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见太子为难,直白开口:“他是如此说的。”他无所谓,左右孑然一身,无甚挂念。
太子抿唇,看了四皇子一眼,肯定道:“的确如此。”
四皇子对他微笑,两人相视一眼,端的是默契天成。
七皇子听出了四皇子的言外之意——太子的那番复述只是董康的一面之词。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
一个工部侍郎之子,一个工部尚书之子,董康和跟张钊向来走得近。毕竟张钊的父亲张坚乃董康之父的顶头上司,在张钊未被逐出国子监之前,董康便是张钊身边的小跟班,头号打手。
张钊有什么事大部分都经由董康之手,两人在国子监中狐假虎威。一个仗了张钊的势头,一个则仗着……
三皇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愣着做甚,跟上。”
七皇子陡然间转头望去。
此刻董康正被三皇子推着往前走。
“胆子可真够大的。”三皇子似笑非笑,见董康惨白着面色一动不动,站在他身后预备再推一把。
二皇子也看这个董康不顺眼,接手了推人的动作,直接一个大力将人推搡到几人跟前。
六皇子刚‘教育’完两个弟弟,跑过来便瞥见了董康,“就是你砸的小不点?你知不知道小不点是谁的人你就敢砸!?”
不用对方开口,六皇子已然定下了董康的罪行,与张钊那厮混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董康压根没想到六皇子会就这么给他定罪,早已想好的说辞卡在喉头,他正准备再挣扎两句。
七皇子冷冰冰的嗓音便响了起来,“我的人。”
六皇子气势汹汹的表情一僵。
董康终于有说话的机会,对着太子道:“太子殿下明鉴,我真的是一时失手。”
太子向来仁和,整个国子监众所周知。董康知晓只要说服太子,自己就可以脱罪了,遂表情恳切地同对方解释:“方才见六殿下和七殿下在玩蹴鞠,我便想等两位殿下比完,也来一场,谁承想会……太子殿下,我真的并非有意、”
“够了。”太子忽而打断。
董康话音一顿,稍稍抬眼去观太子神色,就见后者表情严肃,一派威仪,“你既非有意,该道歉的也非是吾。且、有谁可为你作证?”
闻听此言,董康双膝一软险些跪倒。不是说太子殿下温和谦逊,最是好说话,怎么今日……
太子垂眸睨视董康,从他不断冒出冷汗的额角已能判断出大概,继而对着身边的侍从下令,“去将方才同董康一起的那些人带过来。”
这是要寻人证了。
董康再也支撑不住跪了下去,“太子殿下,我、”
太子神情淡然,褪去了往日的温润平和,少见地显露出锋芒,周身的上位者气息尽显,“是非对错,吾自有判断,你无需多言。”
四皇子深深看他一眼。
和其他皇子不同,旁的皇子在入国子监前皆由太傅们教导。只有太子,他是宁嘉帝亲自调.教出来的储君,是北朝未来的君主。
此时此刻,太子的神态举止颇有几分宁嘉帝的威仪。
安卷也看呆了,太子好厉害。
但他还没看几秒,七皇子就把他的脸掰过来,“你看什么?”
安卷老实回答,“太子、哥哥。”
对方在给他出头,简直像个大英雄。
七皇子脸一黑,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安卷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战术性往后仰去。
七皇子把他拽回来,同他耳语,“你认得清太子兄长,认不出我?”
安卷蓦地瞪大眼,他哪有!
这么多人在场,而且他们都说了那么多,根据人物性格言语内容他就能认出来了。何况明明是七皇子自己走过来,率先喊了对方一声‘太子兄长’!
“你、”污蔑我!
后面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七皇子的话音便已继续:“你是不是……喜欢太子兄长。”多过他。
安卷点头,又摇头。
七皇子眼神晦暗,湖绿色的眸子因低头的动作覆下一片阴影,逐渐趋近纯黑,“你点头了。”
安卷感觉受到威胁,赶忙伸手扒拉住七皇子,“喜欢、七哥哥,喜欢、七哥哥!”
七皇子:“最喜欢?”
安卷猛点头。
七皇子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
“老七,你跟卷卷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二皇子不知从哪捞来了个小木墩,双腿岔开,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姿态狂放。
三皇子散漫道:“是啊,放卷卷下来,一直抱着不累吗?六弟,抱卷卷过来。”
忽然被点名并委以重任的六皇子搓搓手,跃跃欲试地想上前来抱安卷,还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三皇兄让的。”
七皇子错开他伸来的手往后退去,暗骂一声,蠢货,三皇兄拿他当枪使呢。
六皇子自以为得了靠山,嘿嘿一笑,“老八老九,拦住他!”
七皇子回首,八皇子和九皇子不知何时蹿到了他身后,一左一右将他阻拦。
六皇子得意忘形,“老七,把小不点交出来吧。”
七皇子瞪他一眼。
六皇子心里咯噔一声,转过头,三皇子冲他点点头。六皇子旋即继续和七皇子对峙,“交出小不点!”
二皇子看出端倪,瞥了眼看戏的三皇子,“老三,你心眼真多。”
三皇子挠了挠鼻尖,“不比二皇兄。”
二皇子傲然道:“那是自然。”
三皇子抬头看天,用沉默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果然好哄骗。
那边几人闹成一团,七皇子抱着安卷,以一对三,还有空闲同怀中人提醒,“抓紧了。”
安卷忙不迭抱紧了七皇子。
七皇子一笑。
六皇子见他轻松自若的模样,如临大敌,同八皇子与九皇子使了个眼色,三人严阵以待。
七皇子挑了挑唇角,就在三人以为他要强行突围时,却见七皇子抱住安卷就朝侧边跑去,根本没打算从正面突围。
六皇子一个瞪眼,指挥道:“追!”
八皇子、九皇子抬腿便追。
围观的二皇子、三皇子齐齐拊掌朗笑,只等着最后的结果。
太子朝那边看了看。
四皇子唤了声:“兄长。”
太子回视过去,“嗯?”
四皇子:“兄长要不、”
太子一笑,“让他们玩吧。”
四皇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而后悠悠道:“我的意思是,兄长要不要也去陪他们玩玩?”
太子哑然一瞬,对着四皇子笑得颇为无奈,“你啊……”
四皇子正欲笑开,只闻太子道:“四弟想去的话,我便让六弟带带你。”
四皇子表情瞬间一凝,难得憋红了脸,“兄长说的什么话……”他才不玩那么幼稚的游戏。
太子抿唇而笑。
又过片刻,侍从领了几个人过来。
七皇子再次躲过六皇子的追击,径直朝太子他们那边走去。
六皇子气喘吁吁,“老八、老九。暂、暂时,休、休战。”
说完,六皇子撑着膝盖转头,八皇子和九皇子俱都大喇喇瘫在了草坪上。八皇子的一条小胖腿还搭在九皇子小腿上,九皇子无力出声让他挪开,继续仰天休息。
六皇子一滞,直接原地躺了下去,待整个人如同‘太’字摊开,顷刻舒坦了。
“这个老七……怎么那么能跑。”他们几个人愣是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六皇子还要吐槽几句,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三、皇兄?”
三皇子对他笑笑,“六弟辛苦了。”
六皇子刚准备回话,只听三皇子继续:“起来走走,别躺着,容易拉伤。”
三皇子的舅舅便是征南大将军,他自己虽不喜习武,理论上的知识还是懂的。
六皇子欲哭无泪,“可、我走不动了。”
三皇子笑眯眯的,“那三哥扶你走?”
六皇子摆手,犹豫,“我也没听说过这个,三哥你看……你就让我瘫这吧。”他好累,一点都不想动了。
三皇子抬了抬眉毛,“不信你问二皇兄。”
说着,他朝那边喊了一声,二皇子慢慢悠悠晃过来。
接着他便看见瘫在地上的六皇子,二皇子本身就爱习武,自然知道剧烈运动后不可直接躺下休息,否则翌日身体酸疼都是轻的,还会有拉伤的风险。
刚刚六皇子追得最起劲,二皇子过来便径直朝他屁股上踹去一脚,“起来,去走走。”
六皇子‘哎哟’一声,只能慢吞吞爬起来。他想去把八皇子和九皇子拉起来。方才这两个小家伙也跟着他追了老半天,要是不起来少不得跟他一样要被二皇兄踹,然他刚转过脸,八皇子和九皇子不知何时已然起身,两个人勾肩搭背朝着另一端走去。
二皇子睨他,“连老八、老九都比不上,哼。”
三皇子掩唇轻咳,继而抬步跟上。
六皇子委委屈屈地走在最后面,只觉自己被抛弃了,他看到已经行至七皇子他们那边的八皇子,心说老八什么时候和老九关系这么好了。
浑然不知两人早已达成共识的六皇子最终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对面走去。
对面,董康在听着那里人的描述时已是面如金纸,浑身抖如筛糠。
“先前我看到董康,他分明就是瞄准了才把蹴鞠踢过去的。”
“是啊,在那里站了许久不知做什么,原是在瞄准。”
“对……”
几人与董康没什么交情,且这人平时惯爱跟在张钊屁股后面作威作福。他们家世比之张钊略逊一筹,与董康却是相当,往日没少被董康甩脸色,此刻指证起来也毫不留情。
他们越说,董康的表情就越是难看,顶着几位皇子和太子的目光,他牙根紧咬,几乎要咬出血来。
张钊……这次你欠我的该拿什么还。
董康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才会答应张钊对安卷出手。
上次一事,张钊对安卷怀恨在心——安卷那次着实让他丢了个大脸。比起六皇子和七皇子他得罪不起,安卷他却是可以稍微对付一二的,于是找到董康,给了他一些好处让他出手。
董康起初还在犹豫。
因着安卷似乎颇讨几位皇子喜欢,但张钊给的条件实在诱惑力惊人。他看今日校场上十分混乱,加上同样有不少人拿着蹴鞠在场外就玩了起来,董康当即便生出了一计,趁乱把蹴鞠踢了出去,届时只管说是自己失手,就算挨两下罚也没关系。
且,董康看到了太子的身影,即刻便有种天助我也的感觉。有太子在的话就更好办了,太子向来温和,应是不会对他如何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最后却是太子率先发了话。
董康有些不死心,咬死自己只是失手,“太子殿下,我确实是一时失手,没有……”
“够了。”太子望着还打算狡辩的董康。
董康一愣。
其他几位皇子也怔了怔。
太子神情比之方才更添几分威严。
他想起父皇曾经说他太过优柔,像母后,彼时太子恭顺认错,得了宁嘉帝一个莫测的眼神。
及至此时,太子方才明白。一味的仁和宽厚也会成为对有心人的放纵,倘若按照他的一贯作风定然会对此事轻轻放下,顶多罚上一罚,却不会真的如何。
从某种意义上董康确实猜对了。
可惜他太过自信,也太过小看了太子。
身为帝后亲自教育出来的孩子,太子拥有着皇后的温和仁善,也同样具有宁嘉帝的杀伐果断。
“日后,你不必再来国子监。”太子道。
这是和张钊一样的惩罚,董康一怔。如他们这般的官家子弟在国子监结束学业后可受荫庇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然而被中途赶出国子监的话,这无异于毁了今后的仕途。
“太、”
董康正要求饶,太子便继续:“吾之后会上禀父皇,来人,将他带出去。”
话落,两名侍从一左一右拽着董康离开此处,顺道封住了他的嘴。
安卷心里‘哇’了一声,突然被盖住了眼睛。
七皇子的声音传入耳中,“多谢太子兄长。”
太子摇头:“我只能做到这里。”
当然,他也有权利对董康施以惩戒,但还要再将人赶出国子监就显得太过了,因而太子选了后者。
说到这里,太子笑了笑,笑容里带了些惭愧。差一点,差一点他的心念就动摇了。
太子眸光微动,落在安卷身上。
如若再秉承着以往的作风,那他便枉被卷卷称那一声‘哥哥’了。
七皇子抿着唇,忽然把安卷往前送了送。
太子疑惑看他,“七弟这是何意?”
七皇子低眼,“只能一下。”
只能把卷卷给人抱一下,但卷卷还是他的。
太子先是被七皇子的举动弄得错愕一瞬, 继而轻笑起来。
安卷再次睁眼时就换了个怀抱,感激于太子帮他出头,安卷对着太子笑得一脸灿烂, “太子、哥哥!”
太子莞尔, 指尖在他额间虚空轻点了点, 柔声询问:“可还疼?”
安卷摇摇头,“不疼、啦!”
说话间,他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显然是十分高兴。
这可把七皇子气的够呛。
这个小没良心的!他给人上药的时候都没见人笑得那么开心过。
太子嗅到了一股清冽的药味,想来应该是上过药了,刚要继续。
旁边挤过来一个身影,“太子兄长, 给我抱抱!”
太子转头, 六皇子正一脸希冀地望过来。
六皇子身后, 八皇子也眼巴巴地看着他,九皇子亦然。
太子迟疑了瞬。
三皇子嗓音慵懒,不疾不徐地插进来,“六弟不是还累着吗?”
二皇子双手交叠环于胸前,“是啊。”
三皇子望向太子, 悠然一笑,“所以, 还是把卷卷给我吧。”
站在太子身边的四皇子轻咳了咳, 围观全程都没插上话的柳常卿差点没被口水呛住。上舍与中舍的来往也只有骑射课, 他对三皇子印象不多,心道原来还有比七皇子脸皮厚度更胜一筹的三皇子。
七皇子黑着脸上前把安卷从太子怀里抱回来, 直面其他几个皇子看来的目光,阳光的映射下他的眸色幽幽如深海湖泊。
凶性十足, 仿若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卷进去。
太子温和浅笑,同样望向他们,补充一句,“七弟抱走了。”
四皇子抬袖掩唇,太子兄长也学坏了。
安卷最后还是被七皇子抱走,六皇子是没力气去追了,更别提比试,压根被他抛到了脑后。六皇子拉着八皇子和九皇子找了个空地坐下,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可累死他了。
二皇子看三皇子:“追?”
三皇子:“七弟方才精力已消耗大半,现在追未免胜之不武。”
二皇子呵呵。
三皇子干咳一声。
二皇子指指从面前走过去的柳常卿,“他都比你厉害。”
原本想过去捡个漏的柳常卿脚下默然一顿,背影微微僵硬,接着他脚步一转也去找了个地方坐下。
穷寇莫追。
比试的事作罢,‘穷寇’七皇子带着安卷去寻了一处树荫,刚坐下他就抬起手开始掐起了安卷的脸。
“你、唔,做、什唔?”安卷含含糊糊,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七皇子咧了咧嘴角,皮笑肉不笑,“你怎么不笑?”
安卷:“森、莫?”
七皇子见手下的嫩脸都被自己揉搓得有些微微发红,终是停了手,闷声道:“你方才、对唔、”
他刚起了个头,被松开的安卷立刻就开始反击,骑在七皇子腿上同样开始去捏他的脸。
和七皇子的‘揉搓’不同,安卷的手法几乎可以用‘摧残’来形容,对着七皇子的脸又拉又扯。
七皇子先是一怔,继而也不动作,任安卷拿他撒气,看着对方唇角挂起的灿烂笑容和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的小梨涡,七皇子满意了。
嗯,比方才对着太子兄长时笑得更灿烂。
安卷仰着小脑袋,下巴对着七皇子,“服不、服?”
七皇子笑,“服、惹。”
他刚开口就被安卷狠狠一按,脸都挤到了一块,安卷:“我、这是、报复!”他们两扯平了。
七皇子心中暗笑,点头,“嗯。”
安卷:“不许、报仇。”他指了指七皇子。
七皇子再次点头,“不报仇了。”
安卷这才一点一点松开他,正准备跑开,远离七皇子‘黑手’。但他的腿才刚迈出一点,在半空就被扯了回去。
安卷转头,怒视七皇子。
七皇子捧着他的脸。
“你嗦、不报、丑的。”安卷又被捏住脸,眼神凶巴巴。
七皇子:“这不是报仇。”
安卷不听。
七皇子松开手,“我只是想揉揉你。”
卷卷哪里都是软的,一旦摸上根本就挪不开手。
安卷也揉回去。
七皇子再给他揉。
两人就这么互相揉搓了好半天,及至骑射课结束。七皇子带着安卷回衣带楼换衣,这才朝学舍中走去。
这是今日的最后一节课,安卷精神百倍,明天就放假了,放假去踏青!
七皇子少有见他课上不睡觉的,不过好像每次这个时候卷卷都格外精神,他戳了戳安卷的手肘。
安卷往边上一挪,警觉地望着七皇子。
这都是上课了,还来啊?
七皇子看他满脸都是警惕,心下好笑,刚伸手准备把人拉过来些。紧接着就瞥见安卷从桌肚中取了支笔,沾墨后在桌子上划了一道。
七皇子看得莫名。
安卷指指那条线给他看,三八线一划就是楚河和汉界!
七皇子虽然不懂什么是三八线,但是他看懂了安卷的意思。
不让他碰?
七皇子眉梢一挑,抬指就戳过去。
安卷不知从哪掏出一截小木棍,做了个‘打你’的口型。
七皇子心下快要笑疯了,也不逗他了,浅声问:“今日,你还同我入宫吗?”他还想与卷卷一起睡。
安卷果断摇头。
七皇子神色黯然。
见状,安卷顿了顿,说:“明天、见!”
七皇子顷刻笑开,“好,明天见。”
下学后,七皇子亲自把人抱上安府的马车,如同前几日一样。
安卷一站上车板立即就要往马车里钻,不出意外地被七皇子拉住。
远处瞧着这一幕的安童见怪不怪,七殿下还要同他家少爷叙话。不知今日又要说多久,毕竟明日休沐。
七皇子:“卷卷,你就这么走了?”
安卷茫然。
七皇子提醒:“不说点什么?”
安卷恍然:“明天、见!”
七皇子:“不是这个。”
安卷看着他。
七皇子低下眸子,耳朵有点红,“你不、说点什么……哄哄我?”他第一次说这种话,有些磕巴,还有点不自然,也不敢看安卷。
安卷都要被他吓傻了,眼神发飘,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你、嗦、森莫?”
七皇子一怔,见安卷比他还紧张的样子叹了口气。
算了,卷卷还小,知道什么呢。
七皇子揉乱他额发,“没事了,走吧,明日见。”
安卷长长地‘哦’了一声,涣散的眼神渐渐聚拢。
七皇子看他乖乖的样子,好欺负极了。等安卷转身往车厢里钻的时候,慢悠悠在他身后说了一句,“明日一定要认出我,否则……我就罚你。”
说罢,七皇子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僵硬在那里,遂闷头大笑着走开了。
安卷鼓着腮帮子,兀自生闷气。
“少爷?”安童进来后见他这副模样,心说七殿下又怎么惹他们家少爷了。少顷他才后知后觉, 自己这个想法可谓是大不敬, 忙摒弃掉其他思绪凑到安卷跟前哄人。
“明日休沐, 少爷不是想吃五谷斋的酥肉饼吗?”安童知道他喜欢这个,特意说出来试图转移他的注意,不要再纠结七皇子了,左右明日也看不见对方。
安卷撇嘴,“明日、踏青。”
安童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七皇子明日要带少爷去踏青?”
安卷点了下头。
安童莫名想到难怪这次七皇子没有带少爷入宫,原是还要去踏青。
回府后, 安童照例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老太君和张嫣均是一脸心疼地把安卷抱了好一阵。
“要不要再上点药?”待安卷陪着老太君用完膳食后回房, 张嫣跟着进门。
“上、过啦。”安卷对她道。
安童:“回夫人,七皇子殿下给少爷擦了药。明日还要带少爷出去踏青。”
张嫣略有诧异,不过却没有太过意外,只是觉得儿子同七皇子的关系似乎愈发亲厚了。
她心下略有疑虑,然到底没多说什么, 张嫣揉揉自己儿子的小脑袋,“那届时卷卷可要乖乖的。”
面对娘亲, 安卷总是格外亲近,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母爱。安卷在张嫣掌中蹭了蹭, 小声应:“乖。
张嫣眉眼染上笑意,许是因为要掌管偌大的将军府, 上下事务都是由她来处理,张嫣鲜少会打扮自己。此刻, 她发髻间仅一支缠花头钗,却也足够动人,脸上的温柔几乎满溢出来,“娘亲明日多给你准备些吃食。”
安卷仰起头,眸子亮亮地望着她,眸中仿若坠入了星辰,弯成一道月牙,“酥酥!”
张嫣红唇微启,柔声道:“给卷卷准备最爱的酥酥。”
房间内充斥着脉脉温情,母子俩低低说话,直到安卷悄然窝在娘亲臂弯处睡着。
张嫣抚了抚儿子滑嫩的面颊,软乎乎的,之后唤来守夜的小厮嘱咐着让人好好照顾小公子方才离开。
翌日,安卷看到一大竹篮的糕点,全是他爱吃的。
安卷先是惊喜了一瞬,而后闪过心疼,这得做多久啊。
安童见他打量着篮子里的糕点,同他小声说:“少爷,那几样是夫人做的,其他的都是张伯做的。”
张伯是将军府的厨子,手艺不错,但在做糕点方面却远不及张嫣。
安卷这才放下心来,感激地看看安童,那他就吃娘亲做的,张伯做的那些分给其他皇子。
安童屈指在颊侧挠了一下,没说其实夫人是故意这么做的。夫人怕少爷吃太多,也知少爷挑嘴,所以其他的都交给张伯来做。
张嫣自然知晓儿子会把每日的糕点分出去,因而才会如此。所谓知子莫若母,她的考量不无道理,就像德妃也会为八皇子的身体健康着想,控制他的饮食一般。
安童帮他把吃的搬上马车,安卷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算算时间六皇子、七皇子他们应该快到了。
几人约定好先到城西将军府,即安卷家里,再一起出发前往城外。
思及七皇子,安卷终于又回想起昨天对方说的话,他思索着,想想有没有作弊的方法。
安卷抬了抬脑袋,看到早早高挂树梢的太阳,心底稍微安定几分。
到时候就算是没有阳光给他作弊,那他还能根据几人身形判断,七皇子和六皇子他们不出意外应该是一起到的,届时他便可以首先排除掉八皇子、九皇子。
剩下的则在六皇子同七皇子两人间判断……
安卷想着便高兴起来。
然而等他看到安府大门前一字排开的数辆马车时愣了愣,怎么这么多。
其中一辆车掀开帘子,安卷望过去,那人同他吹了声哨子,语带轻佻地喊了声,“卷卷。”
少年从车中跳下,对方身着一袭绛紫色长袍,头发半披半束,玉冠垂缨。通身华贵,端的是姿态风流,桃花眼一弯,唇角挑起径直走向安卷。
安卷望着这人,感觉有些熟悉。瞧着好像跟七皇子差不多高,但又仿佛还要高一点,仔细看又觉矮了些,走近了觉得差不多。
看着看着,安卷眼神就飘忽了起来,这个是谁。
衣服上没有裘毛,应该……不是七皇子?那说话的方式同语气倒像是……
这时少年走到他跟前,直接便将人抱起来,“今天肯让三哥抱了?”
安卷睁着一双大眼睛,果然是三皇子,他从善如流地喊:“三哥。”
三皇子笑着抱住他晃了晃,“真乖。”
与此同时,安卷还在打量,又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直到看见第三辆时安卷眼神逐渐发直,第三辆马车上竟坐了足足五人!
这下他哪分得清谁是谁?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安卷觉得,七皇子就在第三辆车里。
第三辆车内,二皇子皱着眉,“不行,再来过。平日丽妃娘娘都给你吃的什么?老七你这力气也太大了……”
六皇子大声附和,“是啊是啊,不过二皇兄,应该轮到我了,我来和老七比!”
二皇子:“我都掰不过他,老六你就省省力气吧。”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便是如此,老七就是天生巨力。
六皇子一听他这么说,更加想比了。他要是赢了老七算不算也赢了二皇兄,如此,六皇子的战意愈发汹涌。
此时,察觉马车停下的八皇子探出车帘,戳了下身边的九皇子,两人一块把车帘掀开。
七皇子第一时间便注意到车外,眼睁睁看着三皇兄抱住了卷卷,他指尖微动,终究按捺下来。
八皇子与九皇子掀开车帘的动作太过明显,二皇子和六皇子也注意到,后者当即就想下车。
“六皇兄,要比吗?”七皇子率先将人叫住。
六皇子迟疑着,刚转过去的身影一顿,回头,“比!”
二皇子也不动了,准备观战。
安卷伸长脖子,第三辆车里有人在比掰手腕,七皇子应该在这辆车!
而另外两辆,三皇子下来的那辆车上还剩两人,皆气质温雅如玉,应当是太子和四皇子。第二辆车中坐着一人,应是柳常卿,对方正缓步下车前往第一辆车去同太子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