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给他重新开了一些药物,大多和过去的无异,只是新增了安眠药,因为医院里暂时没有更多的,便给他开了处方去药店。
夜晚的街头已经有些凉意,周燎买完从药房出来后抽了一根烟,过了一会儿才拐过接口来到了便利店。这个点便利店没什么人,他拿了两瓶货架上的酒又拿了一袋明天早上去学校前吃的早餐面包,随后站在了结账的收银台前。
秦湛面无表情地扫了面包的码,只是在要拿后面的酒时,手却停了下来。
他扫了一眼周燎手里提着的写着xx大药房的袋子,想起了那几个白色的小药瓶,语气淡漠地开了口。
“吃药不能喝酒。”
周燎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他手插在兜里,眼下一片乌青,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颓废的烦躁。
闻言他掀起了眼皮,看向面前沉静如水的人。
“关你什么事?”
秦湛握着酒瓶的手背能看到苍白皮肤上凸起的青筋,他听了这句话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建议。”
“你们这收银的也管这么多?”
“喝了会死。”
周燎嗤笑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确实想死。”
“堵气?”
周燎像是觉得荒谬,一阵难言的愤怒涌了上来,这么多天濒临临界点的情绪在对方的口中却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堵气”,他一拳头砸在了收银台上,整个人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秦湛的眼睛。
“你他妈是谁?也配老子和你赌气?”
秦湛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不是说让我过我自己的生活?”周燎把酒重新推到了秦湛跟前,“那我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了?”
工作间的阿姨听到方才的声响推开了门,以为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争执,结果看见收银台前面无表情但气质却有些危险的秦湛,他面前站着的另一个男人,看起来像一头正在挑衅浑身充斥着暴躁的猎豹。
“没什么。”秦湛垂下眸,随后扫了面前那两瓶酒的条形码,“要袋子吗?”
周燎没有回答,只是把收银台上放着的东西全部拎在了手里,随后付完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便利店。
家里黑漆漆的一片,周燎按开了灯,把手里的袋子扔在了茶几上。
他给自己烧了一壶水,然后把手里的药片吃了。现在药物几乎难以抑制他如洪水般汹涌般的情绪,半个小时后,全身的肌肉都依然紧绷着,一闭上眼就是秦湛那双冷淡没有感情的眼睛,刺得他心脏几乎痛到快麻痹。
他坐在原地不停地调整呼吸,只是因为食欲太差,没有吃晚饭的缘故,胃黏膜受伤让他在几次忍耐后,冲进厕所全部吐了出来。
和这几日每天都一模一样,他像是回到了过去,除了不产生幻觉,除了回到原来的自己,所有的症状又都回来了。
周燎的手扣在马桶边上,整个人狼狈地蹲坐在地上,眼睛红得厉害,除了眼眶的涩意外,眼球里也尽是血丝。胃部随着呕吐每牵扯一下,大脑的阵痛便加剧一分。
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他妈发来的消息:“林叔说你这几天都没去学校,你又在干什么?”
他握紧了手机,忍着全身的剧痛回复:“身体不舒服。”
那边头一次回得很快:“都治大半年了,我看你平时赛车打牌,花钱的时候怎么没有不舒服?”
周燎心脏被猛然一拽,感觉一口气都快吊不上来,浑身的血液都像瞬间凝结。他颤抖着打出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舒服?”
“还能为什么?周燎,一个男人,别太脆弱。”
冰冷的字句在屏幕上跳出来时,他悬停在屏幕上的手指,没有再下去半分。过了半晌,他才忍着胸口针扎一般地痛意站起了身,几乎是跌跌撞撞走出了卫生间,因为全身躯体化的剧痛,出门时还撞到了一侧架子上的螺丝钉,手腕处被划出了一道裂口。
他重新坐回了客厅,酒和安眠药就放在前面。
他看了很久,比起过去他好像没有那么强烈要死的决心,但他又不知道,这么痛苦地活着干什么。
为了一个人,身体和心理都受尽了酷刑一般的折磨,还永远挣脱不开那道对方亲手系上的枷锁。
过去他们不在乎自己,无所谓,那个人会陪他,会为他做很多事,会给他“家”一样的错觉,会让他有安全感,纵使知道真实的自己也依然需要自己。
可现在不一样,他也不在乎自己,和他们一样。
他不是因为一个人想离开,只是因为难以忍受痛苦,和心脏再也负荷不起的情绪,想睡一觉而已。
周燎伸出手倒出了十几粒安眠药,他在手心里一颗颗地数着,直到清点到最后一颗,他才用起子撬开了瓶盖。
他把安眠药倒进了嘴里。
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是一条新的消息,和他现在暧昧的大一服表生发来了两张奢侈品秋季新包,问他觉得哪个好看,还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配字是哥哥我想要。
周燎看着这条消息,配着酒一口吞掉了嘴里的药。他伸出手锁上了手机,过了没多久,呼吸就像溺水了一般越来越困难,眼前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一片,再到后面只剩掐着喉咙的黑暗。
“醒了吗?”陈羡一下站起了身,旁边还有几个人也十分焦急。
“醒了,胃已经洗干净了,他喝了静脉液,体能也恢复了一点。”医生关上了门,“等他休息好,就可以离院了。”
“好好好谢谢。”
陈羡松了口气。他是昨晚叫周燎打游戏,结果手机一直没有拨通,电话那头没人接,他突然联想到周燎下午说去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心里突然一阵不详的预感,开起车就往周燎家里冲。
他和周燎经常互相去对方家,所以门的密码也都清楚,人赶到的时候,周燎已经躺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茶几上就放着药和酒。
陈羡心脏都吓停了,他知道周燎这段时间睡眠不好,也没去上学,但平时和他们混在一起也看不出什么不对,而且也和新的女生在暧昧,还以为和以前一样,人已经完全走出来了,结果却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一出。
他一到就立马打了电话,几乎是和物业的人一起把人送上救护车的。
医院说还好他发现得及时,再晚一点就是洗胃也解决不了问题了。陈羡叫了好几个他们平时关系好的兄弟来陪夜,人到的时候听说周燎自杀,都不敢置信。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病床上的人正望着天花板在发呆。
“你他妈要吓死我,周燎,你知不知道再晚一步就完了。”陈羡深吸了口气,重重地叹了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其实我没想死。”周燎语气很淡。
“你没想死?你安眠药配酒你没想死?!”
“燎哥,到底怎么了,平时有什么苦闷给哥们儿们说啊,大伙都担心死了,觉都没睡跑过来。”
“没什么,可能突然情绪不对。”周燎捂了一下眼睛,随后撑起了身,“几点了?”
“中午一点了。”
“我得去学校。”
“你去学校干嘛?”旁边的人不理解,“这情况你还上课啊,你请假一个月老师都不敢说。”
“体测。”
“神经。”陈羡白了一眼,“现在这样你去啥?”
“算成绩。”周燎掀开了被子,“而且已经休息好了。”
“你管这叫休息好了??”陈羡真的越来越看不懂周燎在想什么了。
周燎自己不说,无论他想怎么调查也很难找出蛛丝马迹,等后面周燎进了医院,为了不让人受刺激,他也不去提那些事,现在人好了,每天和他们相处都和过往一样正常了,结果却突然又被着他们做出这种事?
他甚至都找不到哪一步周燎突然变成这样的,硬要说大概就是开学那天,就一下不对劲了。
周燎直接站起了身,就像昨晚做出那种行为的不是自己一样,什么没发生似地就要离开。
他其实真的本来也没想过死,可人的冲动是一瞬间产生的念头,他想秦湛不过只是一个契机而已,更多的不止于他。
“对不起哥们儿。”周燎拍了拍陈羡的肩,“谢谢。”
“喂,你再去不怕被病倒。”陈羡从来没劝服过周燎。
“不会,这几天晚上请你们吃饭。”周燎看着窗外的阳光,“对不起哥们儿们啊,昨晚脑子抽了。”
周燎约的体测在下午五点,这个时间段人不太多。
前面几个项目完了,他就去跑一千米了。只是他的身体明显还是很虚弱,这几天下来,实在比他想象当中差多了,平时一千米随便都是前两名,现在只是跑了一半就觉得呼吸困难,整个人很累。
“你还好吗燎哥?”旁边的跑得慢的人看到周燎和他都差不多一条线上了,实在是意外,再一看周燎脸色惨白,“你是不是不舒服?”
周燎没有回应,只想着快点跑完,后面的课也撬了。
“周燎!停下!”他们之前的体育老师吹了哨,他隔着距离都能发现对方状态不对,赶忙招呼了旁边两个人,“快点去叫他停,这跑的什么啊?”
那两个人赶忙冲了上去把周燎扶住,周燎出了一身虚汗,前面的视野都被浸模糊了,被人架住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卸了力。
“不舒服就别跑啊。”体育老师走上前,看着周燎出的这么多汗还以为他发烧了,“不是,你这什么情况?”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架着周燎的其中一个同学皱了皱眉,毕竟周燎随时都意气风发的,结果上个月才晕倒了,现在又突然这样,感觉传闻都和真的一样。
“他住校吗?”
“不住。”
“那把他架去更衣室的椅子上躺一下,那里面椅子宽。”
“哦哦好。”
两个人在全操场的注视下把周燎架去了更衣室那边,给他放了一杯热水在旁边,陪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周燎在后半段几乎没有知觉,累得像是睡去了一般,过了不知道多久才醒来。
这一次醒来,鼻息间不再是消毒水味,眼前也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漆黑。他最后的记忆好像就是躺在了一个地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后面就离开了。
室内黑压压的,在越来越清醒的脑子里,久违的恐惧却逐渐蔓延开来。
一瞬间,他像是倒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又回到了最初的仓库里,周围什么也没有,每日只能在幻觉和不断醒来的崩溃中反复切换,直到无法负荷彻底崩溃。
他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处在全黑密闭的空间里了,就连晚上睡觉,他也会学着过去一样留一盏小灯,然后把自己的手腕拷在床头。这种久违的窒息让他全身逐渐变得僵硬,就连动弹都感到困难。
明明和过去一样,门就在那,但他的脚步却像被拴在了原地,铺天盖地的恐惧开始涌了上来。
起先周燎只是觉得紧张,但心脏却开始跳动地越来越猛烈,和太阳穴的跳动几乎同频地震颤,整个室内都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再后来,他突然开始出汗,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但整个人却像被链子拴住了四肢,无法在颤抖中挣脱。
在黑暗里的时间越久,他的胸口就越闷,焦虑悸恐胆颤想一张巨大的罗网将他吞噬。他喉头发紧,不知道是眼前的视线还是大脑,又开始频繁地闪白。
“秦湛……”
“秦湛……..”
他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因为渴求氧气,他掐着自己的喉咙大口地呼吸着,不断地无意识地叫着这个名字。
“……..秦湛。”
“秦湛。”
周燎几乎快被恐慌淹没,翻身时他摔到了地上,后脑脊背传来的阵痛也没能让他清醒半分。他努力地想站起身,只可惜双腿无力,整个人几近瘫软,过去的一切都像无尽的浪潮把他打得翻身不能。
他觉得他又快因为缺氧死去了,不同于昨晚,是在昏睡后没有意识的痛苦。
他叫了最后一声秦湛,带着被折磨长达一年的无尽恨意。
在戛然而止的声音中,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身影几乎快把外面的光线遮挡完,他一张脸冰冷毫无情绪的展现,只是在看到地上手臂青筋暴起,蜷起身掐着喉咙不断干呕的人,随后走上前蹲下了身。
“周燎。”
第54章 “你以为。”
蜷在地上的人不停地在发抖,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艰难地转过了身,一双眼睛能看到浸出眼眶痛苦的生理泪水,在黑暗中有些发亮。
看清蹲在自己面前的人脸时,周燎下意识地在想完了,彻底回到过去了,又产生幻觉了,他强忍着想撕碎面前人的冲动,嘴唇启合几次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在僵直地几秒后,他突然转过身就要拿头撞击面前的椅子。
“周燎。”秦湛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放开我!!”周燎被这不知道是是真实的触感烫得一惊,他几乎是崩溃地喊了出来,“你他妈放开我!!你不就想我去死吗!!!”
“你在说什么?”
“他妈的一年了!!我还要怎么还你!!你告诉我,我他妈还要怎么还你,你才能放过我!!!”
“我没有找过你,你在还什么?”秦湛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他抓着眼前崩溃大叫的人,手下隐隐又用了几分力。
肩胛被扣住传来的疼痛,让周燎才惊觉眼前的人好像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秦湛在自己面前,可在意识到这点后,随之而来却是更强烈如洪水般凶猛复杂的情绪。
“是!你没找过我!!他妈的你没找过我,难道老子就没受你折磨了吗!”
“你以为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什么!!!”
“你以为我吃那么多药都是为了治什么!!”
因为翻涌的愤怒和再也无法承受的心压,周燎说话间被呛到,他蜷缩着身体弯下剧痛的腰身开始剧烈地咳起嗽来。秦湛看着他因咳嗽不断抖动起伏的脊背,随后伸出了手,只是在手还没碰到对方背部的一瞬间,周燎就猛然打开了他的手背。
“滚。”
周燎深吸了几口气,只是背后的人毫无反应,周燎又吼了一遍:“我让你滚,你听不到吗!”
“不是说让我过我自己的生活吗?”
“不是让你别他妈再管我吗,你是在干什么?”
“你是不是贱!”
秦湛眯起了眼睛,他这次没再沉默地守在周燎身后,而是站起了身:“是你说的。”
背后的热气骤然消失,秦湛站直了身体,随后一句话都没说便往门口走去。
过去对方背影消失在门口,将他一个人丢弃在无垠黑暗里的场景又重现了。
周燎低垂着头,整个人萎靡地瘫软在地上,他听着背后的脚步声,心脏同频地微弱地震动着。
“嗒。”
“嗒。”
“嗒。”
一步两步三步,在寂静幽闭的空间里,鞋底和地面接触时的踩踏声格外清晰,十几秒后脚步声变成了门把手的按压声。金属齿轮细微的转动声压迫着周燎的神经,他按着自己的胸口,齿轮在要轮完一整周,门缝里的光就要泄漏进来的一瞬间,他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力量,一下站起身冲了过去。
“啪!”
更衣室的门被他一拳砸了下去,随后重重地重新合上,室内重新回到了黑暗。
面前人的背影只停顿了几秒,便松口握住门把手的手转过了身,静静地看着他。
诺大的空间内,两个高大的男人却挤在狭小的门口,因为距离很近,彼此的鼻息也在空气里微妙地萦绕。
周燎的手依然死死地抵在门上,秦湛被他圈在中间,没有任何的行动和言语,他没有想留,但也没有想走。他只是就这么看着他,带着先天刻在基因里的淡漠,和过往环境铸造出来的冷寂,就这么看着。
周燎从来就很难在他的眼里找到一丝情绪的体现,秦湛就像一台运算精密的机器,被人为的设计,又被人为的摧毁,万事万物都很难掀起他情绪的波澜。
但现在不一样,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但即使在死前,也要让他把刻骨铭心的爱恨都全部讲出来。
“我让你走,你就走?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
“你要说什么?”
周燎抬起头,眼睛红得可怖:“秦湛,你知道我他妈又多恨你吗?”
“………一样。”
“一样?”周燎嗤笑了出来,“我和你不一样,我整个人都被你毁了。”
“但你知道吗…….比起恨你,我他妈又更恨我自己,我恨你那么对我,可我他吗还是忘不了!我走不出!”
周燎的目光里像烧着烈焰,充斥着狠戾的杀意和颓废的决绝。
“过去你给我,我就像条狗一样接住,感恩戴德觉得全世界你是对我最好的人,那些他们给不了我的,你都能给我。”
“我每天活着就是等你回来,仿佛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后面你一言不发,突然把我送出去,我就像只无头苍蝇,在现实社会找不到自我,活得行尸走肉……..可就算这样,我他妈却还在找你,每日每夜都在寻找你的行踪,从市区开到你户籍登记的住址地,挨家挨户问谁认识秦湛这个人?”
周燎额头青筋暴起,每说出一个字就像在泣血一般,就连撑着门的手都几乎快把那里印出了一个凹槽,现在的他早已是一张已经被撕碎的裂帛。
“再后来,我被送进了医院治疗,一张白单上记录着我所有的症状,你知道被幻觉折磨到想死是什么样的感受吗?你知道无法融入正常人类社会是多畸形吗?你知道在电击治疗后醒来我面临了多少次崩溃?你知道我吃完药戒断反应有多严重吗?你知道每天在医生面前装作一切安好是怎样配合的演戏吗?”
“你又知道我恢复正常后再重新出来见到你又是什么感受吗!?”
“凭什么你安然无恙!凭什么你一句轻飘飘的让过我自己的生活就把我全部的痛苦否定了!”
“难道我不想过我自己的生活?难道我没有努力过回到过去吗?!…….可是谁他妈来赔一个正常的我?!我怎么回去!”
“我他妈回不去了,你知道吗秦湛!!!”周燎痛楚地嘶吼着,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精神分裂一般的痛不欲生,“谁来赔一个正常的我!”
“秦湛,如果现在有一把刀,我真的会想捅死你,再捅死我自己!”
“我再也忍受不了无尽的失眠焦虑,再也忍受不了食不下咽的反胃,再也忍受不了和其他人亲密身上却带着你打下的标记,我再也忍受不了明明我想杀了你,但我又想要你………看着我。”
周燎暴怒狠绝的眼里浸出了几近疯狂绝望的眼泪,如果时间再倒回到秦湛下阶梯不小心撞到他的那一天起,他一定不会再问一句那是谁。
他用一把阴森闪着白光的的手术刀,到今天将自己完完整整地剖列在了秦湛面前,放置在空气中的是他用痛苦和思念铸成的血肉。
“……你以为,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吗?”
秦湛的话语依然低沉冷淡,但仔细听却能感受到里面隐忍的难以名状的起伏。
他手插进了周燎的发丝,静静地看着那张被恨意和爱意贯穿的脸,同不露声色的神色不一样,平静的表面下是正在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喜欢破碎的东西。
不是生来便喜欢破碎,而是因为从来没拥有过完整,只有当完整变得破碎时,那些想要的好像才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周燎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作品,把完完整整的天之骄子切割到如今的分崩离析。
他看着眼前人被冷汗濡湿的痛苦,想着方才对方下意识地不断叫着自己名字的呼救,再到如今听着他决绝却又满盛着渴求和撕裂的话语,全身的血液都因为这般景象开始肆意热烈地流窜,心跳几乎快涌出胸腔,全身上下都感到燥热难耐。
现在眼前的是,被破坏的,碎掉的,烂掉的,彻底的,只需要自己的周燎。
而他带给自己的,是他最想拥有的,也是过去从未拥有的,被他人强烈的需要感。
这被种需要感几乎快填满他的胸腔,像满是积水的河流遇上连绵的雨季,洪水高涨,直至地动山摇的喷泻而出。
“你以为,你没毁了我?”
“你以为,我不痛苦?”
“你以为,我安然无恙?”
“你以为,我没想过去死?”
秦湛很少有连着说这么多句话的时候,但在这仿若世界末日一般的宣泄中,一切都变得极端的反常。
周燎在他的话语里呼吸几乎快停窒,每一个字眼打在他身上都变成了沉重无处言说的情感。
他红着眼睛就这样和秦湛对视着,他就像失声了一般,嘴唇启合数次,也没有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外面突然想起了雷暴的声音,像化工厂骤然爆炸了一般,随之而来是拉起的遮光帘外突然下起的倾盆大雨,雷雨的交加声让沉闷的室内更添了几分阴蔽和微妙,难言的情感都在这雨声里彻底化开。
“…….什么意思?”周燎终于在难以负荷的心跳里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秦湛只是垂着眸淡淡地看着他:“你理解的意思。”
秦湛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却像疯了一般捧着他的下颌吻了上来,如同苏醒的困兽一般来势凶猛,混杂着痛苦与挣扎,酸楚和思念,以及那畸形又远抑制不住的情感。
在下一记惊雷打响前,闪电穿过遮光帘将白光打在了更衣室的有些陈旧的墙壁上。
白光亮起的一瞬,只能看到两个高大的成年男性的影子在墙壁上摇曳,仿若纠缠着在打架斗殴一般,不分你我地想要把彼此拖入黑暗欲望的深渊。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天空是在一瞬间就被染得灰蒙蒙的毫无生气。
在雷雨中,从学校奔跑到地铁,再到两个人如今沉默地坐在狭小的十几平的出租屋里,一切都显得无比梦幻,就像一场梦一样,上一秒才觉得濒临死亡,下一秒又被拉回到了现实。
周燎在听完秦湛的那句话后,他再也不想去思考话语背后的意思,除了遵循本能最原始的发泄外,他什么都不想做。
他用力地捧着秦湛的下颌,嘴唇就往上贴,不同于过往的被动承受,这一次是由他来主导。起先秦湛的反应并不激烈,他大多数时候都并不动情,直到自己咬到他的下唇,听到对方的闷哼时,男人才逐渐开始回应。
对方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皮都扯得生痛,可周燎却顾不上这点疼痛。
比起正常人缠绵的吻,他们更像是雄性在争夺主导权,彼此都想将对方拆吃入腹,疯狂地发泄这一整年累积的斑驳又畸形的爱恨。
周燎的进攻比从前哪一次都凶猛,他不再是过去仓库里那个唯诺卑微任人控制的人,现在的自己早已被汹涌澎拜又畸态的情感腐蚀了大脑,像是献祭全部的去碾碎面前的人。
昏暗的室内,只能听到接吻泛起的水声,和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痛楚的哼声。几道闪电打进来,赫然映着更衣室门口相贴的男人,他们既像在接吻,又像在打架。
秦湛扣着周燎后脑勺的手背上是暴起虬结的青筋,随着骨节的用力,筋脉凸涨得更加厉害,就像要顶破表皮一般。周燎一张脸到脖子都因血脉膨胀而涨得通红,就像因缺氧仿佛快窒息。他们抵在更衣室的门口,不知天地为何物。
“操…….”
每次舌尖刮擦过对方上颚,在口腔里席卷,都让周燎感到一阵颤栗。他们互相啃咬着彼此,血腥的弥漫也未曾将这个吻打断,甚至不知道是谁先咬破了谁的嘴唇和舌尖,除了口腔里的铁锈味,还有新的鲜血源源不断地顺着嘴角往下流淌。
只是还没到下颌,就被秦湛低下头舔舐了干净,他就如同吸食人类血液的吸血鬼,带着冷寂的鬼魅,疯狂又暴戾,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个铺天盖地撕咬的吻。
从下唇到舌尖,扫进口腔,再到上唇的吮吸。
每一声喘息都被化进了雨里,唇舌的交缠声也被淹没在了雷暴中。
“唔……”
周燎的双臂紧紧地箍着秦湛的脖子,上臂的肌肉还能看到肌理怒涨的延伸,像是要把面前的人一同拖入地狱。
再也没办法逃离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带着罪恶和放纵彻底沦陷吧。
他们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衣服皱成一团,几乎快把面前的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门怎么推不开?”
“你走的时候锁了?”
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才骤然将更衣室里的两个人拖回现实。
“没有啊?能拧动,但感觉像里面有东西抵着啊?”外面的人也有些疑惑,“燎哥咋办?”
“燎哥自己堵的?”
秦湛就背靠着这扇门,周燎的重量也因方才的接吻而半压在他身上。
他一双平时无波无澜的眼睛里此刻暗潮涌动,在黑暗里他静静地和周燎对视着。
室内只剩下两个人依然没有平复的喘气声,周燎在刚才不受理智操控的上头中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着秦湛,一阵无言的尴尬却突然涌了上来,他不顾秦湛看着自己的眼睛,很快移开了视线。
“我待会儿自己走。”周燎开口时声音还有些诡异的沙哑。
“燎哥,你在里面?”
“嗯。”
周燎清了清嗓子,他正要重新开口,秦湛却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两个人胸膛相贴时,周燎被体温烫得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把门堵了干嘛啊燎哥?”
“你别管。”周燎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烦,“你们先走吧,我没事了,待会儿自己知道出来。”
“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