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只手落在他手指尖的上方,就差一厘米,一丢丢。
“一起搬吧。”刘聿先用了用力气,手背的青筋像收到了统一出击的信号一下子顶了出来,变成了淡青色的蜿蜒,一直延伸到挽起的袖口里面。
汪野的鼻孔里像是塞了棉花球,有点呼吸不畅了,大概是屋里太久没开窗户,让人憋气。他和刘聿一起抬起了纸箱,虽然不是很沉可却让汪野进退两难,如同抱着一盆水,生怕水满出来。等到这个箱子放下了,底下才是啤酒,汪野又一次蹲了下来,耳边的一切响动都让他敏感。
当刘聿再次回到他身边时,他感受到了每一根汗毛的狂欢。
有人光是靠近就带着磁场,又像是静电。刘聿可能是会散发什么电磁爆,能操纵太阳黑子,汪野的表皮细胞都变成了接收器,对他的一举一动进行着飞速的反馈。蹲下之后更加昏暗了,两个人的影子都快要不分彼此,汪野机械性地从箱子里拿一听一听的啤酒,交给刘聿,再看着刘聿将它们一听一听放到刚才空出来的纸箱。
现在要亲吗?是现在吧?不然一会儿错过了怎么办?
汪野飞速地眨着眼睛,居然不知道一滴汗水滑进了眼角,煞红了他的眼白。
现在刘聿还在弄啤酒呢,要不然再等等?
啤酒都码完了,要不就现在吧!
汪野刚刚这样想完就有了表现,上半身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凑了过去。奇怪,明明就是二十多厘米的距离可汪野却把每一厘米的推进都吃透了,现在的刘聿就像是树梢的一个苹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红透了,熟透了,只需要自己晃一晃树干他就能掉进自己的怀里。自己早有预谋,早有准备。
“咦,数量是不是点错了……”
刘聿的身子忽然偏转,脸朝着左侧转了过去,微微低头检查着啤酒的数量。就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让汪野的计划脱离了轨道,差一点就亲到刘聿的后脑勺。好在他及时收手,用二分之一秒的时间将姿势恢复了原样,被刺激得直发抖。兴奋感在巅峰处戛然而止,反而没有让意图冷却,如层层递进不断加强的声波刺激着汪野的下丘脑,不仅更想亲了,还口渴了。
好想喝水。汪野咽了咽唾液。
“少了两听。”刘聿再抬起头,指了指箱子,“再给我两听。”
“哦。”汪野点点头,他哪有功夫去数刚才给了多少,只是更想盯着刘聿的脸看看。他克制着,压着冲动,将最后两听啤酒交了出去,眼瞧着它们被刘聿用手码放整齐,从一盘散沙变得听话。
“走吧。”刘聿最后说。
“走吧。”汪野跟着站了起来,现在再想亲也没有任何机会了,稍纵即逝的瞬间没把握住。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所以蹲得大腿发麻,起来的刹那,大腿内侧那根儿筋就开始不听话地乱窜,还有些微微发抖。身子不经意地歪向了右侧,刚好那边就有一个货架可以扶住,汪野的手臂上抬找好了角度,结果却攥住了一双手。
很硬的一双手,攥得特别紧。
刚才预谋的一切没有实现,不经意又无心插柳柳成荫。汪野如愿地触碰到了刘聿的皮肤,两个人的虎口像凹凸的结构镶嵌,锁成了一个扣儿。他忽然发现心脏已经不在胸口里面了,而是通过血液的流动和血管的走向到了掌心。
掌心能感受到跳动,咚咚咚直震得慌。
“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刘聿不放心地问。汪野的掌心是潮湿的。
“没事,没事,就是腿麻了。”汪野收回了自己的手,怀疑今天晚上这强烈的接触感要一直持续到睡觉前了,“走吧,别让他们着急。”
笑死了,谁会着急啊,汪野只是想赶紧离开,坚决不和刘聿共处一室。
“你真的没事?”刘聿稍稍低下头问。
“没事啊,你赶紧往前走吧,少废话。”汪野边喘大气边说,将刘聿从库存房推了出去。走到外面时他特意看了看挂钟,奇怪,才几分钟,为什么像经历了好几个小时,时间都没有了概念。
他和刘聿一起将两打冰啤酒放进冰柜,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汪野不能忽视他不断张开的嘴唇,还挺想戳一戳他鼻梁骨上的小黑痣呢。可是今天的计划没有实施成功,这让他有些气馁。
但是,他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气馁,一次不成,就实施两次。
“你明天有时间吗?”等不忙的时候汪野过来问,“明天我想去花卉市场看看,给店里添一盆富贵竹,冬天也多点绿色。”
“明天啊,我不行。”刘聿帮他收拾着前台,顺便检查一下账目,宛如台球厅的老板娘。
“那后天呢?”汪野有些失落。
“后天也不行。”刘聿再次摇了摇头。
啊?怎么这样啊?连续两天见不到?汪野再接再厉:“那大后天呢?大后天总行了吧?”
“也不行……”刘聿无奈地告诉他,“明天我被派出去开会,大大后天才能回来呢。”
“什么?这么久啊。”汪野不禁脱口而出,这这这,真是见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汪汪:忽然要经历短暂的异地了?
问出之后汪野就后悔了,这不该是一个普通朋友的反应,太猴急,太不舍。
可是这两样也是当下他的真实反应,汪野那高涨的兴奋因为即将分开几天而极速冷冻,如同嘴角凝固的微笑。“什么工作啊,这么重要?”
“我这个工作看着比较宅,实际上也会有出差的需要,派出去学习几天也很常见。”刘聿将今晚的账目重新核对了一遍,“大大后天就回来了,用不用给你带一些当地特产?”
“不用,我不缺。”汪野连忙说。
“等我回来之后就陪你去花卉市场,这屋里确实少了一些绿色植物,应该添添喜气了。”刘聿说话的时候手上也没有停下干活,把前台擦了个干干净净。汪野看着他麻利的动作,就能看出他在家也是一个特别喜欢收拾家务的人,只不过自己的心也像桌面被擦了个干干净净,都透心凉了。
刘聿他要出差好几天,要了命,见不到。
一直到回家汪野都提不起精神来,皮肤上的那一场电磁爆早已归于安静,然而它却深深扎根在脑海里。没能亲到是一个遗憾,但好歹算是捞了一把,汪野回家后虽然不至于闷闷不乐,可也觉着缺了点什么。
果然啊,人不能高兴太久,高兴过头了就有不高兴的事。汪野在床上打了个滚,突然收到新消息。他以为是刘聿赶紧点开,没想到是陶文昌。
月老昌子:[怎么样啊汪汪哥,你那个朋友试完了吗?]
不愧是月老啊,还带售后服务的呢。汪野正愁没人聊,于是回复:[他还没试过呢……昌子你恋爱经验多,你说这个要试到什么程度才合适啊?]
陶文昌恨不得一脚踩油门,你俩的爱情轿车赶紧开上高速公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都可以。]
[那要是光拉了手,没亲上呢?主要是我这个朋友比较内向,他怕试完了很尴尬。]汪野摸了摸额头,光是这样聊聊他就开始发热,简直没法想象真把刘聿亲了要怎么合理圆场。
陶文昌心想,内向的人根本不敢干这种事啊,汪哥你就赶紧从了吧,挣扎是没有必要的。[亲完了就两个可能,第一种,那个人不喜欢他,根本没想在一起,以后距离拉远,互不干扰。第二种,那个人很喜欢他,两个人顺理成章抱在一起狂甩对方的舌头,从此成为一段佳话。]
狂甩对方的舌头!汪野想了一下那场景,顿时更渴了。
陶文昌:[大胆去试。汪哥你和你那个朋友说,既然对方都给他这个试试的机会了就说明两个人已经开始暧昧,正常人根本碰不着对方的脸,拉一下手只会觉着很奇怪。]
[哦,谢谢,我这就和那个朋友说,谢谢你!]回复之后汪野不禁开始思考,这就是很暧昧了吗?现在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和他很暧昧?
这时候手机再次在掌心里震动起来,是刘聿的视频通话。汪野赶忙将被子简单地叠了一下,把乱糟糟的椅子挪开,然后点开了接通:“咳咳,干嘛啊,都这么晚了……”
“我在收拾行李,不想动,也不想出差。”刘聿穿着睡衣,不过穿的那双拖鞋还是猫猫头,整个就是一个大写的高冷精英下班后原形毕露,“你说我开会的时候穿哪一身比较好看?”
这种问题干嘛问自己,咱俩都没亲上,现在这么暧昧不合适。汪野的眼睛控制不住地瞄过去,只见刘聿已经拿起一件在身上比对:“这件还可以吧,就是普通白衬衫。”
“我白衬衫比较多,其实也有一些细节不一样。”刘聿又拿起另外一件,“这个呢?”
“这个……和刚才好像没什么区别。”汪野试图让自己沉浸在选择衣服的情绪里,然而思路一次又一次地溜号,“你的行李是不是都快收拾好了?”
“就一个随身行李箱,两套换洗衣服,简单洗漱用品,没什么要特别准备的。”刘聿从旁边拉出一个深灰色的行李箱来,打开之后里面已经一包一包放了不少。这和汪野的收拾习惯天差地别,可刘聿却蹲下来,如数家珍一样给他讲着:“这个是睡衣,这个是我出差用的拖鞋,这个是牙刷牙膏。这个是一次性的被罩……”
“你住酒店这么多事?”汪野不禁感叹。
“不是,因为我是去南方出差,酒店普遍比较潮湿,带一次性的被罩会更舒服一些。如果晚上睡不好,我白天的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刘聿看向了摄像头,“不管何时何地,人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和我说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儿。汪野点了点头,又问:“你这次出差有同事吗?一个人去?”
“对,一个人去,不过那边的人很多,有人专门给我们上课。”刘聿又选了一条领带,“这个好看么?”
“好看。”知道他一个人去汪野就放心多了,“你明天几点的飞机?用不用我开车送你?”
“一大早就要去机场了,不用送,学校安排了车接送,我不坐不合适。不然我还真想让你送我,我还没坐过你的小甲壳虫呢。”刘聿说完就坐在了他的床边上,随意地往后一躺,“唉……”
“你叹什么气?”汪野问,殊不知他自己也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
“我不想上班,不想出差,我就想天天在家躺着。”刘聿将小臂挡在脸上,这一刻他根本不是什么标杆优秀教师,还有点撒娇的意味,懒洋洋地磨洋工。
“你快起来吧,要是连你都犯懒,将来你那些学生怎么办?”汪野好像越来越接近了他不曾了解的刘聿,冰冷的外表里头有着温暖的内核,甚至毛茸茸的,像他家里的那个懒人沙发让人想要靠靠。刘聿还在试图罢工,可最后不得不坐了起来:“好吧,我要去出差了,你这几天好好吃饭,我晚上没法过去找你了。”
“切,我忙得很呢。”汪野还试图嘴硬。
“不忙的时候我就联系你,你要是不忙的话……也联系联系我。”刘聿敲了敲手机屏幕,“好么?”
“看,看我方不方便吧,万一一直忙呢。好了,你快收拾吧,我去洗澡了!”汪野禁不住他这样认真的凝视,只能结束了他们的对视。可是结束之后刘聿的话反复在耳边萦绕,像是这个人就在旁边一直说话,他再看向自己那好久没收拾的床……
人家出个差都能把自己照顾好,自己确实要改一改了。汪野挽起袖口,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卧室。
这一天晚上,吕天元和黄志嘉又一次开始怀疑汪哥产生了情绪波动,都说失恋之后会收拾房间扔东西,试图从改变周围的环境开始重新做人。汪哥这是已经快走出来了,爱情的苦已经看到了尽头。
第二天一早,汪野在一个干净清爽的环境中醒来,旁边不是成堆的衣物而是平坦的被子,人的心情真的很不一样。可是他打开手机之后这心情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因为刘聿已经在机场了。
[我在办理登机牌。]
[登机了,落地之后联系(微笑)(微笑)(微笑)。]
附赠了照片,早上的机场人非常少,刘聿前头都没有什么人。汪野再看时间,上一条已经是一刻钟之前发来的了,现在应该已经关机了吧?但是他仍旧没能忍住,给刘聿发了一句[我刚刚看到,一路平安,落地联系我啊],然后又失魂落魄地躺回去,没什么干劲儿。
手机的震动吓了他一大跳。
[好的。(飞机现在在滑行,空姐没说关手机,刘教授可是遵守飞行规则的人。不过我现在要关机了,到了之后给你拍照片。)]
啊啊啊啊,为什么他在滑行啊,那刚才自己迫不及待的回复岂不是一下子就收到了!汪野在床上翻了几个滚,又用被子盖住了脑袋,越想越觉得尴尬于是在床上不规律地弹动,双脚像踩着风火轮揣着被面,嘴里还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唧。
完了完了,刘聿一定笑话自己吧,一睡醒就马上看手机,看到信息就赶紧回,他一定得意死了!汪野咬着枕头正撒气,忽然被子掉了,他伸出手去捡,刚好和站在门口又不敢进来的天元嘉嘉打了个照面。
“汪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去五台山看看?”黄志嘉说。
“没事。”汪野马上恢复正常,起身走向了洗手间。
但是嘉嘉的这句话却留在了汪野的心间,他倒是真想去五台山转转了,顺便给刘聿求一个平安符。再有他也不想一去台球厅就想起那个人,如今已经习惯晚上刘聿过来陪着自己,一下子不来了,心里肯定不舒服。
说干就干,他先把这个计划告诉了兄弟,然后回台球厅交代大小事。好在就是去两天,最近也没有什么大麻烦。到了中午,和刘聿联系完的汪野开上了小甲壳虫,嘟嘟嘟地奔向五台山。
他是正午左右离开的北京,到了五台山附近已经傍晚。这周围很难临时找到合适的住所,但汪野在附近有一个认识的大叔,可以借助两天。
大叔中午得知他要来,早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只不过这小院儿建得高,在一座山的半山腰,光是爬楼梯就爬了四十分钟。等到汪野气喘吁吁地爬上去已经看不到夕阳,只能瞧见天空的星星。
“来了啊!快进来!”大叔敞开院门招待。
“来了,跟您带了两条烟。”汪野从不空手,还拎了一瓶红酒。上回他来住这里非常安静,下了雪静悄悄,现在院里倒是热闹,几个小男孩儿追追打打。
“你家还有别的客人?”汪野问,糟糕,自己没给小孩儿带礼物。
“不是客人,是我弟弟的孩子过来住几天,小孩儿身体不好,家里说住这里镇一镇。”大叔点上了院里的灯,“哈哈,和你们这一代独生子女说这些,理解不了了吧?你们都是家里一个,我们那时候家里都好几个,兄弟姐妹一大帮,呼啦啦一起长大。”
汪野站在夜色里,看向那追逐彼此的小孩儿身影,回忆像透过雾气看向了另外一个人。“其实,我以前也有一个哥哥的,只不过……”
作者有话说:
刘教授:老婆怎么跑五台山去了?!不会逃离红尘了吧?!
第56章 充电时间
“切,你能有什么哥哥啊?”大叔叫周定,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边给汪野做饭一边聊天,“你们独生子女都独惯了,从小其实也不习惯身边有人争宠吧?”
汪野坐到院里的石板凳上,这时候的板凳已经凉透了,像是给他的屁股做冰镇。“真的是一个哥哥。而且……而且哪有什么争宠不争宠的,那也要看家里头宠不宠。”
“这话又怎么说?”周定看了看汪野,没觉出这孩子有什么不足的。
他们的相识也非常巧妙,周定以前在外头打工,也只有过春节才能回一趟家。前年他开车往五台山这边赶,为了躲避上头香的交通高峰期所以只能赶夜路,紧赶慢赶,没想到快到家了车爆胎了。
大晚上的,本身人就不多,况且他是一个大老爷们儿,拦车求人帮忙换胎,人家也不愿意停下来。他想要叫大陆救援,可事情就是这样巧,手机还没电了,前后离收费站都有一段路程。就在他想着徒步一夜去收费站时,一辆小甲壳虫停了下来,下来三个小伙子。
这种时候,也就只有三个小伙子敢停车下来看看。三个人帮他换了车胎,拉了一根牵引绳一路带到了收费站,周定认定这就是大过节遇上贵人,所以当下就认下了这几个小兄弟。再一听他们要来上香,他干脆利索地提供了家里的住所,免费招待。
去年汪野他们来上香,住的还是他这儿,拉了好多礼物过来。所以在周定的心里汪野不像是多愁善感的那一类人,他说话痛快,笑也笑得痛快,为人处世大大方方的。
可汪野这一回的状态确实不那么开朗:“这话的意思就是……父母宠的,多一个孩子就是争宠,对于父母不宠的,我还巴不得多几个兄弟一起分担挨打呢。”
“怎么,你家里舍得打你啊?”周定放下了大锅。
“我……”汪野不知道该怎么说,摸了摸后脑勺,“我爸小时候打过我。有一年他不让我上学,让我先帮家里种地,十五六岁就出去打工。我不愿意,开学的时候就偷偷上学去了,可是我爸没给交学费,学校不给我发书本。刚好我爸来了,站在教室里问我干嘛去,我说了一句爸爸我还是想上学,他一脚给我喘飞了哈哈哈哈。”
汪野也不知道说到最后为什么要笑,可能是笑小时候的自己突然飞起来摔在墙上太惨了,但更因为只有笑出来才显得不那么惨。
周定皱着眉头:“现在还有这种事呢?”
“有啊,我爸这人挺逗的,他一直都有挺好的工作,但是就觉得我不用上学,不用学那么多,将来进厂就行了。”汪野有时候也不懂他爸的逻辑怎么来的。
“那后来呢?”周定翻腾着冰箱,拿出珍藏的黑猪肉打算今晚给汪野加个菜。
“后来……哥哥给我寄钱了。”汪野忽然间低下头,不笑了,那可是他童年记忆里唯一的一抹色彩,像下过雨的彩虹,比透明的露珠还要漂亮珍贵。
周定开始烧水:“你真有个哥哥啊?你哥那么好,为什么不带你一起走?他知道你家里事?”
“知道一些,我告诉他的,我写信告诉他。”汪野笑了笑,“那年我都10岁了,所有的梦想都寄托在村里的绿色邮筒上,等着他的信。他给我寄了好多钱,我全给老师了,我说要读书。后来我爸又知道了,又打了我一顿让我把钱拿回来,我没去,老师刚好也来了,说要定期家访,说我必须接受义务教育。哥哥他……很好,他比我大,他在很遥远的地方。”
“那你怎么不找他?”周定算是听明白了,原本他还以为是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兄弟,敢情就是一个笔友。但是还真别说,越是小孩儿越能有感情真挚的好朋友,就是这样的状况下才能聊山南海北,毫无负担。
“后来我家搬走了,外婆一走,我就被我爸带走了,他怕学校的人告他。”汪野搓了搓膝盖,看向山雾仿佛看着茫茫人海,“我再给哥哥写信他就不回了,可能他也搬走了吧。我到北京之后也按照地址去找过,早就不是他了。”
“那你俩就没有什么照片?”周定听着很心酸,唉,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咯。世界这么大,上哪去找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没有联系方式就没有了一切。
“我没有,我不知道哥哥长什么样,我只知道他比我大,而且他学习很好。应该是……比我大七八岁吧,他说他都上高中了,让我以后好好学习,考北京的大学去找他。”汪野说起从前像是说一个梦幻,有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哥哥是真的假的,是不是真实地存在过。
还是说小时候过得太悲惨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想象出真有这样一个大哥哥,出谋划策,为自己保驾护航。
“不过,我给他偷偷寄过自己的照片,9岁那年学校拍的班级合影,我把自己和嘉嘉天元的那一块剪下来了,塞进了信封里。只是都过去十几年了,就算在大街上碰见他未必认得出来。”汪野有些低落。
“那不一定,就看这人长得变没变了。”周定指了指屋里看电视的媳妇儿,“你瞧你婶子,她小时候就长这样,结婚的时候我看过她四五岁的照片,那张脸真是等比放大,真没怎么变。你要是这样的,他一定能认出你。”
周定原本只想着安慰安慰汪野,没想到汪野当真了。只不过这短暂的当真又被现实击破,汪野再次沮丧:“还是算了吧……哥哥他学习很好,我也答应他要考好大学,可是我学习太差了,大专都是勉勉强强上。他一定会不高兴,后悔那些学费白给我了。”
“心诚则灵嘛,我跟你说,别看咱们这边不是五台山,可是山上都有灵性的,晚上你好好许愿,说不定以后就碰上了呢。”周定越听越难受,真想让他俩见上一面,“对了,上回你来五台山许的什么心愿?”
啊,对,自己这回来是还愿的。汪野立马说;“我上回许愿工作顺利,现在台球厅都走上正轨了,我得去还愿。还有就是请个平安符,再有就是……上回还许了个心愿,也不知道实现没实现。”
“你说说。”周定问。
汪野有点不好意思:“和感情有关,我想要好好谈恋爱。结果……哈哈哈哈,说了吓你一跳,我前男友劈腿了!”
“诶呦,这就得还愿啊,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周定一听就说,“你还小,不懂这里头的事,你说想要好好谈恋爱,佛发现这人不成,不得马上让你俩分手啊,然后遇上下一个,啪,两个人天赐良缘,这才是对的人。”
“什么啊,哪有那么快。”汪野这样说着,却不知不觉看向了手机。
刘聿已经两个小时没给自己发微信了。
整座山都暗下来,进入了安定的黑暗。大概是和周围的环境有关,这里的黑不让人觉着可怕,反而心生宁静。汪野有自己的屋子,晚上给天元嘉嘉打电话问问生意,然后就在屋里看小人书。
刘聿的书他已经倒背如流,可这回又带在了身边。它们已经陪自己去过大理,度过了难熬的时间,现在又陪着自己来了这里,等着心里拨开云雾。汪野确实需要静思,他要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刘聿,而不是什么荷尔蒙作祟。
他也想知道刘聿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而不是一时的新鲜。现在确实讲究恋爱自由,但是能大大方方承认喜欢男人的同性毕竟还是少数,刘聿又偏偏是他最喜欢的类型,年龄比自己大,凡事都懂得多。
真是没办法啊,汪野每当想起那个人都不可避免心跳加速。这时候他手机震动起来,点开来就是刘聿的消息。
老刘:[我这边刚下课,现在我得去吃饭了。刘教授忙了一天已经没了能量,急需要补充美食,及时充电。]
现在才下课啊?看来这个副教授也不好当。汪野回复他:[那你那边有好吃的吗?]
老刘:[我先去找找。]
几分钟后,刘聿的新消息又迫不及待蹦出来了:[太悲惨了,食堂吃盒饭,虽然是四菜一汤加主食,但是比首体大的东食堂难吃很多。想吃外卖又担心被发现,真害怕一会儿领导找我的时候外卖小哥满大街找我送麦当劳。]
噗嗤,汪野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那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忙啊?”汪野忍不住给他发了语音,实际上是很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总是发文字虽然很方便但是有距离感,冷冰冰的,摸不到。
“一会儿看领导怎么安排吧,我觉着他还得找我聊几句,实际上已经没事了,但是这都是流程。”刘聿果然发了语音过来,“等等,刚才小胖向我报告,说你不在台球厅里。怎么回事,汪老板翘班回家了?”
“我靠,小胖他又告状,我一定要逼着他跑步了!”汪野差点忘了台球厅对面还有一个小管家呢,“我……我出来散散心,现在在外地呢,等你回北京我也回去了。”
“在哪儿?”刘聿马上问。
“五台山这边,我来还愿的。”汪野诚实地说,也没打算瞒着他。
“你住在哪间酒店?安全有保障么?”刘聿有些着急,“你自己一个人住酒店可以么?”
“刘教授,我都二十多岁了,又不是小孩儿,能一个人开车来,为什么不能一个人住酒店?”汪野刚刚说完手机里就出现了视频通话邀请,点开之后他就看到了刘聿。上午那个光鲜亮丽的他已经没了,换成了一个人坐在食堂里吃冷饭的疲惫党,怎么看怎么可怜兮兮。
“怎么了?突然要视频?”汪野看了一眼他的餐食,真不怎么样啊,那菠菜看着就像放了好几天的,米饭看着就很硬。
“没什么,看看你。”刘聿看到汪野的脸才笑出来,“现在是刘教授的充电时间,别动,让我好好看看。”
作者有话说:
汪汪:哥哥会失望的。
刘教授:听到哥哥这个称呼兽性大发!
第57章 我想找哥哥
充什么电啊,我又不是人形电池。汪野大概就是一个浪漫绝缘体,每次听到这些都想笑,但刘聿说得认真,他怕笑出来直接伤害了人民教师的自尊心。
“你晚上吃这些,吃得饱吗?”汪野只好去关心他的晚饭,因为那看起来真的很难吃。
“能吃饱。”刘聿一边说话一边把勺子往嘴里塞,可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屏幕,仿佛这真的就是他的充电宝,给他岌岌可危的电量送上关键救援,“你是自己一个人住的酒店么?”
汪野对刘聿的话题追踪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不是酒店,是一个类似民宿的地方。我在这边认识了一个大叔,他家里有院子。”
“什么?不是正规的酒店?”刘聿的不锈钢勺子一下子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