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司祭目光在他头发和眼睛处一转,没有多问,将他带到了一列队伍后。
珀露特主教竟然也在清洁日里给平民们进行治疗。
相比其他地方长长的队伍,珀露特这边队伍比较短,但排队的人看上去病情更加严重。
在一群老弱病残中出现的于漠,从容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他随着队伍移动,前方珀露特的模样越来越清晰。
他穿着红衣主教的长袍,珀金色的长发柔顺披在肩头,神情圣洁悲悯。
双手毫不介意的搭着病人粗糙皲裂的手,使用光明系的治愈魔法时,浑身都散发着暖融的微光。
离得近了,于漠听到他温和地宽慰一个老人。
那老人衣着褴褛,病容憔悴,连于漠都看出来他活不了多久了。
“不要害怕,死亡并不是结束,在这个世界死去的人将在另一个美好的世界重新降生。”
“如今你受到的痛苦都是在经受考验,考验你的意志与内心。如此,神才会知道在你的下一世将要赐给你什么样的人生……”
他抚慰老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又耐心倾听另一个中年男人语无伦次的忏悔,显得宽厚温和。
简直就像他背后墙壁上那些神的浮雕。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德高望重又纯洁无瑕的主教,半夜会偷偷潜入别人家去敲阳台门。
还是个异端间谍。
终于轮到了于漠,珀露特看到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悲悯的神情像面具一样焊在脸上。
他在水盆里洗了双手,和对待其他人一样温柔握住于漠的手。
“你有哪里不舒服,都可以告诉我。”
这态度,仿佛他也只是个可怜的,来祈求帮助的信徒。
如果没有用手指轻挠他的掌心的话。
于漠:“……”
“晒了太阳,皮肤有些刺痛。”倒不是句假话,太强烈的阳光还是让常年不见光的脆弱皮肤有些泛红。
但和刚才那些病人比起来,又不算什么,至少他没有快死了。
但珀露特忽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确实有些严重。”
“那么,你就先去我的房间等我吧,之后我会去仔细为你治疗。”
于漠:“……”这话细品之下有些怪。
周围投射过来的视线变得很焦灼。
但珀露特好像没有察觉,神情自若地唤来一个司祭叮嘱了两句,让他带于漠去他的房间。
司祭目光也很诡异,给他带路时回头看了好几次。
“到了,这就是珀露特主教的房间,主教请男爵在此等候……可以随意。”他哽了一下,如实复述了主教的话。
于漠走进房间,他没想到珀露特会这么直接,他以为两人的来往会更低调一些,或是干脆隐藏在黑夜里。
但今天这一出,显然就是珀露特故意的。
出于对珀露特的了解,于漠很难看不出这是对方的恶趣味。
也可能是一个试探?但他究竟想试探什么?
走进房间时,于漠意外地扬眉。这并不是珀露特的卧室,而是一间很大很高的书房。
地上铺着厚毯,两旁从底部到天花板都是书柜,塞满了各种书籍。
最让于漠惊叹的是,这书柜上竟然光明正大地摆着黑夜系魔法书籍。
这一类魔法书籍,都是会被圣殿销毁的禁书,而珀露特,这个红衣主教,就这么将之套着不同书封,堂而皇之摆在自己的书架上。
不得不说,这个人温和的表象之下极为嚣张狂傲。
既然他敢摆,于漠也就淡然地抽出来看了。
这种黑夜系魔法,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他这几天通过一些办法在黑市打探,也只收到了一本没什么内容的魔法书。
但这里,简直是个宝藏。
于漠的记性非常好,无数魔法咒语、仪式在他黑色的眼里明明灭灭。
如果不是这种魔法想要记在脑子里很消耗精神,他恐怕到天黑也不会放下手里的书。
从魔法的世界里抽身,于漠终于发觉有人在门边看着他,同时眼前一阵晕眩。
取下帽子的珀露特脱下了外面那件宽袍,穿着内里修身的白衫,靠在门边笑着观察他。不知看了多久。
“看起来你很喜欢这些魔法书籍。”珀露特说道,朝于漠走去,房间里的魔法灯随之亮起来,将有些昏暗的室内照亮。
“让我看看,一个下午看了两本魔法书籍。”珀露特笑意更深,“你的脑子还没有炸掉吗?”
于漠一动,身形就晃了晃,他瞬间扶住书架,带着没什么诚意的抱歉:
“失礼了,我从没看到过这么美妙的魔法世界,有些入迷,连您的到来都没有发现。再次感谢您的慷慨。”
在他摇晃时,珀露特就伸出自己的胳膊,示意他扶着,闻言叹息一声。
他脸上的遗憾太明显,于漠看在那一柜子魔法书的份上,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阁下为何叹息?”
“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像这些魔法一样,让厄洛伦为我入迷呢。”
于漠面色不改,将这当做珀露特的某种突发性恶疾忽视掉。
能拥有月亮本源力量的人,精神不可能多么正常。
他理解且自然地改换话题:“阁下答应了教导我黑暗系魔法,我非常期待,今天就开始吗?”
珀露特就好像自己没有说那句话一般,也自然地回答说:“今天恐怕不行,除非你真的希望自己的脑袋炸掉。”
“那样我会很苦恼遗憾的。”珀露特好像发现于漠已经缓过来了,伸着胳膊让他搭着借力,移动脚步将人引到附近的一张小沙发上坐下。
“过多的魔法知识已经耗空了你的精神,我想,现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
“多谢您的关怀。”于漠在沙发上坐下。
这个书房很私人,只有这么一张沙发,连张书桌都没有。
他占据了唯一的沙发,珀露特脚尖点点地面,他的脚下浮现出一把椅子,沙发旁也多了个小桌子,上面还有热茶和散发香甜气息的饼干。
珀露特坐下:“魔法教导明天再开始也不迟,今日就让我们来好好聊一聊吧。”
于漠:“聆听您的教诲。”
珀露特抬手为他倒了一杯热茶,不论姿态神情,都有种宽怀和煦的态度,就好像他与生俱来的从容。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成为‘厄洛伦’的?我真的很好奇。”
珀露特不疾不徐地丢出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将热茶推到于漠面前,含笑等着他回答。
于漠第一次为他感到讶异。珀露特看出他并不是从前的厄洛伦。
但这诧异仅仅是一瞬间。
“显然,如果拥有如此力量的珀露特阁下都无法得知,我所知的就更少了。”于漠说道。
珀露特笑了声:“知道吗,尽管我只是个盗取了月亮权利的窃贼,但那份力量仍然给予了我一些特殊的能力,让我窥探到了一部分世界的真相。”
原来的厄洛伦,同样作为月亮的信徒,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灵魂。
而面前这个,当他第一次祭祀月亮,珀露特就感知到了来自月亮的奇妙拉扯。
仿佛新的生命降生在新的世界,使他在光明圣殿中朝月亮投去遥远的一瞥。
“或许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请相信,我的力量如此孱弱,无法对您造成任何威胁。”
珀露特听着他谦和的话语,含笑不语,只是这么看着他,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终于,他说:“可是,为什么你能如此吸引我呢。”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是某个存在特意送到我面前,用来考验我、诱惑我,好让我失去一切。”
于漠:“?”
他宁愿没听懂珀露特的意思,但他已经说的格外明显了,想装作听不懂都不行。
于漠试图在珀露特脸上和眼睛里看出他在开玩笑的意思,想或许他是又犯精神病了。
但珀露特的神情竟然该死的认真,连琥珀色的眼睛里都闪烁着真实的多疑。
于漠:“…………”
于漠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怀疑是这方面的。
面前这个,反派,因为觉得他太符合他的爱好,进而怀疑他的来历和目的。
因为太过荒谬,于漠罕见地无言以对。
与珀露特在静默中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对峙。
尽管力量比不上面前的主教,又被他进行了无理的揣测和没必要的怀疑,但于漠还是很快地理解了他。
拥有月亮本源力量的人看起来再正常又能有多正常。
而且作为这个世界的反派, 想要同时得到月亮和太阳权柄的珀露特, 确实会遭到世界的考验。
虽然他不是, 但对方的怀疑也不是没来由。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珀露特这里的魔法书籍,就要打消他的顾虑。
所以, 于漠很快就从那种“无语”的状态转而试图去理解珀露特的担忧。
最后他提出建议:“我能理解阁下的怀疑和忧虑, 不如这样吧。我只需要阁下出借一些魔法书籍供我观看, 不必阁下亲自教导。”
“星辰会那边我也会尽力助阁下管理, 除此之外我主动远离,不会与阁下产生过多交集。”
“如果阁下还对我有关于喜好方面的困扰,我还可以娶一位合适的淑女, 与她组建家庭,以此表达我绝没有那方面野心的诚意。”
珀露特听着,脸上还带着笑容。
他将茶杯放回桌上,轻轻“笃”的一声响后,保持着嘴角的弧度说:“不可以呢。”
听起来不太满意。
于漠:“那么阁下有什么见解?”
珀露特叹气:“我当然是想要接受考验了。”
于漠:“……”
但我不是很想考验你。
珀露特看着他的情态变化,心里的感受是和脸上表情截然不同的愉悦。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谈谈你该如何对我进行考验吧。”珀露特宣布。
图穷匕见。
于漠立刻怀疑起这就是珀露特的另一种引导, 让他更主动地去满足他。
经历了一场离谱的谈话,于漠回去时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 神经病的神奇发言也只是短暂地冲击了他而已。
冷静下来之后,于漠迅速从中找出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哥哥, 今天你也要去圣殿吗?”夏莉在餐桌上问。
最近哥哥几乎每天都要去圣殿,她听继母说, 贵族圈里现在都知道哥哥很受珀露特主教喜欢,导致她们一家在圈子里都水涨船高。
但夏莉没忘记哥哥是异端月亮信徒,每次他去圣殿,夏莉都担心他会被人发现。
“嗯。”于漠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没有安慰,而是说,“好好学我给你的光明魔法书,晚上回来继续教你第二节,还会有一个小测试。”
一听测试,夏莉瞬间顾不上担忧哥哥,而是担心起自己来。
从哥哥开始教导她光明魔法,夏莉就见识到了世界上最严厉的老师。
她是个努力的好学生,脑子也还算聪明,但仍然要为了让哥哥满意,没日没夜地苦学。
特别是测试,每隔七日的一次测试,如果她没法通过,就会有惩罚。
受罚的不是她,是住在庄园里的麦金和阿莫斯。
她测试一次没过,麦金就要多学一门功课,阿莫斯也要多做一些任务。
上次她小测试没过,麦金和阿莫斯通宵学了三天没能睡觉。
她去看望两人时,麦金都笑不出来了,将脑袋磕在琴键上哀嚎。
阿莫斯倒是还好,就是脸上的黑眼圈特别大,吃饭时差点睁着眼睛睡着了。
如果受到惩罚的是夏莉自己,她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
紧迫的夏莉连早饭都没吃完,赶紧回去学习。
于漠就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喂了个半饱,然后起身去圣殿。
他来了许多次,圣殿的人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和善。
于漠熟门熟路地走进珀露特那间书房,继续研究里面的魔法书籍。
至于珀露特,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他。
虽然说了那种话,但主教大人没有做出相应的行为,准许他随意来看他的书籍后,就没再单独和他见过面。
据说他很忙,要外出传教,要为教皇处理事务,要受邀进皇宫为陛下治疗。
就是待在圣殿里,也是在忙。
于漠看到过两次,他带着一群司祭走过长廊,所有人和他保持着尊重的距离,崇拜仰望着他。
于漠淡淡看一眼,继续去书房研习魔法。
除了黑夜系魔法,那间书房里更多光明系魔法,于漠不管是哪一种魔法,全都一起吸收。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一个广大的新世界,于漠研究得很入迷,几乎把珀露特这个人忘到脑后。
书房里宽大的书桌是那次谈话过后新增的,于漠占据了那里。
无数摊开的书籍铺满桌面,他提着羽毛笔在纸上沙沙记录。
漆黑的目光专注,无视了外界的一切动静。
直到精神力在魔法的学习中消耗殆尽,脑子里隐隐作痛,于漠才放下笔闭眼休息。
再次睁开眼,脸颊边飘荡着一缕铂金色长发,浅淡的颜色好像吸收了日光似的。
好几天不见的主教大人站在他侧后方,越过他的肩,正在看他这几天的研究成果。
“嗯,都开始学黑夜系召唤魔法了,亲爱的,你的学习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珀露特语气宽容,“还同时在学光明魔法吗,这个对你来说应该有点吃力吧。”
厄洛伦的身体和月亮属性相合,排斥太阳,很难吸引太阳的力量。
他想要使用光明系魔法会成倍消耗魔力,而且效果也不好。
不像珀露特,他的身体已经经过特殊的改造。
于漠感觉肩上被主教大人的头发轻扫,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衣袍,又看向旁边打开的书架。
那片书架竟然是一扇暗门,这扇门此刻是打开的,于漠能看见另一边的床和衣柜,床上还有刚换下来的主教袍。
那显然是珀露特的卧室,他刚才就是从这扇门过来。
但于漠依然没听到一点动静,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自己身后。
“这里,错了一部分。”珀露特还在看他的学习记录,伸出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处。
虽然对他这个人有一些微词,但不得不说,在魔法领域他确实值得尊敬。
随手指点的两处,简单解释了几句,于漠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主教大人,其实我还有许多不解之处,等着您来为我解答。”于漠连语气都变得有温度了一些,“不知道主教大人有没有时间?”
“我很想答应你的邀请。”珀露特退后一步,靠在书桌边上,“但是,饶了我吧,我最近真的快要累死了。”
主教发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抱怨。
“那可真遗憾。”于漠的遗憾很真实,他迅速变得冷漠的态度也很真实。
眼看他又要一头扎进魔法的世界,珀露特打了个响指。
于漠感觉坐着的椅子动了动,四个角挪动让他面对着珀露特。
珀露特像欣赏什么油画一般,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今天厄洛伦有在考验我呢。”
于漠:“是吗?不知道我哪里考验到了您?”
“你的衣服。”珀露特一手撑着桌面,对着他修长的身姿划了个圈。
于漠今天穿的是继母给他裁的新衣,为了讨好他,也为了顺便给自己置办新的礼服,继母让人给他做了不少衣服,这件属于其中不那么华丽的,只是有些图案和花边。
“这样的衣服也很适合你。”珀露特语气欣赏,感叹,“这样看着,感觉我的疲惫都减轻了。”
“我很愿意让主教大人多看几眼,减轻疲惫。”于漠发出无情询问,“疲惫减轻之后可以教导我魔法了吗?”
珀露特大笑,半晌才说:“明天吧,明天我可以空出时间来特地教你。”
“不过,想让我更加认真地教导你,明天得给我更大的考验才行。”
他眨眨眼睛,神情介于认真和玩笑之间,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说完这句,他又走回隔壁的卧室,舒展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书架之后。
于漠静静看着书架悄无声息挪到原来的位置,挪转椅子继续看自己的魔法书籍。
第二天早晨,夏莉一身轻松地吃着早餐。
昨天晚上的小测试,她通过了,只要通过测试,过两天哥哥还会带她去庄园看望小伙伴。
接下来七天,麦金和阿莫斯也能轻松一点。
“哥哥,今天你也要去圣殿吗?”
“嗯。”
“哥哥每天都在圣殿做什么呢?”
“看书,学习。”
“向珀露特主教学习吗?他会不会看出哥哥……然后伤害哥哥?”
真心担忧着的夏莉,看到哥哥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古怪。
然后他回答说:“在这方面,没有担心的必要。”
夏莉:“那要担心哪一方面?”
“哪方面都不必担心。”
夏莉好像看到哥哥唇角勾了勾,但太快了又好像错觉,一眨眼哥哥已经擦擦嘴站起来,“我走了。”
今日是休息日,圣殿关闭,不许外人进入,但于漠还是从圣殿侧门进去了。
推开书房门,珀露特坐在沙发上看书,闲适地靠着椅背。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照亮了书架和地毯。
珀露特转头看见他,在他衣服上扫过,目光有些失望,叹息:“我还以为厄洛伦今天会给我带来更大的考验呢。”
于漠仿佛没听见,从太阳底下一路走过来,他有些热,脱掉外套后,只穿着一件衬衫。
又从书架上拿了自己的手稿和一本魔法书,走向珀露特。
越走越近,在珀露特脸上的笑容添了疑惑后,他面对面坐在了主教大人的腿上。
语气还是那么寻常冷淡:“现在,你该开始教导我了,老师。”
于漠抬眼看他:“怎么了,不开始吗?”
这位主教大人,说着喜爱, 考验, 似乎对他有很大的企图, 但几次接触都是点到为止。
于漠没错过刚才坐在他腿上时,他那一瞬间的僵硬。
珀露特将手中举着的书合起放在扶手上,手也搭在书封上点了点, 看起来姿态很放松:“嗯, 有些没料到。”
跨坐在他的腿上, 两人的距离很近, 但于漠的眼神格外冷静地观察着他,带着隐隐的审视。
珀露特若无其事地接过他选的魔法书:“让我看看,今天你想学的, 是禁锢魔法吗?这类魔法可不好学。”
他的目光放在书页上,并没有看于漠。
只是看了一会儿也没说话。
“主教大人怎么不说话,这一本由主教大人亲自修改重写的禁锢类魔法,难道是忘记了?”于漠语气淡淡问。
好似专注在看书上内容的主教大人终于从书中抽出眼神。
“嗯……”他沉吟着,忽然将展开的魔法书盖住自己的半张脸。
喉结在书籍遮挡下上下滑动了一下,露出的眼睛弯起。
“厄洛伦,你对我的考验是不是太突然了点?”
“考验难道不都是突如其来的吗?”于漠反问。
“可是你这样, 我都没办法专注了。”主教大人的抱怨不太真心。
“那是我失礼了。”于漠说着要起身,却被一道力量按住。
珀露特修长宽大的手掌轻轻按在他的腿上, 轻笑说:“我的考验还没结束呢……看来只好不怎么专心地教你了。”
于漠选的这本黑夜系魔法书籍,不如说是珀露特研究禁锢类魔法的笔记。
之前于漠看到时就对里面的某几个魔法很感兴趣, 不过他对于魔法的研究并不深刻。
这种大型禁锢魔法涉及了许多他不了解的东西,很需要原作者来解释。
珀露特一手搭在于漠的腿上, 背靠着椅子,姿势不怎么清白,但语气却是好老师的耐心温和。
可能是平时教导圣殿里的神子们习惯了,讲解一段后,还经常和蔼问一句:“这一点能理解吗?”
坐在他身上的人就更加从容了,和身体接触的腿部隔着布料也散发着热气,他却毫不在意,和坐在椅子上没区别,完全沉入魔法知识中一般。
专心致志,偶尔点头,甚至将手中的书籍纸张抵着主教大人的肩,将他当成书桌一般写写画画。
离得太近,珀露特忽然停下话语,看着对方近在咫尺淡然专注的神情。
嗯,好像有一点淡淡的香味,是水仙花。珀露特心说。
他久未开口,那双原本专注于笔记与思考的黑眼睛向左侧一移,露出疑惑与催促的意思。
珀露特没来由地想笑。
还真是狡猾,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就开始光明正大地敷衍。跨一大步的“主动”让人不好责怪他的“偷懒”。
“主教大人怎么不继续了,累了吗?”
珀露特侧脸,魔法书抵着额头,故作苦恼的样子:“提不起精神。”
“是吗,”于漠放下自己的笔记和羽毛笔,“那我们来做点刺激的事情,阁下觉得怎么样?”
珀露特表情没有变化,睫毛缓缓地眨了一下:“嗯?什么刺激的事?”
于漠手中出现魔法波动的同时,珀露特身上也爆发出光明系魔法的动静。
黑色的魔力将两人包裹,除了两人身下的椅子,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
于漠说:“在光辉圣殿使用黑夜系的黑魔法,阁下觉得够刺激吗?”
如果不是珀露特反应够快,同一时间用光明屏障把这个禁锢魔法盖住,黑夜系魔法的波动就要惊动圣殿的其他主教了。
珀露特看向周围浓重的黑色与黑色里若隐若现的字符,面露赞叹:“我刚才教你的规则类禁锢魔法,你已经学会了。”
尽管还有很多明显的缺陷,但这样的天赋堪称可怕。
在魔法的领悟上,甚至能超越他。
“主教大人是个负责博学的老师。”
于漠身上萦绕着黑夜系魔法波动,让他在这片隔绝出的小小空间里若隐若现。
与他相反的是珀露特,他在使用光明魔法屏障,浑身都散发着暖白色的微光。
看似泾渭分明,但一转眼,珀露特身上也出现了黑夜系魔法波动,和于漠身上的混在一起,逐渐连成整体。
珀露特微微一笑,按在于漠腿上的手扶住了他的腰,人也从椅子上坐直身体。
“我想,任何老师都会喜欢你这样的学生。”
“学的这么快,会让老师忍不住想教你更多知识。”
禁锢魔法消失,外层笼罩着的光明屏障也散开。
于漠从主教大人腿上起身,站在桌边理了理出现褶皱的裤子。
他礼貌而淡然地表达了感谢:“今天受益良多,感谢主教大人的教导。”
“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珀露特没出声,靠在椅子上,脑袋侧枕着椅背,看着他收起手稿,又将来时脱下的外套重新穿起。
最后走到门边,微微点头示意,开门离去。
只剩下一人的书房里,珀露特换了个姿势,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喉咙里溢出笑声。
一天学习了一个大型魔法,对于漠来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想要完善巩固,还需要更多的学习和试验。
于漠带着夏莉去庄园放松。他每周会去一次,住上两天。
比起王城里的府邸,城外这个庄园的地下室,更适合研究练习黑夜系魔法。
地下室里,于漠检查着阿莫斯的作业,同样黑发的少年紧张地站在一边,呼吸随着他手指翻动,时轻时重。
如果于漠在哪一页上停顿久一点,阿莫斯的呼吸也会跟着停顿。
终于,他检查完了,留下两个字:“不错。”
阿莫斯瞬间放下心,感觉像是被赦免的罪犯,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于漠又拿起他制作的魔法药剂,最简单的药剂,因为阿莫斯魔力微弱,品质不怎么好,略有些浑浊。
对药剂,于漠没说什么。
目前阿莫斯做出的药剂,他都是要求给麦金喝下去的,为了不把自己的好朋友毒死,阿莫斯就是拼了命也会努力去做到更好。
检查完了阿莫斯的课业,接下来检查麦金的课业。
比起阿莫斯,只能说是一塌糊涂。
一首最简单的音乐弹的磕磕绊绊,绘画作业丑陋到有些浪费颜料,插花暴露出了他糟糕的审美。
只有人,因为保养得好,白了好几个度,看上去没有那么糙了。
晚餐四个人一起吃,于漠作为一家之主坐在首位,他话少,虽然不凶,但夏莉三人在他面前已经乖得像是小猫咪一样。
就是最初那个最桀骜,眼睛里写着警惕不服的男主角麦金,现在都像是淋了雨的小猫,可怜兮兮,一顿饭偷瞧了他好几次。
饭后,麦金鼓起勇气对于漠要求:“男爵,我不想……”
于漠抬眼:“你不想?”
“不想再用牛奶和花瓣洗澡了。”麦金一脸无法忍受,“也不想每天用精油按摩脸和手。”
阿莫斯在一旁苦苦忍耐着笑,夏莉则欲言又止地看着麦金。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麦金和阿莫斯两个人学的东西不一样,但哥哥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且,这也不是很难忍受的事,贵族家的小姐都是这样保养身体的。
一旦说出口,麦金的勇气就越聚越多:“我很感谢男爵您帮助我们,我愿意报答,但这实在太奇怪了。”
“我宁愿去学剑术学骑马成为您的战士护卫,或是去为您种田打猎,甚至修剪花园也好!”
而不是每天学音乐学画画学插花,像个娇养的贵族小姐,连夏莉都没有这样!
于漠没有生气,也没有立刻答应,只淡淡说:“我知道了。”
晚饭后,于漠找来夏莉,问她:“夏莉,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