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炮灰在修罗场—— by废桥
废桥  发于:2024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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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季泽心情好的时候,会揉着他的后颈,像是在摸小?宠物,“这栋楼我买下了。”
他的身份是张先生给的,他的生命是张先生养的,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该是属于张季泽的。
辛染抗拒地?抬起了手肘,恐慌的感觉又?开始涌上了他的喉头。
接着,张先生掐着他的后脖颈,在这个?房间,强硬地?跟他接吻。他的肺部?在这空间里被挤压的喘不过气。
辛染的脊骨被慢慢捣碎了,他哭着求张季泽换一个?地?方。他一靠到那张床就?忍不住地?全身发抖,只会苍白地?求告张先生。
可怜又?可爱。
张先生的惩罚给得很?重,等回到了张家,辛染的神情还是这么恍惚,他垂着头,神色是木的、僵硬的。
“过来,”张先生命令道,向?辛染抬起一只手。
辛染很?乖地?走上前去,停在张先生的身侧,他没敢坐在张先生一侧的沙发上,只是顺从地?弯下膝盖,跪在了他脚边。
他抬起脸,用柔软的面颊去蹭张季泽的手,灯光照在他的瞳孔里,水润又?干净。
张先生曲起食指,按在了他的下唇上。
辛染抬起眼看着他,又?乖乖地?耷拉下眼皮,老实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将张先生的食指含进了嘴里。
张季泽轻笑?了几声。
“不要再出去了。”说话时,他的脸上显出了冷酷的神色。
“是。”辛染的声音低不可闻。

第97章 交际花的自我修养
辛染被禁足在了张家, 禁足了很久,连他自己都恍惚,不知道已有几个月了。
他走不出张家的大门, 他被困在了三楼,他的活动范围只有张季泽的卧室, 和他自己的卧室。
现?在甚至连自己的卧室也被锁了起来, 他没有钥匙, 他找了地毯, 柜子,他找不到卧室的钥匙。
他坐在张季泽的床上, 看着敞开的窗户,张季泽的鸟就被关在窗台的金笼子里。
那只爱惜羽毛娇贵的鸟,本来是关在书房窗台的,被张先生移到了卧室的阳台上, 是给他看的, 他知道。
四四方方的窗框,在光线的扭曲下,变成倾斜的几何线映在窗帘上面。
时间是上午的八九点,放在墙角的落地钟滴滴嗒嗒,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没有说话,只有呼吸,钟摆的声音显得?很响。
他扭过脸, 看着摆锤一左一右分毫不差的工作,除了大摆钟, 柜子上还有一个小型的钟摆,滴滴嗒嗒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有些令人烦躁。
他的眼珠随着摆锤一左一右移动着,他的耳朵听着交叠的钟表声,
倏然间,他听到了第三种声音,“滴答、滴答”,在钟摆的“滴滴嗒嗒”声中的第三种声音。
他呼吸急促,好像是幻听。
“我的父亲送了一只表给我”
然后呢?
“他告诉我,时间能够解答我对世界的疑惑,他希望我善于?利用时间。现?在我把这只表送给你,”
啊?……嗯,我也爱你。
“可以为?我,偶尔忘记我不在的那些时间吗?”
什……什么?
那些声音交叠在一起,在他的脑子里混乱交织,几乎要听不清话里的每个字,突兀的“滴答、滴答”的声音贯穿了整个过程。
这根本不是钟摆的声音,这里根本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人!
辛染崩溃地用双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他整个人摔下了床,伏在地板上缩成一团,剧烈地喘息。
“滴答、滴答”声音还在响,从远到近,由小到大。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赶到墙边的柜子前。
柜子上的钟表正对着他的脸,那个秒钟在他的瞳孔里一直转,滴滴嗒嗒地响,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他马上移开了眼睛,在哪儿??他胡乱地翻着柜子上的东西,柜子上的钟表被他翻倒,在哪儿??
他钻到柜子底下的那一层里,蜷缩着身?子,找不到。他又爬到另一侧,拉开柜子里的抽屉,‘滴答、滴答’的声音更响了,
他的手伸进抽屉里胡乱翻,金属的利器戳进了他的指腹,一滴血落了下来,“啪嗒”
找到了!
他拿起那只手表,是张先生的腕表,他见过的,血液从他的手指上滴下来,糊住了表面的玻璃盘。
没有“滴答、滴答”的钟表声,消失了。
辛染迷茫地环顾房间,看着墙角仍在工作的落地钟,又看向从柜子上掉到脚边的钟表,全?部都在滴滴嗒嗒地响。
没有“滴答、滴答”声啊,小染。
他太累了,所以幻听了。
辛染喘出口气?,趴在拉开的抽屉上,抽屉的边缘磨得?他的胳膊很痛,但是他不想动,他太累了。
辛染平复着呼吸,握着那只腕表观察,安抚着自己:只是普通的,被张先生弃掉的一只手表啊。
窗外?的光线随着太阳在移动,光移到了他身?上,跳到了柜子上,抽屉里有东西折射着光,刺了下他的眼睛。
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挡了下眼睛,从指间的缝隙里看到了个匣子
匣子半开,里面装了一个水晶球。
没有电池的水晶球,有着小雪人而不是圣诞树的水晶球。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无数的钟表,每个钟表上都是不同的时间,他们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滴答、滴答”声。
无数钟表一起喧嚣,轰鸣响彻他的脑子。
那些钟表开始变得?扭曲,像高温下的铁块开始扭曲、熔化?。
无数的幻影,飞速地在他眼前穿梭,他颤抖着,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是没有用。
他崩溃地拿下手,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处装着水晶球的匣子,他努力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现?实。
可是,视野里全?是白花花的一片,他只能用手摸索着,去将那匣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他抓到了满手的珠宝,根本没有什么水晶球。
触觉与实感?,明晃晃地告知没有。
柜子被翻乱了,抽屉里都是张先生的东西,也没有水晶球,你又看错了。
辛染的呼吸渐渐平缓,等到趋于?平静,他从地上站起来,走过一片狼藉的柜子,直直地躺回床上。
他举起那只手表,打量了一番,放在耳畔,聆听指针转动的声音,“滴滴嗒嗒”,是很正常的声音。
他大概是被关太久了,所以不在状态,是他看错了,那些都不是真的。
辛染攥紧手里的那只表,泪水不断涌出他的眼眶。
他怎么了……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涌起的泪水让他看不清时间,却听得?见手上的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他僵硬地转过头,注视着脸侧的这只表。他疯狂地用手擦拭着那只表,被血污弄脏的玻璃面,反反复复被抹开,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用衣服慌乱地擦着表面。血垢被抹进缝隙里,中央的玻璃面露出来,时针、分针、秒针都不会动。
这只表很早就坏了!停了!
这是张先生的表。
辛染将那只表凑到自己的眼睛前,他死死盯着那只表。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一动不动。
时针、分针、秒针,没有动。
他暴躁地站起来,在房间里不停踱步,他看着这只腕表,不断彷徨。
时针、分针、秒针、固定的位置,指向了00:57:00
他突然崩溃地尖叫了起来,将表恶狠狠地磕在了柜子尖锐的角上。
腕表的玻璃面被击得?粉碎,迸溅到他的手上,那只没受伤的手,立马流出了一条条蜿蜒的血痕,无数的玻璃碎渣刺进了他的肉里。
他徒手将指针拧了下来,暴躁地踩着、跺着。
他将表的齿轮‘咔嚓’掰断,他不想再在这只表上看清楚时间。
也许他之前忘了,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想起,第二个世界,霍南洲的表,时针、分针、秒针指着同样的位置。
“系统编号0057,”辛染笑了起来,他趴伏在那些玻璃碎上,笑得?喘不过气?来,“00:57:00”
“这个时间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请您不要问了】系统的声音底气?不足。
辛染念着这个数字,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他魔怔般望向了手里的表盘,他跟空洞的表盘越来越近,直到眼皮都贴上了那表盘,才?停下来。
他深呼吸,又吐出,在一片寂静中。
他站了起来,走到大钟摆前,失落地看着摆锤,他回到了一片“滴滴嗒嗒”声中。
每个世界的时间,是披着真实外?衣的谎言;只有坏掉的手表,揭示着裸露的真相。
辛染松开了手,那只表就掉在了地上,
这个世界很快就要结束了,现?在的一切都是由过去造成。裴渊或者霍南洲,过去是,现?在不是。
辛染,过去是,现?在不是。
原来的现?实世界,或是现?如今穿越的世界,都是希望和欲望构成的华丽坟墓。
今天的天气?很不好,天空灰得?太快,已隐隐有落雨的征兆。
在沉闷的气?压下,辛染再一次叫醒了系统,他的双眼沉寂,语气?却是咄咄逼人:“告诉我,0057是什么意思?”
沉默,许久的沉默。
被一道不再是系统的声音打破,也许是更高一层的智脑,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您的现?实死亡时间0点57分】
辛染的手在不断抚胸顺气?,却还是喷了血。

吴妈一打开卧室门?, 闻到的就是浓烈的酒气,她看向了柜子。
先生几瓶藏酒没了,地板上更是凌乱不堪, 散乱着的?空酒瓶,竖着横着, 滚落到卧室各处。
张先生的卧室跟另一间书房是打通的?, 吴妈一边收拾着地上的?酒瓶, 一边往那处去寻人。
书房的?柜子上放着许多华贵精致的摆饰, 墙上挂着一幅油画,柜子和书桌间有着宽敞的?空间。
现在那块空间的?地上, 被放了很多易碎地摆饰。那些昂贵的?摆件本是先生的?珍藏,由专门?掌管的?仆人收在藏柜中,每日精细擦拭保养着。
还有些小巧的?摆饰,被放在书桌上安养着。其中琉璃制成的?天鹅, 有着纤细的?脖子, 最是讨张先生喜欢。
现在,这些精致的?东西全被随意地、散乱地丢到地上。
而?辛染呢?拿着空酒瓶,右手轻轻一投掷,圆柱形的?酒瓶就?“咕噜咕噜”地滚动起来,撞向了那些易碎的?古玩物饰。
“哗啦啦”一声?响, 天鹅就?被击断了脖颈,冰冷的?瓷器碎成了满天星。
他就?像玩保龄球似的?,自顾自鼓起了掌, 转过身来,笑着对吴妈道:“瞧, 全中!”
吴妈闻到了他身上醉醺醺的?味道,看到了他袖口胡乱擦了的?血渍。
眼睁睁看着他又提起了一瓶酒, 往喉咙里灌,辛染喝酒喝得是那么凶,好像要生生将自己喝死一般。
吴妈吓得吃了一惊,赶紧出去拨通了张先生的?电话,生怕辛染出了什么意外.
张季泽回来的?时?候,辛染已经喝得醉上加醉,门?‘吱吖’从外面打开。
辛染正醉醺醺地要爬上了书房的?桌子。他穿着鞋子踩上张季泽的?真皮椅子,以此为垫脚,再踩上张季泽办公的?桌子。
“小染,”张先生的?声?音都沉了下去,“你太?放肆了。”
“哟,回来了,”辛染笑意盈盈的?,踩在他那雕花的?黄木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张先生?”
他颇有些阴阳怪气,神色更是挑衅。
张先生走过来,意图过来抱他,以期制止他。
辛染毫不客气地踹开了对方抓住他脚的?手,既然?说他太?放肆,太?可笑了,我们的?这位张先生。
他捡起桌上的?几支钢笔,旋开了笔尖,拔出里面的?墨囊,将胳膊甩到后?面,用力地投掷到那幅画像上。
那是一幅张先生的?画像。戴着副眼镜,看上去倒减轻了几分压迫感?,更显儒雅。
画像里的?人从容不迫地注视着画像外的?闹剧,结果立马就?被泼上了五彩斑斓的?墨汁。
辛染歪头,欣赏着那张画,红的?蓝的?黑的?流满了张先生那张脸,还被砸得破了个洞,滑稽。
他忍俊不禁,大笑了起来,鼓起了掌。
等笑够了,鼓够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开始在桌上到处走动着。
皮鞋在洁白的?文件上留下一个个脚印。他碾了又碾那几只毛笔,愉快地把剩下的?几瓶墨水踹出桌子,硌到他的?脚了。
墨水瓶咕噜噜倒在木板上,吐出黑色无光的?液体。
张季泽就?这么站在他面前深呼吸,冷眼旁观他在太?岁上动土时?的?疯样?。
辛染跟他对视上,无聊地转开眼,终于?从书桌上跳了下来,又去扯桌上铺着的?布,“哗啦啦”一阵响,桌上的?砚台、摆件倾泻而?下。
张季泽动了,他走到了辛染面前,一手扳起了他的?下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辛染朝他啐了一口。
张季泽拿袖子擦脸,更加用力地掰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继续胡闹。
辛染侧过脸咬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手背留下了重重的?咬痕。
“你太?适合当刽子手了,折磨人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辛染冷笑地注视着他。
“你在发什么病!”张季泽严词掷地有声?,“吴妈,叫医生来!”
“我如?果有病,也是被你逼的?,医生也治不好。”
辛染大声?笑了起来,“你简直就?是个魔鬼。”
张季泽严厉地拉住了他的?手腕,“我看你是醉糊涂了,需要清醒清醒。”
“你才?是清醒点吧。”辛染报复地推了面前的?人一把,笑着往房门?外走,他提着自己的?鞋子,在走廊上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单薄的?两肩耸动。
两滴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站住!你去哪儿?”
辛染笑了两声?,转过脸,“哦,关你什么事??”
“我让你站住,听?不懂吗?”张先生冷冷地道。
辛染坚定地告诉他:“不!”
“我不愿意,”他将地板跺得咚咚响,暴躁地大喊道,“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张先生望着他,话却是对吴妈说的?,他压着恶狠的?脾气,吩咐道,“去叫医生来。”
辛染大笑了起来,指着张季泽,“有病的?是你,你真该去治治。”
张先生沉静地看着他,拿平常惯用的?语气命令道:“小染,你应当听?话。”
听?话、听?话,他十几年都在教他听?话!辛染的?心中起伏,那长长的?睫毛下面,有郁结的?火在他眼中燃烧,他的?眼睛痛苦而?怨恨地环视着这整座房子。
最后?压抑的?双眼停在了张季泽身上,他的?嘴角向后?略弯,告诉他,“嗯,我有神经病。”
“门?敲了半天,锁了。”
吴妈侯在了一边,向主子汇报。其他仆从还在收拾卧室与书房的?残局。
吴妈看了看张先生的?脸色,安抚道:“大概是睡着了,他醉得厉害,让他先睡一觉吧。”又规劝着,“您也该休息了。”
张先生揉了揉太?阳穴,“吴妈,给我沏一杯浓茶来。”
在黑夜降临前,张先生走到那被摔得稀巴烂的?腕表前,“表怎么坏了?”

早晨也不见人下来吃饭, 张季泽估摸着到起床时间了,怎么也该醒酒了。
吴妈走上楼,手刚抬到门上, 还未来得及敲。
门就?从里面开了,吴妈惊疑地望着他, 辛染脸上的神情如木刻般, 站在门前, 像个?幽魂一样穿过了她, 飘到了楼下。
“你最近同我说话少了。”
张季泽的手指叩着桌子,咄咄逼人的节拍, 无形地压迫着他。
“你不满意我把你关着,是吗?”
辛染抬起脸,颜色浅淡的嘴唇动了动。
张季泽不愿意辛染往下说去,他走近辛染, 声音有?些喑哑, “我让你从小?就?怕我,为什么,现在不听话了?”
辛染闭上了嘴唇,毫不奇怪地听着他那些畸形的话,微笑道?:“我先?走了。”
在他走出去第一步时, 张季泽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辛染先?是低头凝视着扣押他的那只手,接着视线往上移动到张季泽那张脸上。
“有?客人到家里,特意要见你。”张先?生说这些话, 谈不上多少情绪。
他在等辛染的反应,或者?说是观察宠物的反应, 只等着不乖时,做主人的好出手。
辛染静静地回视他, 眼睛里根本没有?什么情绪。他用?另一只手拂开了张季泽的手,张先?生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手,辛染解放出了自己的手腕。
他也不多言语,继续走出了房子。
园子在深秋的日头里,果树晒了蜜一般的阳光,结出了烂熟的果子,枝头被?红色的水果压得往下坠着,发出熟透了的果味。
辛染站在那棵不大的银杏树前,黄黄的叶子像一把把金做的小?扇子在晃。
还?没到时间,客人不就?来了。
辛染转过?身,知道?林霁恒已经?在他身后站了半晌。
稀疏地叶子投下疏朗的影子,斑驳地投在了辛染白皙的脸上。
林霁恒悄悄地伸出了手,拦住了阳光,遮住了辛染脸上那些叶子的影子。
辛染沉默地默许了。
他的心?又变得异常沉重了,他仰起脸看着林霁恒那张温文尔雅的脸,道?:“或许能做朋友就?好了。”
林霁恒的眼前一黑,摇了摇头,笃定道?,“做不了朋友。”
辛染兀自笑了,他的手贴在粗糙的树干上,似是回忆似是解释。
“张先?生管我管得总是很严,当年是他收养了我这个?乞丐。”辛染抬起眼,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林霁恒,“他教了我很多东西。”
看到林霁恒眼中对张季泽的嫉恨,他就?越发兴奋,有?饮痛的刺激感。
“可你在这不开心?。”林霁恒注视着他。
辛染赞同地点了点头。可何止是不开心?呢?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要与张先?生相关,他的祸、他的福,都要是张先?生赐予。
林霁恒向他伸出了手,他的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枚戒指。
辛染再次看到那枚熟悉的戒指,内心?却已经?毫无波动。
辛染将戒指从林霁恒手中接过?,将玉戒对着天空,他透过?圆环的孔洞,去直视天空,不过?是另一个?视角的坐井观天罢了。
辛染脸上有?点惋惜道?,“情尽于此矣。”
说罢,他将戒指抛还?给了对方,连带着林霁恒割舍下来的自由也一并归还?给了他。
“我心?领了。”
“我带你走好不好?”林霁恒这次说得很急切,他开始怕一切来不及了。
“我不需要怜悯。”辛染的语气?逐渐变得很冷淡。
“我不喜欢私奔,不喜欢逃跑,更不喜欢不确定的因素。”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问题,辛染的目光开始变得绵长而悠远,“我想要的只是我所该得的。”
林霁恒沉吟片刻,“华都是一张巨型的蛛网,所有?人都因为利益而藕断丝连。”
辛染听到这话,转回了身,他灰败的瞳孔动了动,脸上显出一股青白色,
他胡乱地点了点头,眼神却看向了正在往这边过?来的吴妈。
林霁恒抱着残存的希望,最后辛染的一句句“我尊重你的意见,”那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
在长久的寂静中,林霁恒的嘴唇发白,眼睁睁看着辛染走回了屋里去。
等他回到屋里,吴妈端来了点心?和酸梅汤,辛染用?骨瓷的勺子,舀着暗红的汤,
他咬着勺子,敛下眉头,什么话也不说。
他怎么不知道?林霁恒的意思,甚至在顾矜旻那儿,他就?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那时候,林霁恒被?发配到偏远之地,还?没回来时。顾矜旻就?问过?他,“还?想不想做顾太太?”
那天,他刚赴约结束,
“太子爷,我想不想没有?用?。”辛染在车内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摁下了车窗,窗外的风徐徐吹来。
“张家并不放过?我。”
眼见着顾矜旻愣住,辛染的脸上是温和的,以聊天的语气?询问他。
“你怕了他?”
那天他们不欢而散,辛染也没再多联系顾矜旻。就?算是现在,辛染也没多给他打?一个?电话。
在张家,连打?一通电话都是不安全的,电话是有?子母机的,手机只要有?心?就?可以被?人听到。
顾矜旻和林霁恒从来都只想着把辛染捞出来,从没想过?让张季泽死。
利益相关者?们,互为臂膀,这相当于逼他们断一只胳膊。
但是,辛染不喜欢离开,不喜欢逃避,他喜欢兵行险招,喜欢直面风暴。
他从来都只做暴风眼。
“先?生请了两位客人来吃午饭。”
吴妈按吩咐过?来通知了辛染,他懂张季泽的意思,是要逼他跟那两人做个?了断。
也确实该做了了断了。
红砖的墙角,放着两盆艳丽的花,中间的门大敞开,可以从拱形的门内望过?去,看到花园泛黄、赤红的树木。还?能听到枯叶被?踩碎的脆响。
有?人从花园走了进来,顾矜旻出现在了他眼前,难得齐聚一堂。
辛染没怎么招待他,起身时,对方自然而然地就?跟了过?来。
辛染拦住了他,告诉他,“再等我十五分钟,我就?下来见你。”
“好,你打?扮便是。”顾矜旻坐在了沙发上,为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辛染回到了房间,紧闭了房门,踢踏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屋中很令人心?生烦闷,郁气?逼人。
外面有?阳光,天空却还?是灰暗,霞光一点点出现了。
窗框里被?风吹起的窗帘,触碰到了辛染平静的脸颊。再过?十五分钟,他就?会跳下去了。
他坐在了床边,先?脱下了鞋子,再褪下了袜子。
“这扇窗户是谁开的?”
吴妈低头,站了出来,
“关上。”张季泽擦着眼镜。
辛染在晌午时分,踩着窗户的凹槽,璀璨的阳光从他的头顶穿梭过?。
在红光与橙光渲染的蓝色天空下,他仰起头,将双手举过?头顶,缓缓地交叉到了胸前。
风簌簌地扬起他的衣服,他笑了起来。秋日的阳光温暖得像是一团火在燃烧。
带着慵懒随意,他往下看去,仿佛世间一切都含在了他的眼底,却是什么都不在意。
他终于闭上了眼,双手缓缓地张开。
他可以感受到,渐渐冷下去的手指。
潮湿的空气?打?在他的脖颈上,听说黄昏会有?一场暴雨,空气?已经?变得低压。
他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望向了被?云朵遮住的太阳,他的双脚慢慢悬空……
张季泽指着那只大钟摆:“钟怎么停了?”
仆人上前查看,惴惴不安地低下了头,“是我忘记上发条了。”
“现在几?点了?”
仆人看了看另一钟表,“12:57,差三分就?要13:00了。”
“嗯,”张季泽点了点头,忽然叫人,“辛染呢?”
他转过?身看向身边的仆人,那些仆人们面面相觑,彼此用?眼神交换着信息,好像是在楼上?似乎是在卧室?仿佛是在后花园?
“去找!”一阵心?悸突得涌到胸腔,“找啊!”张季泽的手按在书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惴惴的感觉充斥他的心?头,“你们全都去找!去找他在哪!”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绵绵的细雨,张季泽戴上了眼镜,走到窗边,双手一用?力把窗户又打?开了。
他朝着下面的花园望去,他看到仆从们在花园到处呼唤“辛少爷,辛少爷!”但是,没有?人应答。
张季泽准备离开书房,去楼上找人。
从窗外有?个?人坠落下来,张季泽只看得到一个?素白的影子,从他面前的窗户掉下来。
“啊!”下面的仆人忽然尖叫了起来。
顾矜旻脸色一变,身边的保镖还?没反应过?来,他飞速地跑出一楼的大厅,他喊着“辛染”的名字,飞奔到那个?地方。
他站在花园的墙边,看到那处情景,像是失了魂魄,呆立不动。
林霁恒原本擦眼镜的手,在那声坠落撞地的沉闷声响起时,颤抖了两下,
他的镜片被?他从镜框中掰了出来,他一直站在外面淋着雨。
他慌乱地戴起眼镜,脸上的眼镜歪斜在鼻梁上,他望向了那个?大敞开的窗台,只剩下奶白色的窗帘被?吸出窗外,在外面簌簌发响。
他脸上是死一般地静默,他瘫坐在那棵树下,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
戒指也滚进了泥泞之中,他那戴着另一只戒指的手,不断地颤抖。
“他……”
张季泽迟缓地向书房外走了两步,“他?”
他还?没走出书房的门,感受到了一阵眩晕,几?乎是要倒下去。
他扶住了窗台,定了定神。
张季泽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辛染的时候,脏兮兮的小?孩,咧着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撞到他时愣了一下,抬起头,抿着嘴朝他说,“对不起。”
是张季泽将误入的人,拖进了自己空洞的世界。
那时候的张家,百废待兴。

张季泽, 死了。
白色的?菊花大面积地铺在巨大的相片前,像一片白色的?海洋,将一切都蒙上了层阴霾。
辛染拿着烟盒, 一根烟夹在手指间,他拉开了窗帘。他的眼下略微有些乌青, 眼珠子却明亮。他隔着窗户望着楼下络绎不绝的?宾客。
烟在他的指尖燃烧, 他深吸一口?, 修长的?脖颈起伏。
他闷闷地笑了起来, 走出了房间门,走下了几节台阶, 站在楼梯隐蔽的一角。
他的?两根手指夹着烟尾,一只手半举着烟,从嘴里徐徐地喷出烟圈,一双眼睛隔着白色的?烟, 打量着这场丧礼。
他以悲天悯人的?眼光, 从上往下看?着张先生巨大的?遗像,望着他得?意?的?眉眼,从容不迫的?神态。
那一天,张先生来接摔伤的?他出院,有个发了狂的?病人, 拿刀威胁医护。这把刀子误插进了张季泽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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