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 by楚氏十六戒 CP
楚氏十六戒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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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七大不可思议,就只剩下第六不可思议还完全没有头绪了。
照现有的线索来看,去地下室,似乎是眼前最佳的选择。不见寒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朝体育馆所在的那一边岔路走去。
四中所谓的“活动室”,与其说是一间教室,或者说是单纯的地下室说是一座错综复杂的地下城。它的真正用途,是学校社团的活动基地。
之前曾经提到过,楚庭四中,是一所历史悠久的老校,因此格外注重特长生的培养和传统工艺能力的继承。每一个正式经过注册登记、被社联认可的社团,都可以在地下活动室得到一间房间,作为自己社团的活动基地。
四中的社团数量和活动种类之多,即使在全市范围内,也是相当出名的。除了常见的美术社、奥数社、舞蹈社、各种球社等,四中还有很多稀罕奇怪的社团。比如说扎染社,核雕社,缂丝社,甚至榫卯社等等……
如此之多的社团,以及它们所据有的活动室,构成了盘踞整个四中地平面以下的、迷宫一般的庞大地下城池。
这样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它唯一的大门在体育馆内,没有其他任何出入口。
而现在,开启这座城池的钥匙,就在不见寒手中。
他用从张天凌那里拿到的钥匙打开了体育馆的大门,找到了室内篮球场后面通向地下室的楼梯。
地下室内很黑,同样无法通电,只能靠手电筒照明面前很小的一部分地方。或许是常年不便通风的缘故,一股淡淡臭味从这间地下室深处散发出来,像是残羹剩菜腐败的味道,又像是重重的霉和灰尘的气味。
不见寒捂住口鼻,用电筒光照射四周,慢慢地往里面走。
这里对他相当不利的一点是,四中的地下室,是没有地图的。
因为社团时有更替,不断有旧的社团被取缔,新的社团建立起来,地下的活动室也经常会更换所有者。因此,从来不会有人刻意去绘制地图,说明究竟哪一间房间是哪个社团在使用的,认路都靠同社学姐学长们对后辈的引领。
对于没有人领路的不见寒来说,就只能靠挂在门上的社团名牌,一间一间地辨认过去了。
区区认路而已。不见寒在心中冷笑。我可是经历过鹤城美术馆秦淮丽影展馆的男人,一座学校的地下室能大到哪里去,这点地形难得倒我?别说手里还有手电筒了,就是闭着眼睛,都给你找到美术室在哪。
不见寒在入口处的大厅里转了一圈。大厅里有八扇门,分别是篮球社、新闻社、烹饪社、服装社、陶艺社、机器人社、摄影社和游戏社的活动室,并没有看到老寒日记中所提到的美术活动室。
他挨个对上钥匙,打开这八扇门,发现这八间活动室里还各自有数扇其他活动室的门。
活动室里还有活动室,活动室里的活动室里还有活动室。
比如说美妆社,它在服装社里的手工皮具社里的刺绣社里的纺织社里的模特社里。
比如说定向越野社,它在摄影社里的旅游社里的无线电测向社里的自行车社里的植物鉴定社里。
再比如说心理社,它在新闻社里的文学社里的古琴社里的茶艺社里的香道社里的玄学社里。
最可怕的是,这些活动室里的活动室并不是单纯地呈树状分布,它们之间竟然还是彼此相通的。
不见寒曾经从刺绣社里的纺织社里的模特社走进摄影社里的旅游社里的无线电测向社,摄影社里的旅游社里的又从无线电测向社开门通往茶艺社里的香道社里的玄学社里的心理社,再从茶艺社里的香道社里的玄学社里的心理社走到了服装社里的手工皮具社里的刺绣社。
不见寒怒摔手电筒。
这谁他妈能找得到啊!

在心理社活动室里的沙发上瘫下,不见寒感觉自己人都快没了。
难怪张天凌从保安室拿回来有那么一大串——至少得有十斤——的钥匙,原来都他妈是要在这里派上用场的。这是绝对是他迄今为止,经历过的地形最复杂的地图。
鹤城美术馆确实难,但是至少人家不仅有地图,还能让他把地图背下来。四中地下室呢?别说背地图了,就算他现在手里有纸有笔,想画地图,都不知道从何画起!
不见寒恨不能穿越回几年前,找到当时正在快乐画漫画的老寒,我杀我自己。
他是漫画家吗,他是现当代阴间套娃艺术大师。
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墙上的挂钟,想看看现在自己离通关剧本还剩下多少时限,却发现墙上的挂钟时间停止在了某一个时刻。
心理社墙上的挂表,指针停留在晚上十一点零五分,再也没有动过。
不见寒立刻起身,将周围的活动室全都查看了一遍,并且将之前走过的活动室也都重复回顾了一次。
果不其然,每一间活动室里都至少有一个可以展示时间的钟表,而且不见寒还找到了隐藏在其中的规律。
最外层的活动室,也就是环绕大厅的那八间活动室,钟表显示的时间是最早的,在八点到八点多。往后套娃里的其他活动室,越是靠里的,层数越深的,时间就越晚。目前不见寒看到的,钟表时间最晚的活动室,就是十一点零五分的心理社活动室。
联想起剧本提示所说的,要在午夜找到真相。午夜,通常是指零点,不见寒猜测,或许钟表显示时间越晚的活动室,位置就越接近美术活动室。这样说来,美术活动室可能就在这座地下室的最深处,而里面钟表显示的时间,就正好是午夜十二点。
那他之前所在的地方,其实应该已经很接近美术活动室了。
不见寒再次找回心理活动室,一扇门一扇门,用钥匙试过去。
他开启的前两扇门的时间都不如心理社晚,在十一点之前,只剩最后一扇门还没有打开了。对着手电光照了半天,他终于从十斤钥匙里找出了和锁孔对应的那一把。
刚刚将钥匙插进锁孔里,他忽然听到背后有细微的,鞋底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
“谁在那里?”
立刻放下手里的钥匙,不见寒把一只手背在身后,偷偷拿出了裁纸刀。
对方比他还要紧张,立刻从他身后的门边跑开,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很大一声响声,反而向不见寒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你是谁?”不见寒抬高了声音,谨慎地朝那边迈出一步,“为什么要跟踪我?”
嗒嗒两声急促的跑步声,不见寒听到了哐的一下门被扯开的声音。
对方逃跑了。
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个”,地下室的隐鬼吧?
这个念头在不见寒脑海中闪过,他立刻将已经插进锁孔里的钥匙拔出来,抬腿就追。
如果是真的,可不能这么轻易就让它跑了!
地下室的结构错综复杂,很容易转两个弯就跟丢。更何况,为了防止焦尸堵门的情况再次发生,每一次不见寒开门之后,都会尽量用东西把门抵住,保持逃生通道的畅通。
这种预备措施,在此刻反而为被他追逐的东西提供了便利。不见寒无法从门开启的状态判断它跑到哪里去了。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地下室只有一个出口,只要赶在那东西逃跑之前,抄近路将通向体育馆的门守住,它就绝对出不去了!
不见寒快速扫视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朝显示时间更早的房间奔去。
靠时间认路的便利之处在于,他根本不用再记背复杂的地形和每个社团对应的活动室。只要记住时间,他就可以靠时间的增减关系,找到通向目标活动室的道路。
靠着这种便捷的寻路方式,他很快回到了门口的大厅处。
早在之前,为了防止有人在他之后尾随进入地下室偷袭,他把自己在教室里搜集到的粉笔灰洒在了门口的地上。而现在,粉笔灰上显示出了一串新鲜的足迹,很显然是有人在他之后也偷偷溜进了地下室,而且脚印方向朝着服装社去了。
那正是不见寒进入的第一间活动室。
果然有人在跟踪他。
但是眼前只有进门的脚印,没有出去的脚印。可见刚才那个鬼鬼祟祟的东西还藏在地下室里,没来得及逃离。
不见寒转身,面朝向八扇呈扇形向他敞开的门。
“你出来吧,”不见寒十分笃定地说,“我已经看见你了!”
从某一扇门后,传来了窸窣的动静。
不见寒三步助跑之后一个滑铲冲向了声音源头的新闻社,挥开挡路的报纸和稿件,立刻看见了一扇刚被推开,还在微微晃动的门。
既然是从外面进入地下室的,那说明对方十有八九不是传说中的隐鬼。虽然没见到boss难免失望,但这同时也说明,对方对地下室的地形和他一样并非了如指掌。甚至很有可能,它连时钟的规律都还没有发现,逃亡也只能蒙头乱跑。
这对不见寒来说,是绝佳的优势。
逃跑者慌不择路,一路踉跄,撞翻的活动器材成为了替不见寒指路的司南。不见寒如同游刃有余的狩猎者,穿行在迷宫一般的活动室之间,看似无意地将猎物向地下室深处驱赶。
地下室所有活动室的钥匙,都在不见寒手里,而他刚才只开启了可能不到半数的活动室的门。
只要对方越逃越深,迟早会被堵进单向通行的死路里,成为他的瓮中之鳖。
终于,猎物落网了。
新闻社之后是文学社,文学社之后是古琴社。对方从古琴社跑经茶艺社、香道社,最后逃回最深处的心理社,却没有想到古琴社有一扇门开启之后会通向刺绣社,而刺绣社是直通心理社的近道!
恰好就在心理社被抄近路的不见寒堵了个正着。
不见寒电筒光从活动室里一晃而过,沙发后,一道轮廓瑟瑟发抖的影子被投射在墙壁上。他大跨步走过去,将对方领子抓住,一把提起。
惨白的灯光照出高中生单薄的身形,以及脸上惊恐的表情。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令不见寒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张天凌?”不见寒惊讶地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出校吗,还跟我干什么?”
没想到他这句话说完,对方双眼睁大,表情明显变得更加惶恐了。
张天凌用力甩手,挣脱了不见寒的桎梏,飞快地闪躲到桌子后。他的表情很不对劲,看着不见寒的样子,既害怕又警惕,完全是看向一个陌生人的表现。
“你见过我?!”他声音嘶哑地问,抄起了桌子上养绿萝的玻璃鱼缸挡在自己身前,当做防身的武器,“你是谁,在这里想干什么!”

不见寒更惊诧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缓缓放下了自己握着裁纸刀和钥匙的手,将钥匙串挂在裤腰上,手背在身后,时刻准备掏出平底锅,“我们不是刚刚才分开吗?我才要问你想干什么呢,明明是你说的不想和我一道,现在反悔了?还是说想偷偷跟在我后面,伺机偷袭我?”
“你才是,在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张天凌大声喊。
看见不见寒朝自己走来一步,他吓得连忙后退,脸色紧绷得发白,厉声警告:“别过来!就在那里说话,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认识我的,你说你遇见过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我是有东西掉在这里,所以回来找的。”不见寒隐隐意识到情况不对劲,面前这个张天凌更苍白、脸色更憔悴,似乎与刚才和他分道扬镳的那个并不是同一个,“不是你自我介绍说,你是四中这一届的新生,灵异社社长张天凌吗……等等,我刚才见到的张天凌不是你?你又是什么东西?”
张天凌脸上刷地失去了血色,变得比墙纸还要惨白。
“遭了,它就在附近……”他口中喃喃低语,“它马上就要发现我了!我得赶紧逃……”
他说完,抱着鱼缸就往外冲,试图强行撞开不见寒逃跑。
不见寒一脚踹在张天凌的小腿上,把他踹倒在地。玻璃鱼缸里水洒了一地,湿透了高中生的校服,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惊慌又愤怒地瞪视着不见寒:“你和它是一伙儿的?休想抓我回去!”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不见寒一脚踩在他手臂上,露出了威胁的表情,“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张天凌露出了隐忍屈辱的表情:“我才是张天凌!”
“你是张天凌,那我刚才遇到的是谁?”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手好痛,你别踩了!”张天凌痛叫着,努力抽回自己的手臂,“它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但那只是一个冒牌货,我才是真正的张天凌!”
“你说你才是真的,”不见寒俯身问,“那么,你有什么证据?”
“我、我,”张天凌张开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愣了半天,露出了颓丧的表情,“我没有证据……”
“但是它真的不是我啊!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忽然有一天,我就发现我在镜子里的倒影,和我动作不一样,它在朝我笑!我很害怕,上网查了很多类似的事情,听有人说镜像动作不一样,是因为它在异世界,没有那么快能跟上我的动作。说让我动作慢点等等它,或者主动做和它一样的动作,等我和它动作完全一致的时候,它就会恢复正常了。”
“于是我就和它做一样的动作,结果等到我真的和它动作一样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身边的景物全部都反过来了!”
“镜子里面的那个东西和我身份替换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顶着我的身份跑了。我被困在镜子的世界里,日复一日,看着它享有本来应该属于我的一切……我直到现在才终于逃出来!求求你放过我吧,要是再被他抓住,我会被关回镜子里的!”
不见寒听着听着,眯起了眼睛。
就目前为止,灵异社的每一个人,都与七大不可思议中的其中一种怪谈对应,只剩下第六不可思议没有线索。而这个“张天凌”的出现,无疑补全了拼图缺失的最后一角。
假如这个张天凌没有说谎的话,第六不可思议,也终于要浮现在不见寒面前了。
“我现在放开你,你不要乱跑。”不见寒对他说,“我和那个东西也不是一伙儿的,正在互相猜忌当中。假如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那家伙就绝对不可能像他刚才对我所说的那样,翻校门出去报警了。我猜他现在还留在学校里,甚至很有可能就守在体育馆门口,等着你逃出门,然后就立刻把你抓回去。”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自己遗失的东西,你们谁真谁假和我无关。谁能帮到我,我就和谁一边。只要你配合我接下来的行动,我就帮助你逃出去,甚至对付他,怎么样?同意我的提议,你就点点头。”
张天凌哪还有什么路可以选,连忙用力点头。
不见寒松开脚,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那么现在,我们暂时就是盟友了。”不见寒和他握了握手,笑容和蔼可亲,“刚才手段激烈了一点,没踹疼你吧?真是不好意思。”
张天凌:“……”
他没开口,但眼神中无疑道出了一句,你看我像是敢说话的样子吗。
“我在这里,主要是想找美术社的活动室。”不见寒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你知道美术活动室在什么地方吗?或者对这个地方有任何了解都可以。”
张天凌迟疑了一下,看着不见寒的眼神,有些怪异。
不见寒:“怎么了?”
“美术活动室,你应该找不到了。”张天凌慢吞吞地说,“你不知道吗?我们学校的美术社很早就解散了,教学楼七楼美术课室建好之后,位置在地下室最深那里的美术活动室,也被封起来了,听说门都被用水泥浇死了。所以……”
四中现在已经,没有美术活动室了。
不见寒读出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的未尽之言。
这就难办了。
门被水泥浇死了,就算有钥匙,又怎么能打开?
但是老寒的日记里说,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入美术活动室。他是怎么做到的?有暗门,还是通过其他的什么方式?
总不会是钻狗洞吧。
不见寒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说:“那就先调查一下这附近的活动室吧。说不准能找到些什么其他线索。”
向张天凌交代了地下活动室里钟表指路的秘密,两人在迷宫中搜寻起来。
心理社有一个很大的柜子,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见,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文件。不见寒打碎了玻璃橱窗,把里面的文件都取出来,发现是一些来心理社做咨询的学生资料。
心理社不仅有对心理方面专业内容感兴趣的学生,也有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做指导老师,因此活动室也兼任了心理咨询室的职责。一些对学习生活有困惑的学生,会到这里来和心理咨询师交流咨询,调整自己的状态。
不见寒在学生资料中找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
常致远,成绩优秀,交际广泛,在班级中担任班长职务,是老师眼中的完美学生。但是他曾经多次在课后前往心理社做心理健康咨询,原因是他对自己成绩和为人近乎苛刻的要求,给自己造成了严重的心理负担。
他有很严重的焦虑症状,强迫症状,患重度躁郁症。他经常会在凌晨的时候惊醒,强迫式地检查自己的日志,确认自己每天的学习任务已经完成。也经常会在压力过大的时候感到手脚发麻,心悸惶恐,呼吸困难,而且每天起床时都会有剧烈的头疼。
随着学习压力的增加,他这些症状越来越严重。在时间靠后的几次咨询记录中,甚至出现了对幻视、幻听症状的描述。
在他的讲述中,他说有时会看见,自己镜面中的倒影在对自己说话。
“他在质问我,为什么要放过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明明只要我努力,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做到。如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那一定是我自己不够努力的缘故。”
“他说肯定是因为我懒惰,自私,不愿意更加勤奋地学习、关爱他人,因此才会感到这么痛苦。无论是成绩的下滑,还是被同学在背后议论,都是我活该的。是我不够优秀,还不肯付出,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我明明很用功了啊!我挤出了所有用来玩乐的时间写作业,一天只睡五个小时,周末全都去上补习班。我努力完成老师布置的所有任务,对每一个同学的问题都耐心解答,顺手帮自己能帮的忙。但是为什么,我永远拿不到年级第一?为什么总还是有人对我有意见?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那个,让所有人喜欢,让所有人向往的、抱有期待的人?”
“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必须不断地提醒自己:人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只有这样,我才能暂且搁置嫉妒,将自己的灵魂从被摧毁中拯救。”
“他说我这是苟且偷生。仇恨比自己好的人,贪婪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因为不值一提的进步和别人礼貌性的表扬而沾沾自喜,这样活着是很丑陋的。”
“真正有价值的人生,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就必须要追求更好,更强,绝对的完美和超越。我必须不停地奔跑,向前,向上,直到流干鲜血,直到力竭而亡,即使是死也不能停下。还要继续向前。”
“可是我好累啊。”
“——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手中拿着记录常致远心理咨询过程的资料,不见寒沉默了好一阵子。
世界上有一类人,他们极度自信,同时又极度自卑。自信源自于他们超越身边同龄人的卓越能力,自卑则源自于他们对更强、更远、更优秀的永无止境的追求。
更高的追求,使他们为自己制定了更远的目标和更严苛的标准;更远的目标和更严苛的标准,又使他们自身更加努力,从而变得倍加优秀。反过来,这样的优秀又成为了他们骄傲的资本,也成为了他们继续奋斗的动力和压力。
这样的循环是没有尽头的,他们只会像奔跑在滚轮里面的仓鼠一样,越跑越快,越跑越疯狂。
最可怕的是,这种向上的渴求和压力,往往源自于他们的内心。在彻底崩溃之前,他们根本无法主动停止脚步。
因此,常致远选择了以死终结。
很难说他这是一种魔怔,还是一种另类的脆弱。不见寒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一下,得出结论,假如遭遇这种情况的人是自己,死大概不会求死,但是经常会想死是真的。
常致远的咨询记录,在这句“好累”之后就没有了。结合“四楼的敲窗声”的背景故事,不见寒猜测,大概是在这次咨询之后,常致远就遭遇了考场失利,最终跳楼自尽,化为了校园中的一大怪谈。
虽然咨询记录到此结束,但资料在这一页后面还有,是做心理咨询的老师手写的一些记录。内容比较随意,比起专业的记载,更像是自己闲暇时写来思索的随笔。
前面对常致远的病症表象做了一些简单的分析,后面忽然笔锋一转,提到常致远所说的“镜子里的自己对自己说话”的事情,曾经也有其他前来咨询的学生说过。在心理咨询方面,都当做是幻视处理,但当事后去查找相关资料的时候,还真的发现了一些和这方面相关的异闻。
四中校园论坛中称这种现象为第六大不可思议——“异动的镜像”。据传,当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盯着镜子看了太久,镜像中的自己就会忽然活过来,对自己说话,或者做一些不一样的动作。假如应对不当,这个人很有可能就会被镜像顶替掉身份,关进镜子世界里。
这么一说,张天凌对应第六不可思议,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现在问题来了。
到底是不见寒之前遇到的张天凌是镜鬼,现在这个张天凌是本体呢;还是之前遇到的是本体,现在遇到的是镜鬼?
不见寒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窥视张天凌,对方在柜子桌椅之间忙忙碌碌,尽心尽力地帮他寻找线索,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如果找完这些活动室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那就只能继续解锁其他的活动室了。”不见寒放下了手里的咨询记录,回头对张天凌说,“对了,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的七大不可思议吗?”
“什么七大不可思议?”张天凌抬头皱眉。
不见寒反问:“不是你说的吗?你不是说你带灵异社社员来学校里,准备午夜探灵。”
“灵异社社员,探灵?什么乱七八糟的……”张天凌一脸迷惑,继而恍然,“操,是那玩意跟你说的吧?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七大不可思议,也不知道什么灵异社,更别说灵异社社长了。我根本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
为自己辩白了几句,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不见寒这两句话的用意:“你在试探我?”
不见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没反应过来换了人。说溜嘴了。”
张天凌瘪了瘪嘴,斜眼看着他。
已经确认心理社再也找不到有效的线索,不见寒掏出钥匙去开其他的门。
套娃地下室听起来复杂,其实房间的数量到底是有限的,门总会被开完。很快,不见寒和张天凌打通了地下室所有的活动室,将门都敞开,在里面穿梭自如。
但是就像张天凌所说的那样,四中的地下室,真的没有美术活动室。
可能是在用水泥将门封死之后,施工队又在门前砌了砖,漆了墙,使它看起来和普通的墙壁别无二般,不见寒完全找不到美术活动室曾经存在的痕迹,就好像四中从来就没有这样一间活动室似的。
但这种干干净净的消失,本身就是一种极不合理。
按道理来说,即使美术社没有人了,活动室也只会被社联回收,然后转移给下一个注册成功的新社团使用。为什么要把美术社的活动室封填起来?
莫非在美术社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灵光一闪,不见寒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真相的边缘,但是这种机缘一触即逝,快得抓不住尾巴。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在地下室里继续搜查下去,也再找不到什么线索了。想要更多的提示,他们得回到地面上去。
走出重重叠叠房间套娃而成的迷宫,回到地下室入口处的大厅中央,不见寒回头看了一眼,转头对张天凌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天凌下意识地回问了一句:“什么?”
说完他自己先瑟缩了一下,又说:“该不会是,镜鬼就在地下室门口守株待兔我们的预感吧?”
不见寒摇了摇头。
他指着地下室四通八达的门扉,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形如此复杂,好像打通了奇经八脉,一看就很适合追逐战的样子。”
张天凌一个寒颤:“卧槽,求你别说了。我背后凉起来了。”
不见寒又转身,手电筒的灯光照向通向体育馆的上行楼梯。忽然之间,他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场景发生了变化,不一样了。
他之前洒在入口楼梯上的粉笔灰,全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张天凌跟踪他进入地下室时留下的脚印,也无影无踪。
是哪只鬼有洁癖,进个地下室还把地扫这么干净?
还是说……
这整道楼梯,都换了一个呢?
惨白的电筒光缓缓向上移动,一阶一阶地跳跃。
一,二,三……
五,六,七……
九,十,十一,十二……
最后一级台阶,最高,最远,远远超越于其他的台阶,高高砌垒在楼道的尽头。整级台阶被漆成血一样的鲜红色,表面起伏凹凸不平,远远看着,隐约像是个人侧卧的轮廓。
不见寒对张天凌说:“你看,这道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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