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更多。
更多更多的苏折。
从头到尾的苏折。
行幽停顿了半晌,像是郑重地瞧了苏折半晌。
忽的,他收起了脸上的温柔与痴色。
开始拾掇出几分干正事儿的要紧。
“也罢,我不逗你了,走吧。”
苏折松了口气,问:“去哪儿?”
行幽道:“你拜托了慕容和光光去收服天魔,难道不该去看看么?”
苏折身上一舒,终于感觉到自己从这一场惊险的游戏中退了出去,
行幽为什么就这么喜欢逗他?
他向来是个有话说话的人,如今被问到,却没生气,只是反问苏折,还用言语调戏与分散苏折的注意力,这分明有鬼!分明是因为他戳中了行幽最禁忌最提防的心事儿!
所以在苏折推门走出木屋之前,必定发生了一系列诡异莫测的大事儿!
可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忌惮成那个样子,甚至连提都不能再提?
忽的,苏折脑海中回响起了一道极为虚弱痛苦的声音。
“苏折……”
是紫晏!
为何声音如此虚弱?
他收服天魔的时候出事儿了?
跟在行幽身后行走的苏折,脸上忽的莫名一白,想要开口在心中问出来,却发现行幽忽的停住脚,回头看向他。
“看你的神情,是有人在问你话,对吧?”
苏折微微一愣。
半晌,他露出了无可挑剔的笑容。
“是我的一个妖族朋友,我与他稍微聊上几句就好。”
“哦?”行幽淡淡道,“是什么样的妖族朋友能直接把声音传到你的心里?”
苏折笑了笑,忽的话锋一转,指向了旁边一处焦黄带黑的干草地。
“我的心头血就是在这片草地上发现的,魔尊来的时候,可曾瞧见过?”
这下反客为主,直接一句话攻击到了行幽的心口。
你不说是吧?
你不说我又何必告诉你?
咱们都要保存身上的秘密,难道你希望把一切都撕开来?
这种微妙而错落的平衡下,行幽却感觉到了领域被侵犯,传递心声是他曾经擅长的地方,可如今没有了“万听天魔”,元气受损后,他就只能目光微冷地盯了盯苏折,像是被拿捏住了脖颈的一只山猫,一言不发,抬头就走了。
苏折松了口气,继续在心中发话。
“紫晏,你如今在何处?发生什么了?”
紫晏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还是在苏折的心海中响了起来。
“八只天魔,我和徐云麒收服了五只,还有三只……下落不明……”
“我知道了,我这边也有三只还未找到。”苏折的眉头微微一折,“你可是受了什么伤?”
他是靠着“转生天魔”的祝福才能做到无伤的,但实际上也不能说是真正的无伤,因为在行幽身上反映出来的种种反噬,足以证明苏折原本会受多重的伤。而没有任何祝福的紫晏,带着个伤患徐云麒去收服天魔,自然是要吃力不少,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了。
“我无妨……只是灵力基本耗尽了而已……”
这叫无妨吗?这叫直接把灵力打空了吧?
苏折皱眉皱得像是脸上多了一块儿树皮:“你别硬撑了,这次你已经尽力而为了……”
“尽力而为也不够……”紫晏的声音像是在追咬着什么失去的东西,“那些天魔,必须得迅速地追回来……否则若是落在碧魄宗或其它的魔宗手里……”
苏折目光微微一闪:“魔尊已经跟去看了,你放心。”
紫晏停顿片刻,忽问道:“你还好吗?”
“嗯?”苏折因为这忽如其来的转变而一愣,“我?我好得很啊。”
他虽然体内多了几只天魔,但目前来说还算撑得住,没有特别明显的崩溃与失控迹象,而且还因此收获了魔尊的一个把柄,必要时候可以拿出来保住自己,不能说是不好的。
可是,紫晏的语气为何忽然变得这般温柔了?
他刚想问一些缘由,那紫晏稍微沉默了片刻,又无比别扭地问道:“你,你身上,没有感觉出异样么?”
苏折就算再不肯信,此刻也只能确信一点。
紫晏是在表达一种隐晦的关心。
他虽然做得很别扭,可确实在关心苏折。
可这位呆倔疏离的美貌星仙,明明之前还是一副气鼓鼓地随时要找他算账,要和他拼命的架势与姿态。
此刻却忽然只剩下了极为别扭的关心?
这不对啊。
这半点儿也不像是那个固执倔强的紫晏。
难道他这颗天上的活陨石掉落到了地上,四分五裂后也会产生一些情绪上的变化?
紫晏见他不说话,似乎是忽的有些担心了。
“你收服了五只,是不是也受了极重的伤?你可还撑得住么?”
苏折不得不咳嗽几声,问出口了。
“你是在关心我么?”
紫晏陡然沉默。
沉默得像是被什么人忽然一刀子戳进了咽喉似的。
而且在苏折不知道的角落里,他皱起了俊俏的脸,像随手乱折了一副上好的画。
瞧他这样子,像是被人知道他是在关心人,比把他拎起来扔到臭水沟里还难受。
苏折跟着打出了一句更狠也更温柔的刀子。
“我记得……我和你并不算亲密。”
紫晏像记起了冷漠:“我知道,。”
这三个字像是他从牙缝里咬出来的,气息也陡然一冷,分明是生气了。
“你先别生气。”苏折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样平白无故地问我、关心我,是因为老白的嘱咐?还是你自己想的?”
他更想说的是,如果对方只是因为白源的嘱咐而逢场作戏,那其实大可不必。
紫晏却沉声道:“我想关心谁或不想关心谁,从来都不会是因为老师的嘱咐。”
苏折心头微微一动:“所以,你是自己想关心我?”
紫晏冷声道:“只是寻常的问候,说不上是关心,你自作多情了。”
“是吗?”苏折唇角微微一抬:“你这星仙小哥,不是说要在事后与我算账的吗?怎么如今连账都不算了?”
“要算账也得等风波完全过去。”紫晏冷静地给出一板一眼的答复,“还有,不要叫我星仙小哥,依我的岁数,你叫我星仙大爷会更加准确一点儿。”
大爷就算了吧,大爷真的大可不必了吧。
苏折在消化了对方这个囧囧有神的答案后,忽的叹了口气。
他不装了,直接摊牌了,给出了一句塞一句更狠更戳心窝子的话。
“我记得行幽有窥探过梦境,然后我推开木屋之后就发现他出了事儿,中间似乎是有一段我所不知道的空白,紫晏,老白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他是和你说了么?”
紫晏忽的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而苏折更加肯定,也是越发奇怪。
紫晏的态度变得竟如此出人意料。
别别扭扭地关心,一板一眼地温柔,算账似的去耐心。
怎么他不过就是推开了一道木屋的门,紫晏和行幽都变得奇奇怪怪了?
在这许多奇奇怪怪的变化背后,往往隐藏着一些他不知晓的秘密与变化。
所以他要问个清楚。
试探也好刺探也罢。
魔尊他是不敢多问。
但他必须得知道紫晏为何这样做、这样问。
对方的沉默长长久久,宛如大石沉海的寂静,苏折便故意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你既然不肯说,那我就先去找魔尊了。”
“等等——你不要再靠近魔尊了!”
他忽的甩出了这么一句,语气又急又冷,像是要挽回什么失去的东西似的,令苏折为之一震眉。
“我为何不能去见魔尊?他身上已经大致稳定了。”
紫晏别扭地咬牙道:“和天魔没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他……他对你心怀不轨!”
苏折一听,忽的笑了。
“魔尊对我心怀不轨这件事,我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了,何须现在提起?没事的。”
“这不能叫没事。”紫晏见他还在笑,越发严肃,仿佛是一边绞尽脑汁地警告,一边想办法挤出难以启齿的话语,“魔尊对你……对你怀着畜生一般的心思……他想对你……对你用上禽兽一样的手段……你不能靠近他!”
这人仿佛在天上隔离了太久,连骂人都想不出接地气儿的词,半天都是禽兽来畜生去的,可见平日里确实是没骂过人,确实是个文雅板正的俊俏星仙。
这使得苏折越发地好奇了。
“他对我有畜生心思,这个我早就知道,可是禽兽的手段?是什么?你能告诉我么?”
紫晏一开口,像是舌尖都在发烫,仿佛是在回忆一些不堪入目的细节。
“我说不出口,总之是一些玷污耳目的腌臜东西,你,你不该听到的。”
玷污耳目的腌臜东西?什么play啊这么高级?
苏折心痒难耐,问道:“是不是他曾经把我拉入梦中,对我做了什么,但又把我的记忆抹了?”
“不……不算是。”紫晏异常严格地纠正了细节,“他没抹去你的记忆。”
因为一切根本就被逆转到了没有发生的状态,当然不能算是抹去了。
苏折见他如此难以启齿,忍不住开玩笑似的问道:“不是在梦里,那难道是在现实中?他总不会是在梦外把我绑了奸了,又把我的记忆给抹了吧?”
紫晏忽的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而苏折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额……紫晏?”
紫晏还是不敢说话。
苏折忽然真的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凉意。
“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紫晏只是沉默了许久许久,仿佛被一些可怕的场景搁置住了声音。
半晌,他终于舌苔间碰撞出了声响,在苏折急度的焦虑与不安中,他开了口,纠正道:“不是在现实里,他也没有抹去你的记忆。”
苏折松了一口长长的气,暗想自己确实是有些多思多虑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可能呢?以行幽的性格,就算再如何生气懊恼,也不至于在现实里干得出这事儿吧?
“老师有位好友,在众多不老梦的间隙里找到了一些梦境碎片,然后给老师看了,老师,老师转述给了我听……”紫晏僵硬而直白地叙述道,“他是在梦里扒光了你的衣服,把你绑了起来,对你……做了……你,你好像被他……你,你哭出来了……”
苏折整个人都僵住了。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感觉整个人都白了。
“你在说什么?”
紫晏似乎嘴唇僵硬而颤抖,难以启齿道:“我不想再说下去了,老师的用词实在是……”
不是用词。
是行幽。
是魔尊。
“你确实不必再说了。”苏折目光冰冷道,“我不相信,我不信他会这样对我……”
舍得对他那样做?
“而且,如果只是在梦境里发生了这些事,你顶多笑话我,同情我,你不至于如此关心我,就连魔尊也不可能落到方才那般狼狈的境地……后面一定发生了比这更为紧要的事……紧要到你不敢说,魔尊也不敢提,对不对?”
能让行幽对他可能是细作的事儿网开一面,甚至是不予理睬。
这件事一定非常,非常地重要!
紫晏沉默片刻,道:“后面发生的事,连老师都不愿告诉我太多细节,他一提起来就很伤心,很难过,所以我大概也只知道一件事。”
“是什么?”
紫晏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我欠了你一条命。”
“如果没有你后面的坚持与决绝,我和老师,都会死。”
第57章 真相大白只一刻
紫晏说完这句,便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灵力耗尽而被迫切断了心中对话。
在他说的那许多话里,语焉不详的部位苏折听也听不懂,说得清楚的部位苏折听了也不敢信,整段对话突出的就是一个“迷”字,紫晏的迷惑言语与行幽的迷惑行为,像一个个模糊的念头在掰扯苏折的脑袋,可没一个掰扯得动。
接下来的两三天,他一路去寻找慕容偶和孟光摇的队伍,自己又跟着收服了一只形貌类似于巨型蜈蚣的“千足天魔”,又加一只长了三个头颅的雕像“三首天魔”,也顺便清点了这一次的收获与损失。
加上慕容偶和孟光摇,再加上紫晏和苏折这边,一共收服了三十一只天魔里的二十一只。
但却有十只天魔不知所踪,始终不能得见。
而其中就有可窥听万物万人心声的“万听天魔”。
行幽的推测是,这些天魔已经逃得太远,早早就离了魔门的领域,有些甚至可能是逃到了仙门那边,也有可能是除他们以外的另外一波人在暗中收服天魔,也未可知。
紫晏那边收容的五只天魔,自然由星仙与画仙所代表的仙门负责封印关押。
可魔门这边的妖官,也只带回了十六只天魔。
行幽却没有直接把他们放入体内,而是挑了六只天魔,暂时封印在六个不同的法宝内,又叫慕容偶和孟光摇再承担封印了剩下的四只。
这个安排就显得很有意思了。
天魔放入法宝内,封印也不过是暂时的。
因为天魔不老不死不灭,而法宝却会被磨损,被消耗,甚至被天魔所突破。
而慕容偶和孟光摇在体内能封印的天魔数量也已快达到极限,想要封印更多的天魔,除非他们升阶突破到下一层,或者魔尊再把孟光摇的身躯也给改造了。
如今这样安排,他大概是打算让法宝先暂时封印,让妖官先暂时关押,等到这一个个宝器磨损殆尽之时,或者等到慕容偶、孟光摇,或者苏折也不堪重负的时候,他就要把这些天魔全都给封入体内了。
等到那时,他恐怕又要慢慢地、一点点地变回从前那个喜怒过于无常、手段极为酷辣的魔尊!
但那是将来。
现在行幽身上统共也只有八十一只天魔,比之前身负一百零八只梁山天魔要好多了,他整个人的性情都更加地跳脱、随意、轻松,甚至显得更人性化了些。
比如,以往慕容偶和孟光摇让领地内的天魔脱逃,或者搜索不到他们的行踪,行幽必大发雷霆,又加以叱责,动辄让慕容偶体内的几百小人偶翻来又倒去,又或者手拎孟光摇的大脑袋,像扔个铅球似的扔出去好几个山头。
可今次这一遭走失了不少天魔,他倒多了许多体谅与宽和,认为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妖官们保住性命、尽力即可。
这种异乎寻常的宽和,让孟光摇很是高兴,却让慕容偶心情颇为复杂。
于是二位妖官回来以后,苏折先去拜访了慕容偶。
慕容偶的居所,就是一个“玩偶之家”。
在一间宽敞透风,拥有足足八个窗户的红木屋子里,大大小小地摆放了各种小玩偶的小床铺、小阶梯、小道具,以及各种颜色的针线与破旧老陈的布料,慕容偶一回去,就疲累不堪地往屋子的地板上一躺,把胸襟的皮肤一敞开,几十只小人偶就从他的胸口跑了出来,在屋内玩耍。
原本回到家,慕容偶至少可以放几百只小人偶出来。
可这一次封印数只强大的天魔,似乎也过度消耗了他的灵气,几百只人偶直接就只能躺在体内休养了,只有几十只还有余力跑出来,可即便是这几十只,也大部分是缺了胳膊少了腿,战斗力缺失了许多。
所以苏折一进去,就瞧见几十个残缺的小人偶各干各的,有些裁缝人偶拿肩膀扛着针线,在别的残缺人偶身上缝缝补补,有些缺了肢体的人偶在不足巴掌大小的床铺上相互抱着,还有些小人偶在小孩儿臂膀宽的小阶梯上来回跑着,更有些离谱的小玩偶,都是残缺状态了,还玩起了比他们身形更小的道具玩偶,看到苏折过来,他们一个个排成了队过来,指了指身上残破的胳膊或腿,仿佛是等着苏折来缝补。
苏折无奈道:“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一不擅长针线活,二不擅长做人偶,等慕容偶醒了,我让他们给你缝些好的。”
话音一落,小人偶们叽叽喳喳地散开了,露出了地板上的慕容偶。
他脸上呈现出至少七八道不均匀的裂缝,如沟壑般填埋在苍白病态的皮肤上,身躯上更是涌现出了许多深浅不一的咒文,且咒文隐约浮动、时刻变幻,像是霓虹光影又似是摇曳雾气,而这种动态的变幻只能说明一点。
体内的天魔已经非常活跃。
他在不断抵抗体内的天魔。
苏折在地上盘腿坐下,推了推慕容偶的肩膀,道:“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慕容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像这口气无论多久都舒不完似的。
“当时的情况很凶险,但没有魔尊的情况凶险。”
苏折眉目一动:“魔尊?”
慕容偶眼角一瞥,看向他:“我遇到的好几个天魔,原本都是封印在魔尊心脏处,连他们都能跑出来,难道魔尊当时的情况不够凶险么?”
“而且魔尊素来不允许你去触碰天魔,如今却一改前态,竟准许你封印了六只天魔在体内,这不更说明了他当时别无选择,只能由你么?”
苏折心内莫名地一虚,道:“是,当时确实是千钧一发、危险万分。”
慕容偶目光一转,如刀子般落在了苏折的身上。
“你既来了,我也想问个清楚——当时你和魔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折重重叹了一口悠久弥长的气:“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什么意思?”
“就连我自己也没弄清楚魔尊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完,他把当时的情形简单地形容给了慕容偶。
再长的言语在这儿都显得短,再可怕的形容词不足以描述出当时那种凶险的万分之一,苏折说来越发后怕,而慕容偶越听越是心惊,听到后面直接就从地上弹跳起来,有好几个小人偶都从他肩膀上掉了下来,他也不管不顾,只一心一意地盯着苏折,眼神格外地震惊与恐惧。
“你说的可是真的!?魔尊身上的灵力在那一刻居然能完全被榨干?”
苏折一脸无奈地拨开了身上跳着的小人偶,点点头:“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跟在魔尊身边的时间是最久的,你有没有见过一种异常强悍的法术,或者是一种异常诡异的法宝,能大量消耗魔尊的灵力,甚至到了完全榨干的程度?”
慕容偶思虑片刻,脸色越发沉重道:“有。”
“是法术还是法宝?”
慕容偶冷声道:“是‘回转’。”
苏折疑道:“回转?”
慕容偶深吸了一口气,道:“是一种能够回转时间,逆走因果的禁忌法术!”
他一经解释,苏折才知,在慕容偶跟随魔尊的数百年岁月间,他就只见过魔尊使用过一次这“回转”,那时的魔尊还拥有着小魔头的性格,极喜欢化身凡人,去一座人间的城市打转、流连,吃街食果子,看瓦子百戏,可后来不幸,他去别处游历时,这座他钟爱的城市竟遭到了天魔的伏击,城内人口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伤过万,魔尊愤怒冲动之时,竟在城市中心大范围地动用了一次“回转”!
这一回转,使得城市中心一千尺范围内重新启动,那些在半个时辰之前死去的人竟然又活了过来!
苏折听得目瞪口呆,道:“这法术,可以重置地上的一切状态,甚至让死去丶人活过来?”
慕容偶点点头,接着讲述。
但这种禁忌的法术使用起来代价极大,魔尊在使用过一次以后几乎暴走失控,虽然救回了至少几万个人,可他体内天魔却要在此时肆虐,当时的几个下属拼了老命才拦得下他,为此甚至折损了一个资历极老的妖官,魔尊为此深恨,可他的体内灵力已消耗殆尽,没办法再回转一次了。
自那以后,他把这禁忌的法术封印,足足几百年都未曾动用过。
难道如今,他又再一次启用了这禁忌的法术?
慕容偶讲到这里,面色越来越沉,道:“在魔尊失控前,最后一个见到的是什么人?”
苏折眉头一颤,不曾说话。
行幽在失控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当然是他。
慕容偶又问:“那魔尊失控之前,最后一件发生的事儿又是什么?”
苏折面目愈发苍白,整个人就如一张薄薄不可承重的纸。
在失控之前最后一件发生的事儿,是行幽察觉到了有人在梦境窥探他的记忆,他顺着这记忆直接入侵了过来,但不知在入侵时看到又听到了多少。毕竟不老梦有层层灵性的遮挡,也许他没有瞧见苏折与白源等人在一起的具体场景,只是产生了高度的怀疑。
这是苏折原先的想法。
可现在却完全变了。
慕容偶眼见苏折神情不对,只问道:“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面对慕容偶的关心,苏折慢慢地挤出一丝无可挑剔的笑容。
“没事,我很好。”
出大事儿了,我要完蛋了。
他告别了慕容偶,抚摸了小人偶,以壮士断腕的心态一路飞过群山越过长河,直到自己飞到了“云金雾银宫”门前,直到他一路无阻碍地穿行到了那“墨极殿”的门口。
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半辈子的勇气都凝结在了这一刻,他推开了门。
门后,行幽在墨玉榻上闭目养神,瞧见苏折一番竟主动过来,如被重重阴霾覆盖的那一半张脸,竟是露溢了一些欣喜的光芒,连坚冷刚硬的轮廓线条,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然而就在下一刻,苏折只是叹了口气,看向行幽。
“当时在木屋前,魔尊是用了‘回转’,对不对?”
开口第一句就是石破天惊、直刺命门!
行幽忽的僵住,以一种异常震惊的眼神瞪着他。
苏折忽的一笑,笑得像是嘴角被什么锐器划开了似的,干瘪的苦涩在那弧度上一起一跃,好似有深埋已久的苦痛,此刻不管也不顾,完完全全倾泻了出来。
“你知道了我是细作,对不对?”
第58章 双方和解靠什么呢
苏折这种近乎于自爆的行为,好似直接在这静可针落的“墨极殿”砸下了一道惊雷!
行幽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亲眼见着自己埋下的一场雷在眼前爆裂开,又似是亲眼见着一场荒谬可笑的梦境成了真。
他近乎搐动地抽了一下唇角,出现的是愤怒的急叱!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是天魔把你的脑子都吃了吗!”
苏折眼见行幽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否认、辩解,心中还存着的一星半点的侥幸几乎瞬间沉没、消失,以至于他几乎痛苦地低了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把体内燃烧的苦痛都冷却下来,他才能有勇气抬头,看向行幽。
“你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否则为何会有这般反应?”
“本尊清楚个屁。”行幽冷声厉色,一句句毫不留情地砸在苏折身上,“你疯了,你简直是满嘴疯话,疯话!”
行幽因心虚而愤怒的时候,说话总会说上两遍。
这遮掩看似冷厉,实则笨拙,根本瞒不过熟悉他的人。
所以苏折只是笑道:“我问过慕容,能让你的灵力完全榨干的法术或法宝不多,就这一样,我也检查过那木屋附近,除了草地上的血迹还有一些莫名的焦黑痕迹,那是我的心头血所溅射之地,是我的火焰燃烧过的地方……而能造成这一切的理由,也只有……”
“只有你与我之间,发生了极严重、极可怕的冲突……与厮杀……”
他渐渐说不下去,面上还挂着尚未退去的笑,眼圈上却绕了一痕裂开似的微红。
“我当时是死了吗?行幽?”
他几乎是微笑而颤抖地说了一句无比可怕的话,导致神态和语调都显得有些诡异的错落。
而这话落地,就像是一滴冷水落入沸腾的滚油中!
行幽几乎是一手直接拍在墨玉榻的墨玉扶手上,竟然直接拍下了一个巨大的凹口,巨大的拍震之力使得玉屑石渣一时齐飞,有些甚至飞到了苏折的眼前、脚下。
可即便是如此,他的手腕仍处于颤抖之中,好像整个人被扔进一个巨大的火坑里,似乎是那里面千斤万吨的红水,把他烧得全身都是滚烫的怒。
“你再敢胡说一句,信不信本尊如今就要了你的命?”
苏折微微一笑,几乎是有些释然地看向行幽。
“所以,我都说对了啊。”
他当时确实是死了。
而且看血液的溅射形状。
还不是从近处溅射,是从很远的地方以巨大的冲击力爆裂开,才能溅射出这种形状。
那什么样的情况,他会整个人像一团儿血雾似的彻底爆开?
这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几乎就扑到了他脚下么?
要么是行幽在战斗过程中错手杀死了他。
要么是他无颜面对对方,干脆就自杀了。
他只把这些推论简单地说了一两句,甚至都还没有说到最关键的部位,行幽就像是一只山猫似的脊背莫名一颤,似被一个优秀而精明的猎人戳到了最里头的脏腑,他的身躯一前倾,忽发狠力,高速移动地像一座出鞘的巨剑,直接飘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飘使得苏折忽然闭口、不言。
因为行幽气势冲冲地停步、止声,冷脸厉色地瞅他、凝望,一种莫名可怕而幽深的气势,似乎要从他身上排山倒海地冲出来,把苏折这单薄身躯给团团包围住、裹挟死。
苏折不得不沉气,收声。
又听得行幽接下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说出这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原本可以掩埋下去的血淋淋真相,又要再一次被撕开。
意味着他们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的关系,又要再一次失去了。
可是苏折却只是尽力平和道:“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我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