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吃的过程中,面前这几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他默默地捧起碗,侧过身吃,但还是受不了那胶着的目光,最后有点忍无可忍。
“能,能别看我吃吗?”
这人一紧张,说出口的话就带哭腔了。
周鸣听到这个声音骨头都软了,他抿了抿唇,站起身:“我吃饱了。”
沈听斯也站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反倒是谢景初还托着下巴盯着宋且:“宋宋,我真觉得你生病过后回来变了个人一样。”
宋且后背一僵。
……糟了,被怀疑了。
“变得好会撒娇。”谢景初想了想,笑出声:“挺可爱的。”
宋且:“……”这种话,让他学一辈子也说不出口。
“我收拾了。”陆北淮倏然站起身,走到谢景初面前,弯下腰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碗筷。
宋且见陆北淮收拾他们吃过的碗筷,顿时不好意思,连忙放下自己的碗:“我,我帮你洗吧。”
“你的面吃完了吗?”陆北淮问。
宋且被这个眼神看得发怵,又乖乖地的坐回去,拿起碗筷,当作刚才没有站起来过,低头继续吃。
直到陆北淮端着锅跟碗筷走进厨房。
周鸣跟沈听斯立刻走回茶几旁,拉过小板凳坐到宋且身旁,包括谢景初。
宋且被他们三人突然坐过来盯得心里发毛,不过倒没有跟陆北淮那么紧张,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你跟陆北淮怎么回事?他对你什么态度。”周鸣皱着眉,低声问。
“宋宋,你该不会就是因为他救了你,你就犯蠢的以身相许吧?我们成绩是不好但不代表没有脑。”谢景初用手撑着茶几,问着。
“你看他现在多得意,因为你对他的态度,他在我们面前简直是直起腰板抬起头来,哪里还有之前那副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
宋且立刻竖起手指抵着唇:“嘘……别给他听见了,你们得信我,别惹他。”
周鸣见宋且眉眼耷拉,跟只被吓到的小猫似的,很不解:“为什么,你是觉得我们四个人干不过这个穷小子?怕他做什么。”
宋且欲言又止:“不是,你们就信我一回。”
这可不是穷小子,是正牌少爷啊。
“信你什么?”谢景初抱臂问。
宋且往前动了动,蹲到他们三个跟前,仰起头,神神秘秘说:“他日后必成大器,以后我们就把陆北淮当兄弟,行不,带他一起玩。”
不然等这位大佬继承家业,要还是得罪他那可就是谁家都得破。
沈听斯挑眉:“必成大器?一个穷小子必成什么大器,攀上你倒是必成大器。”
宋且听不得这样的话,摆手如筛:“绝对不是,你们信我,现在对他好,未来你们就会是合作上最有利的伙伴,如果再继续欺负下去,他是睚眦必报的性格,现在能忍,未来就会数倍偿还,对你们都没好处。”
“你们?”周鸣捕捉到这个字眼:“你呢?”
宋且顿时哑然,他吗,这场剧情如果从现在被改变的话,或许未来他会好过一些,又或许……
他垂眸笑了笑:“我身体不好,走到哪算哪吧。”
听到这句话,面前三个人的表情都是凝重跟不高兴。
宋且也发现了:“那我去厨房先看看他需不需要帮忙。”说完站起身走去厨房。
或许是转移话题的速度过快,方才留下的情绪微妙,还是在三个人心里留下很不是滋味的感觉。
——我身体不好,走到哪算哪吧。
这种话,不好听。
厨房正响起清洗碗筷的声音。
“要不要我帮你?”
陆北淮看见身旁突然探出个脑袋,见宋且歪着脑袋看着自己:“不用,你哪里会。”
手脚干脆麻利的将洗好的碗筷放在沥水架子上。
“我可以学。”宋且观察着陆北淮的脸色,见他的状态没有昨晚那么糟糕:“你昨天还不舒服呢,今天还会头晕吗?”
“宋且。”
“嗯?”
宋且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只沾着水的大手握住,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陆北淮靠了过来,吓得他往后靠在台子边。
却没意识到这样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厨房的抽风机还轰隆启动着,仅方寸大的面积,优越强势的体格将单薄的身躯圈在臂弯与烹饪台中间,无形的压迫感从上至下。
让本就狭窄的厨房更显得密不透风。
“我不喜欢他们来我家,我也不需要他们道歉。”
宋且紧张地吞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抬眸,见陆北淮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自己,而这种感觉,又让他不受控的联想到了昨晚擂台上发狠的猛兽。
“我……”
“施暴者永远是施暴者,不会因为他道歉了施暴者的身份就会消失,就好像犯罪被抓,会留案底。”陆北淮压下宽肩,低下头,看了眼发颤着的肩膀,轻笑道:
“造成的伤害已经造成,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不足为重的礼物是没有任何用的。”
头顶落下的声线语调含笑,却像是恶魔的闲聊,轻飘飘却足以令人颤抖。
宋且抿着唇,克制着自己不害怕得那么明显。
这句话像是说给他听的。
他知道现在陆北淮为什么不再伪装,因为昨晚那场比赛拿到了丰厚的奖金。
这笔奖金足以支撑他父亲的医疗费,包括他的未来。
在“宋且”身边忍气吞声,换得了“宋且”父母的信任与学位,用命换来的血汗钱,用命去拼的未来,再加上在父亲那里受到的偏心对待,早已经让这个年仅十八岁的陆北淮练出了胆量跟忍耐。
可越是这样他越得要让陆北淮对他放松戒备,唯有暂时的妥协,至少得让陆北淮对他改观。
而不是现在的步步逼近。
又或者是他借由陆北淮对他现在的步步逼近,来换取这人对自己的信任,那就可以逃过未来那一劫。
“我知道。”
“只要你父亲体征稳定我可以跟他做骨髓配型,如果配型不成功我也会想办法让我爸妈帮你。这个学期已经是我们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我可以帮你考上世界顶尖名校,我父母给我的所有资源我都愿意给你。”
宋且轻咬下唇,心跳加速道:“……所有都还你,这是我欠你的,别拒绝我。”
先把诚意跟承诺抛出去,准没错的。
陆北淮看着臂弯里的少年,见他睫毛轻颤,看向自己,说话的声音在哽咽发抖,仿佛下一秒可以哭出声,这是有多怕自己。
昨晚看的那一眼,就那么害怕了吗?
可以怕得什么都不要,什么都给他吗?
这种即将唾手可得的感觉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报复的刺激。
“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说,或者是哭一下,又或者是在我面前示弱,我说的话就可以作废。”
“嗯?”宋且神情极短地怔了一下。
陆北淮掌心扣住宋且的后颈,让他抬头看向自己:“我说过的,穿裙子给我看。”
宋且:“……”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气氛都忏悔到这个份上了!!就没有一点点动容的吗!!!
穿条裙子有那么重要吗!!!裙子有那么好看吗!!!
站在臂弯里的少年眼眶红红,紧攥着衣角,抿着唇,敢怒不敢言,像极了被欺辱的模样,让人不由得起了欺负的心,想看他哭。
陆北淮放下手,退后一步,淡淡道:“他们的道歉我暂时接受,让他们走吧,你不能走。”
宋且怔然地看向陆北淮,一副“啊,他不能走啊?”的模样。
“我说了,穿裙子给我看。”
“裙子你有吗?”
“嗯,我买了,要多少条有多少条。”
“什么色的?”
“我喜欢粉色。”陆北淮说。
宋且紧紧抿住唇,强忍着要哭的感觉,试图挣扎:“让他们……做完套题再走吧,后天要月考呢。”
呜呜呜呜好坏啊这人。
太委屈了,没受过这委屈啊。
怎么买的粉色,他喜欢蓝色。
陆北淮淡淡地瞟了一下,看见那个委屈得几乎可以挂瓶子的嘴巴,压下膨胀的心情,转身走出厨房,说了句轻飘飘的回答:“可以。”
唇角的弧度克制不住上扬。
察觉到又默默压下,恢复冷漠,像个无情的杀手。
时间来到晚上七点半。
“我划的内容都是这次月考可能会考的,以及这次AP考试推迟到六月份,能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能冲刺多少就多少,保三冲五,每一课多一个五分都对我们申请学校很有利。”
宋且拿出平板,把自己这段时间整理的各科高频题全部隔空投送发给他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就给我练整理出来的这几十套题,错的不会的立刻找我,我们争取攻破所有最好得分的题型。”
周鸣三人自然是听的。
陆北淮则是沉默,不过在沉默中也是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在一个月前,宋且作为他们中间成绩最差的那个,怎么都想不到一个月后竟然可以带着他们疯狂刷题,甚至在这次的周考拿下所有科目的5分。
这不亚于裸考AP考试,拿了全5分,保送哈佛。
没有一定的学术知识积累,简直天方夜谭。
“不要开小差,这题错了。”宋且没忍住,戳了戳陆北淮的平板。
陆北淮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宋且默默地收回手指,眼神躲闪,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考不好就不带你出去玩的……”
“你教我。”陆北淮把平板挪到宋且面前,身体靠近:“我不会。”
带着药水味的温热结实胳膊贴着衣服,对方胸膛的温度也顺势传递了过来。
宋且一紧张,张了张嘴:“那么笨,这都不会吗?”
说完立马后悔。
陆北淮笑了出声:“是啊,我就是那么笨,就靠你教我了宋老师。”
宋且:“……”演,接着演。
另外认真做题的三人眼神刷得抬了起来,眼神幽怨,做题做得好好的在干什么呢。
墙上的挂钟缓慢行走,时间一点点过去。
五个人坐在茶几前,有的盘腿坐着,有的靠着沙发,有的挠头,都在认真的做着平板上的题目,时不时会针对不会的题目进行讨论。
毕竟都是就读国际学校的基础,摸鱼了两年,不代表一点基础都没有。
宋且发现他们还是好教的,尤其是各个英语的基础都好,雅思托福都拿到了,只能说这些学术知识很多都是家底堆叠出的基础,现在想要冲刺也不算是难。
就算剩下的这三个月冲刺不上,大不了出国修预科。
而他自己也得做好两手准备,一个是在东窗事发之前,他需要搞定陆北淮,换取未来他存活的机会。另一个是如果这件事在他们出国后才发现,那他得要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时间差不多了。”陆北淮说了句,看向宋且。
宋且握笔的手一顿,脊椎瞬间酥麻上涌,他看了眼时间,试图挣扎:“才八点多,要不再——”
“我困了。”陆北淮说。
宋且抿唇,行,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他看向周鸣他们三人:“要不你们先回去吧,一会司机会来接我。”
“我们一起把你送回去不就行了。”周鸣听出点什么。
宋且故作淡定,笑道:“没事,我跟陆北淮还有事要解决。”
三人半信半疑的,用‘你们有猫腻’的眼神打量着他们,最后在出门前,还问了几句。
“陆北淮,少动心思。”周鸣对陆北淮作出警告。
陆北淮笑着:“我怎么敢对他动心思,他可是我最想好好照顾的少爷。”
宋且:“。”
就这样,挥别过后,房门缓缓关上。
宋且站在门口没动,就盯着房门,直到听见什么东西丢在地板的声音,他打了一哆嗦。
“裙子在这里,换上吧,是你的尺码。”
宋且缓缓地扭过头,见陆北淮就站在身后,他低下头,看见一个纸袋就丢在自己旁边,里边露出一角沙粉色的布料。
看起来……
没什么布料。
“需要我帮你换?”陆北淮问。
宋且立刻弯下腰捡起纸袋,慌张道:“我,我自己换。”
陆北淮指了指自己的卧室。
宋且长叹一声,拿着袋子垂头丧气的走进卧室。
十分钟后——
“叩叩叩”。
宋且被吓了一跳,抖了个机灵,肩带都掉了。
“还没换好?还是不会穿。”
宋且低头看了眼自己露出的肚脐跟腿,欲哭无泪,这身白纱纱奶粉色,是不是太清凉了,女孩子们这么穿不冷吗?
“那我进去了。”
宋且听到开门的动静,顿时慌了:“诶诶诶——”
‘诶’已经没用了。
房门打开,一手掐握的腰身与白皙长腿径直撞入视野。
单薄的漂亮少年,已经穿好吊带奶粉色白纱露脐短裙,骨架偏小,上身单薄一抹,腰身是盈盈一握的纤细,小巧精致的肚脐,短裙下的长腿奶白笔直,皮肤紧致,完美得没有一寸多余的皮肉。
此时却因惊慌失措捂着肩膀,肩带无意掉落。
这一瞬间,细白的带子垂在雪白的胳膊上,少年的耳尖跟脸颊逐渐染上绯红的颜色。
体格纤细,薄肩微颤,光着的脚雪白清瘦,修长漂亮的双腿因紧张有些颤抖,连带着裙摆的沙粉色荷叶边都跟着晃了晃。
众所周知,白幼瘦的身材用来形容男生更贴切。
从上至下,漂亮,紧致,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陆北淮眸底墨色翻涌。
宋且感觉到视线过热的停留,抓着身前的短裙,紧张得已经快哭了:“……我、我穿好了。”
“……行了吗?”
宋且将双手放在身后,压着裙摆,感觉到那道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的视线,站立难安。
卧室的地板是很有年代的绿花瓷砖,带着年代的痕迹颜色较沉,那双白皙修长的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如白玉凝脂般的脚背相互摩擦着。
脚底板肯定脏了。
“怎么不穿鞋。”陆北淮走进卧室,顺手将卧室门关上。
‘砰’地一声关门声,其实不算响,却重重地回荡在宋且的耳边,像是什么预告。
宋且见陆北淮走了过来,脑海里忽然又浮现昨晚那一面,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膝盖窝却不小心撞到床沿,整个人跌坐在床上,及腿根的裙摆在动作下荡开。
所幸手撑在身后,才没整个人狼狈的倒下。
却不知道跌坐在深色床单上的这副模样,奶白纤细的胳膊撑在身后,薄肩在吊带下衬得透出圆润的骨感,裙下的腿笔直漂亮,会成为此后日日夜夜旖旎疯狂的梦与现实。
“……不好意思。”宋且低声说了句抱歉,正想坐起身,就看见陆北淮走到跟前。
下一秒,身体忽然僵住。
陆北淮弯下腰,散漫地单膝跪着,握住这只纤细白净的脚踝,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抬眸:“不穿鞋脚肯定会脏。”
说完拉开床头柜,拿出湿纸巾,抽了一张出来,给膝盖上这只脚擦拭着脚底板。
每一处,甚至是缝隙,都仔仔细细。
宋且被略有些粗糙的掌心握住脚,痒得不行,白嫩的脚趾缩了缩,想躲开却被陆北淮握得紧紧地:“……好痒。”
“痒也得擦干净,谁叫你不穿鞋。”
大手将这只脚盈盈一握,甚至带着几分强势,没有因为痒而允许逃离。
宋且本来就是怕痒的人,又怕陆北淮,但被握着脚又痒得哭笑不得,最后实在是没忍住倒在了床边,笑得眼泪流了下来,想缩回脚,却被握得紧紧的。
笑是很容易热的。
歪倒在床边的少年鼻尖敛出了薄汗,细长直腿垂放在床边,因为痒扯动了肩上的吊带,连细白带子垂落肩头,笑起来时弄得身前那片布料松松垮垮也没注意到。
肩头磨蹭过被子透出红晕,也因为肤色冷白关节带着粉色的色素沉淀。
被擦干净的脚像条小鱼,惹得裙摆掀起,隐约露出那一角白色边缘,在大手里有要挣脱的趋势。
“……可以了吗,好痒啊。”宋且将脑袋枕在胳膊上,笑得喘气,又觉得臊得慌,热得煎熬。
陆北淮像是视线被烫到那般,松开手中纤细的脚,低头将手边的湿纸巾捡起来丢进垃圾篓,转过身往卧室外走去。
“陆北淮。”宋且见陆北淮突然走掉,连忙站起身:“我可以脱掉裙子了吗。”
“不可以。”
此时陆北淮已经走了出去。
这声回答已经隔着一堵墙,只能隐约听出声线低沉,像是在隐忍什么。
宋且:“……”
他正想说为什么时,就看见陆北淮拎着他的白色板鞋走了进来,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台老旧的单反相机,脑袋有那么一瞬宕机。
陆北淮把鞋子放到宋且跟前,直起身时,手将他垂落肩膀的肩带勾起:“鞋子是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我、我自己穿。”宋且赶紧坐下,弯下腰拿起自己的袜子穿上。
修长纤细的脚屈膝踩在床沿,裙摆本就不长,全然不知自己这个动作会造成什么影响。
穿着那双白色的中筒袜子时,修长白皙的手指扯着袜子边缘,勾着,调整着,直到包裹着纤细的脚踝,动作在视野里被放慢,像是在挑逗着视觉,刺激着刚沉下的心跳速度。
宋且把袜子穿好,在认真穿着鞋,哪里知道面前的视线就跟着了火似的,他穿好鞋后迅速站起身:“……我、我穿好了。”
正好跟陆北淮的目光交汇,发现这人脸色阴沉,可怕得很。
宋且心头一颤:“……”这,这又是干嘛了。
他还不够顺着对方的意吗!女装都穿了!
陆北淮往前走了一步。
宋且肩膀收紧,下意识地往后退:“……干、干嘛。”
他看见陆北淮欺身靠近自己,吓得紧抿唇,心脏倏然加速,条件反射的闭上眼,吓得用手臂挡住脸。
最后只感觉被扯了一下掀起的裙摆。
“……”
气氛有那么瞬间的沉寂,空气最怕突然安静。
“裙子没穿好。”陆北淮见宋且突然闭上眼,整张脸红得不行,心想这家伙不会以为自己是要亲他吧。
“哦……”宋且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见什么都没发生,顿时松了口气,才放下手。
陆北淮笑了一声。
宋且:“?”
“是不是我现在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为我做。”陆北淮将旁边的椅子拉了过来,随后坐在椅子上,拿起手中的相机,手托起放到自己眼前。
镜头线格定格着少年忽然紧张的模样。
“诶诶诶——”宋且见他这样连忙摆手,走上前捂住相机镜头:“你这是做什么,没经过我同意拍那是侵犯我肖像权!”
一紧张声音又开始颤抖哽咽了。
陆北淮将相机放到身侧,看着走到自己腿间的宋且,见他着急要哭的样子,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气氛再一次陷入困境。
但因这样一强一弱的对视而打破了沉默,此时的沉默是有声的。
宋且攥住自己的手,缓解紧张,抿着唇对上陆北淮的目光时,他心头一颤。
这人拿着相机,坐姿散漫,可这双凝视他的眼睛底下的阴郁沉寂像是场控诉,披着沉默的表皮,用无声在宣泄着压抑的情绪。
“坐好。”
落下的两个字没什么语调,危险意味弥漫开来。
宋且挡着摄像头的手一颤,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畏惧感从后脊椎延伸而上,他喉咙有些干:“……陆北淮,别拍。”
“原来你也会觉得不好受,不舒服。”陆北淮握上挡着相机的纤细手腕,看着他又说了一遍:“坐好。”
宋且被这样的感觉弄得有些心里发怵,只能往后退,乖乖坐在床沿。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陆北淮:“坐好了。”
陆北淮松开手,长腿放在两侧,撑着将椅子往后仰起,再次端起相机,镜头对着宋且这幅脸色苍白的样子,咔嚓就是一顿拍。
快门响起的声音清晰而讽刺。
闪光灯刺眼无比。
正如这人的风格,从被发现秘密后再也不遮掩了,以暴制暴,仿佛已经破罐子破摔,丝毫不害怕有人会爆出这个秘密。
这是被过去的“宋且”养出来的疯子。
相机里定格着一张又一张眼眶通红的、脸色苍白、攥着手的模样,就像是被捕猎者狙击中的猎物,在因自己即将被猎杀而恐惧害怕。
直到那双如琉璃般清透的眼睛撞入相机的焦点中,掺杂着胆怯与泪水,却抿唇咬紧牙关的模样,快门的手顿了须臾。
“陆北淮,你这几年这么努力,呆在我身边就可以得到未来国外名牌大学的学位,我父母的资助与信任,就……就不怕我告诉我爸妈吗?”
宋且觉得自己简直是坐立难安,只能紧紧握住自己的膝盖,这句话颤抖得厉害,带着哭腔。
“没关系。”陆北淮放下相机:“我现在无所谓。”
他爸或许不会再约束他。
也好,他自由了。
宋且:“……”死了,大佬emo了,可不能颓废啊!
这要是一颓废行差踏错让‘宋且’父母失望怎么办,陆北淮可才是亲崽崽啊!那么庞大的一个家族企业,必须得给振作起来。
“怎么能无所谓,万一你日后成功了呢?我答应你你想要的都会给你。”宋且干脆站起身,往前走了一小步,试探的抬起手,不动声色的,用掌心盖住相机镜头。
陆北淮扫了眼这只手,抬眸看向宋且:“现在这样哄我,跟我道歉,你是希望我喜欢你吗?”
宋且:“。”
那倒不用,和平相处就好。
“你觉得我会喜欢上一个施暴者吗,我是受虐狂吗?我可没有哥摩尔德综合症。”陆北淮把相机轻轻放在肩上,晃着椅子:“打拳这事我也不怕你说出去。”
“你告状也好。”
“宋叔叔宋阿姨讨厌我也好。”
脑海里一晃而过病房里那张脸,跟医生说的那句话:
——就算你父亲骨髓移植成功,能活的时间也不久,孩子,你要有心理准备。
晃着椅子的声音,脚踩着地面也发出轻微的声响。
“反正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
房间光线昏暗,墙上的灯忽然闪烁了两下。
晃着椅子的高大男孩将相机放在肩头,拿着相机的手背满是伤痕,以及胳膊上包扎着纱布的位置,垂着眸,发丝遮挡着他的眼部轮廓。
说着听似洒脱却又丧到极点的话。
这一瞬间,颓丧美学像是有了具象,是那张既可以卑微温柔到无微不至,又可以冷血发狠挥拳的面孔下的矛盾具象。
“有的。”
陆北淮动作一顿,椅子的脚‘哒’的一声回到原地,站在腿间的少年弯下腰,拉起他另一只手,双手试图包裹着他的手,跟他一同握着手中的相机。
这双手比较小,勉强盖住手背。
裙下并拢的长腿白得晃眼,裙摆微微掠过手背。
宋且用双手抓住陆北淮的手,缓缓抬起,将相机的镜头抵在自己的额头,借着他的手,摁了一下快门键。
‘咔嚓’一声。
仿佛是朝着对方开了一枪。
心脏重重地落下。
陆北淮没有动,缓缓抬眸,对住相机下那双凝视着自己的透亮双眸,如同这块漆黑方格里唯一的光亮。
“我说过,我会给你爸爸捐骨髓,我会帮你的,没有人再会因为所谓的身份而欺负你,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你留念的东西,还有很多美好你还没看见。”
宋且平缓着紧张雀跃的心跳,又说了句:“我……我也会喜欢你的。”
不管怎么样,忽悠哄了再说。
至少要让陆北淮对自己的印象变好。
隔着单薄的衣物,呼吸急促,近在咫尺的心跳节拍错乱被听得一清二楚,就连那只握着相机的手都在发抖。
在心跳之下,头顶落下的声线干净温柔。
这句几近悄悄话语气的告白显得青涩无比,动摇着什么。
陆北淮又笑了,他握上宋且的手,往怀中一拉:“你喜欢我那我就得喜欢你吗?”
宋且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扯,整个人坐在陆北淮的腿上,因为穿的是裙子,岔开坐在其中一条腿上时,感受到硬邦邦大腿肌肉,整个人就跟烧起来。
他像是被一股热冲上头,条件反射的想要站起身,却被握住腰身摁着不给走。
大手完全掌握住这截纤细的腰身,仿佛再用力一些就可以留下痕迹。
他身体蓦然变得僵硬,眼神在陆北淮脸上扫过:“我……我没这样说啊。”
好吧,没用。
陆北淮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宋且’这样的霸凌者。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哄着都不行,刀枪不入,比对象都难哄。
自己都豁出去穿裙子了。
“既然你知道我的态度,你可以选择不喜欢我。”陆北淮握着这截腰身,微凉的皮肤在微微颤栗:“你也可以回去告状,把我赶走,随你便。”
他不经意扫了眼,分落在膝盖两侧的白皙长腿荷叶边的裙摆已经遮挡不住,眸色又深了几许。
怎么会有一个男孩子皮肤那么干净。
“我不会告状的。”宋且说完抿了抿唇,低垂眼睑:“我们就不可以有话好好说,我都改正了就不可以跟我当个好朋友吗?”
“如果施暴者一声道歉就可以让受害者原谅,那要警察做什么?”陆北淮空出一只手,又举起相机,身体往旁偏了偏,对着宋且又是拍了起来。
‘咔嚓’的声音与闪光灯听得人心情烦躁。
宋且抬起手,直接抢过陆北淮手中的相机,羞怒地盯着他:“……我是欺负过你,那你也要欺负我,那、 那你这样跟我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