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斯将手里被子往里紧了紧,希望至少能让宋楠竹的伤口继续结痂,不至于让血无穷无尽地流下去,尽管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听着怀内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转头看向了洛提安问道:
“房间里有没有背对着正门的窗户?”
洛提安不知是骂累了,还是渐渐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在1min前就停下了他的叫骂声。
此时的洛提安打量着面前的温迪斯,眼看对方小心翼翼地护着怀内的雄虫,就像是在守护着什么极其珍贵之物,他原本紧张的心这才送了一口气。
就现在来看,这位温迪斯殿下似乎并没有伤害楠竹的意思,但楠竹身上的伤...
洛提安咬了咬牙,虽然不知道宋楠竹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救援的护卫虫迟迟不来。
以他眼下的情况,除了相信温迪斯没有恶意,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很明显,温迪斯也深知这点。
“在你左手房间的浴室,你走后十分钟我会告诉护卫虫这件事,如果你要对他不利...”
洛提安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周遭原本凝固的空气一松,他猛地一下瘫倒在了地面,洛提安的精神禁锢被解除了。
与此同时,左边房间内传来一声窗户破裂的巨响,闻声洛提安连忙起身,朝着房间跑了过去。
房内原本只能开条小缝的窗户被重力撞击的细碎,零零散散的玻璃碎片径直落在了下侧的浴缸里。
温迪斯竟是直接带着宋楠竹从三楼跳了下去!
接着,洛提安就看到落地后的温迪斯还未来得及缓冲,便拔腿朝着医务室的方向奔去。
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洛提安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整个虫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靠着墙滑坐在了地上,努力平复着他此时紊乱的心跳。
温迪斯沿着一条小路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跑去,沿路还留心避开了墙檐上的摄像头。
退出游戏带来的神经损伤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体现了出来,温迪斯的鼻腔里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铁锈味,那是鲜血的味道。
正在温迪斯想要伸手抹去挂在自己下颌的血时,便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自己的下颌。
他脚下的步子一顿,忙低头向下看去。
便见宋楠竹正用他那长满了细纹的手轻轻擦去了自己下颌的血珠,碧绿色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眼里似是含了一层雾气,并没有什么神采,他看着温迪斯,嘴巴微张。
见状,温迪斯低下了头,将耳朵凑到了宋楠竹的唇边,想要听清他那断断续续的声音。
在呼呼作响的风声中,温迪斯听宋楠竹说道:
“不要..不要让福尔蒂特带我走,他..有问题。”
与此同时,宿舍楼的方向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警笛,嗡鸣的振翅声透过空气传到了温迪斯的脑海里。
雄保会的圣卫军到了。
宋楠竹在被强行弹出后,整个虫都瘫软在了床上,身上不停的传来皮肉撕裂的轻响。
但是不知为何,这次自己的身体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修复。
在他用最后的力气将“鸦”的使用权让渡给镜子之后,甜腻近乎腐烂的气味几乎是在一瞬间以宋楠竹为中心而爆炸开来,片刻便弥漫了整个屋子。
身上传来的剧痛却让宋楠竹在此刻变得无比清醒,脑内的记忆片段如流星雨般不断划过,最终定格在了擂场的那夜。
面容灰白宛若行尸走肉的对手,原本和善却在最后变成怪物的裁判...
明明几者的面容迥乎不同,但是事后宋楠竹却总是觉得他们莫名的相似...
强光照耀下的擂台,鲜血飞溅的四肢,以及那一双双...目带柔色的浅金色眼睛。
喉头涌上的鲜血让宋楠竹闷哼一声,那双始终如一的浅金色眼睛在宋楠竹的脑海里不断放大。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宋楠竹似乎又回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一身白袍的雌虫神情柔和,他那头柔顺的白发被松松地系好,搭在他的胸前,阳光爬上了他的侧脸,好似最为圣洁的天使。
那抹温柔的声线在此刻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开了所有伪装的外壳,他说:
“阁下,您现在感觉如何?”
宋楠竹在一片漆黑中抬头望去,赫然是福尔蒂特那双似乎蕴含着无限温柔的浅金色眸子...
擂台上的雌虫,无一例外,他们长了一双和福尔蒂特一模一样的眼睛,一双温柔如水的浅金色眼睛。
此刻的宋楠竹暗恨自己的迟钝,竟是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细节。
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逼迫自己从那无边无际的疼痛中回神。
一睁开眼,宋楠竹就对上了温迪斯那张苍白的脸。
对方的鼻腔中正有血液不断地往外流,宋楠竹知道,这是强制弹出的副作用。
自己这次好像又拖累他了。
那抹鲜血在宋楠竹看来无比的刺眼,他下意识颤着手将温迪斯下颌处的血点抹去,果不其然感到抱住自己的那双手一僵。
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低头看了过来,眼里是说不出来的惊喜。
但此时的宋楠竹却没有力气和温迪斯多做解释,他知道如果这件事的确有福尔蒂特的手笔在,那么对方绝对会趁此机会将自己从学校带走。
他不知道福尔蒂特到底在算计着什么,但是身体的本能告诉宋楠竹,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在宋楠竹感觉到自己快要陷入昏迷的时候,用最后的力气提醒温迪斯注意那只叫福尔蒂特的雌虫。
他的声带产生了短暂的撕裂,这就导致宋楠竹的声音极其的干哑,哪怕是周围的风声也能轻易地掩盖住他这道低若蚊吟的声音。
在宋楠竹的手从温迪斯的脸上收回来的那刻,他听见温迪斯颤着声答应了他。
金发的雌虫看起来有些狼狈,神经带来的损伤让他的面色并不好看,鼻腔处流出来的血液就像是玉上的一道瑕疵,无比倨傲地割开了温迪斯那张精致艳丽的脸。
他看起来有点可怜...
宋楠竹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如是想到。
温迪斯看着怀里闭上了眼睛的宋楠竹,对方好像只是安然地睡去了,呼吸也渐渐均匀了下来。
他抱紧了宋楠竹,无视着后方开始在林中巡视的护卫军,加速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跑去。
医疗虫刚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珍贵的茶叶,正当他悠闲地准备喝一口的时候,医务室的门却被猛然撞开。
随即一道身影“嗖”地从自己眼前闪过,由于惊吓,医疗虫手中的茶撒了一地,一口也没喝到。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影子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放在了床上,嘴里的“小殿下”还没喊出口,便被一股巨力强行的扯了过去。
这位一向以冷淡倨傲著称的殿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手,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说:
“救他,他是一位阁下,你快救他...”
医疗虫的眼睛倏然放大,这才将目光看向了那床上被包成一团的红色身影。
医务室的空气中弥漫着全是血腥味,其中散出的独属于雄虫的信息素印证了温迪斯所言非虚。
医疗虫的心里一边吐槽着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的东西敢对雄虫做出这种事情,一边手下动作不停的开始对宋楠竹做起了应急的处理。
温迪斯在一旁帮不上忙,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即使是掌心被划出一道血痕也像是没反应一般,只是眼神死死地追随着被放入医疗舱的宋楠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医疗室内的气氛寂静得恐怖。
良久,温迪斯听见了仪器掉落在地面叮呤哐啷的声响。
他眉头一紧,一把拉开了那薄薄的一层白布,就看见医疗虫此时正手忙脚乱地操作着医疗舱,而那据说可以治疗一切外伤的机器此时正闪着不详的红光。
医疗虫见他进来,也顾不上将虫赶出去,手下只是不停的在仪器上操作着,无数的身体数据图在屏幕上划过。
他看着那一排排数字,半晌后,无力地收回了手,整个虫僵硬地转过了头,对上温迪斯那焦急质问的目光,他喃喃道:
“阁下他..他..被强制进入成年月了...”
他的话音一落,便被温迪斯打断了:
“不可能!他的年岁尚小,距离成年月还有几年的时间,况且C级以下的雄虫绝对不存在提前‘成年’的可能!”
温迪斯竭力地从自己的脑海中搜寻着理论,试图否认这种可能性。
每一只进入成年月的雄虫都需要大量的能量源供给,方才能抑过那身体被重塑的痛苦,但E级的雄虫则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身体机能天生发育不全,无法自动地吸收外界的能源,根本无法依靠自己度过成年月。
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一点,更为恐怖的是他们基因上的问题。
带有缺陷的基因几乎会自主的排斥进入更高阶段的生长模式,故而在成年月到来之际,这些基因便会主动开启“自毁”模式,这才是对于E级雄虫的灭顶之灾。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生长月对于E级雄虫来说无疑于死亡。
温迪斯拒绝接受这种可能性,他拒绝接受宋楠竹有可能会死的这种结果。
他快步走到了医疗舱面前,紧盯着数据屏幕,试图找出反驳的可能。
但是温迪斯失败了,因为宋楠竹的身体数据实在是过于糟糕了,这种情况除了成长月不存在第二种解释。
他将脸贴在了医疗舱的玻璃障之外,冷静地观察者舱内雄虫的恢复情况。
宋楠竹崩裂的身体由于医疗舱的作用正在被缓缓修复,可情况却并不乐观。
温迪斯可以看到,每当他身上一处的疤痕被修复,片刻后便会开始新一轮的撕裂。
舱内的宋楠竹正在反复承受着新旧伤交替的痛苦,这让温迪斯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在被一刀一刀地凌迟。
医疗虫看了眼温迪斯,又看了眼医疗舱,终究还是解释道:
“阁下他应该是突然进补了大量的能量源,这才导致他的成长月提前,不过...”
说到着,医疗虫有些困惑地看向了温迪斯:
“这位阁下..并不是殿下您所说的C级以下,作为A级雄虫,提前进入的案例虽是罕见,但也并不是没有。只不过鉴于这位阁下吸收的能量过于巨大,除非能找到比先前更为庞大的能量,不然确实...”
温迪斯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面前的医疗虫,他自然听清了医疗虫所纠正自己的话。
他浑身上下的血液似在一瞬间凝固,温迪斯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颈骨发出的嘎吱声,他僵硬地将自己的视线强行拉回了医疗舱内。
舱内的雄虫平躺着,机器内传来的心跳声微弱得不象话。
温迪斯看着这个双眼禁闭的宋楠竹,所有的侥幸心理在一瞬间被医疗虫的一句话顷刻捏成碎片,他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句:
"A级?"
温迪斯的喉头上下滚了滚,他声音干哑地问道:
“你说..更庞大的能量源?A级兽核..行吗?”
医疗虫被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但事关雄虫,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A级兽核勉强可以,但是这个数量怕是不少,而且雄虫无法自主吸收兽核中的能量,除非能将它转化成另一种形式,这并不简单。所以我还是推荐你将这位阁下带到雄保会那去,他们有一套成熟的应对体系。”
温迪斯闻言低低嗯了一声,便让医疗虫解除医疗舱,将宋楠竹从里面抱了出来。
临走前,在医疗虫不解的眼神中,他递给了医疗虫一块兽核,那是一块B级的兽核,在市面上卖出去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医疗虫刚要拒绝,说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就见温迪斯的手在他面前一挥,他就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温迪斯没有看倒地的医疗虫,他抱紧浑身缠满绷带的宋楠竹就朝外面跑去。
他要带宋楠竹先回寝室,自己那里还有几块上次留下来的A级兽核,希望暂时能让宋楠竹的伤势不至于进一步恶化。
至于其他的兽核...他会想办法。
温迪斯的速度很快,镰螳种的族群天赋给予了他强大的战力以及堪称恐怖的速度。
校园内此时已经进入了戒严的状态,但是穿梭在其间的温迪斯却没有引起任何一只虫的注意。
温迪斯一边留心怀里宋楠竹的反应,一边注意躲避着四周不断巡视的机械狗与护卫兵,终于兜兜转转地带着宋楠竹来到了宿舍楼的背面。
就当他准备一手抱着宋楠竹,一手爬上4楼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咔擦”声。
在这道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温迪斯的精神力触手便瞬发朝着那个方向攻去。
身后不出所料地传来一声闷哼,就在温迪斯准备给这个身穿护卫军服饰的雌虫再来一下的时候,他就听见这只雌虫开口说道:
“您的屋内现在全是联盟军部的军雌,第一大队的将领福尔迪亲自带队,他的手里正拿着皇帝陛下亲自下达的搜查令,即使是殿下您也没有资格反抗,只要你们一进去,阁下就会立刻被军部的虫全权接管。”
温迪斯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看向面前这个肤色黝黑的雌虫,从他身上的气息来看,不难看出对方是一只经历过战场的军雌。
温迪斯冷冷地盯着这只身份可疑的雌虫,脑内的精神海翻滚不止,时刻准备着下一次的攻击,他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
“你也是一只军雌。”
雌虫接下来的话一滞,他身上的护卫军制服无疑让他话语的可信度降到了最低,温迪斯有此怀疑并不奇怪。
雌虫只是犹豫了片刻,随即,他在温迪斯防备的眼神中单膝下跪,沙哑的声音在一片混乱的校园却格外明显:
“穆勒斯·阿奎丹以纳维尔神的名义发誓,绝不会做出有损您以及阁下的行为,还请殿下看在情况紧急的份上能够给予我这份信任。”
言罢,在温迪斯审视的打量中,他缓缓张开了从刚才起就一直紧握的手,几块晶莹剔透的兽核正在他的手上闪闪发光。
那是温迪斯放在寝室里的兽核,这只叫穆勒斯的雌虫的确是联盟军的军雌,他甚至也有可能参与了此次行动,但是他手里的兽核无疑昭示着一个信息。
他,作为一只军雌,背叛了联盟军。
第59章
雄虫宿舍楼前此时一片混乱,被“粘”在墙上的教导员好不容易才被救了下来,他瘫坐在地上颤着身子叫骂: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就算他是皇室成员,也不能罔顾法律!我要去上禀会长!我要报告给陛下!他一定要...”
接下来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一阵迎面而来的狂风打断。
宿舍楼前的巨大空地中一艘小型的飞舰缓缓落地,周围的圣卫军顿时分列两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飞舰拱卫在内。
照道理说,学院内是禁止一切飞行器入内的,但这艘飞舰上那巨大的白翼标志彰显着它打破规定的资本,这是雄保会高层的飞舰。
教导员看着那艘熟悉的飞舰,连忙吐掉了嘴里的砂土,连滚带爬地跑向了飞舰前方。
他看着那个缓步走下的身影,谄媚地弯下了自己的腰:
“会长先生您怎么来了,此次实在是林斯的失职,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掌握了嫌疑虫的...”
福尔蒂特挥手打断了这位林斯教导员接下来的话,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亲切得体的微笑,说出来的话也丝毫不带责备的意思:
“林斯,你不必紧张,你向来做的很好,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阁下们的安全最为重要,我作为会长对此次的意外也有一定的责任,况且...”
说到这,福尔蒂特的神色带上了一抹忧伤,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语气里平添了一份担忧:
“我监护的雄子也在学院念书,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看看,毕竟孩子出了事,我们做家长很难坐视不管啊。”
教导员听罢,连声道理解理解,便招呼着学院的护卫军让开一条路,亲自引着福尔蒂特上了宿舍楼。
福尔蒂特身后的圣卫军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们的脸被一层盔甲遮住,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寸肌肤露出,只是僵直地站在福尔蒂特身后一动不动,宛若被设定好的精密机器。
宿舍楼里的雄虫都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原先的喧闹一扫而空,使得现在的廊道里竟是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死寂。
福尔蒂特的鞋跟踏在楼道里的声音格外的明显,在教导员的带领下,两虫一路来到了三楼。
洛提安正在收拾着温迪斯留下来的残局,他一边将浴缸里的碎片扔到垃圾箱中,一边又不自觉地为宋楠竹此时的处境担忧。
就在他决定出门看看的时候,一开门却迎上了一张温柔精致的脸。
门口的这只雌虫长相精致,身上的气度与往日洛提安见到的都不一样。
他的身上自带一种亲和的气场,没有虫会对这样的一个雌虫有坏印象。
他的手正举在半空,看样子是想要敲门。
在见到洛提安后,他的脸上挂上了一张得体的微笑,随即微微低头,右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行礼道:
“福尔蒂特问候您的午安,阁下。此番前来冒昧打扰,不知可否让我进去。”
他的态度彬彬有礼,让洛提安一时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福尔蒂特身后的教导员却上前将他拉至了一旁,开始轻声安慰着,告诉洛提安不必怕,雄保会已经到了,不会再有虫敢伤害他们。
洛提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只虫拉了过去,福尔蒂特身前的“障碍”顿时消失,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走进了屋子。
接着,洛提安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只有礼貌的雌虫径直走向了宋楠竹的房间,闲庭漫步的样子仿佛这里是他的家一般。
宋楠竹房间的床单已经被洛提安换了一遍,地上的血迹也被洛提安收拾得差不多了。
因此福尔蒂特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只有被迭的整整齐齐的被褥,以及那扇被打开通风的落地窗。
窗帘被风轻轻吹开落在床头的台灯上,偌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福尔蒂特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看着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房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疑惑的表情。
不过他也不急,只是悠闲地在宋楠竹的房间里踱来踱去,时而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几页,时而手指轻轻拂过宋楠竹经常坐着的软椅。
他的动作温柔又眷恋,好似他指尖划过的并不是椅背,而是一些别的什么。
福尔蒂特在屋内待了良久,就在他准备合上窗户的那一刻,脚步却微微一滞。
他缓缓地后退,循着那抹微弱的气味才逐渐止步。
宽大的白袍如凋谢的白玫瑰在地上铺开,他在床头的位置蹲下,手指轻轻捻起了一处红痕。
那滴血液由于空气的氧化已经有些发褐,福尔蒂特将手指递到嘴边,用舌将血液卷入了口中。
一股熟悉又令虫怀念的味道“嘭”地一下在他的口中炸开,同一时间,福尔蒂特发出了一声轻笑,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直到口腔中的气味彻底消散,他才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下摆,不急不慢地走出了房间。
房内的窗帘依旧被风吹得肆意,好似这只是一个安静的午后。
洛提安一直想摆脱面前这个多嘴多舌的教导员,但雄虫的体力怎么能和一只成年的雌虫抗衡。
虽说对方顾及着自己的雄虫身份并未用力,但是却依旧像是鹰般死死地抓着自己这只“鸡仔”。
就在洛提安心烦不已之际,肩膀处却搭上了一只手,一道极近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阁下,不知可不可以告诉我,您的室友...去哪里了?”
那道声音像是海妖般迷人,而洛提安此时就像那风雨中的水手,身体虽是极度抗拒,但是脑子还是下意识地跟着他走。
洛提安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阳光微暖的下午,饭后的他正百无聊赖的刷着星网,看着星网上的雌虫求偶经验贴,对着正在喝着茶的宋楠竹吐槽道:
“我真是受不了有些雌虫的顺直把戏,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觉得秀肌肉就可以获得雄虫的青睐啊?他们内部是有什么统一的圣经吗?我以后一定不要找这种没脑子的虫做雌侍。对了,楠竹,说到这,你以后想要个什么样的雌君啊?”
没待宋楠竹回答,洛提安又躺了回去自问自答道:
“我忘了,你说过你是不婚主义者来着,嗯..虽然有些扫兴,但我还是要说,我们没多少选择的,到了年纪就要结婚,这是帝国的规定,即使不愿意,雄保会也会自动给我们分配雌君的。”
想到这,洛提安撇了撇嘴,继续说道:
“虽说雌君的人选没得选,但是雌侍还是可以的啊,如果能有一个一见面就对我和声细语,温柔体贴的雌虫,我估计毫不犹豫就会收他做雌侍了。”
洛提安的眼神里有些向往,想到这,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径直在宋楠竹的旁边坐下,捧着脸问着他的看法。
宋楠竹没说话,只是喝了一杯茶,朝他露出了一抹清浅的微笑:
“温柔的虫吗,温柔的虫是很好,但是洛提安,有些时候我们也不得不去提防那些性格温柔的虫啊。”
毕竟大多数虫族缔结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神圣性。
有多少成婚的虫族家庭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只是因为爱情而结合?
这种纯粹的婚姻在人类世界都越来越罕见,更何况是虫族。
雌虫需要雄虫为他们平复精神力暴动,而雄虫则是被教导"你们天生柔弱,应该受到雌虫的保护与供养"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若是交易的一方对你的态度和缓得超出常理,那么这就证明他所求更多。
这也就是宋楠竹为何这么说的原因,他向来不相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意,也承认自己习惯以最坏之可能揣度人与事。
将每一种未来纳入到计划中已经成为了他行事的本能,而这种"悲观主义”也再生活中为他规避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便是宋楠竹的生活准则。
洛提安不知道宋楠竹为什么会这么说,他觉得相较于那些言行粗鲁的军雌来说,性格好的雌虫在蒙戈尔内简直算得上是难得的好虫了!
他向宋楠竹摆出了许多他想要选一位温柔雌侍理由,宋楠竹只是淡笑不语。
在洛提安的不断追问下,宋楠竹只是压了压他头上翘起的呆毛,朝他说了一句话:
“因为颜色越靓丽,看起来‘性情好’的蛇才往往是那最毒的蛇,他们用迷惑性的外在骗过了你,在你放松警惕的瞬间咬上你的脖子。”
宋楠竹说着,用手轻轻捏了捏洛提安的脖子,温热的触感让洛提安的脸一红。
当时的洛提安半懂非懂,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的雄虫为何会对雌虫抱有如此重的防备心。
但是现在的洛提安似乎懂了,那打在自己耳旁的热气似是冷血生物缓缓吐出的蛇信,让他此时的心脏跳得极快,宋楠竹的那句话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最终,他听见自己那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舍友他..他去自习了,并没有回寝室。”
这句话落下后,屋内出现了片刻的寂静,唯有洛提安那如擂鼓般的心跳。
良久,他听到一声有些惋惜的轻叹响起:
“是吗?”
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抚上了洛提安的侧脸,让他不由一抖。
洛提安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出现,刚才的一幕幕顿时如走马灯般飞速划过,浑身布满鲜血的宋楠竹,面色紧张的温迪斯,以及那扇破碎的窗...
记忆在此处停止,洛提安整个虫像被抽去了力气,软软地倒了下来。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被一道白色的身影接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
“林斯,劳你照看好这位阁下,他应该是受惊过度了,去叫医疗虫来好好看看他吧,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教导员扶着晕倒的洛提安,看着离去的白色身影一时有些发愣。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福尔蒂特临走的一眼却夺走了他此刻所有的声音,他咽了咽口水,低低应了一声“是”。
福尔蒂特像丢垃圾一般扔开了昏迷的医疗虫,他并没有从这只虫的记忆中读出任何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位温迪斯殿下,下手很干净利落,在剔除了对方部分记忆片段的同时,还小心地避开了对方的神经系统,并没有让虫受伤,可见他对精神力掌控的娴熟程度。
想到这,福尔蒂特冷笑一声,接过身旁圣卫军递来的绢帕擦了擦手,随意丢在了医疗虫的身上。
在此刻,他似乎撕开了所有的伪装,看了一眼那充满血迹的医疗舱,不阴不阳地说道:
“走吧,去雌虫宿舍,我真是对这位‘讨厌‘雄虫的小殿下越来越好奇了呀。”
温迪斯抱着宋楠竹在前方加速狂奔,同时还不忘冷言冷语地朝着身后的穆勒斯讽刺了一句:
“你们军部的虫就是这样训练的,身后跟了尾巴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从战场上活下来的,靠你的运气?”
穆勒斯在身后一言不发,良久才低低说了声“抱歉”。
对着两虫身后那几十只机械狗,他说不出一个字。
原本他们的对话进行的还算顺利,就在穆勒斯要将兽核递给温迪斯的时候,却见温迪斯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声“跟上”,随即就飞一般地闪没了虫影。
穆勒斯这才发现身后的树林里竟是缓缓走出了几十只机械狗,若不是温迪斯提醒的及时,两虫现下怕是要被“包饺子”一网打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