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今日街上同他擦肩而过的人。
甚多很多素未蒙面的人。
也许这些人在魔君寂无归的眼中,都是如尘埃般的蝼蚁。
也许这些人在作者的书中,连姓名都未曾出现过。
也许他们无关紧要。
但这不是他们该死的理由。
对了,还有顾惟……
宋衍回头看了一眼屋内。
顾惟这个年纪,在他的世界才刚刚上大学,他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顾家,他的人生还没来得及开始……却马上又要面临死亡,这对顾惟公平吗?
宋衍眼神微沉,做出了决定。
至少,他该
做些什么。
如果什么都不做,或者独自逃命,他这一生都会内心难安,活在愧疚自责之中。
既然如此,不如随心而为。
尽人事,听天命。
宋衍扬起嘴角笑了笑,对彩裳道:“你去帮我拿份地图过来,要最全面最详细的那种。”
彩裳笑着应是,立刻起身去了。
冬日的太阳总是歇的早,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宋衍回到屋里没多久,彩裳就将地图送来了。
幸亏宋老爷生意做的大,家里才有这么详尽的地图。
等吃过晚饭,众人都离开了。
宋衍将地图在桌子上铺开,举着蜡烛认真看了起来。
寂无归出关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魔君出关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屠灭宿明城,大家没有防备,又安逸了太久,这才让魔族大军长驱直入,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一个人都来不及逃走,令这里化作一座死城。
宋衍皱眉思索,只是,书中魔君寂无归虽残暴无情,但屠城这种事也只做了一次。
没有理由,毫无预兆。
而且根据宋衍看书的感觉来说,这些来自深渊地底的魔物,虽然外表和人类相似,但很难说是同一个物种了……虽然魔族喜好征战杀伐,但是比起杀-人,他们明显对地盘和资源更感兴趣,人类在他们眼中如蝼蚁猪狗,倒没有什么刻意杀戮的必要。
但魔君寂无归出关后不但更强了,也明显变得更为冷血嗜杀,连屠城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宋衍不明白其中缘由,作者也没有写。
也许,只是作者为了体现大反派的残忍冷血吧……?
总之,想要阻拦寂无归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只是若能提前加以防备的话,还是可以救下大多数人的,但这件事他一个纨绔做不了。
他不是救世主,宗曜才是那个救世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借男主的势。
即便现在的宗曜不是寂无归对手,但他还有一个身份——仙门少主。
这个世界除了凡人、魔族,还有空玄境之上的仙人。
空玄境乃悬浮于天上的一块土地,灵气充盈能令人脱胎换骨,
传闻上古时期,第一代仙主成功登上空玄境,很快拥有通天彻地之能,从此广收门徒教化世人,仙人寿命悠长,不但能飞天遁地,甚至能施云布雨。
久而久之,人们称呼空玄境之上的人为仙人。
数千年来,只有真正的天之骄子,亦或少数修为不凡者,才有可能获得进入空玄境的资格,跻身仙阶。
仙人们不问世事,高高在上,直到二十年前,来自深渊地底的魔族横空出世。
魔族生来就拥有强大的体魄,凶狠好战,难以杀死。
凡人根本无法抵挡魔族的侵袭,关键时刻仙人挺身而出,率领修炼者们抵挡魔族,救凡人于水火。
而扶州之战,更是让仙门声望到达了顶峰。
自此以后,家家户户供奉仙门,人人以能修炼为荣,若是有人拜入仙门,更是光宗耀祖之事。
为护佑苍生,宗朝山设立数百仙师府,派驻仙人坐镇各个城池,这些仙人凡人称之为仙使,有仙使率修士守卫各城,再加上寂无归始终闭关不出,魔族这些年不成气候,基本不敢再抛头露面。
许多人都怀疑寂无归已经死了。
这也是为何大家都没有危机感的原因。
宗曜同他的父亲一样,为人正直,心怀天下苍生,以护佑天下为己任,定不会坐视一城被灭。
若是自己能取得宗曜的信任,提前警示于他,以宗曜的身份地位,可以让仙门多加防备。而且宗曜身具男主光环,有他率仙门抵挡魔族入侵,给这里人们争取逃生时间,至少不会让屠城惨剧重演。
那么现在的关键便是,自己如何接近并取信于宗曜。
宋衍视线落在地图之上。
宿明城位于北黎州,这里是离葬魂山脉最近的区域,一旦战火燃起,即便魔君寂无归不屠城,宿明城也定是最先失守的。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宋衍想起就在寂无归出关前不久,宗曜来过一次宿明城。
十年前,宗曜化名徐汾下界游历,这些年走遍四洲,一人一剑,斩尽妖魔鬼怪,除世间不平事。
不久后宗曜就会来到宿明城,没有人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类修士,就是仙门少主。
但拥有上帝视角
的宋衍知道。
这是他唯一接近宗曜的机会。
宋衍指尖轻轻在地图上敲了一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接近宗曜,取信宗曜,警示宗曜。
不过这只是在理想情况下的计划,如今他连宗曜在哪里都不知道,过程中有什么变数也未可知,自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宗曜身上。
万一这条路不通,自己还得寻个后路,至少护住身边人。
宋衍将地图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万一宗曜没能阻挡寂无归屠城,按照书中的描述,很快魔族大军就会长驱直入,届时整个大陆都会陷入战火之中。
不过看过全书的宋衍,倒真知道一个世外桃源。
遥远的西华州,月落城。
宋衍记得书中是这样描述的:
宗曜率仙门及修士苦苦抵挡魔族,但仍旧不能阻挡寂无归的步伐,眼看魔族大军步步紧逼,十年来民不聊生死伤无数,从此世间将再无一块净土,宗曜痛苦迷茫之下,去见了闭关的父亲。
宗朝山自扶州之战后一直闭关,他深知自己再无恢复的可能,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根本不能再与寂无归一战,唯有宗曜才是最后的希望。
油尽灯枯之时宗朝山告诉宗曜,若想要打败寂无归只有一个办法,他让宗曜继承自己的毕生修为,再入灵境接受历代先祖的传承。
但这个法子险之又险,如此强大的力量和庞大的意识,根本无人可以承受,一旦失败就会灰飞烟灭,几乎九死无生。
宗朝山让宗曜自己选择。
为守卫天下苍生,宗曜早有舍弃一切、背水一战的决心。
他背负着父亲的性命,历代先祖的传承意志,又身具男主光环,终于活下来并成功蜕变成神。
斩寂无归于月落城之外。
月落城就是最后的净土。
如果自己早做安排,劝父亲举家搬迁月落城,便可逃过这一劫,远离纷争,成功苟到大结局。
但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
最好还是能警示宗曜……
宋衍有些疲倦的摁了摁额角,一看手中的蜡烛燃了大半,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嗯,反正还有五个多月。
有什么不能睡一觉起来再说。
但宋衍站起来一转身,就对上了顾惟的双眼。
顾惟斜斜倚在床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宋衍:……
差点都忘了自己是已经结婚的人了。
顾惟这么晚了还不睡,倒让他有些尴尬了,这床一时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宋衍看了一晚上的地图。
顾惟看了一晚上的宋衍。
他神色若有所思。
自从下午宋衍问了扶州之战的事后,便一直神不属思,又神色凝重看了一晚的地图,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轻轻叹气,倒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一般。
像这样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可不像那种会居安思危之人。
顾惟觉得自己十分无聊,竟然会好奇这种事了。
难不成这草包纨绔听到魔族就害怕了?那些丫鬟都不怕,他就这么点胆子吗?
顾惟出生之时扶州之战已经结束了,他倒是有些遗憾,自己不曾得见当初魔族肆虐的场面,人人都说现在的平和得来不易,庆幸能有现在的安稳生活,但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没有魔族的作乱为祸,人类就能和平共处了吗?
在他看来,反而是魔族的存在遮掩了人性之恶,而一旦没有了魔族这个威胁……
人性卑劣更是展露无遗。
他所见所遇皆是如此,这般看来,人类还不如魔族坏的坦坦荡荡。
若是有朝一日魔族能杀过来,将这所有人都杀光就好了。
该多么有趣。
顾惟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
宋衍原本站在那里左右为难,见顾惟蓦地露出一抹浅笑,仿佛黑夜中盛开的彼岸花,死亡伪装成美丽至极的模样,引诱-人一步步的走过去,坠入深渊都不自知……
宋衍衣袖下的手猛地掐了自己一下,清醒了过来,他刚才在想些什么呢!
不过虽然不知顾惟在笑什么,但是他倒是不再犹豫了。
按理说作为一个绅士,明知妻子是被迫嫁过来的,这种时候,就该自觉去书房睡的。
但自己要是新婚之夜就去书房睡,传到钟慧兰的耳朵里,自己怕是别想安生了,而且也和自己的人设过于违和,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如果睡一个屋的话,怎么说也该是病号睡床,自己睡地上,可是宋衍瞅了瞅冰冷的地面。
连个地暖都没有,这要是睡一晚,八成要得病的。
最重要的是,宋衍不喜欢委屈自己。
眼前这张床这么大,睡两个人都绰绰有余,自己早已和顾惟说过,在他伤好前不会做什么,凑合凑合一起睡,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当是兄弟睡一铺了。
等过些天,再找个机会让顾惟搬出去便是了。
想到这里,宋衍上前一步,商量着道:“要不,你往里面挪挪?”
对上顾惟陡然变冷的眼神,宋衍神色不动,慢悠悠补充了一句:“放心,我睡觉很老实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宋衍依旧那副温和淡然的模样,坦坦荡荡的看着他,眉梢眼角挂着浅浅笑意。
半晌……顾惟倏的一个翻身,背对宋衍,露出了外侧的位置。
宋衍心道顾惟愿意配合再好不过,以免他大半夜的还为睡哪儿发愁。
他今天心情大起大落,又忙了一晚委实困倦的很,吹灭蜡烛,一倒下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顾惟蓦地睁开了眼睛。
毒针滑落指尖,他侧首凝视宋衍的睡颜,眼底没有丝毫波澜,若这纨绔敢耍什么花样,他不介意直接送他上路。
不睡觉,对顾惟而言是习以为常的一件事。
已经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因为足够警觉,才活到了现在,即便是一个人的时候,他也是极为浅眠,更别说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他从不会在有另一个人在身边的时候,让自己失去意识。
那无疑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的手上。
而在顾家,每个人都想要他死。
………………
宋衍这一觉睡的极好,一夜无梦。
今天感觉精神好多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担心焦急也没用嘛……
宋衍撑起身子,看了身侧男子一眼。
顾惟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应该是还没醒。
他睡觉一向老实的很,肯定不会打扰到顾惟……身为一个孤儿,怎样不打扰别人,是从小就会的本能。
宋衍轻手轻脚的下床,因着顾惟还在休息,特意让丫鬟把水端到了书房,洗漱一番后吃过早饭。
就开始琢磨着如何接近宗曜。
宋衍想了想唤来彩裳,微微笑道:“你们下次听到什么有趣八卦,记得和本少爷分享一下。昨日听你们聊天,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这群丫头整天没事就吃瓜唠嗑,消息灵通的很,说不准对他有用。
彩裳以前倒没发觉少爷是个喜欢八卦的,她笑着道:“好呀,不过这城中八卦可多了,少爷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宋衍沉吟片刻:“唔……比较新奇古怪一点的吧,比如哪里失踪了什么人,或者有什么怪事之类的。”
彩裳道:“好呢!”
宋衍吩咐完,起身去了宋德远的院落。
宋德远刚起床没有多久,正要出门去铺子,见宋衍大清早过来有些诧异,臭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该不是又闯了什么祸吧?
宋德远想到这里就有些牙疼,他一辈子勤勤恳恳与人为善,偏就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定是上辈子欠了这混账的债。
宋衍上前一步,拦住准备跑路的老爹,微笑道:“爹,儿子来给你请安了。”
宋德远:“……”完了完了,这一定是闯大祸了!
宋衍动作敏捷的一把抓住宋德远的袖子,不给他开溜的机会,表情淡定,不疾不徐道:“儿子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昨日痛定思痛,觉得不能再如以前般荒废度日,想和爹您学一些经营上的事,也好为您分忧啊。”
宋德远震惊的站在原地,对着宋衍左看右看,这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半晌,宋德远迟疑道:“你说真的?”
宋衍认真点点头,挺胸昂首道:“顾惟说了,他喜欢有本事有担当的男人,如果我能不再胡闹,他就愿意和我好好过日子。”
宋德远心道原来如此……
顾惟那孩子他是见过的,虽然是个男子,但还真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儿子对顾惟情根深种,愿为顾惟改变也是说得过去。
无论如何,宋衍愿意开始学好了,宋德远恨不得给祖宗烧高香,自然不会拒绝。
宋德远老怀大慰,朗声道:“好好好!你今日就跟着我去铺子吧!”
………………
宋德远每月初都会去一趟门下商铺,亲自了解各商铺的情况,各铺子掌柜也会拿出准备好的账本,以供宋德远查阅。
不过这次和往常不同,宋德远还带着宋衍。
掌柜们非常惊讶,这位宋大少爷他们都认得,但通常只出现在秦楼楚馆……什么时候做过正经事儿?
宋德远好歹也是闯下偌大家业的人,面对众人的诧异波澜不惊,表情沉稳的带着宋衍视察,还时不时和宋衍讲解几句,宋衍也一副虚
心求教的姿态。
掌柜们知趣的没有多问,但心中却颇多疑虑,难道宋大少爷真准备继承家业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掌柜们惶恐不安。
宋衍耐心的跟着宋德远逛了一上午,心中十分感慨,虽然早就知道宋家是宿明城首富,但原主从不关注家里的生意,只要有钱花就行……今天宋衍这一看才发现了不得,这条街上怕不是一半铺子都是宋家的吧?
宋德远确实很有经商天赋,宋衍受益良多,只可惜宋家没有出过修士,一家子都是凡人,否则还要更胜现在。
这个世界毕竟强者为尊,现在因为有仙门坐镇,仙门戒律严明,百姓安居乐业,宋家才能安心做生意。但即便如此,宋家每年也要花费大量的金钱,供奉仙门、笼络修士、聘请门客,才能让宋家生意顺风顺水做下去。
可一旦魔族肆虐,没有自保之力的宋家在这乱世,怕就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不论自己能否阻止屠城,宋家迁往月落城,都是最好的选择。
宋衍跟着宋德远逛了一上午,心中渐渐有了数。
回去的路上宋德远问宋衍:“衍儿,你今日有何感想?”
宋衍就等着宋德远问他,道:“爹经营有方,我受益良多,生意一道我还有很多要学的,不过……看了这么多,我确实有个想法。”
宋德远饶有兴致:“你说说看?”
宋衍道:“这宿明城处处都是宋家的产业,已经很难再有扩张的空间,我想能不能将生意做到别的城去。”
宋德远确实有心拓展生意,而且已经在附近几城置了产业,听到宋衍这样说十分欣慰,心道不愧是他的儿子,还是很有悟性的!循循善诱道:“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宋衍道:“我听闻西华州的月落城,有一种花名为盈月,既可作为胭脂的原料,也能制成药丸养颜益寿,在宿明城很受欢迎,只是因为难以保存,所以价格十分高昂,如果父亲能前往月落城置办产业,在那边采购盈月花做成胭脂药丸,再运往这边售卖,不但利润更高,而且运输的成本也更低,爹您觉得如何?”
宋德远迟疑了一下。
宋衍说的看似很有道理没什么毛病,只是,为何偏偏是月落城?
能赚钱的生意这么多,去西华州路途遥远,这一路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宋衍又道:“而且我今日看了那些铺子,宿明城也有不少特色产物,若是能卖到月落城去,一定也可以大赚一笔。”
宋德远轻咳一声:“你说的有一些道理,但……”
宋衍不给宋德远拒绝的机会,道:“您就让我试试吧!爹您不是说了要教我的吗?实践出真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您要是不同意,我就再也不管了!”
一副你不同意我就摆烂给你看的无赖模样。
“别别别!爹什么时候说不同意了?”宋德远一看宋衍要打退堂鼓,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拍着胸脯道:“这样,明日我就让家里管事来找你,你有什么就吩咐管事去办,就当是练手了!”
反正宋家有的是钱,就是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宋德远财大气粗,只怕宋衍不愿意学。
宋衍闻言终于露出笑容:“谢谢爹。”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待之后赚到了钱,再劝宋德远转移产业,这样日后即便要逃难,也不至于毫无准备。
宋衍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和宋德远一起回到家,不曾想刚进家门,就被钟慧兰在门口拦住了。
钟慧兰上下打量宋衍一番,她听说宋衍今日和老宋去铺子了,这孩子怎么突然愿意学习生意了?
不过这些可以之后再问老宋,她找宋衍有别的要紧事儿。
钟慧兰道:“我给你将回门礼准备好了,明日你记得带着顾惟回家一趟,到时可别落了他的面子,要让顾家知道,我们宋家可没有亏待他们孩子,知道了吗?”
宋衍怔了怔,他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钟慧兰一看宋衍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回门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记,儿媳妇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这不懂事的混小子!她伸手就要去拧宋衍的耳朵——
宋衍灵巧的躲开,从善如流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您放心!”
钟慧兰不太放心,还要继续教训儿子,被宋德远拦住:“行了行了,儿子如今懂事了,你就信他一次吧!”
说完就拽着钟慧兰离开,他迫不及待要和夫人分享今天的喜悦呢!
他们儿子终于长大了!
宋衍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笑容散去,踱步回到云雪苑。
他一路想着刚才钟慧兰说的事儿,有些心不在焉,连彩裳和他打招呼都没听到,等回过神一抬眼,就见顾惟坐在屋内淡淡看着他。
宋衍神色迟疑了下。
正常来说自己应当陪媳妇回门,但顾家显然不属于正常情况……顾家如此对待顾惟,带顾惟回去做什么?给人家看笑话吗?
而且顾惟恐怕也不见得愿意回去……
彩裳在旁边呼唤:“少爷少爷!我说话你到底听到没有啊!”
宋衍回过神,道:“你说什么了?”
“少爷你根本没有听人家说话呢!”彩裳气哼哼:“我说夫人准备的回门礼送过来了。”
宋衍若有所思:“带我去看看。”
云雪苑很大,除了宋衍居住的主院以外,旁边还有好几个院落,给妾室和仆从们居住,因为他现在也没有妾室,所以一些院子是空着的,干脆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偏院里摆了十几个大箱子,彩裳将箱子一一打开,里面都是金银绫罗玉器古玩,宋衍又一次感慨宋家的有钱,一个回门礼而已,用得着准备这么多吗?
巴结讨好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吧?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宋衍有钱也不想给顾家送,正思索着,忽的视线一扫,看到旁边还有几十个红色大箱子。
宋衍道:“这些又是什么?”
彩裳回答:“这些是少夫人的嫁妆呢!一看顾家就很看重这么儿子,竟然准备了这么多的嫁妆,现在城中谁不知道少夫人嫁的风风光光!”
说着露出一丝艳羡之色。
宋衍却不置可否,顾家会这么好心?
他径直走过去打开一个箱子。
彩裳捂嘴发出一声惊呼:“啊,怎么会是这样!”
箱子里赫然放着一堆破石头。
宋衍神色冷淡,倒是一点都不出乎人意料呢。
他又打开其他的箱子,果不其然,全部都是石头瓦砾。
宋衍顿了顿,回到了主院。
顾惟正端着药碗在喝药,他微垂眼帘,眼睫在眼下落下一片
阴影,侧颜无暇如玉,修长手指轻搭在碗沿边,即便沉默不语,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宋衍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但回门毕竟是两个人的事,自己还是要问一问顾惟,这是一种尊重。
宋衍缓缓开口:“明日回门,你怎么看?”
顾惟表情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甚至没有抬头看宋衍一眼,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唯有捏着碗的指尖陡然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宋衍这便知道答案了。
他直接当着顾惟的面,吩咐彩裳道:“将我娘准备的回门礼全放到少夫人的嫁妆箱子里。”
彩裳心中也很为少夫人不平,没想到大户人家如此虚伪,没有犹豫道:“好,我这就去办!那这回门礼……”
宋衍微微一笑,眉梢微扬:“顾家如此厚礼,我们宋家也不能落后啊,这样吧,你去装些臭鱼烂虾,明日一早让人送过去。记得,一定要送进门。”
彩裳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连忙捂住嘴,笑着点了点头。
宋衍想了想又嘱咐:“记得这些事情,找几个嘴巴严实的人来做。”
彩裳表示自己懂的,然后又迟疑的问:“少爷,那您明日不去了吗?夫人那里该如何交代……”
虽然她知道顾家不地道,但外面的人不知道啊,要是少爷人都不去,说不定又要怎么传闲话了!彩裳忧心忡忡。
这道理宋衍何尝不明白,不过他本就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也不在乎名声再坏一点。
宋衍慢悠悠的道:“回什么门,本少爷忙着呢,明日让席大夫过来,少夫人该换药了。”
彩裳一看宋衍是铁了心,再说也对顾家很不满,于是不再劝。
宋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今天的事儿,我不希望传到我娘耳朵里,万一她要是知道了问起,就说少夫人病的起不了床。”
彩裳福了福应声离开,她要去弄臭鱼烂虾了,一定要最臭最烂的那种,保准一个月都不散味儿!
宋衍安排完这些,一回首,便对上顾惟幽暗双眸。
宋衍蓦地弯腰前倾,扬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意见了。”
男人陡然靠近的面容,让顾惟瞳孔微缩。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笑意从对方眉梢眼角荡开,一双桃花眼,肆意风流璀若含星,温和带笑的声音落入耳中……令他心跳似乎都慢了一瞬。
而等不及他思索异常从何而来,对方又悄无声息的远离,一手拿走了他手中的药碗,漫不经心的嗓音缓缓道来:“药凉了,我让人你热一热。”
顾惟怔怔的垂眸,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仿佛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比如,对方拿走药碗的一瞬间,轻轻碰触到了他的指尖。
一触即分,快到来不及有任何感触。
所以,才不会觉得恶心吧?
顾惟垂眸合上眼帘,他放下手,任衣袖遮住了微蜷的指尖。
宋衍拿着药碗转身走出去,唤来丫鬟给顾惟热药,神色忧虑,这都整整两天了,顾惟一个字都没有开过口,总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自己刚才故意靠近,便是想试探一番,谁知顾惟还是没有反应,再这样下去,孩子都要自闭了可怎么办?
但给受创伤的青少年做心理辅导可不是他的擅长。
宋衍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先把轮椅做起来吧,让顾惟出来散散心透透气,也许心情就能好一点了呢?
想到就做。
宋衍抡起袖子又开始削木头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
彩裳皱着眉头回来了,一边走一边嗅着自己的衣袖,分明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但好像还是有味儿似得。
一看少爷又在院子里玩木头了,这是少爷的什么新爱好吗?
时间无声流逝。
夕阳余晖洒落下来。
落在专注做事的男人身上。
顾惟幽暗双眸就这样看着,这个人已经忙了整整一日。
虽然一群丫鬟围在旁边伺-候,但他却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注意力只在手中的木头上,好像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顾惟失神了片刻,这个人在做什么,和他有何关系?他根本不该在意的……
可不知为何,视线却总落在那个背影之上。
这个人和传言中不太一样。
传言中的宋衍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不是沉醉在风月场,就是在赌场上挥霍,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是宿明城人人都知的纨绔。
顾思齐设计将自己嫁给这样一个东西,就是为了羞-辱他,若自己能死在宋家,那就更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