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表情顿时一僵。
他甚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黑发少年能这么轻而易举地避开他的动作显露出了什么，但大脑并未来得及处理，先达到表层的，是“黑发少年一点也不识相，竟然躲开了自己”这样的信息。
“什么意思？”男人当即变了脸色：“你是在嫌弃我？还是不服我这个大哥？”
宿星原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会？我从来不会嫌弃别人。”
男人皱眉，表情不善：“那你为什么……”
话没有说完，他便看到黑发少年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和之前在刘警官面前展露的，有些微妙的不同。如果说之前的笑，是纯然的开朗与纯粹，那么这次的笑容，就是带上了一点……仿佛泄露出了一丝真正内里的俯视感与危险感。
这个时候，男人才猛然注意到，对方眼睛下方那两颗漆黑的痣，在随着双眸的微微弯起而扯动的时候，就像是闪烁在恶魔眼中的浓稠恶意。
盯久的话，甚至会无端让人……感到眩晕。
“我是不会嫌弃别人。”就保持着这样“温和”的笑容，黑发少年轻快地说道：“我也没说你们是人啊。”
男人：“……”
扑面而来的阴阳怪气简直是贴脸开大，然而这次，他竟然微妙的有些怂了，这一犹豫，就失去了反击的最好时机。
倒是他的小弟看大哥不发话开始冲锋陷阵了，怒气冲冲道：“你怎么说话的？找死是不是？！”
“嘿！”
恰好在这时，巡视的警官走了过来，敲了敲栏杆，皱眉严肃地警告道：“你们做什么？这里不允许打架斗殴！精力剩余的话都给我出去踩缝纫机去！”
那小弟立刻就变了脸，笑着说道：“没有没有。我们闹着玩儿呢。”
好不容易把人哄走，三个人也没了找麻烦的兴致，脸色难看地出门干活了。只有宿星原是因为第一天过来，需要整理、收拾东西，而免去了下午的劳动。
他又打量了房间几眼，对新环境还算满意。毕竟都玩家了，如果不是沉迷于基建模式或者生活模式的玩家，其实很少有在意自己的休息室长什么样的。他都能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了，还在乎休息环境是否舒适吗？
放好东西，他便先一步去了食堂，随便挑了两个饭菜，脸上那种完全不同与或麻木或满是戾气的其他人的阳光开朗，让打饭大叔迷惑地多看了他好几眼，反复确认他身上确实是穿着统一制服的。
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的宿星原十分新奇，打完饭还尝了一尝，对比后发现，其实对比来看的话，学校食堂的饭菜味道也还说得过去。
他打的饭不多，但满足了好奇心后确实还有剩下的一部分。是不想吃了没错，不过玩家硬吃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哟，这不是今天刚来的小兄弟吗？自己一个人吃饭看来吃得挺高兴的啊。”
突然，身前传来了一道含带着恶意的男声。
宿星原抬起头。
并露出了释然的笑。
很好，不浪费食物的方法，这不就被他给找到了吗？
“跟你说话呢, 你没听见吗？”
看到黑发少年没有他意料之中的反应，反而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像听不懂人话一样, 男人心头就一阵火起。
不过这种刚进来的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新人他看的多了, 当即决定给他一点教训, 便四处看了看, 趁着狱警不注意, 一挥手，招呼着自己的另外一个兄弟走了过来。
本来宿星原选择的这个位置就比较边缘, 再被这个时间点过来打饭的囚犯们一挡，无论别人想做些什么都非常的方便，更助长了他们气焰。
倒是有其他囚犯注意到了这里即将发生的事情，但不是漠不关心地移开了视线，就是站在旁边兴致勃勃地想要看好戏。
“你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黑发少年微微偏头，好脾气地说道：“中午好。”
“谁他妈跟你问好呢。”男人直接低头, 恶狠狠地朝着黑发少年的餐盘中啐了一口，满意地看到对方没有躲开, 像是顺从也像是呆愣在了原地的模样。
这时, 另一个男人绕后来到了黑发少年的后方, 熟悉他们作风的囚犯都知道, 下一步恐怕就是趁对方措不及防之下，直接把他的头摁在他的碗中了。
“这里可不允许浪费粮食啊，要一口一口吃完才对得上你这张乖学生的脸嘛, 你说对不对？”
黑发少年笑着说道：“对。”
下一秒, 原本站在那里、居高临下俯身着黑发少年的囚犯, 骤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领口，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地被瞬间拉了下来, “彭”一声狠狠砸在了桌面上！
这一声响到甚至让人以为骨头都要裂开，原本有些议论声的食堂角落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被那恐怖的撞击声惊得无法反应。
“嗬……嗬……”
只有下巴直接砸在了餐桌上、喉咙卡住餐桌边缘，几乎半个身体都瘫在地上没办法说话和动作的囚犯，发出了微弱而又痛苦的喘气声。
他没办法抬头，脖颈被衣领勒得近乎窒息，那只修长的手仿佛什么钢铁铸成的铁钳，哪怕是一个成年男人为了活命下意识的拼命挣扎，竟然也没有让那只手颤抖半分。
他听到黑发少年的声线温和得一如既往：
“不能浪费食物——很高兴我们持有相同的意见。”
说话间，黑发少年的另一只手已经慢条斯理地放在了餐盘干净的地方，将盘子端了起来，随后就保持着那样爽朗的微笑，直接用盘子边缘撬开了男人本就因为喉咙受控而合不上的嘴，毫不迟疑地将被男人污染过的剩饭，往他嘴里倒去。
他利落冷酷的动作和温和的神色所产生的割裂感，硬生生让周围的所有人都下意识止住了前进的脚步，从背后爬升起一层寒意来。
“唔唔、咳咳咳！！”
不能咀嚼也没办法移动，颗粒物呛到气管中的痛苦让男人的神色变得无比狰狞，瞬间便涕泗横流，崩溃地试图给黑发少年身后的同伙打眼色，求他解救自己。
同伙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对方生不如死般的痛苦心里一阵阵地发怵，可经历过那么长时间的管教，也没办法违抗大哥的命令，便一狠心咬了咬牙，想要上手锁住黑发少年的脖子，好将他给拖走。
反正黑发少年的注意力全都在大哥那边，自己又站在他的身后，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他上前一步。
黑发少年微微垂眸，在男人的涕泪掉下来之前松开了手，餐桌下的腿在同时屈膝，抬起，再瞬间爆发，直接把男人踹飞了出去！
那巨大的力道，甚至让飞出去的男人接连撞翻了几个桌子，最后彭一声砸在墙上，没有了动静，生死不知。
看到这转瞬之间发生的一幕，身后的同伙瞳孔微微一缩，可是现在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在惯性之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黑发少年倾去，而对方连头也没回，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刚刚松开的左手没有任何停留，直接由前至后，反手攥住了男人同伙的手臂，随后一转一拧，向前倏地一拉——
“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惨叫，男人的同伙也同样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地被甩了过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卸掉力道，被桌椅拦住。
但和之前那个人不同的是，他倒在地上、终于能被其他人看清楚状态时，他的左臂已经扭曲成了一个相当可怕而又诡异的弧度。而他惊恐地抱着自己的手臂，发出破了音的嘶哑哀嚎。
除了这些不可避免的响动，整个食堂，鸦雀无声。
在这样死了一般的沉默中，纤尘未染的黑发少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抽出一旁的纸巾为自己擦了擦手，轻快地说道：“连吃不完的剩菜剩饭都有人愿意分担，这里果然是一个和谐友爱的地方啊。”
“……”
没有任何人敢吱声。
哪怕是警卫都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半响没记得自己到底是谁，来这里是干嘛的。
事实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从第一个人被踹出来，那么凄惨地砸在墙上的时候就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了，可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快，再加上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人能在现实里搞出这样的阵仗，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可就只是这一瞬间的愣神，下一个人就也紧随其后地倒在地上惨叫了。
……这得是多快的动手速度，他都不敢想。
他们看守所里什么时候出这样一号人了？就从今天这一场戏看，有谁狠得过他啊？！
怕不是直接成狼入羊群了！
反应过来后，也是为了防止再出现下一个受害者，警卫来不及再想其他的，连忙一边赶过去，一边抽出配枪喊道：“蹲下！都给我蹲下！”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里有多慌。一脚把人踹出十几米根本就是电影里面才能看见的场面，怎么会有人能在现实里使出来啊？他甚至怀疑刚刚做出这件事的那个家伙都可以空手躲子弹了！
已经被吓傻的其他人听到“蹲下”的命令，脑子也根本转不过来，下意识就蹲下了，顿时地上蹲了乌泱泱的一片人，坐在椅子上来不及蹲的直接就滑底下了。
只有一个长相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黑发少年还坐在原地，注意到警卫的视线和瞄准的枪口，微微偏头，露出无辜的表情。
“蹲下！”警卫厉声喝道，强迫着自己和黑发少年对视，硬是控制住了双手的颤抖，不让敌人有任何的可能发现自己的弱势。
甚至在看到黑发少年不听从命令的时候，他都已经做好了不顾危险，拼尽全力将其制服的准备了。
“可是……”黑发少年迟疑地开了口。
警卫的精神随着他的声音逐渐紧绷，按在扳机上的指节缓缓用力。
“可是我要蹲下的话，不是需要先站起来吗？”
终于，黑发少年苦恼地说完了整句话。
警卫：“……？”
什么意思？什么叫蹲下的话要先站起来？食堂的桌椅是连在一起的，没办法让人直接蹲下，黑发少年说的话确实是事实，但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黑发少年理直气壮地开口了：“我要是站起来的话，肯定会吓到你们所有人。所以，我选择一动不动的坐在这里，难道不是相当贴心吗？”
警卫：“……”
他设想了一下，如果给了所有人那么大惊吓的黑发少年真的站起来，走出桌椅之间，看起来有了更好的攻击能力，恐怕好多人都得直接吓应激了。
……这么看来，黑发少年说的话好像竟然该死的有点道理，坐在原位还真是正确且稳妥的决定。
警卫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刚刚提起的警惕在这样离谱又似乎微妙合理的理由冲击下，直接给干得七零八碎。
“那你现在，出来，蹲下，跟我走接受调查。”
宿星原举起一只手，无辜地说道：“可是我的饭菜被这两个人破坏了，我还没有吃饱。而且是他们先来跟我说一些奇怪的话的，我并没有对他们做些什么，他们不还是好好的吗？”
警卫都快被气笑了：“你管半死不活叫好好的……嗯？？”
他回了下头，随后不可置信地发现，被那么大的力道踹飞十多米的男人竟然醒了过来，虽然看起来表情十分惊恐，可和一开始他们猜测的晕死过去差别也很大了。而另一个人的手臂一会儿没看，更是直接扭回去了！
警卫：“？？？”
警卫：“什么情况？你们合起伙来逗我吗？？”
不然现在的情况该怎么解释？
宿星原：“怎么会？只是我下手比较有分寸而已啦。”
警卫：“……没让你自夸！”
他满腔问号地上前对两个人简单检查了一下，竟然发现真的没什么事。甚至在接受到了黑发少年微笑的注视后，他们两个人齐齐打了个激灵，并十分大力地跳起了广播体操，用来证明自己十分健康。
警卫：“…………”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既然双方都没说什么，也没想要追究，更没闹出什么事，黑发少年又是新来的，警卫自己也不想被这些犯人们盯上仇视，于是只是警告了两句，便让食堂里的所有人各干各的去了。
也没人敢留在这里看热闹，听到警卫的话顿时如蒙大赦，僵硬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连看都不敢往黑发少年这里看一眼。
——这就导致了，等宿星原同宿舍的三个人终于磨磨蹭蹭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进入食堂时，虽然觉得今天食堂的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但对刚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哎大哥，你看那个是不是新来的小子？”
因为早就存着点想看对方乐子的心思，他们很快就捕捉到了黑发少年所在的位置。
“怎么没人去找他麻烦……啧，本来还想让他见识见识，在这里没有人罩着是什么感觉。”为首的男人低骂了两句：“怎么那几个刺头都这么安生，真是晦气。平常不是最喜欢折磨新人吗？”
“可能是想把这个机会留给大哥您嘛。而且毕竟他是和大哥一个房间的，打狗也还要看主人呢。”他旁边的人连忙恭维道。
男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看着黑发少年已经把餐盘放进回收车，往宿舍方向走的背影，说道：“你们快点吃完，一会儿等洗漱时间，我们再给他点颜色看看。”
第185章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 导致几个路过他们的囚犯也听到了声音，顿时，其他人看着他们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看什么看？”为首的男人皱起眉, 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想找事吗？ ”
“……”路过的囚犯“嗤”了一声, 扯了扯嘴角, 什么也没说, 就离开了。其他人见状也都移开了目光, 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视线平行着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
虽然平时囚犯们之间的关系就没有多好, 但今天这种刻意保持着距离的情况，三个人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回事？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怀着这样的警惕——男人差点要以为是哪个看守所里面的老大要来找自己的麻烦了——结果一直等到吃完饭菜，都没有人靠近他们。甚至今天的食堂还变得和谐了许多，至少在他们用餐的时候，并没有人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会不会是大哥你的威望又增加了？”跟班猜测：“我们不是刚把房间里那个废物给搞走，恐怕现在好多人都害怕你呢。”
“说得有道理。”男人的表情这才勉强缓和了下来, 压下心中的疑问，快速解决了饭菜, 心中却始终环绕着不太舒服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但周围人的态度还是会隐隐影响人的心情, 那种带着隐约的怜悯和看好戏的隐晦目光让男人越发烦躁起来, 急迫地想要找一个人发泄出积蓄的戾气。
之前能够随时随地让他拳打脚踢的人还在医务室没出来，他的目标便自然而然地，锁定在了同一个房间的黑发少年身上。
他记得对方是叫做……宿星原来着？
男人的目光沉了沉, 对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便瞬间会意, 回到房间之后像是懒得动弹了一般什么也不做，也不去找黑发少年的麻烦, 哪怕到了洗漱时间，也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
然而，他们看似没什么找事的心思，余光却一直都落在黑发少年的身上，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终于，在第二十五分钟的时候，男人忍无可忍地开口了：“你都不去洗澡的吗？？洗漱时间都快他妈结束了！”
黑发少年回过头，无辜地眨眨眼睛。
“我没有说吗？”
他阳光地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我从来不洗澡的哦。”
男人：“……？？？”
他刚刚想了很多，都想到黑发少年是不是猜到他们想要把他堵在洗漱间里揍了，所以才迟迟不肯行动……可没想到原因竟然是他不洗澡？？
认真的吗？？
男人自认为还是个很爱干净的囚犯的，此时宿星原的话一出，他脸色就扭曲了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哪怕黑发少年看起来干干净净，半点都不像是从来不洗澡的样子，他也还是控制不住地怀疑对方身上会不会有一股臭味，连呼吸都屏住了。
如果这是宿星原撒的谎……这是什么极限一换一的狠人？真的会有人把“我从来不洗澡”当做理由十分自然地脱口而出吗？？
看到男人怀疑人生的脸，玩家继续诚恳地说道：“只要不是脏的不能见人，确实没有什么洗澡的必要呢。”
比如身上沾血啦，掉下水道啦，这种明显的脏污。
玩家都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了，人类的代谢当然也是不存在的，当进入游戏切换为玩家思维时，宿星原根本就不会考虑作为一个正常人所该有的一切需要。
……这种属性，在正常人看来，恐怕也和半神之躯没什么差别了。
思维拐了一下，宿星原又很快把意识拉了回来。房间里这三个人的目的太明显了，想做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洗漱间里没有监控，水声又大，在这里违反规定很难被发现，如果宿星原在他们之前去洗漱，肯定会被堵。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时，大概率衣服都没穿，也跑不出来，只能抱头挨打。可要是遇到这事的是玩家……先不说挨打的会是谁，玩家可是真的能做出在公共场合裸奔的事的。
谁还不是道德底线灵活分子了。
“你们不用管我。”宿星原贴心地说道：“再不去可就没水了哦。”
男人表情越发难看起来，不但火气没有发泄掉，还被堵得越来越重了。
“呵……你很聪明嘛，可惜了，这点小机灵，在体能差距面前不值一提！给我把他带进澡堂，拖也要拖过去！”
一声令下，剩下两人同时从两个方向朝着宿星原围了过去，二话不说就要伸出手，想要连拖带拽地把他带走。
在他们的手凑过来之前，黑发少年眼眸微垂，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你们动手，会显得我很欺负人的。”
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黑发少年的神色很弱势，便觉得这次的行动又稳了的两个人，不由得都提前感受到了那种将人任意折磨的快感。他们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又一个人发出哀嚎时扭曲而又恐惧的表情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
没有任何预兆地，像是突然产生了从0到1从无到有的质变，两个壮硕的高大男人就被一只手同时按住脑袋，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直接砸在了地上！
这一切的发生都只在一瞬之间，哪怕是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大哥都没有看清楚宿星原的动作，甚至在他的视角看来，黑发少年的手根本就是瞬间出现在那里的，随后他只是上前了一步，用惯性往前带了一下、弯了下腰，两个人的头颅，就被死死地嵌在了地板里！
……是的，嵌。
男人睁大了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这幅恐怖的画面，瞳孔缓缓收缩着，双腿在发软。他想要后退，想离开这个房间，可脑海中的指令却无法传达给身体，他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有效的举动。
仅仅是因为恐惧。
在这时候，黑发少年刚刚说的那句话，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和你们动手，会显得我很欺负人的。”】
做出这一切的黑发少年轻巧地直起腰，将双手松开，站直身体，露出仿佛眼前这一幕根本不存在似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还好，我最喜欢的，就是欺负人了。”
有人路过了他们的房间，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尖叫。随后便是吵闹的窃窃私语声、看热闹的声音、恐惧地低声交流的声音，以及警报拉响的声音。
在这些混乱、噪杂而又紧张的环境音中，黑发少年仍然带着那样的笑容，上前一步，弯下腰，将脸凑近了男人。那双冰冷的碧色眼瞳在男人面前放大，通透得就像是特制的玻璃珠，清晰地映照出了自己恐惧到没办法做出任何表情的面容，同样的，也透出了浓重的玻璃造物似的冷漠与空洞。
“我一向对自己的手艺非常自信。”黑发少年说道：“柔软的叶子可以击穿人的咽喉，穿进岩石，而不受到任何损伤。我想，人的头颅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只要手艺足够好，”他的语气平常得就像真的在谈论什么普通的手工技术活，“应该就可以做到，把一个人毫发无伤地、完整地，嵌入地面吧？”
“……”
男人说不出话来，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统一的制服被汗液黏连，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他不受控制地随着黑发少年的话去深想，越想便越觉得牙齿打颤。
宿星原是真有这个实力把人摁在地里的。所以，只要有一次“意外”导致的“失手”，人就不再是嵌入地里，而是直接被碾压机压过一般，和地面融为一体了。
……而在这一过程中，血肉与骨骼变成一摊烂泥的声音和感触，一直到死前，都将清晰可见。
男人一直在恍惚。
他恍惚地看着狱警拨开囚犯们冲进来，恍惚地看着黑发少年乖巧地蹲在了墙角接受检查，好像刚刚那样表情、那样举动的完全是他的另外一个人格，也恍惚地应对着警卫的问话。
“……这家伙被吓傻了。”
问他的警卫“啧”了一声，收回手电筒，转过身，让人把男人带进医务室，暂时放弃了这没有任何效率的提问。
说什么都不回答，只会一直呆呆地看着前面，连眼球的移动都缓慢至极，不是被吓傻了是什么？
见来人带走了男人，他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地板上的两个人，和正对着地板发愁的同事身上。
……如果用词要严谨些的话，其实那两个人很难说到底是在“地板里”，还是在“地板上”。
因为，虽然他们的身体在地板上方，可他们的头颅，却严严实实地嵌进了坚硬的地板中，这离谱的一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警卫恐怕都要以为是特效。
甚至都到这种程度了，他们还有脉搏，显然还是活着的。
而罪魁祸首看起来乖乖巧巧，可能干得出干得到这种事的也和人形核武没什么区别了吧？看同事的表情，恐怕都警惕得恨不得直接把人当场电晕了。
这么个家伙搁身旁，谁能安心？
除此之外，让同事痛苦面具的，显然还有受害囚犯的状态的原因。
这要是他，他也发愁。
……毕竟，他们没有从地板里往外捞人的经验啊！
不敢乱动怕造成二次伤害，就只能等医生过来了。
警卫队长揉了揉太阳穴，问同事：“这家伙好像是新来的……负责人是谁？把他叫过来。”
他要好好问一问，把这种人放进来，到底是什么居心！
刘警官知道宿星原可能会惹出来事, 但他没想到会惹得这么快。
在被请进会议室的时候，他的心情是麻木的。
这才是宿星原进看守所的第一天啊！
刘警官叹了口气，对警卫队队长解释了一通, 随后说道：“宿星原他……确实是有点特殊。所长也知道这件事。因为上面不想让更多人了解内情, 所以暂时就没跟你说详细情况。”
主位的所长也点了点头, 露出苦笑。
“原来是这样。”
警卫队长表示理解, 随即表情又变得古怪了起来, 对所长说道：“我们一般对待违规的犯人是会扣他的表现分，增加他的刑期, 既然宿星原没有刑期，还是以这种理由进来的话……”
老实说，他真的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而且看了监控也知道，宿星原属于是自卫反击——虽说防卫程度明显有些过于超过了。
“……要不，给宿星原单独安排一个房间？”
刘警官试探地说道。
今天宿星原动了手，他们对他的实力有了一个底, 也就没必要把他和其他人放在一块了。刘警官有时候甚至都觉得，宿星原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 他想做什么事, 简直就像是一种降维打击。
“那就给他分一个独立房间好了, 三餐单独派送, 免除劳作。在事情调查结束之前，他能安安生生地在这里待着，我就谢天谢地了。”
所长最终拍板做出了决定。
于是, 当天晚上, 宿星原就住进了新的房间。
与其说是单独关押的独立房间, 倒不如说像是酒店里的套房。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可是宿星原打开门, 却在里面看到了一应俱全的书架、书桌、下载好了各种影视的电视与独立的洗漱间。
他甚至怀疑，派出所所长的办公室都没有他的豪华。
黑发少年眨了下眼睛，偏过头，对身旁跟着的刘警官发出了真挚的疑问：“原来打了人的话，你们所里会给升房的吗？”
不敢让其他人接手，而亲自跟来的刘警官：“……”
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别给我装傻。给你这么好的条件是什么原因你不知道？你可比我年轻时精得多了！”
还搁这里给他装天真无邪呢，心眼简直一箩筐！
宿星原一下子笑出了声。
他这么大方自然地笑起来，那种心机深沉的危险感觉便又消失不见了，仿佛又回到了最简单的学生时期的状态，看得刘警官不由得感叹，什么叫天赋啊。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变脸。
黑发少年用指腹轻轻带过自己的眼角，伸出拇指：“没办法，看别人破功是真的很上瘾，很有趣哎。”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再插科打诨了，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这间为他量身打造的套间，打量了两眼，笑着说道：“谢谢你们，我很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