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株灵植纷纷点点枝叶藤尖表示赞同。
“我们已经杀了好几只妖兽了,动也动了,马上就要午时了,歇一歇也没什么。”姜岁晏继续道。
三株灵植继续点点枝叶藤尖。
姜岁晏高兴:“达成共识!”
这是一块很大的石头,表面被太阳烘得暖洋洋的。
姜岁晏坐在石面,静静听着风拂叶稍,鸟雀啁啾。
姨母当初看到的、听到的,也是这些吧?
一下子涌进好多好多信息而有些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天机族……”姜岁晏呢喃:“原来,这就是答案啊……”
“铛——”
似钟似鼓的声响荡开,姜岁晏周围的空间涌出一股曾在进入秘境时感受过的吸力。
他没有抵抗,只是将三株灵植收回丹田。
眼前景物渐渐淡去,炽日塔华贵精致的浮雕占据了视野。
脚下一空,姜岁晏却没动,只是眨巴了下水汪汪的黑眼睛。
果不其然,下一刻,后衣领一紧。
熟悉的浅淡冰雪气息散开,姜岁晏小犬似的嗅了嗅,脸上绽开欢快的笑容:“哥哥!”
“嗯。”黑衣剑修淡淡应道。
姜岁晏可怜巴巴:“哥哥换一个姿势提溜我可不可以啊?”
黑衣剑修似是笑了一下,指尖微动,乌黑长剑浮现在姜岁晏脚下。
“谢谢哥哥!”‘脚踏实地’的黑发少年笑嘻嘻:“哥哥最好啦~”
“我们岁岁是干什么坏事了?怎么这么乖?”清朗男声含笑从前方传来。
姜岁晏抬眸,就见风洵道君唇边带笑,身边一侧是邵寄霜,另一侧是妖族二皇子朝曦。
姜岁晏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对朝曦的身份转换接受得很快,可面对风洵道君,却难免感到异样。
他视风洵道君为亲近的师伯,风洵道君也知道他和兄长一直在寻找姨母……
姜岁晏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询问:“师伯,您明明知道姨母的下落,却还是看着我和哥哥苦苦寻找……”
少年乌润明亮的眼眸盈着委屈,像是走在路边猛地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狗崽,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风洵道君被湿漉漉的圆润小狗眼看得良心一痛。
“当初从静嘉手中接过小霜时, 我答应过她,绝不会向除了我们三人之外的任何人提起这些往事。便是小霜,若朝曦殿下此次不选择再一次开启炽日秘境, 我也是不准备透露一分一毫的。”
风洵道君终究还是敌不过姜岁晏无辜明亮可怜巴巴的小狗眼, 叹息着解释:“明若带你们回到清妙宗后, 你们兄弟二人灵族遗孤的身份人尽皆知。那时,我也曾犹豫过。后来看到你们想方设法地寻找静嘉的踪迹……”
“他动摇了, 是我制止了他。”朝曦平静开口。
姜岁晏垂眸, 将外露的情绪收敛, 继承自母亲的极佳清冷骨相于不经意间泄露出几分沉冷淡漠, 同一旁静立的黑衣剑修眉眼间的冷淡无声无息地重合。
风洵道君是师长, 是亲近的长辈,可妖族二皇子朝曦,哪怕已经知晓他曾与静嘉姨母有过一段情, 姜岁晏仍旧无法将他放在风洵道君的位置。
所以,朝曦一开口, 姜岁晏方才带着些小孩子玩闹似的、半委屈半真心的情绪便淡去了。
“朝曦殿下想来有要事同哥哥商量。”乌眸红衣的耀眼少年郎抬眸, 眸色清澈而坚韧,似临风摇曳的翠竹,盈满蓬勃的生命力。
那双漂亮的眼眸轻轻扫过一旁被妖族二皇子邀请过来的、同样刚从秘境中出来不久此时正低声说着话的洞虚期尊者们, 语调轻快:“我正好有些累了, 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见姜岁晏并不追问, 而是简单两句话就轻飘飘地扯开话题,朝曦眼中划过一抹复杂。
“哥哥, 渊肃剑借我用用?”姜岁晏的注意力却没放在朝曦身上, 他笑嘻嘻地扯住兄长衣角:“不然我就只能让邵寄霜带着我回去啦!”
诶呀,还有些小期待呢。
黑衣剑修都不用去瞧自家幼弟那张白嫩嫩的小脸, 就知道他打着什么小主意。
“渊肃剑会将你送到屋里的。”姜明晏修长的手指点了下岁岁挺翘的鼻尖,语气无奈:“老实点。”
虽然有些失望但对这种结果并不意外的姜岁晏:“?”
“我什么时候不老实啦?”不知道兄长早已经将一切看透还以为自己瞒得超好的少年不满:“我难道不乖吗?”
“……乖,很乖。”黑衣剑修轻叹,揉了揉幼弟毛茸茸的脑袋:“回去休息吧,其他事情等我回去和你讲。”
这便是兄长给出的承诺了。
——一会儿朝曦和其余洞虚期尊者说出的事情,只要可以向他提起的,兄长便不会隐瞒。
姜岁晏心满意足地被渊肃剑载着走了,还不忘朝邵寄霜挤眉弄眼,示意恋人赶紧跟上自己。
“小笨蛋。”黑衣剑修望着幼弟撒欢儿小狗崽似的背影,凤眸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很轻很低地念了一句。
渊肃剑真的直接将姜岁晏送到了他在炽日塔住的屋子里。
看着等自己躺上床才慢悠悠飞出屋子,还不忘用剑柄把屋门关好的乌黑长剑,姜岁晏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我说休息就是休息。”兄长的不信任之意简直都要凝成实体糊到他脸上啦!姜岁晏鼓起腮帮子,愤愤地在柔软的被褥上打了个滚。
说起来,渊肃剑不会就守在门外边吧……
额发软软垂落的少年狐疑地眯起乌圆眼眸。
有点想看一看诶……
神识悄咪咪探出。
真的没走!
姜岁晏那些小心思顿时偃旗息鼓。
他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想了想,又把灵兽袋里的黑色大狗放了出来。
几日未见,黑色大狗亲热地趴在一旁,舔了舔小主人的脸颊。
“大黑……”姜岁晏被黑色大狗的动作逗笑,将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搂进怀里:“我该休息啦,你陪着我睡一觉好不好?”
大黑乌黑的眼眸包容地看着眉眼弯弯的少年,乖乖把自己当作一只毛绒抱枕。
“呜汪~”
知道大黑这是同意了,姜岁晏漂亮的眼眸弯成小月牙:“谢谢大黑!大黑是世界上最棒的狗狗!”
世界上最棒的狗狗温柔地用脑袋拱了拱小主人,示意他快点休息。
姜岁晏撸了把大黑的毛毛,阖眸慢慢陷入梦乡。
一觉醒来,炽日塔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姜岁晏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才发现屋外‘站岗’的渊肃剑不知何时竟已经离开了。
他的那点小心思不由得死灰复燃。
“大黑啊……”姜岁晏玉白的手指慢吞吞地顺着黑色大狗脊背上的毛。
黑色大狗甩甩尾巴,示意小主人有话直说。
姜岁晏抱住大黑的毛脑袋,下巴压在毛脑壳上,语调软软:“大黑是不是还没看过炽日塔内部的模样?炽日塔为金乌一族所有,听说是好多妖族心中的圣地呢,我带大黑逛一逛好不好?”
黑色大狗尾巴依旧悠闲地摇着,眼中是人性化的了然。
“呜汪汪。”
大黑同意了。
姜岁晏开开心心地从床上跃起:“大黑你最好啦~”
他带着大黑走出房间,兴致勃勃地给大黑介绍他们如今所在的这一层炽日塔。
……然后就介绍到邵寄霜屋门前去了。
黑色大狗波澜不惊,率先上前顶开屋门。
姜岁晏默默把准备好的说辞咽下。
“岁岁,大黑。”早便听到动静的邵寄霜站在屋内,英俊的眉眼在炽日塔散发出的浅淡金光之下越发柔和温柔。
他温声道:“一路走来,岁岁应该也累了,和大黑进来休息一会儿吧。”
已经是元婴期修者的姜岁晏带着金丹期灵犬理直气壮地点头:“是该休息一会儿了。”
大黑狗脸冷静,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屋内,然后跳到软榻上趴下,静静闭上了眼睛。
姜岁晏看看自觉腾出空间的黑色大狗,再看看温柔含笑的恋人,果断伸出手。
手指纤长却不瘦弱,轮廓流畅肌肤细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春活力。
邵寄霜轻轻握住毛团团的手,牵着毛团团走到屋里。
而后,他关上屋门,再牵着毛团团走向不远处的椅子。
在椅子旁站定,还不待邵寄霜开口,姜岁晏便一把将恋人压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理直气壮地坐在了恋人腿上。
邵寄霜微怔,血瞳中却也忍不住渗出笑意。
“岁岁……”他轻声唤道。
姜岁晏歪歪头,动作里透着一股小动物般的懵懂无辜:“怎么了?”
“没什么。”邵寄霜放松身体,轻轻顺着毛团团细软的乌发。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少年,灵犬,华美绚丽的装饰和窗外透进来的柔和金光。
画面美好而明丽多彩。
“你难过吗?”最后,是姜岁晏打破静谧的氛围。
邵寄霜将毛团团有些凌乱的黑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边将发带系好边温声回答:“不难过。”
他坦诚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师尊捡到的弃婴,如今知晓身世,许是没有身为焰明灯时的记忆吧,我并没有过多的感触。”
“我还是我,是在溪花镇认识岁岁的邵寄霜,是和岁岁一起长大的邵寄霜。”
“但我既然知道了天机族一直在旁虎视眈眈,便不会逃避。”邵寄霜指尖轻轻触了下姜岁晏额间那颗明灿艳丽的红痣:“岁岁,我一直在你身边。”
“嗯。”姜岁晏抱住恋人:“我知道。”
虽然心中知晓兄长今晚大概率是要忙碌着处理妖族二皇子告知的事情,不会回来休息了,但姜岁晏看过邵寄霜后,还是乖乖地带着黑色大狗返回自己的屋子。
——当然,就算他不打算回去,黑色大狗也会咬着他的袍子把他硬扯回屋的。
修炼一夜,第二日睁开眼睛,姜岁晏就看到了自家兄长站在窗前挺拔的身影。
“哥哥?”边庆幸着自己昨晚的选择,姜岁晏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黑衣剑修淡淡答道:“你对我向来不设防,所以我进屋时没有惊动你。”
姜岁晏了然点头。
黑衣剑修:“风洵道君在妖族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们先回清妙宗。”
“好……”姜岁晏下意识应道。
“嗯?等等,哥哥,那邵寄霜呢?”兄长清冽的声线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姜岁晏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询问。
黑衣剑修语气平淡:“自然是跟在风洵道君身旁。”
“啊……”
黑衣剑修也不给幼弟提出更多疑问的时间:“还有其他东西要收拾吗?”
“没有。”姜岁晏摇头,站起身摸了摸大黑柔软的毛毛:“带上大黑就行了。”
“好。”黑衣剑修颔首,指尖微动,姜岁晏便觉手下一空,腰间灵兽袋一重。
姜岁晏疑惑:“哥哥怎么把大黑收起来了?”
“带着大黑有些不方便。”黑衣剑修解释。
姜岁晏本还没有理解,可是看着兄长身前突然撕开的漆黑空间缝隙,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从这里走?!”
幼弟睁得圆圆的黑眸晶亮又热切,黑衣剑修不自觉唇角轻勾:“是。”
“呜哇~”姜岁晏连忙抱住兄长手臂,兴奋催促:“快走快走!”
看着小脸上写满迫不及待的岁岁,黑衣剑修凤眸愈发柔和。
“抱稳了。”他提醒一句,下一刻,漆黑缝隙猛地扩大,将二人的身影吞没。
“哇——”姜岁晏被兄长护得密不透风,在混沌迷蒙的域外空间里留下一连串惊叹:“这就是渡劫期尊者的实力吗?哥哥你好厉害啊!呀——刚刚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吗?”
直到落在樛木峰上,姜岁晏脸蛋还是红扑扑的,明显还陷在兴奋之中。
姜明晏看着欢快扑腾的幼弟,唇边含笑。
什么邵寄霜,有一次域外穿梭吸引人吗?
兄长淡淡地想。
成功把幼弟的注意力拽回来的兄长满意地走进樛木峰殿内, 在长案后坐下。
说起来,岁岁也该询问妖族二皇子昨日和他商量了什么吧?
黑衣剑修思忖着,一抬眸, 就见幼弟跟一只欢快摇尾巴的软绒绒小狗崽似的, 正一圈又一圈乐颠颠地围着他打转转, 不禁失笑。
“还在激动?”
他笑着许诺:“日后岁岁还想体验,来找我就是了。”
姜岁晏乌润清澈的眼眸登时变得晶晶亮, 噔噔噔凑到兄长身旁, 眉开眼笑:“好呀!哥哥, 你对我真好~”
尾音软软拖长, 像是在蜜罐里滚了一圈, 透着满满的剔透甜意。
看着自家又乖又甜的幼弟,黑衣剑修忍不住揉了揉幼弟柔软蓬松的黑发,清俊的眉眼盈着浅而纯粹的温柔, 音色清冽,语气含笑:“我就岁岁一个宝贝弟弟, 不对岁岁好, 还能对谁好?”
“嘿嘿……”姜岁晏骄傲一昂头,超得意哒:“哥哥当然只能对我好啦~”
黑衣剑修神色纵容:“本该如此。”
被兄长简单几句话哄得心花怒放的黑发少年挤在兄长身边坐下,乌眸里盛满雀跃, 无形的毛绒绒大尾巴都要摇成快乐的螺旋桨啦, 哪里还有平常少年意气轻狂张扬的影子?
明明就是一个又乖又可爱的小朋友嘛。
黑衣剑修眸色轻缓, 伸手捏了下幼弟柔软的脸颊。
嗯,手感一如既往地好。
姜明晏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一个软乎乎的小坑出现, 然后在指尖离开时迅速消失。
——很可爱。
姜岁晏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还傻乎乎地仰着小脸, 笑容灿烂。
黑衣剑修瞧着这小家伙现在这幅傻乐的小模样,心尖软成一团。
想来岁岁如今是顾不得别的了。
黑衣剑修纵容又好笑地想着,主动提起:“岁岁,还记得我出了炽日秘境后发生的事情吗?”
“哥哥和朝曦殿下,还有其他被邀请过去的尊者一起去商量事情了。”姜岁晏困惑:“昨天才发生的事,哥哥今日便不记得了?”
岁岁收起软乎乎糯叽叽的笑容,开始用迷惑的小眼神观察自家兄长。
姜明晏无奈叹气,宠溺地呼噜一下幼弟毛茸茸的脑袋,没提自己那点觉着幼弟傻乎乎的思量,只是道:“昨天我答应过你要将所有可以说的事情都一一讲明白,岁岁你现在还要不要听了?”
“听!”姜岁晏连忙正襟危坐,严肃道:“要听的。”
黑衣剑修轻轻笑了下,刚要开口,却被姜岁晏打断:“哥哥,等等——”
黑衣剑修挑眉。
“让我先说……”姜岁晏讨好地揪住兄长袖口:“我猜猜嘛,看对不对……”
见幼弟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眼巴巴地望过来,黑衣剑修深邃凤眸中划过笑意:“可以,岁岁先讲吧。”
姜岁晏粲然一笑,赶忙将自己的猜测讲出:“朝曦殿下曾拒绝风洵师伯将真相告知我们。”
“无论他心中是怎么想的,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他是不想让我们进到炽日秘境找到静嘉姨母的。可这一次,他主动来樛木峰找你,希望我们能进到炽日秘境……”
“炽日秘境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而且,那东西只有我们可以拿到——不止是他,许多人都希望我们拿到那东西……”姜岁晏头脑转动得飞快,语速也逐渐加快:“这一次羲和城之行许多世家仙门都参与了,妖族真的有那么大的面子吗?他们是有共同的目标……我、你、邵寄霜……灵族,他们其实是把希望寄托在灵族上面。”
姜岁晏拧眉迟疑:“哥哥,所有人都知晓朝曦殿下的谋划吗?”
黑衣剑修明白幼弟的未尽之意,解释道:“朝曦殿下最初只告诉了各仙门掌门和各世家家主,再加上一个早就知晓静嘉姨母位置的风洵道君,其余人,哪怕是被邀请前往羲和城的各位尊者,也是不知道详情的。”
至于他们是否心中早有猜测……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黑衣剑修浓密眼睫轻落,遮住眼底波澜。
姜岁晏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人族、妖族,还有鲛人族巫族……”
想起那几位惊鸿一瞥身上满是浓厚异域风情的尊者,姜岁晏乌润的眸中浮现出认真:“几乎整个乾元界都惊动了,哥哥,是因为八年前的死城一事吗?”
“对。”黑衣剑修凤眸赞许地看着幼弟,眉眼间溢出些许骄傲:“岁岁,你的猜测是对的。”
他慢慢将昨日从妖族二皇子那里得知的事情经过一一道来:“八年前,青石城无声无息沦为死城。原因还未查明,短短数月,就又有两座城池步了青石城的后尘。”
姜岁晏静静听着兄长清冽微凉的声音。
“人族震动,各仙门世家纷纷派人查探,仍一无所获。”
“紧接着,坏消息接踵而至,北溟百族内也出现了类似情形。天谕门长老耗损寿元进行占卜,可天机蒙昧,毫无所得。”
“半年前,落凡城长孙氏几位嫡系子弟和多宝阁产生纷争,一向信奉以和为贵的多宝阁却异常强硬,那几个长孙氏子弟吃了亏,私下里便偷偷监视多宝阁,想要找到多宝阁的罪证。”
黑衣剑修唇角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许是胜利在望,他们得意忘形了,竟真的让长孙氏子弟发现了‘罪证’。”
姜岁晏微怔,望着兄长冷淡的眉眼,旋即明白过来:“天机族。”
“没错,多宝阁是天机族建立起来的。”黑衣剑修淡淡道:“多宝阁多年屹立不倒,除了芜洲,它的分阁遍布其余三洲。仙门世家都和多宝阁有所联系,可是真的问及多宝阁幕后者,竟一无所知。”
“事情一经上报,迅速得到了各族的重视。”
“天机族这些年越发沉寂,大部分族人缩在东陆城,就连各族难得放下恩怨联手调查死城一事他们都不曾参与。”
黑衣剑修微微嘲讽:“也多亏了他们不曾参与,这才给了我们查明真相的机会。”
“妖族如今几乎都是妖族二皇子在主事,他知道是天机族夺走了灵族守护多年的圣器,现在又发现天机族不知用了多少年以乾元界为棋盘众生为棋子布下一局……”
“这种时候,他倒是想起灵族来了。”姜岁晏眸光是和兄长相似的冷淡:“所以才有了我们前去羲和城,进入炽日秘境。”
妖族二皇子,果然永远都是将妖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姜岁晏:“哥哥,朝曦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了吗?”
黑衣剑修:“也许吧。各族联手的力量不可小觑,先前被蒙蔽,只是因为他们各自为营,从不关心这些罢了。如今认真起来,很快便将天机族的谋划查探出来。”
三千世界,乾元界不过其中之一。
乾元界的各族,无论起点如何,终究都是仙途漫长,关隘重重。
天机族族长踏入渡劫期后,心魔丛生。
他知道自己无法再进一步了,可他不甘心,竟生出了以整个乾元界为祭,取天道而代之的想法。
他偶然间得知灵族守护的圣器为乾元界本源所化,而且只要圣器存在,天道便根基稳固,很难被颠覆。
于是他骗取灵族的信任,将灵族覆灭,拿到圣器,想要将圣器驯服。可惜,他不得其法,最后只得僵持了下来。
但灵族族长并未放弃,他一边尝试各种方法让圣器认主,一边暗中布局,建立多宝阁,杀害其余渡劫期修者。
“这些年来那些沦为死城的城池,都已经尽数化为了他的养料。”黑衣剑修平淡道:“朝曦不知晓你我二人是圣器所化,他只是期望我们能从静嘉姨母那里得到些圣器的消息。”
“没想到,我竟阴差阳错进阶渡劫期。”黑衣剑修似是笑了下。
姜岁晏指尖轻颤。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兄长不提,他竟也想故作太平。
他努力回想,想起八年前,自己在清妙宗庇护下的水西镇突兀被一股力量传送到已经沦为死城的青石城……被传送走之前,他就站在距离多宝阁几步之遥的石板路上。
他记起他还曾和兄长在多宝阁发布任务,想要寻找姨母的踪迹……
唇角微抿,姜岁晏沉静地主动挑起话题:“哥哥,我们当初发布任务的举动,其实是主动将自己的存在告诉了天机族,对不对?”
“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黑衣剑修安抚地顺了顺幼弟单薄却坚韧挺拔的脊背:“姜家人是在天机族的指使下对阿爹阿娘动手,那时,他们就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姜家人选择动手的时机很巧妙。
和姜震俞约定的十年时间即将结束,眼见着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阿爹阿娘难免有些松懈,再加上他的灵根破碎,阿爹阿娘大部分的精力都被寻找灵植占据……
“阿娘本以为诅咒生效,院中又有她留下的碧叶金丝桃,姜家人会顾忌着不敢对我们动手。”
“至于天机族,他们曾在阿娘和姨母身上吃了圣器的亏,没弄清楚阿娘带走的那两件圣器的下落前,他们也不会轻易对我们动手。”
阿娘为他们考虑好了一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诅咒迟了几年才在姜家人身上显出踪迹,而姜儒恪等姜家小辈不知实情,竟意图将他们活活烧死。
姜岁晏闻言,伸手抱住兄长:“哥哥,阿爹阿娘在那边一直保佑着我们。”
“薄暮山脉里,玄光兽的神来一笔,将我们送到了中洲,彻底斩断了天机族对我们踪迹的掌控。”
他的眼眸恍若清透无瑕的宝石,流光溢彩,映出万千光辉:“哪怕后来我们自投罗网般去了多宝阁,可从多宝阁出来不久,我们就落入灵海,一消失就消失了五年。”
“等我们从灵海底出来,就已经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可怜了。”
黑衣剑修抱着幼弟,轻声道:“岁岁说得没错,阿爹阿娘一直在保佑着我们呢。”
“所以,哥哥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姜岁晏将下巴搁在兄长肩膀上,终究是提起了这个话题,眸色执拗。
黑衣剑修轻轻抚着幼弟的脊背,温声承诺:“会的。”
姜明晏和姜岁晏都不曾说起另一个选项。
是,姜明晏可以选择不去。
可是若死气蔓延,乾元界沦为废墟,又有谁可以独善其身呢?
姜明晏对自己将面临的情况一清二楚。虽说他和天机族族长是乾元界唯二的渡劫期,但天机族族长踏入渡劫期数万年,修为深厚,而他,踏入渡劫期不过几日的功夫。
他们之间的差距宛若鸿沟。
但这一次,必须去。
也必须成功。
姜明晏慢慢顺着岁岁乌软的长发,凤眸幽深似海,翻涌着沉沉的、对胜利迫切的渴望。
他的弟弟还需要他。
况且,他如何舍得让岁岁孤身一人去面对这偌大而又多变的世界?
姜明晏眸中情绪澎湃,最后尽数化为一往无前的锋锐。
北溟洲北侧, 蛛网似的漆黑裂隙交错布满天空,充溢着暴戾森冷的气息。
哪怕是远在九黎洲的清妙宗护宗大阵之内,也能隐约感知到那混乱的动荡。
姜岁晏坐在樛木峰一块光滑平坦的巨石上面, 神色沉静, 双眸轻阖, 额间鎏金灵纹璀璨,明艳红痣点缀其间, 散发着浅浅灵芒, 衬得浓墨重彩的容颜愈发动人心魄。
他的身边蹲坐着一条毛发顺滑威风凛凛的黑色大狗, 双目炯炯有神, 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很明显, 只要有人意图对它的小主人不利,它便会立即冲上去撕咬。
碎金般的阳光轻柔洒落,为阖眸静坐的姜岁晏镀上一层浅淡金光, 令他恍似一尊高坐云台无悲无喜的神像。
突然,黑色大狗站起身, 眼眸锐利地看向樛木峰下, 耳朵高高竖起。
“是清妙宗的弟子。”姜岁晏不知何时睁开了黑眸,伸手轻轻揉了揉黑色大狗的毛脑袋:“没事,大黑, 不用紧张。”
黑色大狗这才放松下来, 缓缓在小主人身边趴下。
姜岁晏垂眸, 遥遥看向那几个在山道上互相搀扶的清妙宗弟子。
他们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头发凌乱, 额间透汗, 很是狼狈的模样。
樛木峰上布有阵法,从外向内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 再加上姜岁晏已是元婴期修者,是以,这些刚刚筑基的内门弟子并未察觉到他的视线。
“唉,不过几头妖兽,就把我们弄得这么狼狈,要不是看护的师兄及时出手相助,恐怕我们现在就要在医修那里接受治疗了……”一个弟子感叹:“明晏仙尊还在和天机族那大魔头僵持,我们却这么没用。”
“风稷,这次是我们疏忽,没做好准备,下次注意便是了,不必如此悲观。”另一个弟子安慰道:“明晏仙尊和天机族族长都是渡劫期,他们那个层面的争斗哪怕是宗内长老都插不上手,更何况我们呢?我们先把我们手上的事情做好就是了。”
风稷神色渐渐好转:“你说得对……我只是有些担心……”
“我知道。”那弟子叹了一口气:“北面天空那般模样,我也担心 。可是事到如今,相信明晏仙尊吧。”
几个弟子搀扶着走远,身影渐淡。
姜岁晏收回视线。
“汪呜?”黑色大狗抬起头,轻轻舔了舔小主人柔软的脸颊。
“大黑,我如今还是没找到进入漆黑空间的方法。”姜岁晏抱住黑色大狗,语气迷茫:“我总觉得,那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黑色大狗安慰似的用尾巴轻轻拍了拍小主人的手臂。
姜岁晏望着北溟洲那片昏沉压抑的天空,眸色渐渐坚定起来。
如今,兄长身处战场,邵寄霜远在羲和城,褚峻宁和虞鸿泽历练尚未结束。
他独自一人,在兄长用血肉躯体撑起的安宁中焦躁不安。
可是,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