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晏淡定接话:“岁岁还把人家玄光兽认成了宇时兽。”
小家伙恼怒:“这个才不是重点!哥哥不要插话!”
姜明晏挑眉,不说话了。
岁岁这才满意地哼了声:“看到蒋师兄腕上的玄色布条我才想起来,然后我一下子就认出来啦!”
看着小家伙漂亮眉眼间飞扬的得意,姜明晏意味不明:“确实记忆深刻,岁岁不是一直夸他长得好看,是好看的小哥哥吗?如今很快记起来倒也正常。”
岁岁黑圆眼睛直勾勾盯着一脸淡漠的兄长。
姜明晏淡然回视。
最后,岁岁率先投降,耍赖似的搂着兄长脖子:“岁岁心里最最好看的一直是哥哥,哥哥才是最棒的!”
他想了想,大声道:“哥哥是梅枝雪,是水中莲……”
姜明晏连忙把小家伙摘下来,无奈捂嘴:“行了行了。”
“嘿嘿嘿……”岁岁偷笑。
姜明晏叹气,清俊眉眼间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小坏蛋。”
岁岁坦然收下兄长带着纵容宠溺的评价,而后把捂着嘴巴的手拉开,大眼睛忽闪地望着兄长:“世界上最最好看的哥哥,请问你可以带着你的宝贝弟弟去找阁主吗?”
“嗯?”姜明晏低眸:“岁岁不再休息一会儿吗?”
“有哥哥在,岁岁很快就浑身都是劲儿啦,一点也不累。”小家伙眨巴着黑圆睛,笑容软甜:“我们去看看望归镇里的情况好不好?”
姜明晏丝毫不意外,只是眸色愈发柔和:“可以。”
他把小家伙放在地上,然后朝岁岁伸出手:“走吧。”
“好耶!”岁岁高高兴兴地牵住兄长的手。
一推门,倚在门对面墙上摇着玉扇的青年便闯入眼帘。
“唐九?”岁岁好奇:“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们出来呀。”唐九笑得潇洒:“我就知道你们兄弟俩说完话肯定会出来的,才不会老老实实休息。”
岁岁睁圆眼瞅他。
“走吧。”唐九手欠地捏了下岁岁可爱的包子头,在小家伙愤怒的视线中引路:“领你们去看看那些死去百姓的尸体。”
“放在江平阁里?”岁岁顾不得生气了,疑惑地问唐九:“他们的亲人会同意吗?”
“这些百姓……”唐九沉默一瞬:“都已经没有亲人了。”
岁岁脚步一顿, 下意识往兄长身旁蹭了蹭,漂亮的小脸蛋严肃起来。
姜明晏垂眸瞧着这只心情不自觉打蔫的猫崽,略一思索, 一弯腰便把小家伙揣进了怀里。
“哥哥?”岁岁搂着兄长脖子小小声疑惑, 还有点不好意思, 但一双圆亮的黑眼睛却忍不住亮晶晶,像是藏了两颗欢喜的小星星:“你怎么突然就把岁岁抱起来了呀?”
“不是岁岁自己说的吗?岁岁还小呢。”姜明晏轻笑:“那哥哥抱着岁岁不也是正常的吗?”
小家伙哼哼唧唧, 知道兄长是在安慰自己, 高兴中卷着点害羞, 小脑袋干脆往兄长颈侧一埋, 不说话了。
姜明晏深沉如墨的凤眸中划过笑意。
唐九被小家伙娇憨可爱的举动逗笑, 慢下脚步,心底那点沉重散去,好笑道:“哟, 我们岁岁还会害羞呢?”
“又不是你。”姜明晏淡淡道:“你倒是永远不会害羞。”
嫌弃他?
唐九哼笑:“难道你就会害羞?”
他目光扫过姜明晏和岁岁,含着些许认真, 调侃似地说道:“你们兄弟俩性格倒是没有几分重合。”
姜明晏抛给他个冷淡嘲讽的眼神, 下颚微扬,示意他别废话了,赶紧带路。
唐九无奈摇了摇头, 老实领路去了。
但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方才说起的话题。
唐九在心里叹了口气。
姜明晏和岁岁这兄弟俩, 性格确实称得上是南辕北辙。
姜明晏冷冷淡淡, 那双凌厉凤眸似乎除了岁岁,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身影。想来哪怕是天塌了, 只要不影响到岁岁, 姜明晏便只会冷眼旁观。
他不会恶意陷害旁人,也不屑于那些鬼魅手段, 如同雪谷青松般孤傲挺拔,淡漠到唐九时常怀疑他偷偷修了无情道。
可就是这样一个漠然沉冷的剑修,居然会养出来一个可可爱爱的小甜包。
唐九每次正视这个事实时,都颇觉不可思议,甚至还有点想向姜明晏请教养娃经验。
但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如果他真要问出口,唐九已经能想象到姜明晏冷嘲的神色和那句“我们岁岁乖巧可爱,不用教也是如此。”
——当然了,不是这句也会是其他类似的句子。
总之,姜明晏的核心意思就是岁岁是独一无二的,他没有教,一切都不过是岁岁天性的自然流露而已。
不愧是姜明晏,护弟狂魔名不虚传。
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唐九摇了摇玉扇,默默地想。
安置百姓尸身的房间是江平阁后面专门为了此事建起的,在地下,有单独的楼梯通往。
在唐九的带领下,他们几人很快就走到了楼梯尽头。
一扇关得严严实实的漆黑铁门沉稳矗立着,坚固而沉默。
唐九望向铁门,先前因为岁岁可爱的动作而轻松些的心情再次沉重下来:“就是这里了。”
岁岁犹豫了下,慢吞吞地用脸蛋蹭了蹭兄长后,才抬起小脑袋在兄长耳旁小声道:“哥哥,放岁岁下去吧。”
姜明晏抚了抚岁岁的脊背,然后便依言把小家森*晚*整*理伙放下来。
岁岁一站稳就拉着兄长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和唐九一同站在离铁门极近的地方。
“有些凉。”小家伙歪头感受了下,又指着铁门上玄奥的阵符问唐九:“唐九,你能解开吗?阁主应该将打开铁门的法诀教给你了吧?”
“尸身易腐,为了保存死亡百姓的身体,这屋里的每一面墙上都刻满了降温凝冰的符文。寒意外渗,屋子外面虽不及房间里的冰冷,却也能感觉到些凉意。”唐九先是解释小家伙前面的问题,然后挑了挑眉,笑道:“岁岁这会儿想起阁主了?”
“我早就想到了。”岁岁不满:“之前我和哥哥说话时,也是说要去问问阁主可不可以在望归镇里查探。阁主是江平阁的主人,他让我们进到江平阁里也是为了防止我们被冥诡兽控制,岁岁这些事还是知道的。”
“岁岁都知道呀。”唐九忍不住侧眸打量了下这只站在身旁脸颊上还带着软软婴儿肥的小家伙:“那岁岁怎么问都没问就跟我走了?”
“是哥哥和岁岁一起跟着唐九走了。”岁岁严肃着脸蛋强调:“唐九,你不要以为岁岁什么都不懂。”
“唐九不会因为我们之前认识、是好朋友,便不经主人家同意随意带着我们乱跑的。”小朋友神色认真,乌黑眼眸中的光芒明亮而灿烂:“唐九一定是和阁主说过了,才带着我们来看百姓尸身的。”
“……岁岁你这小家伙……”唐九面色变了变,最终尽数化为无奈,眼中弥漫着动容。
他喃喃:“你怎么这么可人疼呢?”
岁岁奇怪地看了眼莫名其妙就出声感慨的唐九,然后慢吞吞补上后面没说完的话:“况且岁岁还有哥哥呀,哪怕岁岁判断错了,哥哥也不会弄错哒!既然哥哥没有制止唐九的行为,那唐九就一定是可靠的。”
唐九:“……”
岁岁继续道:“而且岁岁是好孩子呀,大家都喜欢岁岁,当然是可人疼的小朋友啦!”
唐九:“……”
唐九:“我们还是进去吧。”
刚才姜明晏是不是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可恶的弟控肯定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唐九愤愤。
铁门一打开,寒意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靠墙铺着整齐干净的竹席,上面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姜明晏下意识想伸手遮住岁岁的眼睛,但手指刚动了下,他就强行压下这股冲动。
他垂眸瞧着认真打量着百姓尸体的岁岁,眸色欣慰,却又有一些遗憾。
岁岁总会长大,他想。
他不能成为岁岁成长道路上的阻碍。
唐九余光瞥见姜明晏神色的变化,伸手拍了拍姜明晏的肩膀。
姜明晏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躲开。
“哥哥,书上说冥诡兽喜食人族脏器。这些百姓的脏器,特别是心脏,都已经没了踪影。”岁岁走了一圈,再次回到兄长身旁时仰头道。
姜明晏颔首:“没错。”
他教道:“岁岁,你方才可以直接用神识查探,用神识查探会更清晰些。”
岁岁按兄长所言试了试,发现确实是这样,小脑袋点点:“哥哥,我明白了,下次会注意的。”
姜明晏赞许地摸摸岁岁细软的黑发,又问道:“岁岁还有其他发现吗?”
“还有其他的吗?”小家伙困惑:“他们是被冥诡兽杀害的,身上的痕迹也都是冥诡兽留下的……还有吗?”
“不,应该还有一头妖兽。”姜明晏领着岁岁走到一具尸体旁,眸色渐深:“岁岁你看他身上的爪痕。”
岁岁低头去瞧。
尸体从胸到腹被撕开了一道裂痕,其中的脏器都已经消失,旁边残留着几道深深的爪痕。
岁岁没瞧出什么异样,问兄长:“这不是冥诡兽留下的吗?”
“江平阁的修者一直没找到冥诡兽的藏身之处。阁主推测这只冥诡兽是四品妖兽,有金丹修为。”唐九插话道:“阁主虽然身上有伤,却也是金丹修为。他守了好几夜,看到的一直是百姓被控制着自相残杀。除了几个百姓身上有爪痕,大多数百姓身上的伤痕都是在搏斗中被亲人、恋人留下的。”
唐九:“百姓死亡时,脏器都还在,但一转眼功夫,脏器就消失了。”
“所以这爪痕是另一只妖兽的?”岁岁惊讶:“是它把死亡百姓的脏器取走,带给冥诡兽吃。”
“江平阁一直没发现冥诡兽藏在哪里……”岁岁回忆灰衣小童向他们讲述冥诡兽时的神态动作:“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另一只妖兽,只以为是冥诡兽作乱……那只妖兽的移动速度应该很快吧?没有人看到它,也追不上它。”
“没错。”唐九点头,望着尸体上的爪痕,沉下脸:“是风骨狼。”
岁岁怔住:“风骨狼?”
小家伙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兄长,黑眼睛湿漉漉的,像在暴风雪中迷失方向的小猫。
姜明晏抱起岁岁,抚着小家伙的脊背,清冽嗓音沉静而笃定:“岁岁不要怕,有哥哥在。”
“你是因为风骨狼才留在望归镇的。”这虽是个问句,姜明晏却是以陈述的语气讲出。
姜明晏没有看向唐九,但唐九知道,他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不全是。”唐九坦然道:“我从天谕门回到芜洲看望家人,偶然经过望归镇,注意到镇中过于严密的守卫,有些好奇,便走了进来。”
“我如今是金丹修为,阁主将他怀疑镇中不止有一只冥诡兽作乱的事情告诉了我,并且希望我能留下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毕竟关乎整个镇子百姓的安危,我同意了。”
“我和阁主设局,引出了风骨狼和冥诡兽,也是这时我才知道这其中竟然还有风骨狼的事。这两只妖兽实力强悍,望归镇只有我和阁主能阻拦它们,可我们两个一个身上有伤,一个不擅长战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带着轻伤离开。”
“曲源庄因风骨狼而遭祸,但当初那只风骨狼已经伏诛,我不至于见一只风骨狼就恨一只风骨狼。”
“可我确实也因为这一点而对望归镇的事情更加上心了。也因此,我发现了阁主的不对劲。”
“他似乎对风骨狼袭击望归镇毫不意外,我还听到过他和他身边那个青年发生争吵,阁主说自己应该一人离开,他不能在害了曲源庄之后再牵连满镇百姓——他们很警觉,我只听到这一句,但已经足够了。”唐九冷冷道:“也许叫曲源庄的地方很多,但和风骨狼扯在一起……哪有那么多巧合?”
岁岁听着唐九的讲述,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虽然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岁岁仍然记得陈伯爽朗的笑声和温厚的手掌——很温暖,像阳光一样。
“你打算怎么做?”姜明晏问。
“我之所以能听到他们的争吵,是因为我那时恰好要给阁主送我卜算的结果。我知道会有转机出现,所以我本来打算等望归镇的事情解决了再去询问阁主。但我没想到转机会是你们……”唐九耸了耸肩:“而且你们的修为也比我想象中的要高。想来今晚便能将冥诡兽和风骨狼处理了。”
唐九轻笑:“那明晏道君还有岁岁小修者,想来你们是不介意现在就去问个清楚的吧?”
岁岁忙不迭点头,又眼巴巴瞅着兄长,乌溜溜大眼睛中满是迫切。
姜明晏摸了摸岁岁嘟起来的脸蛋,轻轻颔首:“自然不介意。”
他们走出这间冰冷的屋子。
岁岁看着唐九动作利索地合拢铁门,小嘴抿了下,在唐九转身看过来时小声道:“岁岁一直知道唐九是好人。”
“哥哥和岁岁,都是这么认为的。”
唐九一怔,眼中映出红袍雪肤的小团子认真而真诚的神色,视线往上移,少年剑修平静点头。
“我知道。”也许过了许久,也许只是几息,唐九勾起唇,轻声道。
回去时,姜明晏抱着岁岁走在前方,唐九跟在他们后面。
他看着岁岁的小红袍与少年剑修如雪的白袍在走动间交织纠缠,恍若烈焰与薄雪碰撞,绮丽明灿且异彩纷呈,还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亲密融洽。
于是,唐九唇边笑意不由得更深。
他想,岁岁毋庸置疑是只好崽,至于姜明晏嘛,勉勉强强也能算是个好人。
所以,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见可爱起意,捏着一块猫爪糕就去诱|惑人家的小胖崽。
第89章
兄长的胸膛还带着些少年人的单薄, 但对于岁岁来说,这个浸着冰雪微凉气息的怀抱一直都是他最稳固、最可靠、最坚不可摧的港湾。
小家伙跟一只软乎乎的小猫咪似的,乖乖巧巧地窝在兄长怀中。细白的小手指头揪着兄长胸前的衣服, 顶着两个圆润包子头的小脑袋还时不时蹭蹭兄长脸颊。
姜明晏感受着脸上毛绒绒的触感, 心尖软软。
他一边想着岁岁的包子头肯定会被蹭得毛蓬起来, 等这小家伙发现,准会不高兴地嘟起小脸蛋, 一边又有些好奇, 想知道岁岁的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都忘记保护他金贵的头毛毛了。
岁岁确实是在沉思。
而且是在想些令人心情降至谷底的事。
岁岁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回忆那段在曲源庄度过的日子了。
一是因为那时的岁岁还太过年幼, 二则是因为与曲源庄有关的大部分记忆, 都与陈伯有关。
陈伯已经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和阿爹阿娘相见去了。
小家伙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曾对着漫天星辰虔诚许愿, 希望他们在那里诸事顺遂,万事胜意。
可是, 岁岁终究还是一个小孩子, 一个在兄长庇护下烂漫成长的小孩子。
与曲源庄相关的、无论多么灿烂明艳的回忆,最终都会尽数归于那满目的废墟。
所以,岁岁不喜欢, 不高兴。
所以, 岁岁会不自觉地阻止自己去回想关于曲源庄的一切。
但这样是不对的, 小家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认真地想,岁岁不去想陈伯, 可是陈伯一定会想岁岁呀。而且, 兄长早就教过岁岁,一味地躲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好在呀, 岁岁和兄长马上就要把曲源庄之祸背后的隐情弄明白啦!
岁岁不会再躲避了。等将望归镇的事情解决后,岁岁要和兄长一起去看看陈伯。
小家伙下定决心,终于不再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兄长脸颊了。
“哥哥,等望归镇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去看看陈伯好不好呀?”岁岁抬起小手搂住兄长脖子稚声询问。
姜明晏微怔,然后轻轻笑起来,清俊的眉眼柔和:“好。”
他们被玄光兽传送到中洲,后来又被困在了灵海底……零零碎碎,已经近六年不曾去看望陈伯了。
兄长想到的,岁岁自然也想到了。
但是作为一只被爱意围绕的崽,小家伙一点也不慌,毛脑袋骄傲昂起,奶声奶气得意道:“陈伯最疼岁岁啦!陈伯不会怪岁岁的,但是哥哥可要好好给陈伯解释哦~”
姜明晏失笑:“小机灵鬼。”
恃宠而骄的小坏蛋。
“嘿嘿嘿……”
恰好,姜明晏踏上最后一阶台阶。前方,就是他们先前走下去的楼层。
姜明晏在楼梯口站定,身后唐九几步跨过楼梯,利索地走过去。
唐九这人虽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其实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他没有提岁岁和姜明晏先前的对话,只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自然道:“前面就是我领路了。我在江平阁这么多日子,可是把江平阁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遍。”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岁岁小声吐槽:“唐九,你像个不怀好意的坏蛋。”
“嗯?”唐九挑眉,边领着姜明晏和岁岁往里走去边好笑道:“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干,稍有些敏感的地方我都不会去的,岁岁可不能冤枉我。”
“自相矛盾。”小家伙哼哼:“你一会儿说有些地方不会去,一会儿又说把江平阁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遍。”
“你不会在骗我们吧?”岁岁小眼神怀疑。
“这你就不懂了吧?”唐九“唰”地打开玉扇摇了摇,洋洋得意地笑起来:“我可是天谕门的亲传弟子,哪怕不亲自去走一圈,摸清一个江平阁的布局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笑得有点恐怖。”岁岁瞄了眼走在兄长身侧的唐九,把目光移开,耿直道:“怪吓人的。”
“好你个小坏蛋。”唐九合起玉扇,隔空点了点岁岁的脑门:“我好心告诉你我的独家秘诀,你还嫌弃我。”
岁岁调皮地一吐舌头,圆脸蛋呼噜呼噜就埋进了兄长颈侧。
嘿嘿,溜了溜了。
唐九简直被这顽皮的小家伙弄得哭笑不得,看向姜明晏:“你不管管你弟弟?”
“你说得那些大多数天谕门弟子都能做到。”姜明晏淡淡道:“你夸大事实,还想让我教训岁岁?”
“好呀,坏蛋唐九!”岁岁像只长耳朵的蓬松胖兔子,“嗖”地竖起那双无形的毛绒耳朵,小脸蛋也不埋了,凶巴巴地看向唐九:“你忽悠岁岁!”
“咳。”唐九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到不远处右侧紧闭的屋门时,眼前一亮:“我们到了,阁主平日里就在这里歇息。”
说着,他几步上前,敲响了屋门。
岁岁气哼哼,小声嘟囔几句,才安静下去。
这时,他感觉视野骤低,忍不住疑惑地看向兄长。
姜明晏将岁岁放下,看着他站稳后才轻声解释道:“被旁人看到岁岁被哥哥抱着,岁岁会不好意思的。”
是哦,岁岁恍然。
都怪唐九,害得岁岁光顾着生气去了,都忘了这一茬啦!
不过兄长这么一说,岁岁心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既感动又不好意思。
“哥哥最好了。”小家伙“叭”亲了兄长脸颊一口,然后在屋门打开那一瞬噔噔噔跑了过去,留下姜明晏慢慢直起身,唇边带笑。
“唐公子?”蒋溪源看到唐九时微愣:“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唐九笑着侧了侧身,让蒋溪源看到他身后的岁岁和姜明晏:“我们是有其他事情想要询问阁主。”
蒋溪源看到岁岁和姜明晏时神色更缓和了些,但他犹豫一下,还是低声道:“阁主已经歇下了……”
“溪源,让唐公子他们进来吧。”阁主从内室走出,沉声吩咐道。
蒋溪源便依言让开。
阁主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先是在唐九身上停顿须臾,然后看向岁岁和姜明晏:“两位曾在薄暮山脉救过蒋溪源他们一命,先前未曾道谢,实在失礼。日后两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们开口,我们愿尽绵薄之力。”
站在阁主身后的蒋溪源上前道谢。
姜明晏收下蒋溪源的谢意,然后低声道:“我们今日前来确有一事想要询问阁主。”
阁主眸色微动:“道君请说。”
“不知阁主可知道曲源庄?”姜明晏道。
岁岁看到蒋溪源面色骤变,阁主没有他反应那么大,却也同样神色有异。
岁岁忍不住抿了抿唇,心脏砰砰直跳,乌润眼眸越发明亮。
“阁主。”唐九出声:“那日我来将卜算结果告知时,听到了你和蒋溪源的争吵。虽只是模糊的几句话,却也让我心中有了些猜测。”
“阁主可能不知道,我虽不是曲源庄人氏,却也曾在曲源庄住了数年。风骨狼闯入曲源庄时,我回家探亲,侥幸逃过一劫。”
“明晏道君和岁岁同我一样,在曲源庄住了许久,只是那日恰好不在庄里,才留得性命。”唐九苦笑。
“阁主,请您将曲源庄之祸的背后原因告诉我们。”岁岁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中央,向阁主深深一揖,诚挚道:“我和哥哥的亲人葬身在风骨狼口中。亲人已逝,可是恩怨未消。我们想知道,风骨狼为何袭击庄子。”
蒋溪源在阁主身后羞愧地垂下脑袋。同时,阁主躲开岁岁的礼,灵力轻柔地扶起神色肃穆的小孩子。
他忍不住咳嗽几声后,轻叹:“小公子请坐。这一礼,我受之有愧。”
他陷入回忆:“既然诸位都是芜洲人氏,想来应该都听说过望归镇向来以团结出名。”
在阁主开口时,岁岁心中突然安定下来。
小家伙没有坐回椅子,而是走到兄长身旁,牵住了兄长的手,闻言点点脑袋:“望归镇的人在外腕间都会系上一块玄色布条,用来庇护自己。看到玄色布条,只要不是深仇大恨,敌人害怕被望归镇记恨,一般来说是不会下死手的。”
阁主颔首,而后继续道:“望归镇的修者组成了江平阁,江平阁虽然名声不显,但在某些知情人眼中,却是一把极好用的刀,这也是望归镇的底气之一。”
唐九怔住,拧眉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阁主见此微微一笑:“只有芜洲的一些家族的家主或者是准继承人才知晓江平阁的用处。”
唐九了然。
“当初,是武安城姜家的姜儒恒找到我们,希望我们能带他进薄暮山脉。”
说到这里,阁主面色沉了下去,眸中恨意翻滚:“我们交易的时候,姜家那边说的是姜儒恒只是想要长长见识,我们只需要护着他在薄暮山脉外围活动就好。正常来讲,薄暮山脉外围修为最高的妖兽是筑基大圆满修为,为了以防万一,我特意一同前往。”
“本该平平安安的一次交易,却因为姜儒恒的贪心毁掉了。”阁主冷冷道:“当时除了我们的人,姜儒恒身边还有一些姜家的修者。这些修者对姜儒恒唯命是从,姜儒恒借助他们的力量,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带着他们进了薄暮山脉更深处,采了一株雪玉参。”
“他们若是在外围采几株灵植,倒也没有什么问题,采了便采了。可是他们竟一声不吭进到薄暮山脉深处,什么都没弄清便因为贪婪采下雪玉参,还因为担心我们抢夺,私自隐瞒了雪玉参的存在……”
阁主剧烈咳嗽起来,平复下来后心情似也平静了些,声音虽然仍含着深深的恨意却也冷静许多:“直到风骨狼找上门来,我们才知晓此事。而且,他们一招惹就是两只金丹期风骨狼。”
“江平阁死伤惨重,我强行使用秘术才在两只风骨狼的围攻下勉强重创其中一只,带着所剩无几的江平阁修者离开。”
阁主冷笑:“而造成一切的姜儒恒呢?他吓得抛下了雪玉参趁乱逃走,独留我们苦战。”
“雪玉参有入土即遁的特性,我不知道姜儒恒他们是怎么将雪玉参弄到手的,但姜儒恒逃走前故意将装雪玉参的玉盒打翻扔下,就是希望雪玉参遁走后风骨狼忙于寻找雪玉参,放弃追踪他们。”
阁主苦笑了下:“实话实说,我们也从姜儒恒的这个举动中受益不少,否则恐怕伤亡会更加惨重。”
“后来,曲源庄之事传来,据说是风骨狼无缘无故袭击……”阁主低声道:“那时我便猜到了,是雪玉参不知为何进了曲源庄,才惹来一场祸事。”
“我听说当时袭击曲源庄的只有一只风骨狼,身上除了被偶然经过的元婴修者击杀时留下的伤痕外并没有其他大的伤痕,便以为那只被我重创的风骨狼没熬过去,先死了。”
“两只风骨狼都已经死了,我心中难免松了一口气。直到如今,望归镇遭祸,我才知道原来那只重伤的风骨狼还活着。”
姜明晏坐在一旁,默默听着阁主的讲述,眉骨凌厉,凤眸似酝酿着风暴的深海,黑沉沉地望不清其中情绪。
他没有说话。
岁岁紧握着兄长的手,心中沉甸甸的,也没有说话。
最终,是唐九沉默须臾后,问道:“后来呢?”
“当初的拼死一搏毁了我的根骨。”阁主轻叹:“若不是溪源他们冒死进薄暮山脉采来玄宁草,我恐怕早就魂归天地了。”
说着,阁主感激地看了岁岁和姜明晏一眼:“但是哪怕我还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江平阁实力大伤,向姜家寻仇一事,也只得一直搁置。
迟来了数年的真相冲击,岁岁姜明晏还有唐九走出阁主房间后,不必言语,便各自沉默着回屋收拾情绪。
兄长坐在床边,岁岁坐在兄长怀里。
外面阳光金灿灿的,透过窗子描绘出一地绚烂,可屋内的氛围却是截然相反的清清冷冷。
许久,是岁岁率先开口:“哥哥,我们看完陈伯后,去武安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