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物收藏家—— by水兵洛
水兵洛  发于:202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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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野回道:“话虽如此,但这心印却十分恶心。”
这是他进入副本后,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讲出玩家身份,没想话音刚落,却是遭电击了似的,双臂一抖,脸色又惨淡了几分,显然是受了神秘的伤害。
沈吉顿时紧张,更多的是愤怒,他忽然捡起画来,只想把它干脆撕了,以绝后患。
谁知心里抱着这个念头刚把画抽出来,系统冰冷的声音却立刻在耳畔接连响起——
【检测到NPC奇怪行为,异常指数上升至35%】
【检测到NPC奇怪行为,异常指数上升至40%】
梦傀被吓得尖叫:“你不要胡搞!”
沈吉立刻惨白着脸停手。
是啊,这座岛以画画为生,《妙染》何其珍贵,岛上的每个人都非常清楚,目前除了王雪萍,没有任何人有动机把它损毁,若现在撕画,副本肯定会大肆报复。
江之野显然看得懂沈吉这边发生了什么,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沈吉迟疑地把画装了回去,放回到地上,继续将那许世昌绑得结结实实,顺势平复心境。
此时竹林里传来异响,好像很多杂乱的脚步声急匆匆地路过了,多半是刚刚登岛的外来者。
沈吉小心翼翼地偷看向窗外:“那船上的人好像杀进来了,并不是东极洞天的侍卫,他们怎么认得路的?”
“也许有内鬼。”江之野倒是平静:“刚好,他们螳螂捕蝉,我们或许可得黄雀之利。”
正在这时,被打昏的许世昌已经悄然睁开了眼睛,他好像变得正常了一些,慌张骂道:“你们想干什么?!”
沈吉认真说:“阻止你去送死,你以为自己能抱着《妙染》游出这荒岛不成?外面可是茫茫大海。”
许世昌皱眉望向旁边的画作,不由神色凝重,骂道;“你懂什么?少在这教训我。”
……是许世昌的暴躁语气,看来人格又变化了。
沈吉认真地盯住他的脸:“我是不懂,但白无痕已经死了,你不应该一直活在他创造的世界里,而应该去创作你自己的作品啊,你也有才华的。”
许世昌当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立刻唾弃:“闭嘴,你根本看不懂《妙染》!少胡言乱语。”
沈吉侧头冷哼:“白无痕活着的时候是替百姓着想,你现在想完成这幅画作,也是在为百姓着想吗?”
多半这问题极为尖锐,许世昌竟然接不上话。
江之野在旁煽风点火:“尽管让他继续做春秋大梦好了,反正今晚我们可能都要死在这里。”
许世昌毕竟是个画师,他察觉到江之野伤势惨烈的手指,不由皱紧了眉头,显得于心不忍。
江之野却一脸无所谓:“让我继续在三青斋当个玩物,还不如直接剥夺我画画的资格,这样活着倒也干净。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想过续画《妙染》,以后也不会。”
许世昌忙撇清关系:“是王雪萍故意害你的,这件事可与我无关,我本也不想让无痕的草稿落到洞主手里。”
沈吉借这话题询问:“果然是雪姐干的,但我实在看不明白,她当真是白无痕指腹为婚的妻子吗?这几年非要潜伏在三青斋吃苦,确实是为了查案?”
许世昌不聊白无痕的时候,倒上不怎么疯癫,尽管仍被绑着,却还是回答了问题;“他是无痕指腹为婚的妻子不假,这事我曾听无痕提起过。但两人只在幼年时见过面,彼此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感情。”
“……”
这一刻沈吉当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如果不是白无痕或许世昌在说谎,他真觉得这副本是妄想症来开团建的,完全超出了理解范畴。
梦傀嘻嘻笑:“没准臭猫也是你幻想出来的!”
沈吉:“别捣乱!”
许世昌又道:“其实她没什么坏心,确实想搞清楚无痕之死,而且武功又高强,我已经与她讲过很多遍了,不管真凶是谁,把东极洞天的人杀光了准没错。”
听到这狠话,沈吉一时分不清白无痕和王雪萍谁更愚蠢可恶些,只能朝江之野无力地叹了口气。
之前没搞清楚问题所在,简直信心满满,现在他终于发现:想扭转这些玩家的想法,当真是没可能的任务。
不得不说梁参横是有些运势在的,虽然他今晚迎来了两名刺客,但却能在混乱中侥幸脱身,着实离谱。
只不过再醒来时,身边也只剩下那些唯命是从、不太中用的侍卫们了,就连吴佑都跑了个无影无踪。
尽管武功堪忧,但梁参横可是个老江湖。最近两天的局势让他瞧得很明白,这回不仅画《妙然》举步维艰,如果再不多加防备,恐怕就连性命都要不保。
他喝掉大夫熬来的提神药剂,缓了缓脑子,条理清楚地吩咐道:“立刻戒严,让所有画师和画童都待在屋里不准出门走动。调走岸边所有船只,彻底搜索醉梦林,无论是刺客还是吴佑,通通活捉回来!
侍卫们看看彼此,自然点头拱手地答应。
梁参横继续道:“立刻给东极洞天的三十六岛发放烟花信号,让各路高手前来三青斋汇合!”
见终于要出现救兵了,侍卫们这才生出些信心,就连答应的声音都响亮了许多。
一番“排兵布阵”之后,梁参横终于安心,又开始默默盘算起如何利用《妙染》延续东极洞天的富贵繁华。
他思来想去,觉得即便用赝品缝合上江之野昨日的画稿,也能让技艺精湛的画师描绘成不错的作品。
圣上虽见过真迹,但不过只是五年前的匆匆一瞥,多半是分辨不出来问题所在的。
到时候东极洞天的完整作品一出,江湖上关于另外半幅可恶内容的传言必要不攻自破!圣上一个开心,岂不是会再许富贵?若趁机讨个国师当当,便更是一人之下了,带着东极洞天走向巅峰了。
梁参横越想越开心,以至于得意的笑已不加掩饰地浮现在了面庞之上,他走到门前,正想传唤另外几名虽比不得江之野,但也可请来一用的画师,没想到话还没出口,空中竟然飞来一只冷箭,直直地射到了他的脖颈上。
震惊比痛感先一步到来,梁参横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事实。他努力瞪大眼睛,望向灯火通明的院落,可惜至死也没看到,伤害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伴随着洞主狼狈倒地,宣纹持刀飞身闯入院落,满脸不屑地丢下吴佑血淋淋的人头。
她毫无胆怯地踏过粱参横的尸体,把东极洞天的侍卫们吓得连连后退,同时大喊道:“对这岛上的人,全部格杀勿论!今晚必要荡平三青斋!”
响应她的是瞬间冲进院落的大批黑衣武士。
他们全蒙着半张脸,但瞧那浓眉大眼,并不像文弱的南梁国人,倒像是北地来的蛮夷。
没想到东极洞天还真惹上了异国的麻烦。
在场的侍卫眼见洞主已死,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只因死到临头,才必须不管不顾地挥剑反抗。
宣纹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喊得颇为正义凛然:“东极洞天炼药毒人,号称仙府,罪大恶极!天下不需要这等邪恶之地,更不需要那些腐化人心的鬼画!发现任何画作,全部烧毁,半张不留!”
好义正言辞的宣告,原本风花雪月的清雅地,终成了血流成河的炼狱场。
宣纹砍死数名侍卫,冲进屋内快速搜索过一番,忽而压低声音吩咐:“派一半人去竹林,遇见什么人,以及发现那幅画,全部完整地带到我面前来,听懂没?”
跟在她身边的刺客沉沉应声,眼神狡黠。
方才那些陌生的黑衣人无声地穿过竹林,闯入三青斋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沈吉便已瞧见了。
没多久,画室的方向便有火光腾起。
看到这种阵势,他更不敢轻易返回去,更怕许世昌发了疯病引来敌人,早就把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江之野靠在旁边说:“东极洞天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我们很难知晓,但看起来是要赶尽杀绝的。”
沈吉认真地推理:“无外乎四种可能。一是嫉妒东极洞天的财富,想把画师掳走,收为己有,二是寻仇报复,打算血洗千向洞天,三是这里藏着他们需要的东西或人,四是憎恶粱参横的所作所为,打算捣毁此地伸张正义。”
江之野轻笑了下:“最后一种我不信。”
沈吉也笑,他察觉许世昌在默默盯着自己,故意问说:“如果真能逃出去,你想干什么呢?”
江之野垂眸:“戒掉五灵散,养好手伤,就算我不能换画,也可以教小孩子画画。世界上永远不缺会画画的人。他们只是不应该被困在这种地方。”
沈吉点头:“虽然我画的不怎么样,但我还是可以帮你的,在小镇上开个画馆是极好的。”
江之野:“离开太久了,几乎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
沈吉眨眼:“我也记不得了,但肯定不是《妙染》画得那幅光景。这世界既不是天国,也不是地狱,画家还是该多画些人间的事,否则当真辜负了自己的使命。”
他们两个后面说的这些台词,完全是专门表演给许世昌的,而许志昌也的确安静地听着,没再多做挣扎。
正轻声相聊之时,竹林里又响起了新的动静。是个矫健的身影飞速穿过黑夜,只不过脚步显得趔趄。
好死不死,来者也看上了这处废屋,扭头便入。
沈吉躲避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喊道:“雪姐。”
那人正是拼命逃窜的王雪萍。她诧异地看清废屋内的三人,气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之野冷冷地瞥过眼神,又望向别处。
沈吉发现她肩膀上血流得恐怖,忙追问说:“发生了什么?是谁伤的你?”
尽管王雪萍陷害了江之野,却并不怎么讨厌沈吉,她显然是个完全活在个人想法里的人,眼神中毫无愧疚,平静答道:“护法院里有个小丫头是奸细,她刚行刺了梁参横,还带来一船同伙,正在三青斋烧杀抢掠。你们快跑吧,很多画师都被杀了,被抓到就是个死。”
话毕她便走到许世昌旁边,拽下他嘴里的布,严肃道:“世昌是无痕的朋友,我不准你们伤害他,抱歉了。”
还女人还真是坚持自己的行事逻辑……
沈吉无语抿嘴。
终于能开口的许世昌反倒开始替江之野说话:“他没有续画《妙染》的意思,全是梁参横逼的,冤枉人了。”
王雪萍反问:“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姓梁的都死了,再也没有谁能为无痕查清死因了。”
说着她竟然哽咽了起来。
沈吉完全想不明白,王雪萍为什么会如此看重一个素未谋面的丈夫,他甚至有些怀疑,那唯一的女玩家到底是颜灿,还是眼前的王雪萍?
江之野多半也产生了相同的困惑,试探道:“确实没意义了,但你可以带许世昌走,顺便把《妙染》也带走。我倒好奇,是离不开这座岛比较凄惨,还是你们离开了,却得一辈子为《妙染》活着比较凄惨。”
王雪萍垂眸不语。
而许世昌则在被解开绳索后再度强调:“他们也没伤害我,要走一起走,别再因为《妙染》去害别人了。”
……又精分了吗?这家伙刚才还说要把东极洞天杀干净呢。似乎是许世昌的人格比较急躁残酷,而白无痕的人格比较温和正义。所以现在他自认为是白无痕?
沈吉有些困惑,无声地与江之野对视。
见许世昌神色坚定,王雪萍终于妥协:“跟我来。”
三青斋的杀戮仍在继续。
宣纹作为在此潜伏多年的功臣,自然成了这场袭击的领导者,她不知杀了多少个人,满身是血,语气却分外冷静:“还没追到人吗?《妙染》肯定被他们几个拿走了,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刺客头目认真回答道:“正在搜索,可惜侍卫和画师数量太多,分散不出那么多人手去,好在船被我们看住了,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逃去岛外。”
宣纹蹙眉低声确认:“没真全杀了吧?”
刺客头目回答:“门口挂着天字号牌子的没动。”
“那就好,他们的画可是很值钱的。”宣纹抱手:“同样的道理,天字号的画收好,其它的都烧了吧。”
刺客头目颔首。
宣纹侧头看他:“还有,尸体也都处理干净,若被人知道这事是长门会做的,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姑娘请放心。”刺客语气很沉稳,但眼神却有不解:“天下人都识得《妙染》,我们长门乃名门正派,收藏东极洞天的歪画何用?属下看不懂。”
宣纹蹙眉:“愚钝!现在两国都在流传《妙染》另外半幅乃南梁国饥荒之景,你以为这事是编的吗?我们不仅要得到画,还要为白无痕正名,甚至可以赋予他早就投靠我们北齐,却被南梁□□俘虏的故事。”
刺客这才对她的目的恍然大悟:“正义属于北齐,属于长门会!”
宣纹一脸得意:“梁参横养了一辈子的画家,画了一辈子的画,却不知以画谋利是为下等,以画谋权方为正道。艺术,无非是胜利者的桂冠。”
刺客对她的见解满脸钦佩:“姑娘英明。”
“别愣着了,找不到画一切都是妄想。”宣纹重新望向他:“我熬了五年,等的就是今夜,还不快去?!”

第126章 醉梦林
王雪萍中毒了, 而且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沈吉跟着她走过不远的路,便发现了这个事实。
原本英气勃然的女侠逐渐嘴唇泛青, 尽管胳膊被布条死死地绷着, 却仍在往外冒着污血,模样很不正常。
他悄然与江之野交换了个眼神。
如今看来王雪萍非常关键, 因为她是目前唯一已知有动机毁掉《妙染》的角色。
如果王雪萍死掉,剩下视此画如生命的家伙恐怕只会拼死相保, 到时候结局更未可知了。
江之野很清楚沈吉的想法,轻望向许世昌。
沈吉蹙眉:是啊, 尽管可以挑拨王雪萍烧画,但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这么做, 否则刺激到这家伙,还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毕竟无论是许世昌的哪种人格, 都不可能眼睁睁地接受这幅画被毁掉的命运。
“船肯定被看住了, 我们怎么可能跑得了?”
沈吉转而开始追问王雪萍。
王雪萍倒没有隐瞒底牌:“自从被调回三青斋后, 我便一直在偷偷制作木筏, 如今也快完成了。若运气好, 是有机会躲开海上关卡,逃离这个地方的。”
不可能逃走的,必须要撕扯出个所以然来,沈吉进过几个副本后,已经深知这个事实, 他掩去眼神, 轻声说:“那我帮你。”
许世昌比谁都要着急:“还有我,抓紧时间。”
王雪萍答应了声, 并不似之前那般有干劲,想也知道,是因为粱参横几个家伙横死此处,彻底让白无痕的案子没有对证,以至于她失去了目标。
“你看好画就行。”江之野忽开口,“想逃走没那么容易,也许没人在乎我们是死是活,但带着《妙染》就是怀璧其罪,追兵很快就会出现。”
听到这话,许世昌立刻把卷轴抱得更紧了些。
王雪萍默默地打量过他,神色微妙。
而沈吉亦与江之野飞速对视,他们都很清楚,这次潜入副本是胜是败,就看接下来的判断了。醉梦林没那么简单,你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也许全是假相。
梦傀:“所以心印到底想要什么结局?”
沈吉:“让那些妄想症守着《妙染》,对自己的想象坚信不疑,否认属于他们的现实,成为完美的傀儡。”
梦傀:“那除了馆长和许世昌……”
沈吉知道,越是关键时刻越要静下心来,他边走边努力在心里复盘。
最开始进入副本时,玩家除了馆长有三男一女。
首先,女玩家画了个漂亮姑娘,当时本能地想象那代表了她幻想自己非常美貌,从而拥有美貌所附带的种种便利。故而进到副本里,沈吉自然而然认为,注重外表胜于才华,总妄想着能嫁给洞主的颜灿就是那玩家。
但如果不是呢,最初的想法,是不是太过肤浅了?莫非那女玩家还活着?会是王雪萍吗?
其次,想象之画最特殊的,是那个描绘了博物馆的男人,这画面没有争议,那必然是收容心印的地方,这说明他不仅希望能够在心印圈获得强大的资源和能力,而且,他肯定认得江之野和沈吉!
梁参横。这个名字再度坚定地出现在沈吉心里。
一开始自己便莫名其妙被遭鞭子抽伤,后来馆长也在受陷害中直接断了十指,这肯定是对手在剧情允许的范围内,想要废掉两人行动能力的安排。
可以保证这点实现的,只有掌握权力的梁参横,好在他已经被宣纹给宰了,没法继续作梗。
此外,虽然已经里世界的搜索结果已经确认了许世昌的玩家身份,只不过那两幅内容古怪的幻象之画,到底哪个是他画的呢?
沈吉记得很清晰:一副是被众星捧月的眼镜男,一一幅是在诡异的蓝紫色世界里放火的小人……
哪个更接近沉迷写小说的多重人格患者的想象?
太多困惑没有答案了。
这副本实在复杂。
密集的思考让沈吉的脸色有些许异样,甚至沁出疲倦的细汗。江之野察觉后,用胳膊轻轻相碰以示安慰。
虽然黑夜沉沉地压在竹林和沙滩上,让人难以分辨前路,但王雪萍对方向的把握却格外准确,没过多久,她便找到了自己制作木筏的地方,竟是处沿海的小山洞。洞口离岸不远,看起来颇有些天时地利人和的意思。
在场的四个人中,除了许世昌,全都伤得不轻,明显应该由他继续完成绑制竹筏的任务。
结果这自私的男人却坚持抱着《妙染》不撒手。
沈吉为得到单独和王雪萍交流的机会,趁机劝服许世昌跟着江之野去洞口望风,而后忍着疼痛摆弄起麻绳和木板,低声问:“雪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王雪萍沉闷地摇头。
沈吉故意提及:“这回冤到江公子头上的草图,把《妙染》另外半幅画成了南梁国生不如死的灾区,那图……是雪姐你放到兰花小院的吗?”
王雪萍性格耿直,坦率得过分:“是,我不想让他继续画《妙染》,但我也没料到,梁参横竟狠到这份上。”
沈吉本想装个看破不说破,被她承认得措手不及。
王雪萍反问:“怎么,你想复仇我对吗?”
沈吉陷入了片刻沉默,又道:“我听说,其实外面早就偷偷流传起那张草图的事了,说是白无痕不能见光的真迹,死掉是遭到朝廷捂嘴。这事也是你传开的吗?”
王雪萍的血滴到了木板上,殷红的液体瞬间渗入木缝,她却没太大反应:“稿子是五年前许世昌给我的,说无痕就是因为要画那种大逆不道的画,才没了性命。我被调走后,多数时间都在鹿灵岛上做饭,那里常来外面的客人,自然有机会散播消息。”
沈吉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替白无痕觉得不公?”
王雪萍:“我一直都想回三青斋来,更想把无痕的死里里外外调查清楚。可惜能见到洞主的机会有限,每次他身边都有大批侍卫,不容易近身,我偶尔暗中观察,见他并非传言中那么爱画,也甚少提及《妙染》,唯一一次被兰果问起,只说让那不吉利的画不了了之。”
沈吉更加不解:“但他每次来三青斋,都会逼画师们研究《妙染》,难不成只是演戏吗?”
王雪萍点头:“不仅圣上,不少达官贵人也常向他询问此画,他没法子完全摆脱这件事,自然得装装样子。世人都知道《妙染》只画了一半,续画就是续画,没必要非得天衣无缝,更不必拖延那么长时间。”
沈吉迟疑点头。
王雪萍继续解释:“确认他故意逃避的态度后,我自然得亲自创造回来查案的机会,所以便把画稿传了出去,一时间谣言四起,开始议论梁参横不忠,更惹得圣上逼他献画,他必须听命,才有了这回事情。”
对于她的“调查”,沈吉心里不置可否,毕竟虽然吴佑、画师们和白无痕的尸体都在岛上,但梁参横一干人等却常年在外活动,她何必非要来这里才能收集证据呢?这女人若不是在撒谎,便是头脑太过简单,被什么人牵着鼻子走了。
毕竟王雪萍上岛后,除了偷窃《妙染》和挟持洞主,并没有做太多有意义的事,实在浪费了一身武艺。
但现在纠结这些也没太多意义,沈吉问到最关键的问题:“那《妙染》你想怎么处置?虽然那是白无痕的真迹,但除了惹来更多争端,真没什么用了。”
王雪萍只道:“我不会让人擅动那幅画的,或许把它送回无痕身边,是平息混乱的最好选择。”
沈吉若有所指地看了眼许世昌的背影:“如果想续画《妙染》的人就在你身边呢?”
王雪萍一愣,目光随即变得冷酷。
这人果然是不太聪明,一点就着。沈吉生怕她忽然把许世昌给解决了,忙提醒:“别冲动,他可是是白无痕唯一的朋友,有什么问题好好说。”
王雪萍的神色疑神疑鬼,全没在乎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又用力绑起了不知能不能用的木筏。
就在沈吉旁敲侧击时,江之野也没闲着。
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惨淡,反倒冲淡了过于疏离的俊美,显出几分脆弱。
江之野忽然问说:“当初怎么会创作《妙染》呢?”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抱着画的许世昌竟然立刻回答了出来:“其实这幅画不叫《妙染》,叫《江山》,后来说皇帝要来看,洞主怕惹事,才给改了名字。”
江之野听得若有所思:“江山这个词很妙……所以一开始要画的便是极乐世界与人间地狱的对照?”
许世昌一会儿一个人格,当真很难揣摩,江之野本也不确定此刻的他到底是谁,但许世昌的态度暴露了一切,他说:“我们最开始的确是这么设想的,但后来他变了主意,方才搁置了完稿。”
江之野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画你也参与创作了吗?所以最后白无痕胆怯了,是吗?”
没想到许世昌瞬间变脸,否定了自己方才的话:“不,无痕到死都要把《妙染》画完,他是为了《妙染》才死的,他是个英雄!是个天才!”
这个家伙,终于露出些狐狸尾巴了。
江之野顿时一副半笑不笑的表情,没再多说什么。
沈吉听不清馆长和许世昌在聊的话题,他本满心思考着如何破解现在的僵局,恍惚间,身体却逐渐发冷又发热,那股熟悉的焦灼感很快爬满五脏六腑,激起细密的痛苦,体感实在熟悉极了。
王雪萍察觉到了沈吉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沈吉扶着木板摇了摇头,脸却涨红得厉害。
王雪萍立刻严厉指出:“你药瘾犯了。”
虽然被削弱了能力,但江之野的耳朵总是好使的,他立刻回过头来观察,而后起身走到沈吉身边,认真说道:“不准再吃那药,你可以忍过去的。”
现在他十根手指全都断了,即便想拥抱住沈吉,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吉慢慢蜷缩在地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拼命拽着馆长的长袍,靠意志力闷声点头。
王雪萍一心想把木筏做好,赶紧逃离这荒岛,提出建议说:“这么关键的时候,不如再让他吃一次药,不然一会儿动都动不了,岂不是……”
江之野拒绝:“一次又一次,药瘾就是这么被惯下的,吃了这东西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在剧情中他这角色除非受到洞主逼迫,否则很少需要服食五灵散,瘾性甚至没有沈吉大,但却非常厌恶这种药物的存在,让沈吉戒掉的态度十分坚定。
哪怕是为了维持人设,也绝无松口的可能。
这是沈吉第二次犯药瘾了,身体的痛苦比第一次要鲜明得多,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神秘的力量拉回到了母体,意识混沌,完全失去了操纵身体的能力。
此时皮肤明明冰冷的不行,却又大汗淋漓,眼前一阵阵的泛花,就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无力对于江之野来说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受,但此刻他看到沈吉匍匐在自己脚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样子,却鲜明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可奈何。
尽管如此,他也不希望沈吉真的屈服于欲望,只能跪在他面前,用尚能控制的手臂轻轻地触着他的头鼓励道:“你可以熬过去的,相信自己。”
许世昌抱着画在旁边嘲讽:“你真当他是你死去的相好吗?这小子性格软弱,不知偷鸡摸狗多少次了,真能忍耐,那药瘾早就戒掉了,何故到现在又复发?”
王雪萍叹道:“早听说江公子是个痴人,果真如此。”
许世昌可不像王雪萍那般,尚对长相可爱的沈吉有些好感,他满脸厌恶地说:“我劝你早点清醒,活在幻想里苦的是你自己,若没有这小子拖累,没准你也不至于此凄惨,这回连画都画不了了,还不醒悟?”
梦傀吐槽:“真是可笑,到底是谁不清醒啊?”
这时候沈吉已在那种强烈的焦灼中开始耳鸣,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思绪回答小机器人的话语,背上又是血又是汗,狼狈到了不成样子的地步。
江之野看得于心不忍,带着气说道:“我如今的境地可以怪东极洞天,可以怪梁参横,也可以怪你们,但万万怪不到沈吉头上,他才是被害的无辜之人。”
许世昌没兴趣跟他争吵,冷冷地转过身去。
与此同时,王雪萍却忽然变了脸色。
因为不知何时,山洞外的海浪声中夹杂着非常鲜明的脚步乱响,似乎有很多人朝这里靠近了。她立刻锁住了自己肩部穴位,持剑起身说道:“有追兵,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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