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强调,“要野捕的。”
“谢谢。”
叶知秋微微愣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上一世,自己很缺乏安全感,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时的事情。
那时候,他梦想中的家,似乎,就是这样子的?
叶知秋微微抿唇蹙眉……
太久远太久远了,经历过对家的向往,得到,珍惜,破碎,甚至是害怕与恐惧后,他其实已经有点记不清楚了。
叶知秋安静地站了片刻,好一会儿,才从过去那些沉郁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正准备悄悄退回去时,厨房的门忽然被人拉开,秦见鶴走了出来。
看到他,他像是怔了一下,随即微微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秦见鶴走过来,含笑抬手,碰了碰叶知秋的脸颊。
叶知秋脸颊上还有枕头压出来的一点点印痕。
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软了一些,格外懵懂,也格外招人。
叶知秋抬起脸来,柔软的脸颊在秦见鹤掌心里蹭过,一双浅棕色的眼眸在晨光里暖意融融。
“睡醒了。”他说,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秦见鶴垂眼看他,眼里笑意很浓。
他换了衣服,一身简单的家居服,看起来很温和,没有距离感。
和昨晚那凶狠强势的样子截然不同。
“干吗?”叶知秋被他看得有点心慌,忍不住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又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脖颈,怀疑上面留下了痕迹。
“今天出门吗?”秦见鶴问他,嗓音微沉。
“嗯。”叶知秋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等会儿穿高领。”秦见鶴说。
叶知秋:“……”
他抬眼,怨念地瞪了秦见鶴一眼。
罪证确凿,这人说起话来却脸都不带红的。
被叶知秋这样看了一眼,秦见鶴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放在他颊侧的手往上抬了抬,他用拇指指腹点了点叶知秋的鼻尖。
是那颗痣的位置。
“你很喜欢这颗痣?”叶知秋问,有点疑惑地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鼻尖。
他的鼻子长得特别好看。
鼻梁很高,但曲线却很柔和,到了鼻头这里,更是微微翘了起来,带着点调皮的意味。
而那颗绯色的小痣,更是让他一瞬间就灵动俏皮了起来。
像是画龙点睛般的存在。
秦见鶴垂眼看他,片刻后点了点头。
“很喜欢。”他直言不讳地说。
其实何止这颗痣,所有属于叶知秋的,他都喜欢。
这种感觉,对秦见鶴来说同样新奇。
好像他死水一般的生命,因为叶知秋的闯入,立刻就变成了一眼活泉一般。
清泉汩汩,泉水清甜。
闻言,叶知秋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想起上一世,因为齐鑫不喜欢,而将这颗小痣点掉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秦见鶴并没容他细想,更没容他再次陷入那种暗沉的情绪里去。
他抬手,将叶知秋的衣领理了理,低头在他鼻尖亲了一口。
叶知秋:“……”
“再叫声哥听听。”秦见鶴垂眼看他,说着不太正经的话,神情却格外认真。
“喂!”叶知秋好笑,往后躲了躲,靠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抬眼看他,“怎么,昨晚那么多声还不够啊?那么想做人哥,让你妈再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落进来,洒在叶知秋乌黑柔软的发顶,雪白柔嫩的面颊,还有那只,撑在窗台上的修长手掌上。
将他雪白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却又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粉色。
和夜里在床上的那种粉不太一样。
可秦见鶴还是忍不住眸色一暗。
他不紧不慢地往前一步,也同样踏进了那片光影里。
“只喜欢听你叫。”他说。
叶知秋抬眼看着他,一双眼睛里似笑非笑。
“叫一声。”秦见鶴开始仗势欺人,抬手捏住了叶知秋的下巴。
“日。”叶知秋说,过了会儿揉了揉自己被咬了一口的嘴唇,只得妥协,“哥。”
“两个字。”秦见鶴脸不红气不喘地提着要求。
这玩意儿就是属狗的,不叫就会咬人。
叶知秋今天还要出门见人,只得忍辱负重。
“哥哥。”他面无表情地叫,看秦见鶴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不由好笑地抿了抿唇,“秦见鶴,你幼不幼稚?”
幼稚不幼稚另说,但满足却是真真切切满足的。
“我做了山药排骨汤,”秦见鶴含笑在叶知秋发顶揉了一把,“去洗手,过来吃饭。”
叶知秋过去洗手,出来时,香甜的排骨汤已经端上桌。
汤里除了有淮山药,还有胡萝卜和玉米,排骨软烂,汤汁清甜,连胡萝卜都炖到了入口即化。
看着秦见鶴握着汤勺骨节分明的那只手,叶知秋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我想拍张照。”他忽然说。
上一次,明明拍了两人在床上十指交扣的照片。
但不知为什么,叶知秋又忽然不是很想让姜楠看到秦见鶴连手背都染了汗的性感模样,所以便存在自己手机里一直没有发圈。
可是现在……
居家好男人什么的也同样有着致命的冲击力,没什么不好发的。
“嗯?”闻言,秦见鶴似笑非笑地挑眉,但姿势却十分配合。
叶知秋解锁自己的手机,认真聚焦,咔嚓一声。
清晨的阳光下,秦见鶴握着汤勺的手染上了一点浅浅的金色,看起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暖意,很是温柔。
而汤碗里,排骨玉米与胡萝卜同时入镜,汤色清润,一看就是色香味俱全,格外诱人。
完美到连滤镜都不用加。
叶知秋垂眼,打开朋友圈添加照片后,开始认真编辑文字。
“辛苦一晚后,什么都没爱人亲手煮的这一碗热汤更温暖。”
“养胃健脾还补肾,我推荐山药排骨汤。”
“辛苦一晚”和“补肾”两个词组是他特意加上的,暗示的不要太明显。
随后,他熟练地设置成仅姜楠可见,点击发送。
“我看看。”秦见鶴将盛好的汤碗推到他面前,冲他伸出手来。
叶知秋:“……”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
他确实辛苦了一晚,也确实需要补补肾。
叶知秋抿唇,将手机递到秦见鶴手里。
秦见鶴垂眼看了片刻,眼底的笑意不自觉浓郁了起来。
“笑什么?”叶知秋的脸颊热了起来。
“没什么,”秦见鶴轻咳一声,“原来这种程度,叶老师就需要补肾了?”
叶知秋:“……”
这玩意儿!
昨天他是两次他可不是。
难道他被折腾了半夜都不该补补的吗?
“那叶老师多喝点。”秦见鶴很礼貌地说,将手机递过来。
叶知秋:“……”
叶知秋确实很爱喝汤。
尤其天凉的时候,一碗热汤下去,胃里暖暖的,全身都会因此而变得舒服又松弛。
昨晚运动量大,体力消耗也多,他一连喝了两碗汤,还吃了小半碗米饭。
见叶知秋放下筷子,秦见鶴起身收拾餐具。
边收拾边又抬手,从身后的餐柜上将饭前刚收拾上去的零食盒子取了下来,放在叶知秋面前。
“吃糖吗?”他问。
叶知秋抬眼看他,似笑非笑地打趣:“你这还真是打算把我当弟弟养了?”
“嗯,”秦见鶴面不改色,又问,“可以吗?”
叶知秋:“……”
日,他怎么忽然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这个好吃。”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秦见鶴微微倾身,修长手指从零食盒里夹起一块酒心巧克力来,“你试试?”
零食盒子,叶知秋昨天都有看过,他不记得里面有这个,一时忍不住有点疑惑。
“昨天看秘书室在分糖,他们都说很好吃,”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秦见鹤解释,“我要的。”
叶知秋:“……”
难以想象,秦见鶴主动跟人要糖这件事,在极度八卦的周同鑫嘴里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得被传一辈子吧!
这代价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都这样了,叶知秋肯定不能不给面子。
他立刻伸手去接,可秦见鶴却又将手收了回去。
他撕开包装,将圆锥形的巧克力露出上半截来,直接喂到了叶知秋唇边。
叶知秋抿了抿唇,眼睫轻颤着张开嘴来,下一刻,巧克力的香甜气息就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秦见鶴还没走,微笑着看他。
叶知秋咬了一下,外层的巧克力被咬穿,下一刻,朗姆酒的香气便在他口腔里逸散开来。
香甜醇厚,确实好吃。
下意识地,叶知秋弯了弯眼睛。
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两人一瞬间四目相接,秦见鹤眼底的笑意浓郁了起来。
那笑意在漆黑的眼眸中,犹如两颗星星一样,格外明亮。
叶知秋愣了愣,刚要说话,秦见鶴却又垂下了眼睫。
他起身,进了厨房。
叶知秋慢慢地将巧克力吃了一颗,又吃了一颗,才缓缓回神。
他低头点开了手机,开始联系章冕。
鉴于秦见鹤在家,有些话不太方便说出口来,叶知秋只是发了信息过去。
云开那边已经堆积了不少需要他签名的文件,也有不少具体的决策,章冕一直在等他回来商量。
听到他已经回国,章冕立刻就要见面。
并迅速在公司附近一家比较私密的餐厅定了中午的包厢。
随后,叶知秋又联系了蓝桦。
蓝桦所在的学校离云开不算太远,他和章冕谈完公司顺便可以过去看看。
这几个月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外加过年时又怕陶若晴看出端倪来,所以自上次见面后,舅甥俩还没有再见过。
这一世,看清一切真相后,蓝桦对叶知秋的意义变得和上一世完全不同了起来。
虽然亲生父亲仍在,但对他来说,蓝桦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
这次出国,他特意选了套很小巧的肩颈按摩仪带给蓝桦。
蓝桦长年伏案工作,肩颈不好。
这套按摩仪很适合他。
而且,因为体积小巧,没有噪音,就算在办公室使用也十分方便。
挂了蓝桦的电话,叶知秋想了想,又拨通了张文远老师的电话。
之前和张老师商量过,春节后,每周两晚过去上课的。
但因为参展的缘故,这件事情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不过,张老师很是宽和,从未因此对叶知秋有过任何的不满。
相反,他很支持他,也鼓励他,就连接起电话来,都还是在称赞他。
叶知秋含笑听着,格外感动。
两人约定了上课的时间,张文远又问他,之前那几套关于皮具的书籍他看了多少?
叶知秋其实已经看完了。
看书过程中的不少问题,他能从服装设计上得到启示,算是触类旁通。
但吃不透的问题也有很多,他背包里的小本本满满当当记了好几页。
两人讲电话的时候,秦见鶴已经洗好碗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没打扰他,径直去衣帽间换衣服。
等他一身正装出来时,叶知秋刚刚含笑挂掉电话。
“要开始上课了?”秦见鶴边整理袖口边问。
“嗯。”叶知秋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地。
“今天要去张老师那里吗?”对上他的视线,秦见鶴眼底很自然地浮起笑意来,他抬手,将指尖勾着的领带递给叶知秋。
叶知秋起身,熟稔地帮他系领带。
“明后天吧。”他含笑道,“今天要见个朋友,下午还要去看一看舅舅……”
他顿了顿,仔细将领带系好,微微后退一步端详秦见鶴,“而且,今天公司在巴黎的第一场秀也要开始了,王茹和高扬两个人毕竟是第一次,还是要盯一下比较放心。”
“你不也是第一次吗?”秦见鶴问他。
叶知秋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如果不算前世国内那些秀展的话,这确实是他的第一场秀。
见他微微愣怔,秦见鶴眼底的笑意不自觉浓烈了起来。
“叶老师可真是忙。”他打趣他。
“那可不是吗?”叶知秋说,“还要教你这个逆徒。”
闻言,秦见鹤笑了一声,抬手在叶知秋脑门上弹了一下。
“去看舅舅的话,”他顿了下,随即又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不用。”闻言,叶知秋忙摆手,“我自己就好。”
“嗯。”秦见鶴点头,“我把李叔留下,你去哪里,让他载你。”
“不用了。”叶知秋又说,眼睛里虽然含着笑意,手指却下意识蜷了蜷。
别的倒还罢了,但他和章冕的关系,现在还不到曝光的时候。
“怎么?”秦见鶴微微抬眼。
“我打车也很方便。”叶知秋说。
秦见鶴看他片刻,没有说话,他取了自己的外套搭在肘间,很轻地点了点头。
房门打开又关上,秦见鶴出门了。
叶知秋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坐回去,莫名地有点心虚。
秦见鶴家的客厅很大,坐在沙发上偏头往餐厅窗台看的时候,无论是相框中的玫瑰标本,还是插在玻璃瓶中的塑料玫瑰花,都变得很小。
叶知秋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不过也就一会儿。
随后,他收回视线,重新解锁手机,点进了邮箱里。
邮箱里有不少未读邮件,其中有几封来自于品牌组订购会的同事。
叶知秋优先看了,回复之后,又看其他的。
其他邮件也大都是商务合作方面的,有一些条件还不错的,他转发给了公司商务部。
最后是私人方面的邮件。
有两封,一封来自于赵克棋,一封则来自于孙朝阳。
之所以判断孙朝阳的邮件是私人邮件,是因为,在公事上,他和周朗那组完全没有交集。
就算有工作方面的事情,发邮件的也该是高扬或者王茹,而不该是孙朝阳。
叶知秋犹豫片刻,先点开孙朝阳那封。
孙朝阳的邮件很简短,只是把自己在巴黎遇到齐鑫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他当时忘了问那人的名字,更不确定对方和叶知秋是不是真的认识,所以特意发邮件过来提醒。
叶知秋一看就知道那人是齐鑫。
他好笑地勾了勾唇角,几乎可以想象齐鑫从姜楠那里得知自己回国消息后的抓狂。
但是齐鑫做戏做得这么周全,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叶知秋回邮道谢,最后点开赵克棋的邮件。
这一次,赵克棋为他带来了好消息。
赵云庄已经和导演沟通过,造型方面,双方应该是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初步定下了叶知秋。
回国之后,应该很快就会约他见面,详谈合作条件了。
邮件结尾,赵克棋提及自己的回国日期。
叶知秋看了看时间,就在明天。
他沉思片刻,随即点进订票软件查看机票信息。
从巴黎戴高乐机场飞京中,一天有两班航班,默默算了算时间,叶知秋唇角含笑地点开了四人小群。
【一叶知秋:宝贝们,明天中午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我胡汉三不仅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回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招财进宝: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宝明天就要回来了吗?想死我了。】
【李少:这么快,不是还有巴黎和米兰?】
【乐乐:鼓掌.jpg】
【一叶知秋:提前回来了,过了年一节课都还没上过,再耽误,我下次考试就该成为专业之耻了。】
【招财进宝:考试什么的都是安排给普通人的,你这种天才,还用用考试来评判吗?没道理。】
【李少:明天去机场接你。】
【乐乐:小秋回来正好,我正在看外面的房子,有点拿不准,你回来还可以帮我参考一下。】
群里安静了一瞬。
那天和林雪华暗示之后,叶知秋再没有提起过和唐乐有关的话题。
林雪华大概也忙着赶设计,最近两人几乎没有再联系过。
现在看来,唐乐在学校过得应该很不好,不然,他应该不会主动搬出来。
他家里的情况不是一般的差,根本无法负担他在外面的房租。
而且,唐乐自己也没有在打工。
看来,应该还是陶若晴资助了他。
叶知秋笑了笑,垂眸回复。
【一叶知秋:好啊,你看了哪里的房子?有没有照片,大家可以一起先看看。】
【招财进宝:乐乐最终还是决定要搬出来呀?】
【乐乐:嗯,不过具体的,明天见面再说吧。】
三人聊天的空隙里,李少君已经定好餐厅,并在群里发了定位过来。
叶知秋将定位加入收藏夹,随后起身,去换衣服。
收拾利落,也已经到了中午十点半钟,他拎着东西上车,直奔郊区云开不远处的餐厅而去。
抵达餐厅的时候,刚刚十一点半钟,章冕已经等在了包厢里。
见叶知秋到来,他立刻站起身来。
“叶总。”他说。
叶知秋笑了声,在他对面坐下:“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叶知秋就好。”
云开的进展顺不顺利,成不成功,其实连数据都不用看,只章冕的态度就已经表达的明明白白。
“行,那我也不和你客气。”章冕大大方方地说。
“我已经点了几道招牌菜,”章冕把菜单推给叶知秋,“你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咱们再加两道。”
叶知秋垂眼看了看。
郊区这边的餐厅,菜做的杂,从甜口到咸口,菜单上应有尽有。
他视线缓缓下移,忽然看到了“剁椒鱼头”四个字。
莫名地,叶知秋想到了早晨厨房中,秦见鶴那通电话的内容。
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秦见鶴这两天应该也会做给他吃。
眼睛下意识地弯了弯,叶知秋的视线没有继续在那四个字上停留。
他还是更想吃秦见鶴做的。
加了两道小菜,叶知秋重新将菜单合了起来。
再抬眼时,章冕不知从哪里变出来高高一摞文件。
“菜点完了,”章冕不客气地递了支签字笔过来,“先把文件签签。”
叶知秋翻开文件,一边看一边签,一边听章冕仔细地跟他汇报云开最近的发展趋势。
签了大半个小时,他才签了一半儿。
手倒不累,但这么多文件集中到一起,这么多数据需要分析,大脑还是很容易疲倦的。
也不知道秦见鶴每天看那么多资料,方案,报表,怎么晚上还可以那么精神抖擞的。
叶知秋停了停笔,忍不住微微有点出神。
“累了吧?”见状,章冕也停下了口中的话,“要不我们先吃饭,吃过再继续。”
叶知秋含笑点头,将签好的那部分递给章冕,剩下那些,先放在了自己这边空着的卡座上。
章冕抬手按铃,不多时,服务生就推着餐车进来了。
热腾腾的饭菜一件件摆到桌上,包厢里瞬间就有了饭菜的香气。
“电池那边的数据我那天也看过了。”叶知秋捧着水杯微笑,“一切都挺顺利的。”
“是。”章冕帮叶知秋盛汤,“新动力那边已经预约了三个月后的针刺试验,第一批样品出来应该就会送过去。”
他顿了顿,微笑,“就是汪岐棠提过好几次,想见见我背后的大老板。”
“等等吧。”叶知秋笑了下,“现在还不是时候。”
章冕并不清楚叶知秋最终要干什么,但从他支持云开抢夺叶鼎的客户这件事情上来说,他多少还是猜到了一些。
闻言便转了话题。
“听说您父亲和哥哥刚进了套新设备?”章冕问。
“之前确实听他们说过这个计划,”叶知秋含笑,“已经进了吗?”
在国外的这段时间,他从没主动和家里联系过,更没问过叶鼎的事情。
不仅仅这一次,上一世的时候,对于叶鼎,他也是从来没有问过,更没有惦记过。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被人防备成了那个样子。
“上个周听说已经安装测试完毕了。”章冕说,“您父亲还请了业内不少人,听说已经拿到了一些订单。”
叶知秋微微笑了下,没再说话。
两人心知肚明,几个月后,叶鼎将会迎来再一波的巨大打击。
没关系,叶知秋想,一点点来。
如果一击致命的话,就没有办法看那些人的痛苦与挣扎了。
这些东西,在他早已规划好的环节里,是最最必不可少的一环。
餐毕,叶知秋将剩下的文件签完,又和章冕讨论了一些问题后,才起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已经接近三点钟。
而抵达蓝桦任职的小学时,已经过了三点半钟。
时间不早不晚的,蓝桦带叶知秋去隔壁奶茶店喝了杯奶茶。
舅甥两人也只聊了一杯奶茶的天。
蓝桦还有工作,叶知秋将杯子里的珍珠吃完便打车离开了。
回到秦见鶴家时,不早不晚,恰好五点半钟。
他刷卡进门,进去将衣服换了,再出来时,房门被人推开,秦见鶴回来了。
外套被随意地搭在肘间,秦见鶴手里握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
两人四目相接,彼此的动作不觉都微微顿了下。
可能因为早晨秦见鶴离开时的气氛略显沉凝,叶知秋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他站在原地,含笑看着他。
他的表现其实没什么问题,看起来从容自若,游刃有余。
可莫名地,秦见鶴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孩子的影子。
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因为在别人家里摸不准界限,又或者自认为犯了一点错误,所以格外拘谨。
好像只要他的反应略有不对,他立刻就会扭头就走,再不回头。
心口剧烈地疼了一下,秦见鶴微微伸出手去。
“送你的。”他将玫瑰递向叶知秋。
叶知秋垂眼看向那朵玫瑰,却始终没有抬手去接。
轻轻地叹了口气,秦见鶴上前一步,将叶知秋抱进了怀里。
“不是特意买给你的,是回来的路上,卖花老人只剩了这一支,”秦见鶴低声对他说,片刻后又说,“来,叶知秋,接着。”
香水熟悉而温暖的木质尾调萦绕鼻尖,一股极强烈的委屈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叶知秋将眼睛埋在秦见鶴肩头,一动不动。
安静且努力地想要将这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压下去。
这种感觉很陌生,叶知秋几乎从来都没有过。
就算上一世那样被对待,就算翅膀被彻底折断,就算自己被人一点点踩进淤泥里,连呼吸都不能……
就算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的真相。
他心底最多的也只是绝望,痛苦,难以置信。
以及,愤怒,恨意与悔不当初。
那些情绪他都有,却独独没有委屈过。
因为,走错了路的是自己,信错了人的也同样是自己……
他骨子里本就写满了决绝,所以,咬着牙承担了那一切苦果。
只是偶尔,他也会幻想。
幻想那一切如果从未发生的话,自己该有着怎样张扬的青春与明亮的人生。
而这种幻想,又会转过头来变成利刃,残酷无情地折磨他。
生生不息,无限循环。
如看不到底的深渊,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看到尽头,更没有办法摸到光明。
所以,就算驾车不小心冲入那片湖心的时候,面对死亡,他也没有害怕过。
对那时候的他来说,死亡,不过是解脱的方式中的其中一种罢了。
可是现在……
明明没有人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没有人伤害他指责他,甚至于,还有人这样小心翼翼地爱护着他。
可莫名地,他就是觉得委屈,觉得心头滚烫,鼻尖和眼眶全都不受控制般隐隐发酸。
室内一片安静,秦见鶴抱着他,一语不发。
他的怀抱温暖,宽阔,像沉默安静的大山一般,无比可靠,让叶知秋一颗心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见鹤终于动了动。
他抬手,很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了叶知秋脑后,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发。
“我又没事儿。”感受到他动作中浓烈的安抚意味儿,叶知秋本能地抬起眼来
秦见鶴垂眼看他,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尾。
叶知秋没有哭,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可狭长上挑的眼尾处,却还是比平时多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绯色。
“嗯。”秦见鶴轻轻地应了一声,“没事儿。”
叶知秋抿唇垂眼,看向秦见鶴手里的那只玫瑰。
大衣依然搭在肘间,因为手臂的弧度原因,那支玫瑰依然微微上举着。
“我没看出来你这么好心。”好一会儿后,叶知秋轻声说,“还会照顾卖花的老人。”
“我一直都很好心,”秦见鶴极低地笑了一声,“如果你和我多相处一段时间的话,自己肯定会发现得更多。”
应景一般,那支玫瑰花在秦见鶴手里晃了两下。
“啧。”
就没见过这么爱自卖自夸的。
叶知秋轻啧一声后,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伸手,将那只玫瑰接在了手心里。
玫瑰原本冰凉的花枝已经被人暖到温热,叶知秋握在掌心里,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掌。
不仅仅那温度烙在掌心里格外灼人,还因为,他也在为自己这一伸手,而隐约有些不安。
他从未这样优柔寡断过。
即便上一世的坠落,都带着无法回头的决绝。
“那,”叶知秋顾左右而言他,刻意忽略掉这种怪异的感受,“晚上吃什么?要做鱼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