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吉:“我已经跟江馆长约好……”
宋丽娟信仰虔诚:“必须去!”
沈吉在小事上是从不忤逆外婆的,只得无奈点头。
宋丽娟这才扶着他起身,开始唠叨:“走,叫你回屋你不听,这里湿气重呢,可能休息好?”
沈吉失笑,慢慢随外婆进了屋。
在墙头瞧了半晌的白猫优雅落地,它自然而然地跟在祖孙后面,就好像这里是它的家一般
宋丽娟笑:“咪咪回来了?这几天都没见呢。”
……江馆长不是说要去找秦凯办公吗?尽管白猫照旧可爱,沈吉还是心虚,打哈哈道:“它自由惯了,不用为它操心。”
宋丽娟也是个洒脱人:“那倒是。咪咪,吃虾吗?”
“喵~”
白猫叫得无比乖巧。
沈吉目露狐疑——
江馆长,不会是加完班,特意来蹭饭的吧?
静夜沉沉,浮光蔼蔼。并没睡着的沈吉收拾好要交的大课作业,悄悄回头打量趴在床边品尝草莓的白猫,忽而小声询问:“你怎么不回博物馆?”
白猫悠闲抬头,金眼睛亮得可爱。
它竟然破天荒开了口:“东花市不太平,你还没完全恢复,会被心印们趁虚而入的。”
……可可爱爱的小动物,竟然发出男神音,实在是太违和了,沈吉瞬间石化。
白猫眨眨眼睛,又换成了小时候的童稚嗓音:“人类还真是容易受到表象影响啊。”
沈吉实在是忍不住:“你怎么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白猫:“你都写在脸上了。”
沈吉:“……”
白猫继续专心地品鉴起盘子里的大草莓。
沈吉只能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那我睡了哦,明天只能先去拜佛,再去安置骰子了,心印不会跑掉吧?”
白猫:“不可能,它多半已经自闭了。”
沈吉这才关掉台灯,闭上沉重的眼皮,结果片刻后,一股清甜之气便钻入了鼻息,是草莓味的白猫溜达到枕头边趴了下来。
这样也好,总不像人类形态那样,会害自己紧张到睡不着觉,沈吉这般自我安慰。
梦傀在充电座上翘腿腿:“劝你还是放弃这个结婚对象吧,就像他说的,可别被那个大帅哥的皮所迷惑,它可以变成任何生物,所有外观皆是表象。”
沈吉:“……”
梦傀美滋滋地畅想:“找个正经老婆,生个小侵入者,再交给我来带,那多棒呀。”
沈吉:“…………”
梦傀:“沈家人都是异性恋来着,你不会基因——”
它话还没说完,竟然忽被跳上桌子的白猫叼住了脑袋,吓得立刻发出尖叫。
白猫把梦傀玩偶丢出去老远,而后道:“一直释放能量,不得安宁。我觉得,沈聿青从不需要这种东西,你不使用也没问题,不如把它给关掉。”
沈吉无奈地把梦傀捡了回来:“你说过,这些事情陆续发生必有缘由,而且它还是挺有用的。”
梦傀装委屈:“呜呜呜……”
白猫的金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梦傀转瞬安静,就像个真正的塑料娃娃那般,在充能底座上僵住全身关节,再也不敢随意动弹了。
清晨的古寺充斥种洗涤心灵的神圣氛围。
虽然宋丽娟信佛多年,但沈吉却还是第一次跟着她来到这种地方,难免有些好奇,白猫静静地蹲在他肩膀上,亦在左顾右盼。
没想天都没完全亮起,大雄宝殿已是香火缭绕。沈吉非常听话地跟在外婆身边跪地祈祷,而后又奉上香火和供奉,双手合十。
祖孙两个如此虔诚,趁机跑到外面的白猫偏不老实,它竟然跳到个石质佛像头顶,悠哉地晒起太阳。
由于宋丽娟要去参加庙里一日修行,沈吉先把外婆送进了内室课堂,而后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待到看清江之野所为,顿时大惊失色,生怕这种举动惹怒旁人,忙跑过去:“快下来!”
白猫尾巴微摇。
“无妨,这小家伙有灵性,佛祖不会见怪。”
略感耳熟的声音响在旁边。
沈吉侧头,毫无预兆地望见蒙眼和尚净立身边,不由惊讶:“大师?您……怎么在这里?”
和尚行李,而后道:“近来游历至东花,借居于此。”
昨日就想找他,偏立刻心想事成,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沈吉不再遮掩心思:“真的吗?近来,我们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还有上次那手串,的确帮了大忙。”
和尚淡淡一笑:“小施主不急走的话,去禅房坐坐?”
白猫已趁此刻跳回了沈吉肩头。
沈吉自然答应:“好。”
寺院清净之地,禅房内自是朴素优雅。
和尚虽蒙着眼,却亲手为沈吉斟了茶,落座便道:“小施主不必多以,贫僧若想找你,自然是找得到的,但这几次相遇,实属机缘巧合。”
虽然事实离奇,但他讲话恳切,实难质疑。
沈吉认真:“还是多谢您赠礼,不然我肯定要吃大苦头。不过您既然送我这东西,就肯定知道我是谁吧?”
和尚朝他那开裂的手串伸出胳膊。
沈吉立刻摘下。
和尚接过手串:“只知小师傅姓沈。”
沈吉这才介绍自己姓名,而后问:“还没请教……”
和尚:“贫僧法号星宇。”
沈吉眨眼:“星宇大师,所以您是认识我家人吗?”
和尚一脸沉思地盘起手串,并不多言。
白猫在蒲团上轻轻瞧着它们。气氛微妙而神秘。
沈吉不想错失机会:“现在我家里人都不见了,如果您真的知道些什么,还望告知一二。”
星宇这才开口:“的确曾与沈奈施主有些渊源。”
沈吉迟疑:“我……妈妈?”
星宇说:“我与她算同行,都是心印猎手。同入过几次副本,仅此而已,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沈吉更为惊讶:“您也……”
星宇微笑:“十来年前的事了。”
沈吉:“那我妈……是个怎样的人,她去哪了?”
星宇摇了摇头:“沈奈的去向江湖上无人知晓。但我认得的她,是个信念坚定的战士,任何副本都不会困扰住她的思想,相信施主未来也不会逊色。”
这样说着,他便把手串递还给沈吉。
沈吉诧异接过,见那蜜蜡上的裂痕全都消失不见了,而且本已消散的光泽又重新出现,真比文玩修复师傅的手艺还厉害,难免于心里生出惊讶。
星宇微笑:“愿小施主逢凶化吉。”
偷看了半天的梦傀惊呆:“他根本没有心印的力量啊,怎么能做到这么超乎寻常的事呢?”
沈吉当然回答不出。
他握紧手串:“这……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星宇只道:“贫僧有些本事,也经历过很多往事。但那些如今已不想再提起了,还望小施主不要多问。”
面对这样的人,沈吉实在无法无礼,只能带好手串:“好,谢谢大师。”
星宇再度弯起嘴角:“今日还有经书要译,就不多留小施主了,希望没给你造成困扰。”
沈吉摆手:“怎么会是困扰呢?”
接着又追问:“那……那我以后可以再来找您吗?”
星宇行礼:“当然。”
沈吉这才站起身来,招呼着白猫告辞了。
博物馆照旧空荡,而负责看守的花林晚依然是无比呆滞的模样,见到江之野带着沈吉回来,这家伙什么都没多问,只礼貌奉上点心,便到花园里照料植物去了。
沈吉满怀心事地咬了口桃酥,却因味道太过诡异,不由咳嗽了起来。
江之野解释:“小花不善厨艺。”
沈吉:“所以你才总去我家蹭饭么……”
江之野当然不会回答,只将封着琥珀骰子的金属盒放到他面前,而后问:“那和尚的话,你信吗?”
沈吉摇了摇头:“他肯定知道不少,但也不好逼问。”
江之野眯起眼睛:“的确,和尚身上没有心印的能量,但那能力也超乎了普通人类。”
沈吉抬起手腕:“只这一点,就很难理解了。”
江之野表态:“既然如此,还是离他远点为妙。”
沈吉:“为什么?我觉得大师挺好的。”
江之野显出“不敢苟同”的眼神。
沈吉琢磨:“说不清楚,就莫名感觉他很亲切,也很值得信赖,而且那么帅的大师,一身正气,肯定不是坏蛋,这回要不是大师出手,我还不知要被易朝夕怎么折磨呢。”
江之野哼了声:“你实在喜欢以貌取人。”
颜狗沈吉无法反驳。
江之野忽然收走了桌上盘子:“不喜欢吃就别吃了,你把骰子放好,便去忙自己的事吧。”
沈吉:“?”
梦傀:“臭猫好像生气了。”
沈吉:“对啊,为啥?”
梦傀:“你不听话,他在故意PUA你。”
江之野走到门口,对着梦傀投来冷视。
梦傀:( ̄△ ̄;)!
沈吉有些苦恼地抿住嘴唇,暗想说:“算了,先办正事吧!等江馆长心情好些再说。”
收容室内的心印本各自在柜内活动,可随着大门打开的瞬间,它们立刻便躲回了器物之内,故而沈吉进来后只听到喧哗吵闹的余韵。
他好奇环顾,而后才拿着盒子四处寻觅:“好像没有珀琅的牌子了,这怎么办?”
梦傀:“可能在前阵子的事故中毁掉了,无所谓,牌子只是些标签,你随便找个位置就行。”
沈吉这才走向首骨灵纹的隔壁,开柜将剔透的骰子放入其中。待他轻轻关好门后,有着金边的黑雾随即缓缓腾起,而后一位古典美少年的幻象便被聚合而成。
它不满地瞪向沈吉:“你太过愚钝,把我关在这里,实属暴殄天物,原本我能给你的实惠更多。”
隔壁的黑袍白骨忽然显形:“少听这个骗子花言巧语,这家伙没一句话是真的!”
珀琅:“哈,坏骨头,你也被抓回来了啊?”
灵纹:“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珀琅:“敏感了,打个招呼而已。”
灵纹:“把这玩意拿走,不要挨着我!”
话毕,它便生气地钻回了头骨里。
珀琅翻了个白眼,也很快消失不见。
围观全程的沈吉欲言又止。
梦傀:“心印的神志不如人类健全,但也都有自己的性格,等你跟它们熟了,便可以有更多交流了。”
沈吉:“但交流有什么用呢?”
梦傀:“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准确回答。”
再回到正常展馆时,花林晚正守在外面。
沈吉眨眼:“江之野呢?”
花林晚:“馆长出差了,叫我送你去学校上课。”
沈吉:“刚才不是还在?楚天琪的葬礼他会去吗?”
花林晚:“他说尽量。”
沈吉没办法:“那好吧,我走啦,不麻烦你送。”
花林晚叫住他:“馆长说,不准去找和尚。”
沈吉:“……”
梦傀:“就去就去!不要被精神控制!”
沈吉暗想:“不至于,他肯定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不会盲目听从的。”
花林晚不知沈吉为何发呆,只补充道:“馆长还说,你身边除了他以外,没谁值得信任。”
梦傀:“笑死,原来是吃和尚的醋啊。”
花林晚:“你要是不听话,馆长就会销毁梦傀。”
梦傀:“……”
梦傀:“我也觉得星宇贼眉鼠眼。”
沈吉被搞得哭笑不得:“知道了,说得我一不留神就会往火坑里跳似的。花先生再见!”
花林晚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像个孤零零的提线木偶一般,目送着少年轻步远去。
楚天琪的葬礼比想象中要寂寞很多。
虽然他的父母没有吝惜任何花费, 但因儿子是深陷赌博、欠下巨额高利贷跳楼的,怎么讲都不算光彩,所以不少往日的亲朋好友都因这事而彻底断了联系, 愿意来祭奠者寥寥无几。
整个灵堂都冷冷清清, 只回荡着楚母的哭声。
沈吉尚且年少,没怎么参与过这类场合, 他扶着外婆,为楚天琪送上最后一捧精心包扎的鲜花, 而后便规规矩矩地带老人站到角落,侧身小声说:“麻烦您跑了一趟, 看来今天我得晚点回家了。”
吴丽娟十分通情达理:我“怎么能不来呢?天琪本来是个好孩子,真是鬼迷了心窍啊。你先好好陪陪李蜀吧, 逝者已矣,他可不能再因为这事也跟着一蹶不振, 人生的路还长着。”
沈吉点头, 担忧地望向自己的好朋友。
两人曾经知无不言, 但现在……
竟真想不出说些什么话, 才最有意义。
沈吉沉思时, 他的手机忽然收到条意外的微信。
是秦凯警官发来的。
“小沈同志, 你立功了。没有心印的力量保护那些赌狗,那赌场这两天已经乱套了。接下来就瞧好吧。”
楚天琪本就是个有贪欲之人……
还是因为受到引诱,而一步步的走向深渊呢?
沈吉并不想成为真相的审判者。
他只觉得自己费了这番辛苦,倒也算为相识一场的故人报了仇,故而沮丧的心情才没那么严重。
只不过……
沈吉不时望向大门, 始终没瞧见期盼的身影。
梦傀哼哼:“这件事跟江之野没关系, 他肯定不会来了。臭猫看起来就像个怕麻烦的。”
沈吉当然没有立场要求江之野什么。
可在中国人的概念里,死者为大。
哪怕只是萍水相逢, 也不会不闻不问吧?
梦傀道:“他不仅不是中国人,甚至不是人,别拿你的思想去要求那种地外生物。”
沈吉捕捉到敏感词汇:“地外生物?”
梦傀:“不然呢?地球上有这个品种吗?”
沈吉语塞。
此时不远处的哭声更甚。
看来是准备送楚天琪去火化了。
沈吉忙扶着外婆随众人上前,然后又凑到李蜀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个有点勉强的笑容。
李蜀眼眶微红,点头说:“谢谢。”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火葬场外只剩下萧瑟夕光。
楚天琪的父母抱着骨灰罐出来,李蜀主动送他们上了车,待车子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他才有些失力地叹出口气,眉眼颓然。
此时宋丽娟已经回店里去忙了。
沈吉在旁温声询问:“我就不说那些面子话啦。你心里难受,我都明白的,要不然,我们喝一杯?”
向来大大咧咧的李蜀也不至于哭天抢地。
他立刻点头:“好啊!倒真想大醉一场呢!”
“你知道的。因为我爸妈离婚决裂,我从来不信任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当时考上一流的大学也好,决定停学创业也罢,都只想给自己博个财务自由的未来,楚天琪的出现,完全就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李蜀拿着啤酒罐,靠在天桥上絮语不止。
他的背后,是被金光淹没的车水马龙。
沈吉的酒量并不好,喝过大半罐后,便有些看不清天桥下的车,就连听觉也变得迟钝,但他还是认真点头:“嗯,但感情的事,也很难靠理智衡量。”
“对啊,我一个音痴,竟然看到弹钢琴的他就沦陷了。现在想来,是不是荷尔蒙作祟?根本就没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李蜀用力捏着啤酒罐子,发出有些刺耳的噪音,终于说出实话,“其实哪怕他赌了钱、欠了债……都没真的让我崩溃……”
沈吉再了解自己的朋友不过:“你是没想到他连面对生命的勇气都没有了,对吗?”
李蜀回身望向天桥下偶尔飞速货车的马路。
他忽问:“你说,这么扑通跳下去,就能解决所有的烦恼?我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
沈吉揽住他的肩膀:“好了,人已经不在了,作为你的朋友,我只希望你别像楚天琪一样选择逃避。”
李蜀立刻抬高声音,猛地捏扁罐子:“不可能,我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轻易放弃!”
沈吉这才从兜里摸索出张银行卡,认真地递给了过去:“这是我从小到大攒的一点点私房钱,就算加上奖学金,也没有很多,肯定不够给你开公司的,但多少算点心意。还有你欠下的那些债务,秦警官说,可以介绍律师帮你想办法,一切本就是楚天琪的错误,不该由你承担呀。”
李蜀用力按住沈吉的手,把卡塞回他的兜里:“有你这个朋友就够了,钱的事大不了还有我爸我妈呢。只要我开发的软件一卖出去,很多事情就能解决的。”
他从小到大都是个乐观的人。
面对压力从来也都扮演鼓励大家的角色。
若非楚天琪干的好事……
沈吉完全想不到李蜀会陷落到经济纠纷中去。
看来自己所能做的,也无非就是结束榕骨镇和金银舫的悲剧,把本心还给身边的人罢了。
沉默半晌的功夫,李蜀终于没有憋住。
喉咙里隐约一声哽咽,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
他从来都说是个愿意给人带去快乐的少年,俊朗的脸永远只有笑容、没有悲伤,故而此时此刻的崩溃才更叫人心碎。
沈吉心疼地抱住朋友消瘦了许多的身体:“没事,不管谁离开你,都还有我在呢。”
李蜀努力憋住眼泪,拼命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江之野的声音意外响起:“你们两个小朋友深更半夜还在这里玩,是等着坏人来吗?”
沈吉立刻回头,惊讶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又补充:“今天你为什么不去葬礼?”
可能是喝了点酒的关系,他没再像平时那么小心谨慎,反而把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
江之野倒没继续之前的脾气,轻声说:“抱歉。计划中的事出了点波折,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沈吉不明白:“所以你忽然出差,是去做什么?”
江之野把个盒子递向李蜀:“这是你的东西吧?”
李蜀惊讶地地上前接过。
打开来,里面竟是枚崭新的钻石男戒。
江之野说:“楚天琪为了套现,把这东西抵押了。现在赌场里十分混乱,我想把它赎回来,意外地花了不少功夫,你还是好好自己保管吧。”
李蜀完全没想到定情信物能够失而复得。
那脸上的泪痕因惊讶而显出几分荒诞。
他结巴道:“谢、谢谢。”
江之野继续:“既然你是沈吉的朋友,能为你做这点事,也算是对你的安慰。我只想劝一句,楚天琪连这种东西都能拿去换钱,当真不值得你酗酒痛哭,倒不如打起精神,好好面对明天的生活。”
这话虽然残酷了点,但实在叫人无法反驳。
李蜀默默点头。
江之野看了沈吉一眼,又对李蜀说:“走吧,别喝了,先送你回家。”
车子驶过李蜀居住的小区,转而又开上了通往年画店的公路,一来一回,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沈吉始终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安静静。
直到瞧见熟悉的胡同入口了,才忽开口道:“今天我也想谢谢你。我知道你拿回戒指,不止是想骂醒李蜀,也是想给他留个纪念。毕竟楚天琪也没留下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江之野说:“举手之劳,不必过度推理。”
沈吉听到这话,忽然笑出来:“梦傀总说你不是人,没有人性——”
正在休眠的梦傀顿时惊醒。
它郁闷:“喂喂,你乱讲话可别带上我啊混蛋!”
沈吉继续道:“但我觉得,其实你是很有感情的。只不过你的所有想法,都和普通人类不一样……”
江之野缓缓把车停在路边,侧头看他:“为何突然这么话多,醉了?”
沈吉白皙的面庞上,的确浮动着微醺的颜色。
他笑意不减:“没有啊。我今天超级清醒。”
江之野伸手摸住了那抹如春日桃花般的绯红:“小小年纪,竟然学大人用酒精发泄。”
沈吉打开他的胳膊,郁闷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李蜀吐吐苦水,说些平时说不出口的话嘛。”
江之野失笑:“喝了酒就能把说不出口的说出来?”
沈吉点头:“多少吧,人类确实不够坦诚,凡事都喜欢给自己找个理由,不行吗?”
江之野挑眉:“当然可以,那你又想说些什么?”
沈吉望向他永远深邃迷人的眼睛,嘴角更弯。
他说:“我很高兴自己和博物馆的缘分,不然就没可能认识你了。然而现在,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心印,找很多很多年……”
沈吉越说声音越小,看来还是醉得不够重。
江之野问:“认识我是件很好的事吗?”
沈吉语意朦胧:“至少已经改变了我的人生。”
然后他又闭上眼睛叹气:“我也不知道。”
这个家伙……
江之野慢慢收敛了笑意,眉宇间反而有些忧色。
沈吉迟钝伸手,用力摸住了他的胳膊:“你要是只真正的猫猫,就更好了……”
江之野也愣住:“为什么?”
但这次沈吉没有回答。
他呼吸渐缓,竟然刹那间就睡了过去。
江之野全然无奈,他慢慢扶起沈吉的手,从车内抽屉中拿出个盒子,取到里面一枚羊脂般的古镯,轻带到沈吉手腕上,而后又摘走了那串蜜蜡。
男生带玉器并不常见。
但镯子衬着沈吉白细的手腕,倒真是柔和好看。
江之野欣赏片刻,又静静地打开车顶天窗,望向东花这个大城市上空几乎见不得星光的黑色天幕。
宇宙好遥远……
身边这个柔软而温暖的少年却很近。
如果有朝一日,沈吉走出属于自己的小世界,看到更广泛的真相时,还能保留现在的温度吗?
江之野希望他不会发生改变。
宿醉后醒来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次日清晨,沈吉蜷缩在被子里痛苦地捂住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出手腕上的陌生温凉。
他疑惑睁眼,终于瞧见了玉镯。
梦傀:“臭猫给你的,他把蜜蜡偷走了。”
沈吉更加仔细地打量镯子,过了好几分钟,又拍下照发给江之野,顺带一个问号。
江之野回复得理所当然:“镯子也有相同的作用。”
而后又道:“和尚的东西,检查清楚再还你。”
沈吉愣愣地放下手机,刚靠到枕头边,又收到更新的一条回复:“也算是礼物,新年快乐。”
这下子,满头雾水的沈吉悄悄红了耳朵。
他摘下镯子举起来反复瞧看。
那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惹得梦傀呸了又呸。
由于心印作乱,各大媒体总在报道着各类匪夷所思的案件,校园里每天都不缺少可讨论的八卦,超乎想象的离谱事件和一个比一个精惊世骇俗的热搜,总是满天乱飞。
这天艺术史的课堂上,坐在沈吉身边的同学忽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发问:“喂,你看到这个没有?”
正在认真记笔记的沈吉疑惑。
他偷偷接过对方的手机瞅了眼,竟是赌场高管跳楼自杀的实时新闻。
那同学消息灵通:“我记得你发过朋友圈。之前东花那个跑去澳岛跳楼的男生你认识的吧?他的葬礼才刚结束?结果这回赌场老板在他跳楼的同一个地方,也跟着跳下去了,你说,是不是厉鬼在进行报复啊?”
本想敷衍了事的沈吉越听越惊讶。仔细阅读新闻,才发现死的人真是那个赌场老板的侄子高鹤翔。如果特勤部的情报没错的话……他便是那个地下赌场的负责人,以及被骰子完全控制的大傀儡!
看来珀琅被重新收容后,赌博生意的大本营澳岛,的确发生了一些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多少算自己蒙受痛苦的意义吧?
同学等不到沈吉的反应,又自言自语:“以前我可不信鬼神,现在却觉得,世界上有很多事,用常理是没办法解释的,你说是不是?”
沈吉回答:“也许吧,总而言之,千万不能碰赌。”
“你俩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台上的讲师忽然这般质问。
沈吉吓得赶紧把手机还给同学,随之微微坐直身体,在大家的注视下尴尬到脸都热了。
老师非常喜欢这个聪明安静的学生,故意叫他起来:“沈吉,既然你那么喜欢说话,就跟我们说说文艺复兴时期——”
沈吉本想专注地把问题听清楚。
没想窗外走廊上,忽有个熟悉的黑影闪过。
他再定睛一瞅,惊讶到差点出发声音来。
竟然是吴弥尔那家伙!
吴弥尔身穿浅棕皮衣,带着茶色的太阳镜,朝沈吉露出张扬的坏笑,伸手打了个招呼。
班上的女同学顺时蠢蠢欲动。
“哇,哪来的混血帅哥?是我们学校的吗?”
“好像是沈吉的朋友。”
“上次有个更帅的长发男模来接他!”
“你说跟沈同学搞好关系,是不是能解决我们的单身问题呀?他身边怎么那么多好资源啊?”
沈吉根本没有闲心去听她们不靠谱的议论。
边磕磕绊绊地回答着老师的问题,边徒生紧张。
毕竟在他心里,吴弥尔那家伙几乎和魔鬼划上了等号,而今出现,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好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来干吗?”
下课后,沈吉尽量显得气势汹汹。
见到面便没好气地发出以上质问。
吴弥尔抱手得意说:“想找你还不容易吗?你不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
沈吉蹙眉:“我正常生活,没有藏,你到底干吗?”
吴弥尔收起了在副本最后环节的气急败坏,环顾左右:“你让我在这里说吗?就不怕你的同学们听见?”
沈吉多少还是个斯文礼貌的年轻人,实在拿这种无赖没辙,他担心吴弥尔忽干出什么夸张的事情,害得自己没办法收场,只好无奈带路:“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