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岁岁许是因为白日里耗费了太多精力, 只是动了动圆乎乎的小身子, 翻了个身,并没有被吵醒。
长孙莲雯秀眉紧蹙,不耐道:“五公子如今连我同旁人说什么都要管吗?”
“莲雯。”巫辰神色微沉, 不满地唤了一声。
紧接着,他的目光移向姜明晏。
姜明晏冷淡抬眸, 见巫辰眼中是熟悉的敌意与轻蔑, 却无一丝惊诧之意,便知晓他是刚刚醒来,并没有听到他和长孙莲雯之前的对话, 心底微松。
“我们在说小床上的小孩子。”长孙莲雯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她懒得继续同巫辰纠缠, 便拿出先前的理由搪塞:“小孩子天真可爱,哪怕他睡着了, 我也愿意看他睡觉。”
边说着, 她边示意那边不知如何是好的两个石青色衣裙女子不必管,安心修炼就是。
赵庸玉见此, 犹豫了下,也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莲雯的话虽是在敷衍巫辰,但也是出自真心。因此,巫辰竟一时迟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想了想,站起身,大步朝姜明晏他们站立的地方走了过去,望着小床里趴在被子上呼呼大睡的小胖崽眯起了眼睛。
姜明晏立时警惕起来,眸色微寒。
“一只小崽子而已,哪里值得你看那么久?”巫辰没在意姜明晏的神色,打量了岁岁一会儿,扭头去问长孙莲雯。
长孙莲雯望着小胖崽没说话。
巫辰就又看向姜明晏,语气不屑地嘲讽:“这只小崽子长得这么矮,你是怎么喂的?你有空还是多挣点灵石吧,多买些灵兽奶喂他。否则,小心这只小崽子一直是个小矮子。”
姜明晏微怔。
灵兽奶……
“巫辰!”还不待姜明晏追问,长孙莲雯就拧眉怒道:“你瞎说什么呢?不要乱出主意!”
“岁岁是人族孩童,又不是北溟百族的小幼崽,怎么能喝灵兽奶?灵兽奶里浓郁的狂暴灵气会将他的经脉破坏掉的。”
她看向姜明晏,神色认真:“你不要相信巫辰的话,喂小孩子的话,你买些稀释过的灵乳就好。灵乳里的灵气最是温和,比较适合岁岁这样的小孩子。在中洲,很多修者都是这样喂养小孩子的。”
“灵乳也太温和了吧?再稀释一番,就更没什么力量了,根本无法锻造经脉。”巫辰反驳道。
“人族孩童那么脆弱,当然是温和些好。”长孙莲雯淡淡道。
“北溟百族的幼崽小时候也很脆弱啊……”
长孙莲雯和巫辰因为应该如何喂养一只小幼崽而辩驳起来,姜明晏站在一旁,面上不显,心中却忍不住沉思。
原来,并不能用灵兽奶喂养人族幼崽吗?
怪不得他当初在武安城找遍了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没发现有售卖灵兽奶的。
可是,阿娘是不会害他们的,他幼时也是灵兽奶喂养,不也平安成长到了今日?
阿娘既然这样做了,总是有她的道理的。阿爹不是也没有阻止吗?
北溟百族……
姜明晏遥遥望向薄暮山脉深处。
那后面,是辽阔繁荣的中洲。
从中洲出发,向北而行,可以到达异族林立的北溟洲。若是往东而去,又可到达仙门众多、广纳弟子的九黎洲。
他想要的答案,都在那片遥远而繁盛的土地之上。
“喂,小子,你觉得呢?”和长孙莲雯得不出一个结论来,于是,巫辰转而去问姜明晏:“你是这小崽子的哥哥,你要怎么喂养他?”
“岁岁已经三岁了,他现在每天吃果泥肉泥。”姜明晏平静道。
巫辰不满,还欲追问,却被长孙莲雯打断:“他家里的小孩子,他是岁岁的兄长,自然想怎么喂就怎么喂。”
“你、呵。”巫辰不说话了。
姜明晏却看向长孙莲雯:“我和岁岁在薄暮山脉最外围和你们分开。”
长孙莲雯颔首。
既然见到了姜明晏,那她这一行最大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不过,她没有就此打道回府的想法。
翻越薄暮山脉不易,她会在芜洲四处看看,也算是历练一场。
至于为何突然决定不再去姜府,这些事情她自会和同行之人解释的。
长孙莲雯望了望周围静谧的深林,她和姜明晏的对话并不能隐瞒过三长老。
不过,三长老没有出面阻止,便是相信她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些。
发现姜明晏和长孙莲雯之间似有什么默契,巫辰狐疑地眯起眼眸,问姜明晏:“你怎么突然要和我们分开?”
“因为我还需要去薄暮山脉最外围采些灵植换取灵石。”姜明晏冷淡道:“你不是让我有空就多挣点灵石吗?”
“算你识相。”巫辰找不出姜明晏的错处,只能愤愤抛下一句话,转身回了古木之下修炼。
睡着之后夜间发生的种种,岁岁自然是半点也不知晓。
他迷迷糊糊中支撑起沉哒哒的眼皮,奶声奶气地安慰好自家脆弱的兄长后,便自觉岁岁今天超级棒,又完成了一件超大的大事!
于是,岁岁一边小声咕哝着哥哥不听话,一点也不乖,不仅自己不睡觉觉,还要揪着崽睡觉觉!一边任由困意席卷,裹挟着意识陷入黑沉梦乡。
但下一刻,岁岁发现自己不困啦!
小胖崽现在浑身都是劲儿,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再一次带着桃桃和血血去帮哥哥打坏蛋!采紫色花花!
可是小胖崽一点也不开心。
岁岁要睡觉觉!
于是,小胖崽重重地、超大声地“哼!”了一声。
然后,岁岁就听到了一个沙哑的男声嘟嘟囔囔着,满是不耐烦:“真是的,一天天的,老的走了小的又来了,给你亮起来总行了吧!”
乌漆嘛黑的空间中央‘咕嘟’一声亮起柔和明光,一棵熟悉的圆润小树浮在其中,轻轻摇晃着绿蓬蓬的树冠,叶色青碧,绒绒可爱。
岁岁惊奇地瞪圆了乌润眼眸,仰着小脑袋东瞧西瞅,也没看到哪里藏了个身影,只得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
但不过几息,岁岁就又高兴起来。
他快快乐乐地朝着小树扑腾过去,像只撒欢儿的小狗崽。
“哼,小麻烦精还挺可爱。”许久,漆黑的空间里响起一句小声嘀咕。
小麻烦精本精却根本没听到那男声的评价,他已经被圆润小树占据了全部心神。
岁岁上一次来这片空间时,是在和碧叶金丝桃契约后不久。
虽然中间隔了一年多的时间,但岁岁却丝毫不觉得生疏。
他围着小树转悠了几圈,继而圆眼睛一亮,嘻嘻偷笑起来。
“岁岁要给哥哥带回去。”小胖崽自言自语:“哥哥也想要小树哒~”
说干就干,小家伙伸着短胳膊短腿,努力抱住小树,嘿呀嘿呀地往外拖。
“给哥哥!”岁岁一边搬树,一边还给自己加油鼓气:“岁岁可以哒!”
但忙碌的小胖崽下一刻就被人给捉了个现行。
“你这小麻烦精怎么还想连吃带拿呢?”男声颇有些惊奇。
他开始赶崽:“走吧走吧,快走吧。”
紧接着,空间震荡起来,无形的波纹一圈圈荡开,绿蓬蓬的小树化作青芒散去。
岁岁忙不迭伸出小胖爪去够,但却扑了个空。不仅如此,小胖脚丫还一下子踩空了,圆滚滚的小身体被一股力量柔和地包裹着排斥了出去。
“岁岁的小树!”
胖崽震惊!
那是要带给哥哥的小树!
“急什么,不迟早都是你的?”
把那小麻烦精弄了出去,男声看着再一次暗下去的空间,暗自嘀咕:“再说了,一个奶娃娃,也想从我这里带走长生木?”
崽不大,还心不小嘞。
另一边,小胖崽直到落到了厚厚的毛毯上,还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悲愤。
呜呜呜,岁岁的小树没了……
不过,前方光幕很快亮起,闪动的人影开始说话,激昂的语气瞬间就吸引了岁岁的注意力。
“就你?真是不自量力,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赶紧交出信物,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闹哄哄的宽敞大厅中,微胖少年语气厌恶,神色高高在上,看着他身前的少年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呜?”岁岁疑惑歪头。
这个坏蛋不是刚刚被他和哥哥打趴下了嘛?怎么又出现了呢?
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姜儒恪诶……
岁岁不开心地鼓起了腮帮子,但和上一次落进这个奇异梦境一样,小胖崽无法动弹,只能默默地看着光幕里的一切发生。
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地四处打量着,很快就将光幕中认识的人都挑了出来。
今天和哥哥一起遇到的穿黄衣服的大姐姐,她看着岁岁的眼神很温柔的,岁岁喜欢~
那个‘元婴’老爷爷,哥哥好像很喜欢‘元婴’诶……
说岁岁是胖娃娃的……好吧,不是坏蛋。
岁岁噘着小嘴把赵庸玉从坏蛋名录里拖出去。
林林总总的,小胖崽不一会儿就挑出了好多人。
但是最后这个少年,岁岁却有些迟疑。
是……哥哥吗?
少年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袍,整个人却与身上的衣服格格不入,似乎是临时被人压着换了一身不合身的新衣。
他很瘦,几乎就是一个骷髅架子了,只有薄薄一层皮裹着骨头,似乎轻轻一戳就会碎裂。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脊背依旧挺直,眉骨锋利得近乎刺目,不仅刺伤他人,也在自己身上留下层层伤痕。
他站在大厅中央,眼中是灰沉沉的死寂,望着周围的视线警惕而厌恶,如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在陌生而充满恶意的环境中亮出爪牙。
岁岁已经顾不得大厅中的其他人在说些什么了。
明明没有仔细打量少年时,岁岁还有心思去思考光幕上的其他人在说些什么,还能将自己认识的人挨个挑出来。
可是,当目光移到少年身上时,岁岁的视线就挪不开了。
岁岁看着少年瘦到脱相的面庞,看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交错的伤疤,泪水不知不觉中浸满了眼眶。
这不是哥哥。
小胖崽笃定地想。
哥哥的眼睛很亮,脸上有肉肉,身上也没有这么多伤疤。
哥哥抱起岁岁时,唇角会微微上扬。
哥哥会揉乱岁岁的头发,但也会笨手笨脚地给岁岁扎小揪揪。
可是,虽然他不是岁岁的兄长,虽然他和兄长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岁岁也很心疼他。
他和哥哥用着一个名字,他们站在时光的两端,就像一棵大树上两只截然不同的枝丫。
光幕里,少年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紧锁的眉头松开,眼中沉寂的光芒慢慢散去。
他站直了身体,薄薄的衣衫下,脊骨几乎要穿透皮肉。
岁岁仰着小脸愣愣地看着,听着少年掷地有声的冷漠言语。
这一刻,眼前少年和兄长的身影似乎融合在了一起。
当岁岁恍然回神,光幕中的一切却慢慢淡去,只余下一片纯然的黑。
“哥哥……”岁岁委屈地咕哝一声,以为自己又要被抛出去了。
可是,光幕却又亮了起来。
一行行闪着光的透明字体从光幕上划过。
“终于退婚了,主角到底什么时候能变强?我是来看龙傲天的,又不是来找虐的!”
“说好的龙傲天呢?这剧情也进展的太慢了吧!”
“作者能不能行了,龙傲天的金手指呢?!”
“……”
一行行字体划过,在岁岁乌黑澄澈的圆眼睛中投下点点星光。
小胖崽张着小嘴,圆脸蛋愣愣的,像只突然被人扔到课室的小猫咪,看着爪下压着的厚厚书本,只能茫然发出无知的喵喵叫声。
小胖崽他……不识字啊!
岁岁还是个小文盲呀!
光幕上的文字似乎都卡顿一瞬,然后,一个机械声响起,语速很快地读起光幕上飘过的一行行文字。
好多好多啊……
岁岁刚开始还有些兴趣,时不时发出小奶音询问:“什么似打年?”“为什么要复凑?”
可是,不仅没有人回答不说,那个古怪的声音还越念越快。
于是,兴趣慢慢被听不懂的话语磨去。
等到了后面,小胖崽已经听的眼冒金星,像一棵暴晒在阳光下的小树苗,耷拉着小脑袋,小圆脸蔫巴巴的。
终于,机械音停下了。
岁岁堪称是迫不及待地任由一股柔和的力量裹住自己,带着他脱离了这个奇怪又恐怖的空间。
穿出空间的那一刻,小胖崽只觉得身体一沉,再睁开眼睛,眼前就是熟悉的、柔和的浅淡光芒。
“呀!”
小胖崽回想起睡前的一切,忍不住扒着小床栏杆坐起,小脸上满是惊讶:“岁岁,到家啦!”
“是啊,岁岁到家了。”兄长含笑的声音响起,小胖崽循声望去,就看见了自家兄长俊美锋利的容颜。
在光幕中看到的一切都已经被无形的力量覆盖,只在岁岁脑海中残留下零星模糊片段。
可是,岁岁仍然觉得自己很难受,很不高兴。
“哥哥,抱!”
于是,岁岁朝自家兄长伸出了小短手。
姜明晏凌厉的凤眸中溢出一丝笑意,纵容地顺着小家伙的意思把圆乎乎的小身子抱进怀中:“怎么一醒来就撒娇啊?”
岁岁窝在兄长怀中不说话。
姜明晏便抱着小胖崽慢慢在石窟中走了起来:“岁岁昨晚睡得好香,今早打着小呼噜,怎么也叫不起。森*晚*整*理”
“我们今早和长孙莲雯他们一行人在薄暮山脉最外围分别,然后哥哥就抱着岁岁回家了。”
岁岁把胖脸蛋靠在兄长胸膛上,小肥膘软趴趴地从缝隙中挤出一点肉肉。
他听着兄长柔和的嗓音,心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慢慢平缓。
“岁岁做梦了。”最后,小胖崽软乎乎地开口。
姜明晏失笑,走回小床旁,把岁岁放到床上:“岁岁做什么梦了?”
小胖崽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岁岁想给哥哥带回来小树,可是小树变成光点消失了!”
“是吗?小树坏,以后岁岁不喜欢小树了好不好?”姜明晏边给岁岁套上足衣,边温声询问。
“不好不好!”岁岁连忙摇头,头毛随着动作左摇右摆:“小树好!”
“那好吧,我们继续喜欢小树。”
“嗯嗯!”岁岁这才满意地点头。
“除了这个,岁岁还梦到了什么呀?”姜明晏打来一盆温水,沾湿帕子,轻轻擦着小胖崽的软脸蛋。
岁岁乖乖仰头让兄长擦脸,黑圆眼睛中流露出一点迷茫:“岁岁还梦到了……”
“龙闹天!”思来想去,岁岁终于想出些东西,忍不住用亮晶晶的圆眼睛望着自家兄长,眼神期盼:“哥哥,什么似龙闹天呀?”
“龙闹天?”姜明晏把小家伙软乎乎的脸蛋子擦干净后,收起帕子,也有些迷惑:“龙为什么要闹天呢?”
岁岁摇头,眼眸清亮澄澈:“岁岁不知道呀~”
“哥哥也不知道。”姜明晏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哥哥也不能进到岁岁的梦里去瞧瞧呀。”
“为什么不能去呐?”岁岁从小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不满道:“岁岁给哥哥打开门,哥哥去嘛~”
姜明晏揉了揉岁岁毛绒绒的头毛,抱起收拾好的小奶团,笑着道:“那好,哥哥等着岁岁开门。”
“这样才对嘛~”岁岁哼哼唧唧地贴着兄长撒娇,像只黏人的小猫。
不过,小胖猫刚黏糊糊地蹭了自家兄长几下,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姜明晏不由得有些疑惑:“岁岁想起了什么?”
“哥哥今天穿的是黑衣裳!”岁岁噘起了嘴巴。
姜明晏神情更为疑惑:“黑衣裳怎么了?”
岁岁恨铁不成钢地瞅着自家兄长, 胖脸蛋上满是严肃。
姜明晏抱着崽迟疑地在原地站好,可他想了又想,还是摸不着头脑, 于是虚心请教怀中幼崽:“岁岁大人可不可以告诉哥哥黑衣裳到底犯了什么错?哥哥还是没想明白, 为什么不能穿黑衣裳呢?”
“唉!”岁岁深沉地叹了口气, 再开口时,小奶音里就带上几分骄傲:“这个家果然离了岁岁就不行!”
姜明晏看着粉雕玉琢的奶团子矜持得意的小模样, 凤眸中漾出柔和笑意。
他顺着小胖崽的话夸赞道:“是啊, 我们家一点也离不了岁岁大人。岁岁大人特别重要, 是家里最厉害的小朋友。”
兄长如此真诚地称赞, 高度地肯定了岁岁在家中的重要性, 小幼崽登时乐开了花,忍不住把小胸膛骄傲挺起,头顶毛毛都在得意摇晃。
岁岁就知道!
兄长虽然很厉害, 可是兄长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是需要岁岁去安慰、去呵护的。
不过没关系, 就像哥哥保护岁岁一样, 岁岁也会保护哥哥的,岁岁要做哥哥的明灯与烛火。
阿娘说的,岁岁要给哥哥指路!
岁岁可是挑起家中大梁的厉害崽!
想着, 小胖崽咯咯笑起来, 小短胳膊按住自家兄长肩膀, 圆脑袋抬起,黏糊糊地在姜明晏侧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哥哥没发现也没关系哒~岁岁会帮哥哥观察。”亲完后, 岁岁搂着兄长的脖子, 奶声奶气地安慰:“哥哥不要桑心~”
姜明晏托稳动来动去的小家伙,感受着怀中沉甸甸却令他异常安心的重量, 笑着道:“好。我们岁岁大人真棒。”
岁岁两只葡萄似的黑圆眼睛就欢喜地弯成了漂亮小月牙。
他凑到兄长耳边,神神秘秘地小声嘀咕:“岁岁已经帮哥哥看过啦!”
岁岁骄傲:“哥哥不是喜翻元婴嘛,岁岁偷偷去看恼爷爷,已经记下来啦!他有白白的头发,灰衣裳,黑鞋子!”
“哥哥也这样篡!也很快就是元婴啦!”小胖崽殷切地瞅着自家兄长,觉得自己的小主意超棒!
姜明晏微怔,心中感动又有些好笑。
他说呢,昨晚岁岁怎么一直鬼鬼祟祟地瞅着三长老,跟只偷油吃的小老鼠似的。
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
也是,小胖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不过是以为‘元婴’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三长老是元婴,一下子就打跑了妖兽!
既然自家兄长也想成为元婴,也想变得那么厉害,那就要和三长老学习呀!
“好。”弄明白黑衣裳为何会被小家伙打入冷宫后,姜明晏没有反驳岁岁的稚言稚语,而是应了下来,并立即付出行动。
他先是将岁岁放回小床,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自己全部的灰色长袍,都放到小床上,任由小胖崽挑选。
姜明晏对身上穿的到底是什么颜色的衣裳其实并无太大感觉。
他一直穿一身黑色劲装,也不过是觉得这样方便罢了。
如果岁岁不喜欢,那自然可以随着小家伙的心意更换。
岁岁严肃着小脸,像是面对着一件天大的大事,非常认真地一一打量过兄长仅有的这几件灰色长袍,还伸出小胖手挨个摸了摸,最后选出一件没有一丝花纹、布料很是柔顺的长袍:“哥哥穿这个!”
姜明晏就拿起长袍,赞许似的轻轻点了下岁岁软乎乎的小鼻尖,而后换上长袍。
岁岁仰头望着自家兄长。
脱去了那身黑色劲装,姜明晏身上的锋利锐意似乎也褪去一分,再加上他此刻正看着小床上的幼崽,凤眸里溢满了柔和,便有种薄雪落入湖泊,清风拂过松枝的萧疏轩举。
小胖崽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好看!”岁岁回神,立即扯住兄长衣角,黑圆眼睛里满是喜爱。
姜明晏看着小家伙这幅高兴的小模样,心尖微软,也生出一丝欢喜:“那以后哥哥就这样穿。”
“不!”岁岁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着小脑袋拒绝:“哥哥似元婴,就可以换哥哥喜翻的衣服,不用这样,要哥哥喜翻!”
姜明晏单手抱起岁岁,眉眼间的温柔笑意半分也遮掩不住:“岁岁怎么这么好呀?岁岁给哥哥挑的衣服,哥哥都喜欢的。灰袍也很好看。”
“那、等哥哥元婴,岁岁还给哥哥挑衣服!”小胖崽听到兄长的夸夸,小手捧着自己的圆脸蛋,甜甜笑了起来,像一颗小糖豆,快快乐乐地大声宣布。
“是吗?可是等哥哥到元婴还有好久的,岁岁中间就不给哥哥挑衣服了?哥哥天天都穿这一件灰袍吗?”姜明晏含笑逗弄小胖崽。
“啊?”岁岁迷茫地放下小手,仰头去瞅自家兄长:“可是之前,哥哥也是天天黑色衣裳的……”
看着小幼崽清澈而懵懂的圆眼睛,姜明晏唇角笑意更深。
他一边抱着岁岁往饭桌走去,一边笑着解释道:“哥哥有好几件黑衣裳的,不过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岁岁每天睡得香喷喷,等岁岁醒了,哥哥都换好衣裳了,昨天穿的黑衣裳也洗完了。”
说着,他没有抱崽的那只手指了指石窟边缘悬空的细绳。
上面挂着一块大大的黑色布料还有几件小小的小衣裳。
岁岁懵懵地望着那块完全可以将旁边小衣裳全部盖住的布料,小脸茫然:“可是哥哥身上是高高长长的,这个好大好大啊……”
“岁岁的小衣裳展开后不也比在岁岁身上大一些吗?”姜明晏揉了揉小胖崽的蓬蓬头毛:“岁岁平时都不去那里,没有发现也是正常的。”
“呜?”岁岁望着兄长,犹犹豫豫:“真的呀?”
“真的。”姜明晏笑起来,把岁岁放到他的专属小椅子上,上面的垫子蓬松而柔软:“好了,岁岁该吃饭饭了。”
“我以后也给哥哥挑衣服。”岁岁却没有去动小碗,而是拉住了兄长的大手,神色认真。
“好。”姜明晏眸色不自觉中更为柔和。
“不过,元婴前,还是要灰衣裳!”岁岁大声强调。
“是是是,都听我们岁岁大人的。”姜明晏自然依他。
岁岁得到了兄长的答复,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小手,拿起自己的小勺子,啊呜一口吞下勺子里的甜甜果泥。
“好次!”小胖崽鼓着腮帮子含糊称赞。
“岁岁吃肉泥时也这么觉得就好了。”姜明晏坐在小胖崽对面,闻言感慨。
“哼~”岁岁把胖脸蛋埋进碗里,不搭理自家兄长了。
姜明晏失笑。
石窟中一时安静下来,只闻得碗碟碰撞的细响。
岁岁一鼓作气地把小碗中的果泥吃了大半,把会咕噜噜造反的小肚子安抚好了后,他握着小勺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小胖崽用小勺舀着剩下的果泥,小小的脑袋里难得升起些愁绪,因兄长的温言软语安抚而淡去的那些从梦中带出来的小情绪再次弥漫。
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真的是哥哥吗?岁岁总觉得自己知道了好多东西,可是一回忆,小脑袋瓜里还是一片空白。
龙闹天到底是什么呢?
唉,岁岁好愁呀。
姜明晏在饭桌对面静静地看着小家伙小眉毛拧成一团的苦恼模样,无声叹了口气。
小小的幼崽为什么也会有烦恼呢?
兄长也陷入沉思。
不过,很快,姜明晏就无法继续沉思下去了。
他看着放下小勺,圆乎乎小身子靠在身后椅背上的小胖崽,起身担忧地把岁岁抱起,放到自己腿上:“岁岁吃饱了吗?”
岁岁今早只吃了一小碗果泥。
如果是肉泥,倒还情有可原。
可是,明明今早吃的是岁岁最爱的果泥啊。
往日这个时候,都是姜明晏狠下心来不去看岁岁可怜兮兮的大眼睛,拒绝给小胖崽再盛一碗。
没想到,今日倒是反过来了。
想着,姜明晏伸手摸了摸岁岁白嫩嫩的软肚皮:“岁岁不再吃一碗果泥了吗?”
虽然隔着衣服,但兄长微凉的手指落在小肚皮上,依旧让岁岁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饱啦饱啦!岁岁饱啦!哥哥不要摸岁岁肚皮了……”
小胖崽来回躲避着兄长的大手,最后发现实在是逃脱不了兄长的魔爪,于是索性手脚同用,牢牢地把那只大手困在了怀里。
姜明晏看着抱住他的手,眼神清澈笑容明灿的小家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感受着手上软乎乎却很瓷实的那一点重量,迟疑一瞬,然后轻轻动了动手指。
果然,下一刻,就看到岁岁噘起小嘴巴,似乎想要严肃地谴责他,但还没开口,小家伙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哥哥坏!”
笑闹一番后,岁岁心里那点小惆怅就像一只只绚丽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在笑声中轻灵地飞走了。
小胖崽跟只摊平的小奶猫一样,懒洋洋地躺在兄长腿上,软软地问:“哥哥,我们森莫时候出门呀?”
“岁岁忘了吗?我们还在躲坏蛋呢,要过几天才能出门。”姜明晏温声回答。
“过几天是几天呀?”岁岁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兄长。
“太阳从东方升起,一天就开始了。”姜明晏搂着小幼崽,放缓了语速:“从明天开始算,当太阳第十五次从东方升起时,哥哥就带岁岁去看陈伯和大黑好不好?”
岁岁忙不迭点头。
然后,小胖崽就过上了每天扒拉胖手指的日子。
虽然岁岁每天起床时,太阳都已经从东方升起好久了,可是岁岁才不会在意这一点小事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姜明晏拿出来一本厚厚的道经开始教岁岁识字之后,小胖崽对于出门的渴望更是成倍增长。
“哥哥!”
这一日,岁岁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开始扯着小嗓子大声呼唤自家兄长:“昨天似斯四,今天就似斯五啦!”
姜明晏闻声合上桌上玉盒,笑着走过去给激动的小家伙穿上小衣服:“对,岁岁算对了。”
“嘿嘿……”岁岁开开心心地任由兄长摆弄,等兄长给自己穿好了小衣裳,又给自己擦过了胖脸蛋,还不是很满意,小声央求:“要祛尘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