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钰松了口气,急急忙忙上车走了。
尹钺一个人被扔在了荒无人烟的工地上,风吹到脸上,跟刀子一样。
他用舌尖顶了顶刚放进嘴里的糖,看着逐渐变成小黑点的汽车,周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萧杀。
这边,郭钰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车子开得快,工地已经成了视线中的一个小点。
按照计划,他找借口丢下尹钺,这地方的手机信号塔前几天被霜冻压垮了,正好让尹钺在冰天雪地里冻上几个小时。
时间差不多了再安排车去接他,之后借口赔罪,在酒桌上灌得他几天爬不起床来。
可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安排车过来接人,只是强调了一下注意安全,不要开太快。
三九的天,窗户上凝成洁白的窗花,天气冷的可怕。
郭钰坐立不安,不断朝着门口看去。
“我说你急什么?”包房内一个人风轻云淡的笑道,“你不是说他带了棉衣吗,大男人一个,冻一下死不了。”
郭钰走回来坐下,喝了一口茶,“我还是觉得不踏实,都这么长时间了,电话怎么还打不通?”
“你不是派人去请了吗,说不定在路上了。”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怕他?”
郭钰一瞪眼,“我怕他?!我是怕他死得不够干净!”
几个好友嘻嘻哈哈拿他打趣,郭钰装作毫不在意的跟大家开着玩笑。
其实他心里慌得要死。
按理来说,车子从公司出发去接人,来回两个小时足够了,可现在都三个多小时了,别说见到人,他连电话都没接到一个。
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吧?
听说这个尹钺不止是厉家养大的,还是厉家那位从废墟中捡回来的。
捡一条狗都能养出感情呢,更何况是人?
他只是想给对方一点教训,可不想真的把事情闹大。
在郭钰的忐忑中,门被敲响了。
闹哄哄的包间瞬间鸦雀无声。
郭钰定了定神,问:“什么事?”
“先生,尹副总到了。”
包间内几个人对视一眼,郭钰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冷风灌进来,众人抬眸望去。
来人一身黑色大衣,肌白如雪,一双眸子黑如点漆。
不知为何,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
尹钺衣摆微扬,浅浅一笑,步入包间。
他神态风轻云淡,气氛却随着他一步步踏入包间而逐渐沉重。
尹钺一路走到主位坐下,慢条斯理的抬头,轻轻笑了一下:“都站着干什么,坐。”
他微冷的声音响起,郭钰才猛的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落了下风,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原本,该是尹钺怒气冲冲的质问,然后他不动声色的递上软钉子,哥儿几个打打配合,要玩死一个初入茅庐的小子还不简单。
可事情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尹钺一句话没说就掌握了主动权,这场下马威的戏还怎么演?
郭钰看几位老哥哥明显带了看戏态度,他要是认怂了,以后还怎么混?!
他干脆把心一横,皮笑肉不笑的接着演戏:“我正给你打电话呢,怎么样,路上没冻着您吧?”
“冻不着,还要谢谢郭总及时派车去接我。”
尹钺样貌条件在那儿,说这话的时候直视着郭钰的眼睛,表现出十分的真心。
可他越真诚,郭钰心底越没底,干笑了两声,举起酒杯说:“是我考虑不周,害得尹副总吹了一早上冷风,我自罚一杯!”
这话说出口,他都不敢去看几个哥们儿的的表情。
原本这第一杯酒,要以尹钺迟到的理由让他喝下去的。现在自己喝了头杯酒,白白让哥儿几个看笑话。
想到这里,口中的酒变得苦涩无比,滑入喉中,烧得腹中怒火更旺。
尹钺不动声色地看着郭钰喝完,淡淡说:“我刚来盛安不久郭总就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礼尚往来,我这里也有一份礼物要回敬各位。”
郭钰心里一紧,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恐惧。
尹钺从手机里翻出一份文件来,递给郭钰。
郭钰接过来看了看,先是疑惑的紧皱眉头,往后滑了两页之后脸色就变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尹钺坐在主位,面色沉静,举手投足间有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郭钰叫来撑场子的几个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他们是不是太低估尹钺了?
“那天我发现投资评估报告上有几个数字不太对,就请朋友帮忙重新评估了一下。”
尹钺对着脸色铁青的郭钰轻轻笑了一下。
“还好只是矿物质的金属含量有些问题,生产许可证还没办,咱们自己关上门来修正就可以。”
郭钰没想到只是看了眼报告就能把他费尽心思隐藏了这么多年的漏洞揪了出来,看着尹钺的目光多了几分警告:“当时为了勘查许可证能顺利办下来,厉家动用了不少人力财力。”
“只是报告上一个小小的失误,尹副总何必这么较真。工地马上要动工,要是耽误了生产许可证的办理,咱们可担待不起。”
这个数值的问题可大可小,全看和官家的关系怎么样。
郭钰经营多年,在哪边都能说得上话,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依仗。
尹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耽误不了。”
郭钰嗤笑。
现在做事都讲究一个“圈子”,圈外人投靠无门的生意,圈内人一句话就能搞定。
特别是跟官方打交道,其中的道道哪是尹钺一个小毛孩拎得清的。
他脸上露出几分嘲讽来,谁知道讽刺的话还没说出口,尹钺就从手机上又调出一份文件。
“下午刚拿到的许可证,我之前没见过这东西,郭总帮我看看,是不是许俊言那小子蒙我的?”
尹钺说话的口气像开玩笑,郭钰却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
许俊言?
他和许家未来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有私交?
但凡涉及矿产资源,不用多说就知道各种手续有多难办,就算是他也不敢保证一定能顺利办下来。
可尹钺才来了几天,接触到的都还只是一些工作的皮毛,却已经把最重要的东西拿到手了?!
见郭钰铁青着脸,神色有些忌惮,他的几个朋友拿不准还要不要按照计划继续给尹钺一些教训。
包间里一时沉默得让人窒息。
尹钺却似乎对此毫无察觉,脸上依旧是温和真诚的模样,给自己倒了杯茶,朝他们几个举杯:“今天去办证,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让各位大哥久等了。”
几个人心不在焉的应和,气氛简直不能更尴尬。
经过刚才那一出,他们都在重新审视尹钺。
长得眉清目秀,身上没有一点儿alpha常有的攻击性,可是那双眼睛,初见时觉得真诚,一眼就能望到底。
可仔细看却会被他眼底的平静惊到。
那是一种毫无波澜的沉静,众生在他眼中不过蝼蚁。他有看透一切本事,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计较。
就在几个相互递眼色的时候,尹钺又说:“我虽然上任时间不长,但跟在先生身边有些年头了,看得多很多东西自然也就会了。”
一句话,让郭钰如坠冰窖。
其他几个人听到这番话也如梦初醒,从“影”退下来的有几个是草包?
草包首先就不能成为“影”!
他们之前总想着为兄弟出口气,将来郭钰飞黄腾达了能捎上他们,却忘了仅仅是“影”这个身份就要比郭钰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值钱多了。
想通了这些,几个人的心就偏了。
尹钺趁机端起酒杯,亲自给每个人满上,笑道:“各位大哥在厉氏兢兢业业,功劳苦劳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跟许家有这么一点儿交情,厉总让我来给几位大哥搭把手,以后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各位海涵。”
先是给了郭钰一耳光,这会儿又将姿态放得很低。
几人一时摸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脾气,警惕的看着他。
尹钺并不着急,自己先把茶喝了,又道:“那天我还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故事……”
他冰凌凌的眼神一扫,几个人后背顿时冒了一层冷汗。
却没想尹钺语气一转,绽开一抹和煦的笑:“账本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他们说了那么多,我其实没听明白。”
他一提到账本,几个人如坐针毡。
其中有人憋不住了,率先抬起了酒杯,笑道:“有意思的故事多了,以后咱们多聚,我讲给你听。”
他起了头,其他几个也纷纷举杯。
郭钰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在尹钺视线调转过来时,咬牙切齿的扯出个难看的笑,一口喝了酒,“啪”一下把酒杯放回桌上。
尹钺没多逗留,他刚离开包间就听到里面传来郭钰的怒骂。
他勾了勾嘴角,将衣领稍稍拉高一些,挡住冷冽的寒风。
陈永慕见他出来了,问:“怎么样?”
尹钺上了车,疲惫的呼出一口气,道:“他们几个之间那些烂账随便提一下就够他们斗的了。”
“肯定有人连夜去抹账。”陈永慕笑了一下,看他一脸倦色,问,“还好吧?”
尹钺浅浅的吸了一口气,手虚虚的护在小腹,难得抱怨:“二手烟太难闻了。”
陈永慕笑了。
他和尹钺里应外合,要查一个小小的公司董事长易如反掌。
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心怀不轨的人往坑里跳。
小七在感情方面迟钝,工作上倒是十分敏锐,稍加打磨,已经做得有模有样。
他刚发动车子,手机就响了。
是厉承泽打来的。
他回头问尹钺:“你手机没电了?”
尹钺这才想起来,为了给郭钰施压,他手机一直是飞行状态,忘记调回来了。
“厉先生打来的。”陈永慕把手机递给他。
尹钺连忙接过来,一接通,厉承泽冷淡严厉的声音便传来:“你跟小七在一起?”
声音是他熟悉的,语气却完全陌生。
尹钺愣了一下,那边厉承泽又冷声问:“他电话打不通,你为什么不报备?”
“先生,我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忘记改回来了。”尹钺连忙解释。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声音再响起时,变成了尹钺熟悉的语气:“嗯,在哪儿,我去接你?”
尹钺看见陈永慕揶揄的眼神,不好意思地说:“三哥送我回去就行。”
“可别。”陈永慕打岔,示意他看前面。
路边停着一辆车,厉承泽站在那里。
男人身高腿长,单单站在那里就是赏心悦目的风景。
尹钺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告别了陈永慕,却又磨磨蹭蹭的不好意思上前。
不远处的厉承泽似有所感,往这边看了一眼,眉间冷峻的霜雪瞬间化开,漾着春日和煦的风。
他过来,摸了摸尹钺的脸,又抬手把他的脸捂在手心,“这么凉?”
尹钺被扑面而来的橡木烈酒笼罩,紧绷了整天的神经倏然松懈,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他侧头在厉承泽手心蹭了蹭,问:“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
尹钺笑了,抬手覆在厉承泽手背上,眼神说不出的眷恋缱绻。
厉承泽爱极了他眉眼柔软的模样,这个时候的小七,不是严阵以待的助理,而是被他捧在手心的春水。
晃一晃,心弦都跟着颤。
回到家后,尹钺去洗澡,厉承泽去书房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各自忙碌,然后一起躺在被窝里。
厉承泽握着尹钺的手指,一点一点捏过骨节,鼻尖触在他的鬓角,被体温烘焙的松木琥珀让他安心。
“今天郭钰让你受委屈了?”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
尹钺有些昏昏欲睡,含糊的说:“没关系,后来我找回场子了。”
想起属下刚才的报告,厉承泽眼底浮现赞许。
恩威并济,不用阴谋用阳谋,让那些在商场里摸爬滚打的老油条明知道前面是坑,还不得不跳。
这手段,他喜欢。
只是,他的人不能白白被人欺负。
小七打回去是一回事,他替小七撑腰又是另一回事。
厉承泽怀抱着尹钺,思考着接下来能做些什么,忽然就嗅到松木琥珀的味道变了。
清冽的木质香气隐去,琥珀的香甜丝丝缠绕。
“小七?”
然而怀中的人已经睡着,脸颊上透着一丝浅浅的粉。
厉承泽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腹——软软的,他们的孩子安睡在这里,没有被打扰。
“嗯……”
睡梦中的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侧过身,缩进了他的怀里,还霸道的拽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
“冷。”
尹钺软绵绵的说,等后背贴上温暖的胸膛,他又轻轻踢了踢厉承泽的小腿。
这次厉承泽不知道他是想做什么,不过主人没说,信息素却表现得明明白白。
厉承泽循着那一丝香甜俯首,吻住了颈侧的软肉。
亲吻,噬咬,尖利的犬齿压迫着细嫩的地方。
尹钺醒了,舒服的哼了哼,在被咬破腺体时溢出一声惊喘。
同类的信息素涌入体内,从起初的抵抗到接受,最后纠纠缠缠融为一体。
身体最后一丝不舒服都被安抚,尹钺心满意足,在厉承泽寻过来时,送上了温柔甜蜜的亲吻。
搞定了郭钰之后尹钺变得非常忙碌。
郭钰仗着有点关系,在公司一手遮天,账目表面看着没有问题,其实一团糟。
他手里握着资源,公司里裙带关系庞杂,养了一半的闲人。
要把这些人合理安置,又要把一团糟的账目理顺,还要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转,尹钺每天早上竟然还要比厉承泽早起一些,晚上经常加班,深夜才回来。
这天等他整理完所有工作,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放任自己倒在椅子里,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放空思绪盯着天花板。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知道他终于有空关心自己,舒展着四肢,在他肚皮上顶起小小的包。
尹钺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眉眼带笑,想到了他的先生。
没日没夜的忙了这么久,他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某种酸涩的情绪再一次悄然而至。
不知道厉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他每天回家累得到头就睡,第二天踏着晨雾出门,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跟厉先生好好说过话了。
等忙完这一阵,他一定……
尹钺怔了怔,一定什么呢?
他好像没有立场,对先生做些什么。
尹钺沮丧的叹了口气,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声响。
他立刻坐直身体,警惕地看向门口。
片刻之后,他还没看到来人,心跳却已经先一步加快,鼻尖似乎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满怀期待,却又带着些许忐忑。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里面的光线泄了出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厉承泽挺拔身影。
“先生!”
尹钺惊喜的望着男人。
“还没下班?”
厉承泽看着尹钺溢出眼底的喜悦,让他也不由得绽开一抹笑意。
“工作已经处理完了,正准备回去。”尹钺忙让厉承泽在沙发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怎么过来了?”
“路过。”
尹钺丝毫没有怀疑厉承泽的话,暗自窃喜自己那么好运,可以和厉承泽多相处一段时间。
厉承泽环顾四周,办公桌上堆满了材料,问:“工作还顺利吗,有需要帮忙的吗?”
尹钺原本打算快点回家,闻言想到今天拿到手的一份报表,他的确有很多东西不明白。
于是起身从抽屉里取出,放在厉承泽面前,指了其中几个项目,说:“这几个数值分析,我总觉得有点别扭。”
厉承泽接过来看了一眼,“计算公式错了,拿笔来。”
他接过尹钺递来的笔,在空白处写下一串复杂的计算公式,又仔细给尹钺讲公式中每一个字母的含义。
除了纠正报表中的错误,厉承泽还给他分析了几项数据,提了一些建议。
尹钺认真的听着,又一次为厉承泽的博学惊叹。
在他印象中,没有厉先生不会的东西,他明明只大了自己三岁,却那么厉害……
尹钺的视线不知不觉停在了厉承泽脸上,随即滑向他的唇。
线条优美的唇瓣紧贴他的肌肤,炙热的呼吸瞬间扰乱他的心神……
厉承泽扫了一眼尹钺神游天外的样子,故意装出几分不悦来:“有没有在听?”
尹钺蓦地回了神:“抱歉,刚才我……我走神了……”
厉承泽眼中藏笑,语气带了诱惑,“好看吗?”
尹钺看着他,呆呆的点了点头。
一声促狭的轻笑落在他耳朵里,尹钺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厉承泽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指尖触碰到了娇嫩柔软的唇瓣。
尹钺受到了蛊惑,轻轻抚摸着那片柔软,心跳随之越来越快,暧昧的气氛几乎剥夺了他所有的氧气,他紧张得喉结微微一动。
“都是你的。”厉承泽敛眸轻笑,“不用客气。”
客气什么?
尹钺的脑子似乎没转过来,身体倒是知道得很清楚,视线黏在先生的唇上根本挪不开。
他倾身上前,试探着触到了男人温热的唇。
睫毛随着心跳轻颤,动作小心翼翼,虔诚无比……
厉承泽双手圈着他的腰,绷紧着身体压制住掠夺的冲动。
鼻息间是独属厉承泽的气息,尹钺脸上染了粉色,无助地看着厉承泽。
“先生……”
他红唇轻启,声音又甜又软。
厉承泽被他这一身唤得后脊酥麻,他抬起尹钺的下巴,低哑含欲的嗓音循循诱惑:“不对,你该怎么叫我?”
尹钺轻轻摇头。
下一刻,代替主人拥抱他的信息素忽然撤走,尹钺心慌得呜咽一声,“不……”
“嗯?”
“……”尹钺要被欺负得哭了,紧紧抓着厉承泽的衣襟,“阿、阿泽……”
厉承泽气息骤乱,双臂用力,将他抱起坐在怀中。
办公室里光线明亮,尹钺半睁着蕴满水汽的眸子看着厉承泽,他只觉得橡木烈酒引他沉沦……
顶着厉承泽灼热的视线,他把头埋在对方颈窝,脸上一片绯色……
工作依旧忙碌。
为了不连累厉承泽陪他早起晚睡,尹钺小心翼翼的请求:“我还是回房间睡吧?”
厉承泽眼帘一撩,尹钺就心虚的低下头。
“……我这段时间跑工地,如果太晚,可能晚上就在附近住下了。”
“连家都不回了?”厉承泽挑眉。
尹钺面露愧疚,他也不想,可来回奔波他就得起的更早睡得更晚,怕伤到腹中的小宝宝。
不过这些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找了别的理由:“冬天黑的早,路上也不太安全……”
厉承泽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郭钰是干什么吃的?干不了就换了他!”
一个公司的董事长,怎么能说换就换呢,厉承泽也就是随便找个人骂一骂。
当年他被迫接过厉家的担子,不服气的人也多的是。他也是这么起早贪黑,忙了大半年才将公司接了过来。
那个时候,小七和其他“影”就跟在他身边,同吃同住。
厉承泽想到了那时,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小七也到了为自己的事业奋斗的年纪。
他伸手把站在床边的人拉过来,伸手摸了摸软软的小腹,“他长大了很多,你总这么忙,身体受得住?”
尹钺怕痒的缩了缩身体,每次和厉先生谈论孩子,他既尴尬又害羞。
“我、我就是为了照顾他才打算就近休息。”
厉承泽故作不悦:“那你考虑过,万一需要信息素怎么办?”
“只去几天,应该不……”
尹钺红了耳根。
只是想到,他就觉得有难以言喻的冲动在体内流转。
厉承泽手指暗示般在他颈侧摩挲,“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
在电话里说需要信息素?那跟张口要……有什么区别?
尹钺微微睁大了眼睛,羞得满脸通红。
“嗯?怎么办?”
这、这怎么说得出口?
“如果真的想要,我会回来。”
“想要什么?”
“……”
尹钺反应过来厉承泽在逗他了,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无助地看着他。
厉承泽轻轻笑了,垂首用鼻尖在他腺体处蹭了蹭,低声哄诱。
独属于厉先生的气息灼热如火,尹钺根本抵抗不了,身体就像融化了一样,就连呼吸都成了男人对他的施舍。
尹钺带了一个小队,花了十天的时间将开工前的各项工作捋顺。
第一件大型机械进场时,他终于松了口气,带着小队的去吃“庆功宴”。
“我就不去了。”陈永慕来辞行。
不管每天忙到多晚,陈永慕都一定会回家。
尹钺猜到是为了顾行舟所以不打算强求,小队里其他同事却闹哄哄的围上来拽着他,不许他提前走。
“要去也晚点再去!”
“吃顿饭的功夫,耽搁不了多久!”
“尹董不喝酒,你再走了,我们还怎么报仇?!”
“家里养了小娇妻吗?哎呀呀打电话请个假,我绝对不说你在喝花酒!”
一行人七嘴八舌,簇拥着陈永慕进了火锅店。
尹钺笑了笑,双手插在兜里,一摇一晃的跟着闹哄哄的下属进了门。
他进屋以后习惯性的扫了一圈,选了远离厨房的位置。
下属们聚在大冰柜前讨论着要点什么菜,陈永慕叼着没点燃的烟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无奈的笑。
尹钺找了个位置坐下,给厉承泽发微信,告诉他吃了晚饭才回去。
厉承泽回了一张办公桌的照片:我也在加班[猫猫叹气.jpg]
看着可爱小猫咪捂着脸的样子,尹钺抿唇笑了。
思念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从心底升起,回到厉先生身边的渴望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强烈。
尹钺摩挲着手机的边缘,思考着怎么说才能让先生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而又不显得矫情。
厉承泽却先一步发了过来:“可能会很晚,你能来接我吗?想早一点见到你。”
尹钺将衣领拉高,遮住他发烫的脸,甜甜蜜蜜的回了个“嗯”。
“小七趴下!”
陈永慕的暴喝刚起了头,尹钺就动了——他一个转身将脚边的折叠桌挡在了身前。
这是他们经年训练出来的默契。
几乎是同一时间,灼热的气浪裹挟着震天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砸过来。
忽然间,世界被拉成了单调的“嗡”声。
爆炸的那一瞬间,陈永慕冲过来一把抱住尹钺,将他压在了身下。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周围被爆炸的气浪掀得一片狼藉,店铺外面聚满了围观人群。
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爆炸,所有人都惊魂未定的看着他们,有的人举着手机在拍照,有的在报警。
尹钺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支起身去看挡在他面前的陈永慕。
“三哥?!”
陈永慕浑身是灰,睫毛颤了颤,眯着眼睛问他:“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陈永慕咳了一声,鼻子和嘴里就冒出血来。
尹钺吓了一跳,连忙去看,发现一条断了的椅子腿儿插在他的后背上。
警笛声呼啸而来,不一会儿就把店门圈住了。
被抬上救护车的前,陈永慕紧紧抓着尹钺的手,张了张嘴,大量的血从他鼻腔口中涌出来。
“你别说话了,我会处理好的。”尹钺皱眉道。
“……别、告诉顾……行舟……”
勉强说了几个字,陈永慕被血呛得浑身抽搐。
尹钺沉默,他就死抓着不放手,医生护士在一旁急得大声吼。
最后尹钺妥协了,“我尽力。”
这场爆炸是由煤气泄漏引起的,死了一个人,除此之外陈永慕的伤是最严重的。
尹钺躲避及时,又有陈永慕挡着,十分幸运的一点儿损伤都没有。
出了这么大的事,尹钺在医院刚做完检查就有警察来问话。
对方不断强调让他回忆,事情发生之前是否见到可疑的人。
“我没太注意,不过,我看到有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在爆炸前5分钟去了后厨。”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其中年轻一点的那个问:“还记得他的一些特征吗?”
“男性,beta,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左侧耳廓上有一颗黑痣……”尹钺回忆着那个人的特征,“他的手指骨节比一般人的大,应该是个做苦力活的。”
他说完,见两位民警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怎么了?”
年轻一点的那个没憋住,神色间带了警惕:“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你和那个人……”
稍微年长的那个拦了一下,语气平淡的问尹钺:“同行?”
尹钺明白了,他说的太细致,民警误会他是同伙了。
“我当过兵。”尹钺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年纪稍长一点的民警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撕下那片纸递给他:“这个火锅店在出事的前一天刚刚做过安全检查,燃气线路没有问题,这次的事故很有可能是人为的。你要是想起什么,可以随时给我电话。”
对方的话证实了尹钺的猜测,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曾经要置他于死地的那些人。
可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下结论。
厉承泽赶到医院的时候,尹钺正披着一床粉色的儿童被,站在手术室外。
他是背对着路口的,但是厉承泽刚靠近他就转过头来,下意识的遮了下身上,笑到:“先生。”
厉承泽都快急疯了,看见他满身是血,瞳孔一缩,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