晚要连夜给腌起来……”
汪春苑心情极好,“都是哥哥帮忙打的,哥哥好厉害!”
夏火悄悄地对杨远煦道:“你不是一直说这小春姑娘不开窍吗?我看她跟魏周处得就挺好……虽然魏周这个人不怎么样,但至少她是懂的。”
“你的意思是……让她拿魏周练练手,尝试与男子相处?”杨远煦不怀好意地笑了,“也好,这家伙天天计算咱们,咱们也利用他一回。”
他招手把汪春苑叫来。
“干嘛?”汪春苑白了他一眼。
“我觉得你叫‘哥哥’的语气不太对,”杨远煦试图教导她,“我听别家姑娘叫‘哥哥’的时候,声音都拖得很长,像这样,哥~哥~”
汪春苑立即后退一步,嫌弃地道:“你叫得好恶心……”
杨远煦:“……”
孺子不可教也!
汪母和汪父在灶房里忙活了许久,终于把打来的野味做好了。
一盘盘香气扑鼻的肉端上桌,色泽诱人,勾人食欲。
杨远煦忽然听到汪春苑用很认真的语气问魏周:“你愿意吗?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魏周郑重回答:“我愿意!”
杨远煦刚放进嘴里的一口烤肉让他给喷了出来。
怎么就愿意了?还一辈子?
他是想让汪春苑拿魏周练个手,可没想让她真的跟魏周好上。以这丫头的心机,被魏周卖了还乐呵呵帮他数钱呢!
刚想说什么,就听汪春苑说道:“我,汪春苑,今日与魏周结为异姓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人神共愤!”
魏周:“俺也一样!”
“哥哥!”
“妹妹!”
杨远煦脑子炸了。
这丫头有毒吧?她看到漂亮的小哥,心里想的竟然是……结拜?
吃过晚饭,杨远煦一脸阴沉地把魏周叫到院子里,沉声问:“你想利用汪春苑给你传递消息对吗?她只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姑娘,我不许你利用她!”
“她?传递消息?”魏周忍不住笑了,“她有这本事吗?”
杨远煦:“……”
他竟无言以对。
魏周又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觉得她纯真可爱,招人喜欢,便顺着她的心意陪她玩儿,没打算利用她做什么。明日我去见蔡施,等唐梓歌把魔教的教主杀掉,我们就回去了。”
杨远煦沉默了半晌,抬眸道:“小春心思单纯,别伤害她。”
魏周道:“你真的是王妃和皇帝的孩子吗?”
这话题转得过于迅速,杨远煦愣了愣才道:“是啊……问这个干嘛?”
【测谎!】
【叮!真话!】
看来杨远煦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问题定是出在聂芸诗身上。
魏周打算回去把这事儿跟赵淮霁说了,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次日一早,杨远煦派了马车,接上众人来到北齐国都冬城。
冯寂已经等着了,看到杨远煦下车,上前行礼,道:“交给臣就好。”
杨远煦“嗯”了一声,“你们跟着冯大人吧,我不方便出面。”
冯寂便上了车,坐在魏周身边,环视车厢内。
“夏将军也来了,这位姑娘……”他看向青瑶。
“我师姐。”魏周简单地介绍。
冯寂恍然,“原来如此,她也是天夜堂的人。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保证你们满意!”
车行不久,便来到了天牢。冯寂出示令牌,守卫并不细看,躬身笑道:“冯大人放心,咱们全都按大人的吩咐来办的,必不让大人失望!”
冯寂随手丢了一个钱袋子给那守卫,“兄弟们喝酒。”
守卫掂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子,顿时笑逐颜开,多谢大人!
冯家在北齐有权有势,他就算是不给钱,吩咐下来的事也没有人敢不从。但能拿到钱,守卫自然是更加高兴,更愿意尽心办事。
进了天牢里,有几个狱卒热情地迎上来,用看亲爹的眼神看着冯寂,“大人,小的们都办妥了,您自己看看是否满意吧!”
狱卒们争先恐后地给冯寂引路,冯寂只是笑笑,随手又甩出一只大钱袋,“喝酒去。”
“多谢大人!大人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啊!”狱卒奉承道。
魏周忍不住道:“你倒是大方得很!”
“因为有钱!”冯寂挺直了腰,“自从成了有钱人,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以前对我爱搭不理的人,现在个个都殷勤得很,连家族里的老太爷都把我当成最疼爱的孙子!”
往里走了一段路,又转了个弯,狱卒停了下来,献宝一般地指着牢里的人。
“大人,可否满意?”
牢里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炎热的天气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听到有人来,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见到魏周,他激动起来,挣扎着爬起,尖叫道:“我杀了你这个孽徒!”
但他身上被铁链锁住了,并不能站起,也不能冲到前面,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
夏火揉了揉眼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也有今天!当年你打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人打?”
青瑶只是微微冷笑,并没有作声。
三个人站在牢门外,看着那个曾经带给他们巨大痛苦的男人,一时间各种思绪涌上心头。
往事仿佛梦幻一般,变得不真实起来。
狱卒还在邀功,“小的一天打他三遍,放心,小的下手有分寸,不会要他的命。谁敢得罪冯大人,小的第一个不答应!”
冯寂别过头,微露出不忍之色,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跟蔡施并没有多大的仇,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讨好魏周,间接地讨魏娆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