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订酒店不好订,这边常年客满。”汪野不觉得有什么。
“那这个人可靠么?他全家都在,你只有自己?”刘聿可不觉得这是一件小事,不是正规酒店就意味着不安全。再加上汪野在那边算是人生地不熟,人家是一家子都在那里,怎么想就怎么吃亏。
汪野干脆拿着手机到处溜达,给他展示了一圈住宿环境:“当然可靠,是大叔自己家。家里还有一个婶子,几个小孩儿,人家是正经一家人又不是黑店,晚饭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我呢。”
“唉,你总是这么没警惕心,什么时候能长大啊?”刘聿发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声,最后不得不说,“那你把那家的地址发给我吧,我这边得有一个备份。出门在外,能住店就别投民宿,万一遇上什么事……”
“好啦好啦,一会儿给你发过去,唠唠叨叨的,你不就比我大几岁嘛,弄得跟家长似的。”汪野嘴上虽然嫌弃,但心理上还有些享受。毕竟没有人这样说过他,他总是一个人跌跌撞撞,仿佛天生就会抵挡世界上所有的恶意和冷酷,生下来就什么都会了。
不仅给刘聿看了房间,汪野还带他看了院子,甚至看了看住处旁边的山。两个人其实也没聊什么,有时候还挺安静的,但汪野就是觉着舒服,哪怕不说话他也喜欢和刘聿这样相处。然而最后这通视频通话不得不结束,刘教授的预判完全准确,领导还是要找他。
“还好啊,刚才没点麦当劳,不然现在我就要拎着薯条去了。”刘聿不情不愿地收了餐盘,“我还要再忙一会儿,晚上还要写很多会议报告,可能会很忙。”
“哦……”汪野听得出话外之音,可能会很忙,意思就是晚上都没法聊天了,“当老师这么麻烦啊?”
“当老师不麻烦,是开会麻烦。”刘聿小声地说,“我先挂了。”
“等等,你把地址发给我!”汪野对着摄像头摆摆手,忽然想起来什么。刘聿点点头,结束通话之后也把工作地点发给了汪野,手机屏幕就再次恢复了安静。
画面里的人一下子消失不见,汪野只能再一次回到屋里看小人书,可是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半小时之后,他估摸着领导这顿谈话怎么也该结束了吧,便拿出手机给刘聿点了一份麦当劳。
总不能让人空着肚子晚上写报告吧,我这可是为了祖国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才不是为了刘聿个人。汪野心里是这样想着的,然后眼睛就再也没离开过屏幕,眼瞧着外卖小哥出发,朝着目的地那个小点儿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了。
万一时间没算对怎么办?万一领导还在谈话呢,刘聿的手机就响了?自己这是好心办坏事了吧?汪野没上过正经的班,更不了解事业单位里的运作,但是他能从刘聿的谈话中略知一二,有些事绝对不能马虎,细节之处更见分晓。
好在,几分钟之后刘聿的信息就来了。
老刘:[谢谢汪老板的宵夜,感觉今晚能写出万字报告,明天领导不表扬我都说不过去了。(微笑)]
然后附赠了一张照片,麦当劳的大纸袋放在住处的书桌上,后头的商务床和灯都十分朴素,看起来像招待所。汪野将照片放大,恨不得挨个分析每一个细节,最后问:“你和谁睡一个房间啊?屋里是两张床。”
老刘:[我和这个睡一个房间,今晚我们如胶似漆。]
汪野看完这句话后眉梢都挑起来了,就算他知道刘聿很有可能开玩笑也不太高兴,同事关系就不要如胶似漆了吧。但下一秒他又笑了出来,刘聿发来了一张照片,里面是他的笔记本电脑。
“行吧,你吃完饭赶紧忙,好好伺候它。”汪野是又想聊又怕打扰他工作,最后只能忍下来。手机的另一边,刘聿打开外卖纸袋,里头装着最起码5个汉堡、3份大薯条以及若干零食,居然还有一份冰淇淋。
哪一个他都不舍得吃,而是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在书桌上摆阵,拍了一张大合影,最后发了一个屏蔽了领导上级以及本次一起开会同行的朋友圈,并配字:[谢谢弟弟的宵夜。(微笑)(胜利)(拥抱)]
切,谁是你弟弟啊,汪野翻了个白眼,紧接着手机里就收到了4条新消息,而且来自于不同的人。
天元:[你给刘教授买麦麦了?]
嘉嘉:[刘教授的麦当劳你买的吧?]
小胖:[刘教授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么多了。]
喂了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你!]
什么啊!怎么回事!怎么每个人都能猜到是我!汪野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气,干脆把手机扔在了一边,气呼呼地洗澡去了。
这一晚汪野睡得不是很好,换了地方他有些认床,其次就是刘聿忙到凌晨两点,他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一直等着,直到刘聿发了一张他已经躺下睡觉的照片。周定大叔家里的床非常硬,枕头也不太舒服,但醒过来之后的感觉太舒适,让人心旷神怡,仿佛来到了超脱的世外桃源。
没有熙熙攘攘的闹市,没有车水马龙的早高峰,只有鸟鸣和山风。
因为上午要去还愿,汪野早饭特意吃素菜,谢绝了周大叔递过来的肉包子。下山的石头楼梯要走很久,汪野慢慢地走到山底,再往五台山前进,越靠近时就越热闹,很快就满眼都是人了。
他先上山还愿,气温也随着高度的攀升开始下降,逐渐变冷。周围的人各有不同,有一些显然就是游客,有一些是特意来许愿的,还有就是他这样,上香还愿。等到这一通都弄完已经到了中午,汪野又往山下走,将身上带的火腿肠和面包喂给了流浪狗,转身之后就瞧见了路边的算命小铺子,一整排很是热闹。
好像每个寺庙附近都有,但是真有人排队去算呢。汪野上回来就没算,因为觉着不可靠,但这回他倒是燃起了好奇心,反正太早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总不能看一下午的小人书吧。
想着,他走到那排小铺子面前,开始挑选算命师傅。有好几家都排了长队,那些人像是慕名而来的,也有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最后汪野选择了一个人都没有的,走到小铺子前头的椅子旁坐定。
“算什么啊?”里头的人戴着墨镜,看不出他是什么门派。
“您算得准不准啊?”汪野忍不住问。
“准不准要看你的心意,而不是我的心意。”那人指了指旁边的价目表,“一个问题50块,童叟无欺。”
“50块……”还行,在汪野的接受范围之内,他先扫码付款,然后问,“是给您生辰八字还是干什么?”
“生辰八字就别给了,这东西不能随便给人,你把手伸出来。”那人先把手伸出去,像是要握手。汪野没见过这样算命的,更好奇了,于是将右手伸给他。算命师傅也不含糊,牢牢地抓住就开始摸,像是要把每一个关节都摸透,又像是在研究人体的骨骼模型。
摸到汪野都怀疑他是不是趁机占便宜呢,这人缓缓地开口:“亲缘太浅,这辈子别想了。”
“什么?”汪野一愣。
“你亲缘太浅,家里人应该都没了吧,有的也靠不住。你这辈子注定讨不到一点亲缘,所以别想了。”算命师傅说。
这算是收钱的问题还是免费的啊?汪野不确定,就如同他不确定这人能不能看见。“那……您摸摸我感情问题怎么样。”
“唉,痴男怨女哦,好多人都是问这个。要我说,这东西比亲缘还不靠谱呢,能靠上的太少了,可遇不可求。靠爱情不如靠财,工作好好搞一搞。”算命师傅继续摸摸摸,不一会儿说,“你小子有正缘啊。”
“是吗?”汪野一下子就精神了,“我有啊?”
“有啊,确实有啊。”师傅又摸了摸。
“那是现在的,还是以前的,还是说我已经在缘分里头了?”汪野急于知道。
“缘分来没来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你命里有,而且还是贵人。不错,你这个就挺好的,伤不着你。”算命师傅笑了笑,“有时候啊,这正缘就像打电话,你没做好准备的时候电话就来了,你想等着的时候它偏偏不到。”
话音未落,汪野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算命师傅激动地拍了下汪野的手背:“你瞧,电话来了吧!”
“您这是碰巧了……”汪野赶紧收手接电话,小心翼翼地说,“喂,喂?”
“我中午忙完了,要去吃盒饭,你还在山上么?”刘聿记得汪野要上山,“山上冷,你衣服穿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我穿的可多了。”汪野看了一眼算命师傅,那人正摸着他自己的络腮胡子神神秘秘地笑。
“那你现在干什么呢?”刘聿听了听他的背景音,好安静,不像是在庙里。
“我在外头……算命呢。”汪野在这种神圣的地方不好意思撒谎,“随便算一算,就当是玩儿一下。你先去吃饭吧,实在不成就吃麦当劳。”
“那我得偷偷回酒店吃,我没敢带出来。”刘聿听到汪野在算命也笑了,“算命有一定的玄学成分,好听的话你就相信,不好听的你就不信,这样才对。”
“嗯,我不迷信。”汪野心想我迷信死了,挂上电话之后松了一口气,“那个,大师,我还有一个问题要算,您帮我算出来我给100块。”
“请说。”算命师傅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您能寻人吗?就是吧,我以前有一个哥哥,但是失散了,我知道他大概在什么城市,您能帮我算算去哪个方向找他吗?”汪野问。
另外一边,刘聿刚结束汪野的通话就接了卫乐语的:“喂,干嘛啊?”
“哼,你好得意,我这边没得吃,你那边吃麦麦。”卫乐语嘶哑地抱怨,“你昨天发朋友圈说‘弟弟’,是不是已经和汪野相认啦?”
“哦……这个还没有呢。”刘聿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个八度。
“为什么?”卫乐语追问,“你都找他那么久了……”
“我得做好准备再说,我不想让他知道……他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曾经也不是很好。”刘聿停下脚步,看向了自己的大腿。
作者有话说:
算命师傅:当着我的面秀恩爱是吧?
第58章 我如梁上燕
结束了卫乐语的这一通电话,刘聿一个人回到了住处,昨晚的宵夜顺利变成了今天的午饭,还能吃得很饱。
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巨无霸来,到服务台去借用微波炉。等候的时候他把手机拿了出来,拆掉手机壳,啪嗒,掉出来一张……仔细来说根本算不上一张,而是一小块儿照片,好似拼图的一角。
它是被剪下来的,来自于一张完整的班级合影。本该泛黄的照片被刘聿拿去专业店面做了翻新处理,就和新的一模一样。
相片里面是3个小男孩儿,每个人都穿得破破旧旧,像是东拼西凑才穿齐了一身。其中一个特别瘦小,好似发育不良,连头发都枯黄枯黄的,旁边一个看上去像是在发呆,根本没反应过来要拍照了。最左边的那一个双眼看着拍照的人,因为太过紧张,眼睛瞪得有一些大,而且一看就知道他故意站得很直,小小的身子呈现出不自然的板正。
[哥哥,我听说期末要拍照,非常高兴,那天穿上了最干净的衣裳。拍照时候我不敢眨眼,因为机会只有一次,眼睛都累了,眼泪一直想往外流。我想让哥哥看到我的样子,拍得不是很好看,这是我的照片。旁边是我的好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这就是我们三个。]
[哥哥,我会好好学习,将来考北京大学或者清华大学,然后去找你。]
[我会一辈子报答你,做一个好孩子。]
那些稚嫩的话和歪扭的字好似就在耳边和面前,刘聿摸了摸照片里的小汪野,还好,还好你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我才能一眼认出你来。不过嘉嘉和天元可变了不少,和小时候的模样根本不沾边。
只不过,小时候可爱又胆小的弟弟为什么长大还纹身了呢?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聿想不出来,自己还是来得太晚了,一下子分开了十多年。原本答应陪伴他长大的誓言也没有做到,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哥哥。
而算命师傅面前,汪野还在焦急等待最后的答案。这师傅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懂,反正拿着几个铜钱在面前摆阵,汪野不吭声地看着他,心里却开始思索他刚才说过的那些。
亲缘很浅,这辈子注定讨不到一点。说的真对啊,还真是这样,外婆是唯一对自己好的亲人,但也早早离世。母亲改嫁,那边的人不允许她回娘家村子。汪野不怪她,村里的女人很不好过,没有工作只能依靠夫家,任劳任怨,她回来了就要挨打。
父亲更是不给好脸色,开口就是挑毛病。要不是刘聿提醒了自己,汪野这辈子都不懂什么叫精神虐待和讨好人格,恐怕还在想办法让汪波高兴些。
还幻想着或许他一高兴就会疼自己了,他们可以像别人家的父子那样,住在一起谈天说地。
不可能的,别想了。汪野不想活得太拧巴,既然得不到就努力不去讨好。
“有了!”这时候,面前的算命师傅突然拍了下桌子。
“算出来了?”汪野激动得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吓跑了显灵的神佛。
“反正是给你算出来了。”师傅点了点眼前的铜钱,“你命里确实有贵人,而且你的命确实不怎么样,凡事都要自己白手起家,要走一段很辛苦的路才能到别人的起点。”
“这个我知道,我创业不怕辛苦。”汪野早就认清事实,从来不敢妄想一飞冲天,他注定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的人,从小村子走到大城市已经用尽全力。
“你感情啊,颇有不顺。”师傅又说。
“啊?还不顺啊?是以前不顺还是以后也不顺?”汪野被他说得一惊一乍,“您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一口气说完显得我很平庸,我们这种人就是故意卖弄玄虚才能赚钱啊。”算命师傅拿了一张小纸条,在底下偷偷地写了几个字,“这个你拿回去,到你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打开吧。这一回我不收你钱。”
“为什么?是不是算的不准?”汪野反问。
“不是,是因为你这辈子太惨了,可能还没我赚得多呢,我有车有房,不收了不收了。”算命师傅摆摆手让他走,“有缘再见吧!”
到底是准还是不准啊?是不是算不出来所以不敢收?汪野没动窝,刚想抬起屁股来走人,又转了过去:“那您给我说说正缘是怎么回事,可以吗?要是遇上了,我怎么认出来?”
五台山附近的天气说变就变,原本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就乌云密布,看着像要下雪似的。周定等到天黑才把汪野等回来:“刚才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嘛,这两天要下雪,你去买几身厚衣裳吧,千万别冻着。”
“没事,我这外套挺厚的。”汪野拎着一个果篮上了山,“这个给孩子吃。”
“往后不许瞎买了啊!快回屋洗手,饭都做好了,咱们开饭!”周定给他推进屋里。
上山还愿的大事办完了,汪野这一趟就没有了紧急任务,踏踏实实地住下来。他没给刘聿求护身符,怕他不爱戴,只是买了一串佛珠给他,希望这能保佑他以后别出什么岔子。不过应该不会吧……
汪野这些天的晚上还多了一个乐趣,那就是上网搜索刘聿的信息。学校的经常能看到他的身影,他自己的工作微博号也会转发学校的通告,无论是放假通知还是比赛转播,样样不落下。
在这几千条转发当中,汪野看到了不少熟面孔,比如陶文昌、白洋的比赛英姿,还有那个蝶泳兼职男生萧行随游泳队出征的新闻。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汪野不仅看刘聿的转发,还把刘聿的关注名单看了一遍。
这是一种什么心情呢,大概就是……想要偷窥?
他想要知道刘聿都关注了什么人,是男的还是女的,也想知道他都喜欢什么博主,以后聊起来多一些话题。毕竟人家是高学历,自己这半吊子大专早就把知识点还给老师,真担心有一天忽然将话题都唠完了,刘聿再惊醒原来两个人并没有重叠的世界。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该回北京这天,但不想天公不作美,天气预报所说的大雪在这天早上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要把世界压成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汪野不敢冒雪开山路,最后只好决定再住一晚。
“嗯,再住一晚上吧,这样我也放心。”刘聿已经在机场了,“我这边再有半小时登机,和同事一起降落北京。你别着急,千万别冒雪往这边开。”
“我不敢开,我一下雪就趴窝。”汪野虽然开车早,但怕路打滑,“听说这次雪雾很大,好多高速公路都关上了。”
“我也看到新闻了,有些地方还在下冰雨。”刘聿一边打电话,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浏览24小时之内的天气变化,“听说今晚夜间雪才会停,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唉,好吧,只能这样了。真倒霉,本来今晚就能和刘聿见面了的,这回只能等明天。汪野坐在院子里看山雪,憋了好几天还是问了出来:“你同事是男的女的啊?”
刘聿那边一笑:“男的,是男的。”
“和你关系很好吗?”汪野酸溜溜地问。
“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说关系不好,显得我不会社交人缘很差……他就在我旁边,你要不要直接问问他。”刘聿开玩笑地问。
“千万别千万别,我就是随便问问你。”汪野可不敢,这种弱智问题让他同事听到了才笑掉大牙,“那你到了北京告诉我一下。”
“好,我们明天见。”刘聿关上了笔记本。
明天见,只能明天见了,汪野从没发觉时间过这样缓慢,无数次看手机,结果时间还是一分一秒往前蹭。晚上他睡得很晚,早上却起了个大早,雪还慢慢地下着,丝毫不着急,因为雪又不急着见人。
“呦,起床了?”周定从清晨6点就开始扫院子,可是仍旧扫不完。
“我帮你吧。”汪野无事可做,拿起旁边的扫把加入工作,一片片扫开积雪。但收效甚微,十几分钟再看这地面上就又染上白霜,到最后两个人都累了,干脆坐在竹椅子上喝茶。
“唉,这雪来得不是时候啊,有点太早了。”周定给汪野倒了一杯,“昨晚你听见了吗?光是树枝就压倒了好多呢。”
“树枝?没听见。”汪野摇摇头,昨晚他戴着耳机睡的,听的是刘聿的公开课。笑死,一个知识点都听不懂,自己一定是他最差劲的学生。
“雪太大了,一会儿我得上房去扫扫屋顶,你帮我扶着木梯吧!”周定指了指二层的房顶。
“没问题,我上去帮你扫都成。”汪野痛快地答应下来,眼神也不自觉地瞥向屋顶,“那是什么?马蜂窝?”
周定瞧了一眼就笑了:“什么马蜂窝啊,那是燕子窝。你不知道五台山的燕子吧?我们这边年年都有,开春就回来,没有一年不灵验的呢!”
“燕子?每年都来?”汪野慢慢地站了起来,盯着那小小的燕窝一动不动。它好小,已经被雪盖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雪白的碗,真难想象会有燕子住在里头。
“是啊,这燕子是最有灵性的,燕子窝我们都不拆,有时候还捏点泥给加固。你没听过那句话嘛,‘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周定笑呵呵地说。
汪野一下子就站定了,像一根树站在院子里,顾不上头顶的落雪和身上的冰冷。周定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进了他的耳朵,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不断撞击耳道形成了巨大的回音,以至于无法停止地重复着,一声大过一声。
“一愿你身体健康,二愿你心想事成,三愿你家房梁来春燕。”
最后周定的声音又变成了刘聿的声音,汪野一下子回到了那天,眼前还是绿叶满目,店里摆着一个许愿池生日蛋糕。刘聿在电话里对自己说祝福的话,自己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嘎吱,嘎吱,嘎吱……脚步声远远传过来,方向不是屋内,而是院外。汪野木呆呆地转过去,刘聿刚好举着一把伞走上来,伞面上已经落了一层雪,雪又变成了冰渣。
外头还冷着,汪野一下子手脚发热,雪还下着,上山的石梯平时要爬四十多分钟,现在恐怕要更久。那把伞越来越近,直到完全和他的视线平行,汪野顾不上别的,像一只小燕子飞了出去,经历了苦寒的冬季,飞进了温暖如春。
飞进了刘聿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老刘:嘿嘿嘿,抱到了,甜甜的爱情轮到我咯。
第59章 一吻定情
明明只是十几步,汪野好像跑了一场800米的体测,跑到最后嗓子眼疼。耳边不止是踩雪声,还有风声,夹杂着昨天那位算命师傅的哈哈笑,以及不着调的回答。
“这正缘呐,其实你心里头早就知道了。缘分是天注定,顺顺当当的,走到你面前的时候你一定能一眼认出来。”
走到面前的时候一定能认出来。汪野昨天晚上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却不敢认,他希望刘聿是自己的正缘,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冲动,两个人明明还没开始什么却让他忍不住心乱。可是他又怕这只是一厢情愿,万一刘聿有那么一点的退缩他就永远不敢迈出去这步。
他自以为聪明,认为晚上的理性思考足够缜密,现在才发觉感性的一面远远盖过了分析的能力。在刘聿举着伞走向自己的一刹那,他连双腿都管不住,只想奔向他。
用足力气地冲进他的怀里。
汪野确实也这样做了,人生最大胆的事情莫过于此。这个拥抱让他感觉到了扎实,脚踏实地,不再是虚无缥缈地飘着。他实实在在地和一个人接触过,认认真真地了解他,不光是听他嘴上说说,还看到了他正在做的。
好温暖,汪野其实根本不冷,他穿的衣服足够多,哪怕站在院里扫雪也不会被风吹透。可是他找到了更暖和的地方,刘聿反而是那个穿得不怎么多的一人,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温度盖过了所有。
还有他最熟悉的无花果香水味,在冰天雪地之中它更水润了。汪野将脸埋在刘聿的领口当中,大口大口呼吸,湿润的空气在他的口腔和鼻腔里面乱串,像塞了好多的薄荷叶。他有点想哭,大概就是不知道何为“宠爱”的人第一次被狠狠宠了一把,明知道不至于哭,但是生理性的感动压抑不住。
从来没有人这样接过他,一直以来,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刘聿还举着伞,今天特意带了一把和衣服配套的定制雨伞。上山的路很不好走,但他心里高兴,每上一级台阶就更近一步,连带着石头台阶都变可爱了。
大团大团白气往外冒,他猜怀里的汪野肯定在深呼吸,说不定又哭了呢。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汪野本就是一个很容易掉眼泪的人,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哭的,会因为山楂树的果子被人偷走、作业本被橡皮擦破以及没人给过生日等等理由,躲在家里哭。
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这个可爱的弟弟长大了,不敢再哭了。弟弟长出了坚硬的外壳来伪装自己,然而在刘聿的眼里一点都没变。
刘聿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紧紧地搂住汪野的肩膀。汪野的两只手一只环在他的脖子上,一只从腋下捞到后背,恨不得和他牢牢地黏在一起。当然,他也不愿意松开,沉浸在这个拥抱带来的震撼和喜悦当中,手掌滑过这一件黑色冲锋衣外套的布料,刘聿的手掌往上移动,摸到了汪野的后脑勺。
拍一拍,摸一摸,揉一揉。又是那个哄孩子的动作,只不过这回真的在哄了。
“别哭啊,我大老远过来可不是为了把你惹哭的。”
汪野正在往回收眼泪,哽咽着。他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这雪景中的一棵植物,一个动物,见到了一个奇迹。
“你怎么来了?”他等不流泪了才开口问,好多好多问题。高速路上好不好走,这地方好不好找,踩雪上山会不会摔跤。他也想问你什么时候出发的,路上用了多少个小时,以及为什么要来。
对啊,你为什么要来,明明今天下午我就开车回去了。我们可以在晚上见面,还是汪汪台球厅,只要晚上见了面我不会说你什么,你没有必要非来不可。这么多问题的背后藏着汪野那小小的小心机,他只想听听刘聿心里的话。
“因为急着见你。”而刘聿就仿佛算准了汪野要问什么,他直接回答了汪野心底最后的那个问题,“本身我就已经晚了,我不想再迟到了。”
什么?什么“本身我就已经晚了”?汪野又一次没听明白,陶文昌给他们组相亲局的时候刘聿第一句话也说他来晚了。但现在汪野也没有思路去分析那么多,他更多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前半句上头。
因为急着见你。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没有弯弯绕绕。这一刹那汪野心里面的疑问都得到了完好无损的答案。
雪确实不急着见人,可人会着急,我急着见你。他和刘聿都有一样的心情,并不是自己一头热。
“我很急着见你,所以就来了。”刘聿这时候才问,“你呢?你想见我么?”
我?汪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搂着人家呢,想连忙松开又有点舍不得,只能先把脸抬起来。“我……老子又怎么了?”
刘聿看着他那明显红过的下眼睑,也有点无可奈何:“那你再不放手的话,刘教授要做一些过界的事情了。”
过界?过什么届?汪野刚一抬头,眉心忽然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压了一下,像是点准了他的一个穴位,顿时不敢动。他眼前已经没有了雪景,只剩下刘聿的下巴,尽管他们曾经离很近但从没这样近过,自己的鼻梁骨恨不得戳在他脸上!
可是刘聿并没有马上就移开,反而是压了三四秒。温热从眉心往外蔓延,汪野瞪大双眼,像期待着什么。他身上忽然多了好多个心脏,这里也跳,那里也跳,恨不得把雪花都埋在头上降降温。这算是什么呢?眉心的一个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