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原！”
终于，有魔物颤抖着念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在另一个世界，对它们来说就代表着死亡、失败和恐惧的名字。
几乎是这个名字被说出口的瞬间，这些原本不可一世，堂而皇之地入侵人类世界，仗着这个世界里没有超凡力量而肆无忌惮捕杀人类的魔物们，仿佛遇到了天敌般丢盔弃甲，四散逃逸，甚至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心。
【共调度：47%】
黑发少年微微垂下了眼睛。
他的那张脸在露出这种表情时，轻易便能神圣得仿佛传道的天使，然而他的脸上此时沾满了属于敌人的血液。
鲜红的血液不但没有抹去他眼睛下方那两颗对称的黑痣，反而使它们越发明显，于是转瞬之间，神圣揉杂了刺眼的异常，恶魔低眉含笑，反而蔓延出无边的恐怖。
【共调度：56%】
他平静地说：“火来。”
下一刻，火随风动，地狱之火由点及线，在瞬息之间蔓延开来！
幽蓝色的火焰温度极高，几乎扭曲空间，仿佛有生命力一般缠绕上这些四处逃逸的魔物，由广场蔓延到教学楼，再由教学楼蔓延到操场、办公楼、实验楼……仿佛只是一眨眼，整座学校就变成了幽蓝色的火海。
而火海中央的黑发少年只是站在原地，不发一言，平静至极。
“你……”
陈维呆愣地发出了一道气音。
这道声音极其微小，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楚，可黑发少年却像是完全捕捉到了声源一样，转过了头，碧色的虹膜仿佛只是捕捉动静的精密仪器，不带任何感情地瞬间锁定了他。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和目光盯着，陈维悚然一惊，身上还没有消下去的冷汗再添了一重。
这是……宿星原？
除了眼睛的颜色和发尾多了一束长发之外仿佛没有任何改变，五官依旧是他所熟悉的五官，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很不一样。
硬要说的话，就仿佛一把刀鞘里的长刀，当它在刀鞘之中的时候，无论怎样触碰都不会被割伤双手，可一旦刀鞘断裂，利刃出鞘——
哪怕没有靠近，都仿佛会被冰冷的刀气所伤。
那些以前藏在镜片后的，或者埋于人格深处，在之前的漫长时光中，只偶尔显露冰山一角的冰冷、凶残和疯狂，现在完完全全地展开，不再掩饰分毫。
陈维不可能不感到恐惧。
他在看到有些天生冷面的人时都不太敢去交流，更何况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属性的存在，但他还没有忘记，在刚刚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看到的已经筋疲力尽的黑发少年再度抬腿，不管不顾地朝他奔来的景象。
“宿……宿星原，”他试探性地问道，“你还好吗……？”
黑发少年锁定目标似的目光，这才变得不那么让人感到如芒在背了起来。
他微微弯腰，他伸出了手，露出一个陈维有些熟悉的笑容。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没吓到吧？”
陈维：……你指谁带来的惊吓？
但这句话他不太敢说，便把它咽回肚子里，小心拉住宿星原的手，站了起来。
“嘶……”
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不由得小声倒吸了一口冷气——刚刚砸到石板上的膝盖似乎磕伤了。
下一刻，一包药物似的东西扔向陈维的怀中。
“吃了它，然后随便找个什么位置坐下，”黑发少年微微拉起双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这次会把那只眼球……彻底从天上拉下来。”
陈维小心问道：“……然后呢？”
宿星原：“贯彻兴趣爱好。”

陈维目光一呆：“？”
宿神有什么兴趣爱好, 他怎么完全不知道？而且什么样的兴趣爱好能用到对付那颗大眼球上……代入自身想一想，如果说自己的兴趣爱好是跑步的话，贯彻兴趣爱好就是围着眼球做圆周运动……？
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也完全没有意识到, 其实兴趣爱好也可以有一种凶残分类的。
陈维一边思索, 一边下意识把手中的药包塞进了嘴里。虽然从小到大都被教育不要随便吃其他人递过来的东西, 但眼前的这个可是宿星原啊, 宿星原能图他什么？
图他跑得快吗？
如果说以前他可能还会自恋地怀疑一下，可在见识过宿星原令人怀疑人生的闪电般的速度后, 他就十分有自知之明地不愿再去想这件事情了。
很快，他的思绪就被强行打断，那个古怪的药包入口后产生的暖流，瞬间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简直就像医学奇迹一样，他刚刚狠狠磕到地板砖上，已经一片青紫的膝盖处, 只是一个眨眼间便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甚至还有一些因为训练产生的关节磨损都消失不见。
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说到这里, 为什么宿神刚刚突然变成了那个样子, 还随手就能拿出这么多闻所未闻的东西？
陈维开始时还有些担心宿星原是为了救他和某些东西做了交易, 被夺舍或者控制了, 可就算是他也能敏锐地感受到，刚刚宿星原那种状态的浑然天成。
仿佛他天生如此，本该如此, 在脱去所有枷锁之后, 展现出的是一种近乎完美的锋锐, 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尖刀。
甚至在看过来时，让陈维感受到了冰冷彻骨的危险, 可对方又露出平日里宿星原所惯有的那种神情和态度，两种不同的感觉在他身上细密地交织起来，最终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共调度：60%】
宿星原扫了一眼陈维。
陈维顿时一个机灵，有种自己从内而外被看穿了的错觉。
他不知道的是，宿星原只是在看他的头上终于出现的个人面板，和他现在面板中的状态。
【姓名：陈维】
【等级：无】
【身份：高中毕业生】
【状态：正常】
看来药包吃下去没什么问题。
这种补血补魔的道具，也是可以对这个世界中的普通人使用的。
宿星原收回目光。
【共调度：67%】
他按照左上角新载入的小地图上给出的标识，朝着许多学生老师聚集的食堂和办公楼赶了过去。
等陈维抬起头，黑发少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四周散落着的怪物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他想到黑发少年之前所说的话，自己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待着，看向天空。
或许，再等一会儿，他即将见证到一场漂亮的战斗。
曲武通正待在食堂之中。
虽然宿星原没送她到食堂，但前面那一段路也是对方先探出来的。她十分感激在这种时候还能帮她一把的黑发少年，却也不得不有些绝望地承认，这人情到底能不能有机会还，已经成一个险峻的问题了。
因为就在她前脚踏进食堂后，突然出现了数只怪物环绕在食堂门外，显然对这里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却又不急着突破，而是慢慢在墙外用细长的指甲刮蹭，撞击墙壁和大门，挑战着墙内学生们的脆弱心理防线。
“姐……”曲苏叶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背包，脸色吓得煞白，双唇都失去了血色。
曲武通心疼地半环住曲苏叶，用手轻拍她的背部表示安抚，同时不忘警惕四周。
她听曲苏叶说过她班级的事情，三班也是尖子班之一，氛围却远没有一班二班那么好。班委抱团排外，学生两极分化，后面那部分不但越往后越摆，甚至衍生出了以某几个人为首的霸凌组织。
曲武通知道那几个混子一直对妹妹有点想法，这才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一定要过来看她。
虽然是双胞胎，但比起性格更活泼勇敢一点的曲武通，曲苏叶的性格更偏向敏感和柔弱一些，因为身体不好，常年不怎么出门的缘故，皮肤也透出一种不太健康的白皙。
“他们在看我……”曲苏叶小声说道，身体僵硬。
曲武通眉头一跳，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那几个一直频频看向这边的男生。
“别怕，他们不敢怎么样的。”曲武通安抚她，声音冰冷起来，心中却越发警惕。
因为妹妹的缘故，她和那几个男的对线过几次，被整整记仇了两年。她从来不敢小看这些人的底线。
就在这样紧张而又凝重的氛围中，外面的声音在某一刻突然小了下去，甚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食堂里的学生不由得面面相觑，但却没一个人敢打开门查看情况，万一这是怪物引他们出去的阴谋呢？
“……是不是救援到了？”
一道气音响起，在寂静的空间内却无比清晰，一下子点燃了人们的内心。
对啊，万一是救援到了呢？他们现在不出去会不会错过救援？毕竟他们不知道到底是只有这一个地方有怪物，还是其他地方都出现了怪物，如果是后者的话，救援力量很可能是不够的，更不可能待在学校这么久清理怪物们！
更何况，那些怪物……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用普通手段消灭掉吗？
其实只需要打开门，在学校里走几步就能够知道情况，但没有任何人愿意冒这个险。
就在这时，一个语调古怪的男声响了起来：“……之前我们好好待在食堂里，是没什么怪物的，曲武通一来我们就被怪物包围了，现在甚至捏不准它们是不是在算计我们……难道不应该由曲武通去确认情况吗？”
听到这些鬼话，曲武通皱起了眉。
她转过头，看向说出这番话的那个男生，那张脸赫然是刚刚盯着曲苏叶的几个混子之一。
听出男生话语中针对姐姐的恶意，又是确认情况这么危险的事情，曲苏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咬牙切齿地说道：“马望飞，你还是人吗？！”
“我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食堂这边本来就是我们三班的人比较多，就她曲武通特殊，还特地从别的地方跑过来，是不是你引她过来的？”
为了保证效率，今天办理退卡是分批次进行的，事件发生的时候，刚好是三班的人在这里排队，因此这里大部分都是三班的学生，只有少部分是二班的。
那个男生冷笑一声：“大家也都觉得是曲武通的错吧？没人想反驳我吧？”
“……”
其他人左看看右看看，却没有人出声。
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这是几个混子故意刁难曲武通和曲苏叶，但他们……确实需要一个人出去查看情况。
再说了，哪怕现在才高中阶段，大多数人也已经学会了不发声、不理会、不参与这九字法则。哪怕这次情况严重，不同以往，在习惯的驱使之下，他们再三犹豫，也还是难以开口。
男生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
曲武通懒得多生是非理会这些贱种，有时候越搭理他他就吠得越欢快。外患还在就针对同班同学纯粹是蠢货一个，她把曲苏叶的脑袋掰向自己，不让她看脏东西。
然而，这样也同样激起了几个男生的怒火。
“你们还以为自己有宿星原护呢？”他冷笑道：“平时可把你们一班牛逼坏了，现在呢？就他那个病歪歪的样子，恐怕早死了，我看你们还能怎么样！你不出去，我就把你推出去！”
曲武通的神色彻底冰寒起来。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再不回击，真当她好脾气呢？
“你也知道自己被宿神吓得屁滚尿流过啊？”曲武通：“当初的一百遍悔过书写得开心吗？”
“想动手，”她冷笑一声，手臂因为用力显露出一层明显的肌肉，“你可以试试。”
几人面色微微一变，显然想到了些不好的回忆。
他们暂且噤声。
可短暂的平静期不长，很快，就有人从小窗户中窥见了一闪而逝的蓝色火焰。
“有人用蓝色火焰在杀怪物！”
“什么？！能看见是谁吗？”
“只能看到火……好厉害！”
“是异能者？还是军队？”
“看不到人真的能确定是人吗……万一是怪物在争抢地盘呢？？”
毕竟人类怎么可能突然冒出异能者？别人有异能比突然冒出怪物都让他们觉得难以接受。
各种猜测和议论层出不穷，突然之间，那个男混子大吼了一声“安静”。
“现在我们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人出去！那个小窗户被建筑物挡住，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神色有些扭曲，看向曲武通：“你到底出不出去？你也看到了，异能很有可能是存在的，这个世界已经变了，你最好识相一点！”
曲武通打量了他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嗤，不是吧，你这么着急，难道是也幻想着自己能有异能，但你没有，所以才急了？”
因为想拥有，所以想了解，就迫不及待地想走出食堂，亲眼看看那蓝色的火焰。
可他贪生怕死怎么办？那就只好推一个能替他探路的人出去了。
“别听她再浪费时间了，把她推出去！”他恶狠狠地扫过三班的其他人：“否则的话，我就推你们出去！”
说完这句话，四个男生团体呈半包围圈，围向了曲武通和曲苏叶。
双拳难敌四手，曲武通的表情冷凝了起来，将曲苏叶护在身后，心中也发了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有家人要保护，如果情况真的糟糕……她就和这些人渣拼命！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脑海中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曲武通。”
曲武通下意识应了一声“宿神？”，然后便微微一怔。
不会错，这确实是……宿星原的声音！
她敢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不是幻听也不是臆想，可宿星原明明不在这里！
“退后。”
那道声音言简意赅地说道。
她心中惊疑不定，可还是遵从着自己的直觉，带着曲苏叶向后退了两步。
为首的那个混子嗤笑道：“哟，还想着你们班那个宿星原呢？我都说了，他估计已经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我看这次还有谁能护着你们！”
然而，就在下一刻——
一道破空声倏地响起，直接穿过那扇铁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了混子的眉心，力道之大直接将他向后带了两三步，让他根本无法握住自己的重心，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黑发少年平静地说道：“我。”
曲武通有一瞬间的惊喜，惊喜之后便是愕然：“宿神……？”
可宿神怎么会是长头发，那双眼睛甚至还是奇怪的绿色？
就连气质……也变得极端危险了起来。
宿星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目光落在那个被他用石子击中的混子的额头上，用听不出是什么语气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死啊。”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真可惜。”
话音落下，冰冷的寒意在这一瞬间，爬上了所有在场的人的后背。
他们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个东西是直接穿透了铁门进来的，甚至现在铁门上，还有一个石子大小的圆形坑洞。甚至那个东西砸到混子后被弹开，竟然只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就连子弹……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而且如果真的是隔着门，他根本没办法瞄准才对，可事实上，他就是做到了精准打击。
……用那么大的力气，又直接瞄准了男生的额头，绝对是奔着要命去的！
混子身边的同伴晃了晃他的身体，惊骇更甚——选那个不知道怎么掷出来的石头没要了他的命，可以用跌倒在地，似乎撞到了头，这个男生现在直接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抬一下头，甚至不敢看向那个做出了这件事的黑发少年。
……好恐怖。
那真的是宿星原吗？宿星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对，宿星原好像一直都很不好惹……但也不至于出手就要人命啊！
他们胆战心惊，生怕会被不知道是不是宿星原的人找麻烦，然而黑发少年之后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对曲武通和曲苏叶说道：“去广场升旗台找陈维，一班的人现在大部分都在那里。”
他扫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曲苏叶：“那里有药。”
曲武通一愣，随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愿意让她带着妹妹一起去。
现在也没别的选择，她是不愿意再和这些人共处一室了，点了点头，带着曲苏叶离开食堂，这一路上竟然没有再碰到一只怪物。
直到来到升旗台前，她才明白，原来这些一班同学都是宿星原从不同的藏身地点找到的，在查看了他们的身体情况后，就让他们来找陈维汇合。
宿星原在一班里的公信力不是开玩笑的，哪怕他此时的状态和他们熟悉的不太一样，他们犹豫过后，也还是相信了宿星原。
宿星原骗他们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好接受，但如果说是宿星原突然觉醒异能了，他们就能接受得十分良好。
“宿神呢？”
陈维问曲武通。
曲武通回头一看，也愣了：“宿神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天空之中的那扇巨大的门。

第116章
宿星原没有第一时间打上门去, 而是先选择查看自己班上的同学有没有什么问题的原因很简单。
只是因为一个有可能是重名的“宿星原”的名字就安排了校园内的所有魔物进行追杀，足以证明幕后的魔物在谨慎的同时，还对他有着莫大的恐惧。
既然是这样的话, 那么当真正的宿星原出现, 而且在瞬息之间就杀光了学校里的所有魔物之后, 幕后黑手的第一反应不会是和他硬碰硬, 而是躲在它的传送门里, 焦头烂额地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就像现在。
宿星原将刀换成了更为节省魔力的碎月刀，一步一步地往传送门内部踏去。
和前不久还满是魔物的学校不同, 传送门里此时异常的安静，仿佛根本没有任何生命存在于此，只有无边的空旷和死寂。
出乎意料的是，在进门的时候他竟然没遭遇开门杀，看来这次的魔物还算有点脑子——宿星原进入另一个空间之中不可能不加以警惕，一般的突然袭击对他没有分毫作用, 只会暴露魔物的位置，让宿星原得以以最快的速度进行锁定和反击。
如果是普通的猎人, 此时可能已经精神紧绷, 因为无法猜测到魔物接下来会用什么方法对付自己而心理压力剧增。
可宿星原哪怕已经深入了传送门内部, 也依旧闲庭信步, 如果不是手上提着一把长到甚至有些不便于使用的刀，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来这里踏青的旅客。
这下，心理压力剧增的变成了另一方。
魔将急得脑门直冒汗, 可它刚刚尝试唤醒那位大人却没有成功, 只能硬着头皮看着黑发少年一步步走来。
因为传送门一旦形成, 除了从传送门中抵达门外的世界，它们根本没有办法离开传送门, 更无法再回到地狱之中。只有魔王们和它们的亲族能做到这一点，这也是魔将疯狂想要叫醒它的原因。
可现在……退又退不了，只能全力一击拼死一搏了。
魔将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身影更加深入地藏匿在黑暗之中。
它注视着黑发少年一步步地靠近，或许是因为今天只是来学校拍毕业照的缘故，他只穿了一身十分休闲的常服，和战斗没有任何可关联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他带来的压迫感仍没有降低一分一毫。
魔降的压力在成倍地增长，同时，它的力量也在成倍地积蓄。
终于，它捕捉到了一个十分微小的空隙。
——就在黑发少年踏入boss房，抬眸看到房间中那颗硕大眼球的时候。
比学校里游荡的那些普通魔物高大数十倍的怪物，猝然从漆黑的角落中窜了出来，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地扑向了目光在眼球之上停留的宿星原！
魔将在这一记袭击中用上了最快的速度、最高的力量和最孤注一掷的意志，它只知道，如果不能一击必杀，那它接下来就完蛋了！
从魔物开始追杀那个说出宿星原名字的人类开始到现在，只是十分钟。
攻守两方的立场，完全对调！
魔物就是在等这一刻，等这一刻，黑发少年的注意力被眼球所吸引，自然而然地忽视黑暗中涌动着的其他威胁——
然后，猝然发难！
利爪已经逼近少年最为脆弱的脖颈，这里没有坚硬的头骨的保护，只要切开他的气管和动脉，这个魔物们的心腹大患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它铲除！
二十厘米、十厘米、五厘米……
一厘米。
魔将的眼中骤然涌出兴奋的光！
它知道高手对决差的就是那毫厘之中的细节，到了这个距离，胜负已分！
就算黑发少年的反应速度再快，在这个距离之下，他也没办法挡住已经逼近的利爪！
然而，就在这时——
黑发少年兀地微微侧过了眼眸。
他的眼睛依旧低垂，显露出几分漫不经心，可那双碧色的虹膜，却是实打实地微微朝着魔物攻击的方向偏了过来！
下一刻。
“呼——！”
幽蓝色的火焰，在它触碰到黑发少年的脖颈的那一侧、在它的指尖骤然燃烧了起来！
这火焰诡异至极，在燃尽它附着的物体之前根本就无法消除，只是转瞬之间，就顺着它的指尖蔓延上它的手臂，进而包裹了它的全身！
黑发少年这才偏过头，正眼看向它，微笑着说道：“忘记告诉你了。”
“任何的隐匿手段在我这里，可都是不起作用的。”
在剧痛之中听到这句话的魔将骤然抬起头，在蓝色火焰的隔离之下，隐约窥见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面全都是意料之中的平静与冰冷。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报复自己对那所学校所做的事情，故意让他以为自己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故意露出那看似合理的微小破绽，却早早地将真正藏匿的杀机隐没于自己的要害部位，然后在它自以为势在必得的时候，将它的希望和兴奋彻底踩碎。
这简直是称得上是下作的手段，或许真正的正派不屑于使用这些，但宿星原却觉得百试不厌，十分好用。
只把魔物挫骨扬灰怎么够？
他的那些同学所遭受过的压力和痛苦，它们当然也要同等地尝上一遍，这才叫做公平。
在痛苦和不甘之中，这名魔将彻底化为飞灰。
【共调度：80%】
——在这之后，共调度直接来到了百分之八十。
“接下来……”
黑发少年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地移向了那颗缓缓睁开的巨大眼球，平静地、陈述事实一样地说道：“只要杀了你，应该就能抵达百分之百了吧。”
于是，在眼球还未彻底睁开的时候，宿星原就趁它病要它命，直接出了手，而且一动手就是杀招，铺天盖地的幽蓝色火焰直接冲着眼球扑了过去，将它包围在其中！
已经为数不多的魔力在飞速下降，可宿星原使用起它们来却毫不留手，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
因为这个世界规则的压制而陷入沉睡，刚刚醒来就面临着极具威胁性攻击的眼球：“！！”
它大惊失色。
如果是一般的火它可不怕，它的一个重要能力就是抵御火焰的伤害，但这火焰……它怎么觉得，有点像是传说之中地狱之主才能驱使的那种地狱火？
要知道，地狱火最重要的属性可不是“火焰”，而是驱使着它的人，是整个地狱所有生物的共主，因此作为他使用的火焰，天生就对所有的地狱终于具有极为恐怖的压制能力！
如果是普通的魔物对上这种恐怖的火焰，下场只有死这一个字！
哪怕是级别极高的地狱种族，如果没有认真对待，也逃不了一个重伤！
它连忙紧急启动防御机制，死死地闭上了眼睛，眼球外凭空生出的血肉飞快合拢，竟然组成了一层防火的材料，隐隐减缓了它受伤的速度！
可即便如此，它也依旧能感觉得到，如果不再想点办法，自己在这样的火焰底下绝对撑不了多久！
要么和宿星原硬熬，比比是他先嗑药嗑到自己承受不住，还是自己先被火焰灼烧至死，要么利用自己身为高层地狱种的特殊优势，直接从传送门中遁回地狱——虽然是临阵脱逃，但至少能把这个人类能够掌控地狱火的这种诡异情报传递回去，让魔王大人们心里有数。
然而，它并不知道，宿星原在等待环游任务的那几天里，又从莉法、通天楼和猎人协会手中，拿到了多少药效惊人的药剂。
因此，当魔物一次又一次地觉着“这应该是黑发少年的极限了”，可火焰却依然在燃烧的时候，它终于承受不住，选择了逃离传送门，花费巨大的代价突破世界壁的限制，回到地狱之中去。
可就在它升起这个念头，并准备付诸实施的瞬间，它感受到了来自某个方向的、巨大的拉力。
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陡然加重。
魔物甚至顾不得再紧闭眼球进行防御，而是睁开一条缝隙，好让它查看这种莫名的拉力到底是从何而来。
就在它看清现在情况的瞬间，它的瞳孔骤然紧缩。
——就在它刚刚紧闭双眼防御火焰的那一段时间里，黑发少年竟然一心二用，拿着他的那把长刀，悄无声息地切断了它所有连接在空间内的血肉！
因为火焰灼烧的感觉实在是太痛，它切断了部分神经元，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肢体已经尽数断裂！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因为它看到，黑发少年对它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
魔物：“……”
那种不祥的预感陡然加重了。
而且说实话，身为地狱种族，看到这种笑容，它是真的有点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