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自己与魔尊平和相处的快活时光,想象魔尊在这梦境里最多也就是个人,想象魔尊在这电视机里也只不过是一段记忆、一种影像、一道尘封的动画。
片刻之后,这种想象似乎起了一定作用。
电视机的画面忽然晃了一晃,原本冷眼盯凝他们的魔尊,忽然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抱着苏折,头向着苏折,眼盯着苏折。
紫晏松了口气,正声道:“成功了么?”
可苏折却眼尖地发现。
电视机里那个魔尊虽然还是抱着苏折。
可目光却不再如方才那般深情与灿烂。
而是眼神淡漠,面容机械,像一个银白色的大理石雕像依在人身上,冰冷之下毫无感情。
苏折心下一颤。
他知道这一切其实远没有结束。
他还是把沉着与冷静装饰在脸上,撑起一副波澜不惊的老练姿态,看向紫晏道:“魔尊应该还未察觉到是我们,但他明显已感知到有人在梦中窥探,所以今日的会晤到此为止,你们得马上走。”
紫晏感到心里一阵干凉凉,开口便要询问,却被白源一眼看住,他上前盯住苏折,低声道:“他发现了对不对?”
苏折心内突突一动,脸上却淡淡道:“他没有,方才是吓唬你们的。”
他刚要走,白源却忽的一伸手,用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攥得骨节咔咔作响,眼神更是焦急到了极点。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我走了你就死定了。你不如想办法放宽限制,叫他进来,我设法在梦里拖住他,那么你在梦外醒来,就能立刻逃去星岛之上,那边有避难所,有抵挡魔尊的结界,这是你唯一的逃生机会……小苏!”
白源去拖住魔尊?
那和送羔羊入蒸锅有什么区别?
就算这羊是头经验丰富、善于蹬人的老羊,可那毕竟是魔尊,他也免不了拆筋剥骨的可悲下场!
“小苏!不要再犹豫了!把魔尊放入梦来,让我来拖延他,不然他此刻在梦外靠近你,你根本毫无逃生之可能!”
苏折心内一颤,只觉得对方的一句句话如刀似的撕他沉着的伪装,他猛咬了一口银牙,忽大力甩开白源,接着冷声一出,如拿了一把横刀利落无比地斩切玉珠、再无回圜之余地!
“走,离开这个梦!你走了我还有机会活着,你留下我是必死无疑!”
“切断与我的一切联系,把所有梦境都和这个梦隔绝来!现在就做!”
说完,他不顾白源的悲急与紫晏的惊愕,一拳揍向了自己的肚子!
伴随着腹部传来的剧痛与搐动,苏折从他熟悉的木屋里醒了过来。
木屋内还是原来的摆设与旧时的样式,连门都未曾被人打开过,窗户也乖巧地保持锁着的状态,甚至连灰尘的漂浮方式似乎也没变。
可空气似乎变了味儿。
变成了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充斥着杀气的味道!
苏折深吸一口气,站在木门之前停顿了几秒,如把自己短短的一生都凝缩在了这几秒内,他忽的立定、站稳,推开了这熟悉的房门。
迎来的却是完全陌生的景象。
他定睛一看。
房屋外的花圃里,那些灿烂到几乎拥挤的牡丹玉簪与月季,一朵朵像死去多年似的枯着、萎着,干瘪的花瓣触目惊心,锦绣的色彩已浓缩成了颓气熏天的烂白、枯黄、腐红、臭粉,一个个耷拉着筋骨,像是被什么人的杀气给砍了一脑袋,就再也抬不起花首了。
在顺着花圃周围看过去,一片片青如绿毯的新草鲜苔,像就此发黄、发干,似乎水分被什么东西一瞬间蒸干了,化作一种植物中的干尸,踩上去,它们就忽的跳直了,可走过去,它们立刻瘪下去。
是空气中弥漫的惊天杀气、腐气、魔气,这些汪洋四溢的诡异气息,不仅枯萎了花团,腐化了草地,也侵蚀了这地上的一切生机。
连天都是晦暗无光的,汇聚的乌云像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高悬在头顶,苍天低沉得如蕴蓄了千吨万种的雷吼,又似要随时坠落下来,砸在苏折这瘦弱不堪的肩身上!
这一切沉重诡异,几乎让苏折喘不过气。
让他觉得下一瞬整个人就要被压得窒息。
可就在苏折抬眼一看间。
是魔尊。
他背对着苏折,遥遥地站在远处,身上似乎充盈着惊天的黑气,八十一道天魔的黑气,便如苦藤老蔓一般缠绕着他、拱卫着他,却又被他随心自如地收进了身体。
苏折看见他。
忽的就收了窒息,没了沉重。
像是路走到了尽头,反而能够平静地迎接死亡似的,他沉默半晌,走了过去。
步伐像是铁做的,如被一股磁的力量拽了过去,又生硬又坚定,走到魔尊身边时,他尽管心里的紧张已达到了顶峰,外表还是尽力去保持一种生死看淡的老成样。
不管有没有用,先揣着冷静。
而魔尊回过头去看苏折。
眼神冷凝如冰。
和梦境里一模一样。
他开口,就像两道生锈的铁片一开一合,忽就刺入苏折的耳膜。
“为什么?”
苏折的舌苔有些发苦,耳膜有些刺痛,只是反问。
“你既都看到了,又何必问我为什么?”
魔尊忽的从冰冷淡漠,转向了一种极度浓烈而又可怕的注视。
这种注视像凭空在苏折脸上划了一刀。
“四大妖官里,我想过陈小睡会是细作,毕竟他一直立场不清,我也想过孟光摇是细作,毕竟他容易被骗,我甚至想过慕容偶,毕竟他曾经是仙门的人……”
“只有你……我是最后一个想过,我是在试探了所有人都得不到结果的时候,才去试探了你……”
“能想到在梦中与人相会、传递情报,之后抹去你的记忆,完全不记得,也就没有了暴露的风险……”
“你……还当真没让本尊失望!”
他忽的沉默下来。
厉眼一眯,嘴唇微闭。
冰如雪锥的眼神,像是能凭空杀人一刀。
周身弥漫如雾的黑气,如能立刻锁死苏折的咽喉!
苏折品着这股陡然涌出的杀气,像一个濒死的人感知万物似的,他忽的冷静下来。
“你之前的失控骚动,想必不是假的……但你故意喂了我那一层‘魔心之火’,便在我身上种下了链接,其实从我入梦的那一刻起,你就能顺着这道链接入侵到梦里来,对不对?”
魔尊不答反问道:“之前灭门行动走漏了活口,和某些盗宝行动的失败,以及徐云麒的刺杀被人搅混,都是你在传递情报,对不对?”
苏折沉声道:“是。”
魔尊眼神一凛,冷笑道:“十年之前,你拒绝了我整整三次的邀请,后来忽然就来找我加入盗天宗了,也是那个白源真人与你商定过后,抹去了你的记忆,再给你的心中种下了暗示,对不对?”
“是。”
魔尊放声冷笑。
尖利、癫狂,充斥了绝望的弧度。
在他的脸上一点点扩散开,像濒死的囚犯在渴求真相,却求不得。
“我当时以为你是想通了……”
“我以为,你是为了我而来的……”
苏折只觉胸膛一阵火烧似的燎动,像大团大团的热气凝成的刀锋,在刺着他的良心与愧疚。
“魔尊……”
魔尊忽的冷冷地瞪他一眼。
他身上的黑气和杀气几乎凝固成了实体。
从前这声名字,可以唤起他的一切柔软和甜蜜。
可现在几乎没有半点作用。
“其实我已有九成怀疑,是你泄的消息,可我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去杀徐云麒……”
“可你没有杀徐云麒……你拼死搭救的是我的敌人……”
“别人好歹是中途才背叛,而你……你从一开始就是叛徒。”
无可言说的澎湃情绪蔓延着,使魔尊眼底的光芒几乎完全沉下去。
话音一落,像是一种刻骨的恨意,背叛的愤慨,衬出一种隐浮的暴虐杀欲,种种负面情绪的喷涌仿佛加持了天魔的存在,使一道道黑气在魔尊身上重新浮现,惊涛般汇聚攒动。
“你处心积虑地欺瞒了本尊十年……整整十年!”
苏折瞬间被这话给烫得疼痛万分。
他咬死了牙,面庞似被一个个可怕的念头给烧得通红,可他却着力要找出些冷静,整个人死死地立着、顶着,似一种狂风暴雨中的小舟,随时要倒,却始终不翻!
“你说我处心积虑地骗了你十年?”
魔尊冷肃道:“难道不是?”
苏折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勇气,冷眼抬头,怒声质问!
“可我只是欺瞒了我自己,我何曾真正地欺瞒过你?”
魔尊忽的僵住。
蓄势待发的愤怒与杀气似被这一句话给止住了势头,像一道道刀锋的浪尖冻在了半空。
他不解而又愤怒地看向苏折,似乎等着对方抛来一个合理的答案。
苏折努力冷却恐惧,沉声道:“我是在梦里与仙门的道人相会,泄露了宝贵的情报,可我每次在梦外,都抹除了自己的记忆,我等于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你!”
“我在梦外,从未有一刻想过欺骗背叛,我所有的表现,无论是恐惧、愤怒、快活、惬意,还有劝诫,全部出自真心!你每天读那么多的心,你难道还不清楚这一点!?”
“不提这些,敢问魔尊这十年来吩咐的这些任务,有哪一个是轻松简单的?我收服天魔、对外杀敌,可曾有哪一次退缩过,我可曾有一次不去拼命!”
魔尊沉默了片刻,
“你说的这些,本尊都知道。”
他松了口气,对方却慢慢道:“可你还是背叛了本尊。”
苏折沉默,像是胸膛里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在鼓动着。
魔尊继续冷冷道:“我曾经说过,泄露那日的事儿,形同背叛。”
“我身上天魔事关重大,你绝不能向任何人,去透露我的虚弱,去揭示我的状态。”
“可你还是做了!还是在我警告你之后!”
苏折眼中口中一酸,喉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刺着皮肤。
“我说这是为了救你,帮你,你信不信?”
“我信。”魔尊冷声道,“时至今日,我还是信你是为了我好。”
“可无论目的如何,你向敌人泄露我的虚弱,还是背叛了我!”
苏折深吸了一口气:“那就让我用这十年所有的功劳,换魔尊替我做一件事,可好?”
“你说吧,是什么?”
苏折的脸上颜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尽力以一种恳求的态度去说。
“请你现在就动手,且只动这一回手。”
魔尊像是脸颊一搐。
如凭空被人割了一刀。
他像是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坚冷的面庞忽的裂开了无数条缝隙,整个人以一种不可置信、伤心愤怒到了极点的眼神看着苏折。
“你回顾这十年来立下的所有功勋、苦劳、交情……你,你就只对我说这种话吗?”
苏折眼中酸楚地一笑道:“是,我只剩下这句话了。”
“请你杀了我吧……行幽。”
不是一位天皇地贵的魔尊。
他眼中泛出一道猩红,胸口微微起伏,如有什么愤怒与伤心在酝酿着、发酵着、到了作怪的程度,那些看不见的恨意,便使一道道黑气十分看得见了。
他一开口,冷声薄怒地问。
“你见过他多少面?”
“二十多面,不算多。”
“我与你处了几年?”
“整整十年,算久了。”
行幽冷笑、牙齿内咬动着拳拳恨意:“所以,你就为了这么一个见了二十多面的仙门道人,请求我去杀你?”
苏折点头,像一杆沉重的枪无声地砸到了水里。
“我用这十年来与你的交情和我立下的功劳,请你只杀我一个人,放过白源真人和他的徒弟,还有与此牵扯的所有人。”
“请魔尊之怒,止于我的死,莫再牵累无辜。”
平心而论,苏折的话不算疾言、他也无厉声。
只是字字句句重达千钧。
如温柔刀一卷,白骨枪一抖,刺得行幽的眼神更加狠厉了。
“杀了你,放过他们?”
“你是在给本尊开什么天大的玩笑么?”
只这一瞬一话,他仿佛又转到了那个魔尊,而不是与苏折并肩而走的行幽,他脸上暂退下了蓬勃如火的恨意,只是神情极阴、目光极冷地看向苏折。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本尊杀了白源师徒……否则不仅白源师徒身死魂灭,星月道全门都不能幸免。”
苏折大惊。
接着连言语和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嘴白声颤道:“魔尊说的是什么话!你连打击天魔的大局都不顾了么?”
星仙高居于星天之上,护的就是天壁、守的就是屏障,专门负责截击、驱逐天魔,他们虽然数量不多,却对拱卫天壁、打击天魔有着重要作用!
魔尊居然说因为白源师徒,要把一整个门派都灭了?
这是疯魔了还是失心了!?
魔尊重重一拂袖,震碎灰尘一般,冷声道:“你自己也知道星月道的星仙数量本就不多……他们起的作用本来就已经越来越小,在整个护卫天魔的大局中也已经改变不了多少……这样日薄西山的仙种,本该安分守己,如今白源作为星仙中的佼佼者,不思修炼,却把手伸到了本尊的身边,苦心积虑派你来潜伏……几乎当成了副宗主!”
“我活了这几千年,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试问本尊凭什么放过他们?”
苏折看向魔尊,抬眼直视、冷声道:“那你又凭什么放过我?”
“我今日若为了苟且偷生,而去杀死白源师徒,你又凭什么断定,他日我不会叛了你?”
“我若听你的话杀了他们,便如一只听话的恶犬去咬人罢了,你就真会信任一条恶犬?”
魔尊忽眯起眼,以一种极异样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妖官。
之前出木屋时,苏折认为背叛已被发觉,紧张与恐惧几乎已把他压窒。
然而遇上了白源师徒的生死险境,他竟冷静对峙,几乎与魔尊的不灭锋芒而相争相抗。
他就这么在乎……那一对师徒吗!
而苏折说完,又似吞进了几道冷风,喉咙处一阵沉声喑哑,道:“星仙数量虽稀,却把守天壁要位,能对抗天魔的力量多一份人间就能少一份负担,只求魔尊看在我多年效力的份上,饶他们一命,只惩罚我一人足矣。”
一字一句冷静至极,几乎已经耗尽了此生此世的所有心力、意志、机巧,去征服魔尊的杀欲和狠厉。
但这么说能有用吗?
魔尊只冷眼打量着苏折,似天下的阴风密雨在一瞬间都汇聚在他的眉间。
半晌后,他目光凉凉地看向苍冷的高空浮云,像天上藏着什么人在窥探地上的情景似的,他忽讥诮地抬起嘴唇,冷酷地撂下一笑。
“反正,你是坚决不肯为本尊杀人了。”
苏折沉默以对。
“那白源真人,究竟是拿什么说动了你?”
苏折犹豫片刻,道:“他是唯一一个……有能力让我回家的人。”
魔尊一愣。
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此间的字眼,他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的茫然与惊疑。
“回家?”
苏折沉声、恳切道:“你我初见时,你就该知道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这些年我虽未在你面前多提多想,可私下里我一直很想,很想回到那个最初的家去看看……”
魔尊听完,忽的失笑。
他低头看地,双手像捧腹又似虚空拽着衣袖,他斜眼看看苏折,脸上搐动,一时的小笑渐成了大笑,正常的笑成了颤抖的笑,浮动的笑音渐渐过渡成了尖利、失望、饱含愤怒的冷笑。
直到苏折被这笑声听得头皮发麻的时候,魔尊忽的止住笑。
他止住笑就像止住一把刀一般,忽然就冷下来,看向苏折。
“你口口声声说要回家,难道盗天宗就不是你的家?”
苏折面色一白,如被一杆枪尖猛挑了面颊的几分肉。
“那些为了你拼命的妖官兄弟,就比不上你的人类家人?还是本尊这十年来对你的宠信优渥,就从来没有打动你分毫?”
“又或者,在我把一切都要托付给你的当头,在我视你为盗天宗的希望之时,你想的还是逃离本尊、抛下盗天宗的一切!?”
苏折目光急颤,如光影零碎地摇曳,却始终拾不出个形状。
他咬牙、他攥拳,指尖却如握了一团团空气,握到最后忽然放开,他却看向魔尊,想说的千言万语,也还是只说得出一两句破碎之言。
“我有没有把他们当做家人,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么?”
我肯为了他们中的每一个去拼命。
即便你骂我叱我,我仍不改这刁钻的心软、这该死的拼劲儿。
“你对我的宠信、托付,究竟有没有打动我,让我产生不舍与挽留,你难道就没有任何察觉么?”
我若是没有被打动,被触动。
我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去救你?
冒着被天魔吞噬的危险去抱你?
为何明明知道你是一个喜怒无常、杀性暴涨的魔尊,却仍忍不住去同情你、怜悯你,想要让你也感受到一些鲜活的爱恨,想要你能够肆意地活着?
后面的这些话,苏折没有说出来。
可心里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在回响。
回响到他的眼圈已经有些发红,他的鼻头已经开始发酸,他也不能停。
因为他知道魔尊听得到。
他也知道魔尊一直在听。
他不奢求到了此时此刻还能用一些只言片语去扭转乾坤,只希望魔尊在某一时刻可以不是魔尊,而只是行幽。
苏折的行幽。
魔尊行幽眼里的冷意渐渐凝结、消减了几分。
他确实在听。
他不舍得不听。
这些哀求的心声。
这些难得的真心。
这些几百年千年都不可能再听到的、满含关爱珍视的话语。
把他当做一个人来怜悯同情的、充满着可笑与天真的话语。
也只有苏折说得出来。
但行幽就是喜欢听着。
听得有一时一刻,仿佛做回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魔头。
可行幽是行幽。
已不是小魔头行幽。
而是一个统领万妖、万方有敌、哪怕时时提防都不够的魔尊行幽!
他是有软过几分情,柔过几丝心,可转念一想,想到了情报泄露给星仙之后可能引发的种种灾难与祸事,他再热的肠再暖的心,也早已如冰海的浪头一般冻结在此刻,最后能流出口的,也仅是恨意和果决的狠叹!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去杀了白源,杀了紫晏,杀了徐云麒……我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
“你的命会留着,你的地位也是……你依旧是妖官苏折,依旧是万妖敬仰的盗仙金乌,我甚至仍旧可以把副宗主的位置留给你……”
苏折沉了沉眸,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是重达千钧的断绝。
“我也最后说一次,我不会去杀他们。”
魔尊冷笑道:“好。”
苏折还是苏折。
宁折不弯的性。
再折欲死的心!
他说过的话就不会改,做下的决定就不许变,看似最温柔的一个人,实际上比谁都倔强与坚强。
所以,魔尊也只是最后扫了他一眼。
冷厉无情、充满暴虐,可又蕴含着一些特殊情绪的一眼。
“你既做了决定,本尊也无需再留情了。”
“接下来你或许会死,或许不会,这取决于你的运气。”
苏折居然松了口气:“魔尊终于想动手了么?”
“是得动手。”魔尊忽用一种极为危险的眼神看了看他,“不过不是这儿。”
说完,他忽的指尖一点。
直接碰上了苏折的额头!
下一瞬间,苏折的意识就如翻天倒地般往下一沉,再醒过来时,他忽然觉得身上沉重无比,周围的光线也奇怪地强烈。
苏折一睁眼,一看四周。
彻底惊了。
这不是他的大学教室么?
他彻底呆愣地看着四周的红墙黑顶,再看看熟悉的一排排木质座位,以及座位尽头那位讲课的秃顶老师,再侧眼一看,发现一圈儿偷懒说闲话的同学,还有几个偷偷拿手机玩游戏的,几个在课本上涂画乱写的,只有少数几个不摸鱼认真的同学,但都坐在边角。
怎么回事儿?
怎么一转眼就回到了他的大学?
苏折猛然意识到,这是根据他的记忆创造出来的梦境!
因为他经常在“不老梦”里打转,更能意识到这个是梦境。
魔尊是进入到了他的梦里,而且打算在这熟悉的梦里动手?
苏折立刻紧张地环视四周,打算寻找魔尊的时候。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他猛然心惊,立刻回头看去。
发现是魔尊。
他穿着普通的校服,以一个普通同学的模样看着他,冷笑道:“抓到你了。”
苏折心内一颤,但随即坚定道:“不,你抓不住我。”
这是根据他的记忆而创造出的梦,也就是他的梦!
他理应拥有更高的权限!
他立刻把魔尊想象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然后肩膀一提,竟轻易地把魔尊的那只手甩下去,他马上站起身来,离开座位。
魔尊呆在座位上没有任何的响动,只是露出了一丝冷淡的笑容。
而苏折这听课听到一半就走,有些人是无动于衷的,可有些人似乎就很奇怪,比如有个穿短裙的女同学,站起来,拦住了他。
出于礼貌,苏折赶忙道:“麻烦学姐让开……”
话说到一半却愣住,因为他猛然惊醒着发现,这个短裙的女同学,也是长着一张魔尊的脸。
魔尊一伸手就攥住了苏折的手腕,眼忽的一转。
像猎人端详猎物一般,他的眼神又危险又灿烂。
“你想走到哪儿去?”
他口气和动作如此轻佻欲弄,使苏折几乎感到了本能的危险!
他不得不强行镇定心神,逼迫自己甩开对方的手。
然后大步向前,努力想象出口就在前方,魔尊跟不上他!
可就在他用力想象的时候,恐惧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口。
因为一个又一个的同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开始冲他走了过来。
每一个都顶着魔尊的脸。
每一个都顶着猎人的笑。
在被一个个魔尊包围之前,苏折立刻冷静下来,再次想象魔尊不在此处,这些全都是他的化身,没有一个能真正地拥有他的实力!
于是,镇定心神之后,他直接伸手,去推开魔尊样貌的同学、老师,甚至是清洁工阿姨,一推就倒了一个,一倒下就牵连一大片,每个魔尊都像是纸片一样就这么倒下去,消失了。
苏折松了口气,终于从拥挤到窒息的魔尊潮中逃了出来,眼看终于走到出口,握住了那门把手。
忽然,他手上一僵。
他握住的门把手,成了魔尊的手。
他抬起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古装长袍的魔尊,目光精绝地盯着自己。
“能突遇变故而再三冷静下来,利用你的想象力去限制我在梦中的行动,你实在是很优秀……也很了不起。”
苏折冷声道:“那么,魔尊玩够了么?可以动手了么?”
魔尊慢慢道:“可以动手了,但是没有玩够。”
“什么意思?”
魔尊忽的靠近几分,近到不能再近的时候,忽然轻笑着问道。
“时至今日你为何还会认为,我说的动手就是厮杀与决斗呢?””
苏折听得头皮一发麻,赶紧想抽回手,却被猛地攥住!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想象也挣脱不开,对方的手几乎和生了根似的扎在他身上,他到最后不得不抬头看向魔尊,却发现对方的眼神几乎锁死了自己,贪婪冰冷得几乎陌生,他的目光从未如此……充满着可怕的占有欲!
向来冷静的苏折,忽然在此刻生出了无穷的恐惧。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全身已不能再动弹。
魔尊限制住了他的行动。
这不是他的梦!
是魔尊读取了他的记忆后,创作的梦境!
意识到上当的他猛然看过去,冷声道:“你说的动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魔尊的回应是一声轻笑。
然后手指忽的弹了弹空气!
苏折那细长颈间的领带,就像丝带一样松开了扣子,轻轻飘落了。
衣衫上的一颗颗小扣,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近乎粗暴被扭开,还有他的腰带,就像燃烧的纸片一样,没有半分预兆就融了,地上不多久就多了一些布料,只剩下那白皙细秀的胸膛,如诱惑人似的一鼓一动、一晃一浮,和他苍白恐惧的神情,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彷徨,却也恐惧连连。
魔尊伸手,抚上他的脸庞,轻轻地提捏起他的下巴,忽的,毫无预兆、毫无顾忌地把手指粗暴地侵进了那两片唇,手指在红与软的舌尖上肆意揉捏、把玩着。
“你在梦里私会他二十多次,等于背叛了我二十多次,对吧?”
苏折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努力摆出些坚定,声音却含糊而颤抖。
“你住手,你不能 ……”
“不能怎样啊?”魔尊笑道,“你在梦里叛我二十多次,我就在梦里干你二十多次,为何不行呢?”
第45章 八场梦才到你
话音一落,配合上魔尊那副掠夺性的口吻、强匪似的贪悍眼神,苏折只觉心头猛跳,剧烈的恐惧与震惊,像枪的尖刀的口一般直接刺入了皮肤肌理,扎得他一时懵了忘了,直到魔尊的手指开始越发大胆地流连于他的两片唇,像在肆意盘剥着什么津软的美味儿,他才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