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向希铂斯汇报:“王妃近日报名了一所辅导尼福大学入学考试的私人学校,这个点还在晚自修。”
希铂斯看了一眼表,现在是傍晚六点半。
他没有皱眉,看起来还是和风细雨的样子,但是从小看希铂斯长大的威廉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希铂斯的不悦。
威廉向希铂斯请示:“我这就给王妃打电话?”
希铂斯想了想,微笑道:“不必,我亲自去一趟。”
说完,希铂斯就又拿起了刚刚才挂起来的外套,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
这下,仆从们又有些震撼。
“希铂斯殿下还真是为王妃赶回来的?”
“这是,要和好了?”
几个女仆还准备聊什么,在威廉警告的目光下立刻噤若寒蝉。
“不要讨论主人的私事。”
李十一在上《机甲的基础入门》这个课程。
自从在国家机甲博物馆里敲定了准备考这个专业之后,李十一便立刻着手开始准备了。
虽然不是一对一的教学,但也是只有三个学生的精品小班。
除了李十一、西贝尔,还有一名西贝尔的同学,他们都是二十岁的年纪,参加的是十二月的统考,类似于从前的高考。
李十一算自主招生(?),到时候考试的行程安排上也会有些区别。
李十一这回不参加一对一当然不是因为钱不够,只是他喜欢和西贝尔在一块的感觉,很有活力。
西贝尔上课也很认真,很有精神气。
这种上课的氛围,让李十一想到了很多年前他在学校的日子,很放松。
感觉自己的心态变年轻了不少。
李十一一边听课,一边在笔记上顺滑地写着。
人果然要多做,而非空想。
想得太多,只能招来无端的烦恼,只有学习,才能得到精神上的满足。
很快,一堂课就结束了。
上课的老师也是贵族出身,机甲专业的花费巨大,普通的平民不太负担得起,基本都是贵族和家境殷实的一等公民会选这个科目。
西贝尔还在挠头,刚才讲到组装部分的时候略有些走神,见李十一的笔记完整,便凑过来看。
“啊,你学的比我还认真啊。”
西贝尔赞叹道。
其实李十一如果想进尼福的话,并不需要太认真。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尼福大学虽然是顶级的学府,但是王家的面子谁会不给呢,王妃想上自然有捷径。
西贝尔大概不能想到,李十一享受的是学习充实的过程,而非结果。
教室森*晚*整*理的门外传来一些凌乱的脚步,西贝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教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希铂斯自然是在近卫队和学校领导的簇拥下走进来的,对于王子的拜访显然受宠若惊。
西贝尔还靠在李十一的肩膀边看笔记,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希铂斯殿下微笑的面孔。
西贝尔和大部分人一样,自然很憧憬希铂斯。
希铂斯的学历、能力、外在形象,都是很完美的存在,西贝尔知道希铂斯当年就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尼福军事专业。
虽然西贝尔有资格参加婚宴,但不代表西贝尔有资格觐见王子,猝不及防看到希铂斯,西贝尔激动得脸又红了,紧张地抬手冲希铂斯致礼:“晚好,希铂斯殿下!”
希铂斯穿了件淡驼色的风衣,质感极佳,挺括的版型将他的身形衬得更潇洒,他微笑地看了一眼西贝尔:“你好,年轻人,看起来很有干劲。”
得到了夸奖,西贝尔的脸更红了,感觉回去能吹一年:“谢谢,殿下!”
希铂斯的目光很快掠过了他,看向西贝尔旁边的李十一。
他伸出手心,看向李十一。
李十一:“……”什么意思。
李十一对希铂斯的突然出现,感到困惑。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希铂斯是希望牵过他的手。
虽然不太情愿……但是李十一不准备和希铂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冲突。
李十一平静地走过去,将手掌放在希铂斯的手心上。
希铂斯微笑地看着旁人:“那么,我先接他回去了,你们忙就好。”
接着,又是在人山人海的簇拥之中,李十一和希铂斯一起坐进了车的后座里。
李十一没想到自己面对的是沉默。
希铂斯坐在他的身边,就像上一次那样,两个人中间隔了半米,谁也没有靠近谁一步。
李十一:“……”
这是什么,要玩猜心思的游戏吗。
李十一不喜欢。
李十一:“有什么事么。”
希铂斯没说话。
车很快就开了起来,李十一看出这是回王宫的路线。
看来是不满意他私自出来上课了。
李十一看向时间,现在才七点钟,并不是什么深夜不归的程度。
管得真宽。
车开了五分钟,希铂斯依然没有说话。
李十一懒得理他,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希铂斯用余光瞥到李十一小憩的面孔,心里的不悦更深了。
希铂斯:“你和那名年轻人,很熟么,我听说你们才认识两天。”
李十一没睁眼:“和年轻人在一块,当然比较轻松。”
希铂斯:“……”
希铂斯想起自己确实要比李十一大了五岁。
希铂斯不悦地挑眉:“你——”
李十一:“不要说那么多有的没的,直接说出你要我做的比较好。”
希铂斯瞬间被堵住。
李十一从口袋中抽出【馥郁3号】,火光在昏暗中一闪而过,也没管希铂斯同没同意他在车里抽烟。
希铂斯忽然被扰乱了思绪,关注起他抽烟的事情:“和我在一起,你的压力很大吗。”
李十一抽了一口,灰蓝色的烟从微微打开的车窗外溢出:“嗯。”
希铂斯略作思考:“你害怕我。”
李十一:“不是说过了吗,你没看记录吗。”
希铂斯:“?”
李十一转过脸,平静地看着他:“我讨厌你。”
希铂斯想起半年前, 王后给他递过来的王妃候选家族名单。
“希铂斯,不要任性,你的婚姻是必然的。”
希铂斯看着这名华贵漂亮的女人,压抑下心中的不悦, 微笑地喊她“母后”, 彬彬有礼地回复:“儿臣当然明白。”
不仅明白, 希铂斯扫向那庞大的家族的列表, 更明白这张看似广泛的名单, 实际上真正能留给他的只有寥寥几个选项而已。
希铂斯是菲尔坦汀帝国的第一继承人,但并非王储。
尽管菲尔坦汀帝国向来遵循嫡长子继承的制度,但是偏偏到了希铂斯父亲这里, 产生了一点点的歧路。
坊间传言, 这名年迈的、多疑的国王迟迟不册立王储,是因为更青睐幼子, 而非长子。
其实这不仅仅是坊间传言。
希铂斯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希铂斯六岁的时候, 生母郁郁病逝。
上位的新王后是国王陛下的旧情人,也是传言中国王陛下的伟大真爱, 只是因为出身复杂,并没有成为当年的太子妃, 为此, 她甘心做了六年的情妇。
希铂斯看过生母和生父那冷若寒潭的生分, 也见过继母和生父情深似海的恩爱。
不被喜欢的女人, 生下的长子。
以及, 真正喜欢的女人,生下的幼子。
更宠爱哪一个, 自然不言而喻。
就像希铂斯很少见过父亲的笑容,但是年幼的弟弟却可以在父亲的膝下肆意打闹一样。
希铂斯早早地明白了这其中隐秘的不公平。
如果不是希铂斯的光芒过于耀眼, 成绩和能力过于出众,背后又有母族的势力,希铂斯觉得自己或许早被抛弃了。
好在被溺爱长大的弟弟光有一颗野心,却始终能力平平。
可即使如此,希铂斯也讨厌这种后背被人一直觊觎的感觉。
希铂斯的上将舅舅曾经拍着他的肩膀:“希铂斯,能让你安心的办法,就是比一切人都要强。”
顿了顿,他压抑着语气道。
“比你的父亲更强。”
希铂斯自小到大,都是第一名。
他贤德、温柔、强大,太阳一般耀眼,没有任何污点。
他重视平民出身的人才,打压腐败的军阀系统,任人唯贤,积攒势力,整顿军队。
人人都说希铂斯殿下是完美的第一继承人。
可是希铂斯知道,他的父亲不喜欢他,这永远是他的痛点。
回到这张名单。
希铂斯首先排除了如日中天的安德烈家族,不可以成为安德烈的傀儡。
再其次排除了一众小的派系家族,他们给予不了多少的帮助。
剩下的几个家族中,希铂斯最后在权衡利弊下,选择了向来古板但稳固的李氏。
李氏同样是根深蒂固的大贵族,在和李氏的大家长对接之后,希铂斯决议安心扶持李氏,但不希望李氏成为下一个安德烈家族,所以在李氏中挑选了一位没什么根基的旁系。
没有感情的婚姻,就不要选太乖巧的孩子了。
希铂斯对约翰说,对待坏一点的孩子,做恶人的时候良心要过得去些,虽然良心这种东西我未必有。
就这样,才在李氏的子弟中,选出这么一滩烂泥来。
李十一。
希铂斯查过他的档案,虚荣、浮夸,霸凌平民子弟,典型的无脑纨绔。
王后对于希铂斯选择了这样一位不中用的王妃,显然也相当满意,如果希铂斯娶了米娜丝,这对于她来说将是一个沉重的消息,尽管李十一看起来有些登不上台面,但是王后却乐得合不拢嘴。
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
希铂斯想,我应该觉得安心的。
李十一果然像预想中的一样,即使小小地胡闹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平静地接受了协议。
在公众面前的大部分时候,都扮演得不错。
虽然最近在私下有些小发疯,但都是可控范围之内。
那为什么,希铂斯今天会忍不住过来看看他呢。
希铂斯问自己,真的是因为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口不择言的小子吗。
还是莫名被他这截然不同的态度吸引了。
希铂斯当然不是表面上那个完美如阳光的帝国第一继承人。
他的阴暗、仇恨……负面情绪,都藏在阴影里。
他为数不多的几个亲友见过,李十一也见过。
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对李十一确实算不上好。
约翰说过,李十一很喜欢他。
希铂斯也不是情感白痴,他当然感觉得到李十一当时对他的迷恋。
希铂斯虽然得不到父亲的爱,但是仰慕者对他的迷恋倒确实从中学时代开始就络绎不绝。
唯一的区别就是,希铂斯只欺骗了李十一的感情。
宣布婚约开始,到寥寥几次的公开约会。
希铂斯明白了,自己一开始的表演给了李十一他爱他的错觉。
以至于他现在,的确非常难过。
“我讨厌你。”
当下,希铂斯听见了这句话,看着李十一平静的面孔,闻着弥漫在车后座的香烟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爱生恨吧。
希铂斯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出现了,他发觉自己对待这个“工具”生出了一丝的愧疚之情。
所以,当时那句【你不是他】,阐述的就是对自己的失望吧。
嫁给了真实的【希铂斯】,而不是那个虚伪的完美的【希铂斯】。
希铂斯叹了口气。
李十一,没想到你的感情还挺纯粹的,档案上明明还写你恋爱经验丰富,应该是那种对感情看得开的人才是。
看来自己,还是没完全选对人啊。
事已至此,希铂斯原本准备教训的话到了嘴边,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了。
李十一虽然有点小发疯,但还只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
归根究底,也是自己做得不人道。
希铂斯抚摸了一下右手上的婚戒,做戏就要做全套,他一直戴着这枚婚戒:“算了,那就放过你吧。”
李十一:“……?”
李十一微微不解,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一直送他到王宫,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李十一下车,但希铂斯并没有下车的意思,李十一也没等他,等到他走进宫殿的时候,希铂斯已经坐着车走了。
……神经病。
李十一接过女仆递过来的茶,发表了一下自己对希铂斯的评价,然后走进了书房,继续开始自己的考学之旅。
约翰代替希铂斯去赴了牌局。
牌局上的都是中学时代的老同学,除了约翰,剩下三个都是达官显贵,但是打得倒也不算大,一场下来几万块钱,小小的娱乐。
希铂斯说了,牌局的输赢是他来承担的,所以打工人约翰没有心理负担。
几万块对于他们来说是零花钱中的零头,对于约翰来说却是几个月的薪水,每当这个时候,约翰还是会感慨一句可恶的恶上层阶级啊。
不过虽然约翰是这里唯一的平民出身,但是其余三个人对于约翰的态度还是很尊敬的。
首先,约翰纵使只是一个日常秘书,但毕竟是希铂斯的亲信,每日与希铂斯密切交流,就算是场上希铂斯的表弟哈里,一个月也见不到希铂斯几次,每次上门还要预约。
“表哥到底为什么放鸽子了,可是难得能约他出来打点小牌,唠唠家常。”
哈里显然耿耿于怀,他今日还特地拿了两瓶最好的酒。
约翰的手指摩挲在牌上,他们打的是一种东方传统的智力博弈牌种,叫“麻将”,一直都挺流行的:“嗯,好像和王妃有关哦。”
其余三个人更惊讶了,他们是很清楚希铂斯这场政治联姻的本质的:“啊?殿下总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
约翰笑眯眯地逗他们:“说不定哦。”
哈里笑着摆手,斩钉截铁:“不可能,表哥是无性恋。”
另一个反驳他:“殿下是军性恋。”
还有一个接着反驳:“是政性恋。”
说完,四个人一起面面相觑,瞬间乐了。
其乐融融之际,推门被移开了,门后站着潇洒英俊的淡金发王子,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四个人的笑容转瞬即逝,恭敬地致礼:“殿下。”
希铂斯摆了摆手,知道这帮人就这点尿性:“不用了。”
约翰刚输完一百个筹码,苦主降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怎么回来了?”
希铂斯没接话,接过约翰的班坐上了牌桌。
一接话就要想到李十一,随即便是刚才李十一那张平静地说“我讨厌你”的面孔……希铂斯不喜欢。
约翰谦虚地道:“局势略处下风。”
希铂斯打开筹码盒,看到空无一物的筹码:“真会替我做慈善啊。”
下了班,约翰和希铂斯便不再是纯粹的上下属了,约翰笑嘻嘻地递了杯酒过去,希铂斯也没真介意。
酒是好酒,友是好友。
难得聚一聚,还是痛快的。
牌桌上,几个人酒意微微起来,从近期的政务军事,聊到了日常八卦,谁谁谁家的纨绔子弟在外面赌博欠下巨款,谁谁谁家的妻子在外面偷吃了小白脸还不止一个……到最后胆子大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接过了话茬,聊到了希铂斯的身上。
“殿下其实,也有过喜欢的人吧?”
哈里精神一震:“好像是有过的,高中的时候,表哥在毕业晚会上邀请了一个男孩儿跳舞来着!”
“十几年前的事儿了,记得这么清楚?”
哈里哈哈一笑:“米娜丝当年鼻子都要气歪了,往常几年都是她陪表哥跳舞的,那天她化的妆可漂亮了,大家都看着她呢,谁知道表哥没邀请她,我估计这件事,以她那点小肚鸡肠能记一辈子。”
希铂斯微微一愣,十年前的事了,他隐隐约约地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是么。”
约翰见希铂斯没有生气,便也接话提醒道:“是有这件事的,那是个平民男孩儿,是我的同学,也是当年领奖学金进入学校的。”
希铂斯点了点头,想起来了。
十年前的毕业舞会上,他有些喝醉了,看见了一个背影很漂亮的男孩。
嗯……漂亮,直挺挺的背,清瘦修长,侧脸看过来的时候,有一双很清澈的上挑的眼睛。
哈里回忆道:“是个东方男孩吧?表哥,要不是知道你这次没什么感情,我都要觉得你把现在这位当替身了。”
东方男孩啊。
希铂斯想了想,好像确实不是西方面孔。
“后来是怎么回事,没在一起吗?”
哈里有点幸灾乐祸:“哈哈,那男孩是个直男啦,只喜欢女孩的,纵然是我完美无缺的表哥也有吃瘪的时候嘛!”
希铂斯至此便都想起来了,是了,和那男孩跳了支舞,好像接触着相处了没几天,那男孩便诚惶诚恐地跟他道了歉,表明了自己的性取向。
希铂斯也没有生气,舞会上一闪而过的心猿意马,清醒之后便不复存在了。
希铂斯举起酒杯,抿了口酒:“这么多年前的小事儿,我都不记得了,你们倒是很稀罕。”
哈里道:“当然稀罕,我们都说那是您的初恋!”
希铂斯失笑地歪了歪头。
也不怪他们揣测,希铂斯的确是拒绝亲密的情侣关系的,归根究底或许是因为许多年前不小心看见了继母和生父偷情滚床单的画面,再加上生母的郁郁而终,使他一直很抗拒所谓的肉-欲爱情。
初恋么。
希铂斯觉得,或许也能算吧。
毕竟这么多年,他似乎一直都没有动心过,全心力地凝聚在他渴望的王储之位上。
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那男孩到底是哪点吸引他了。
漂亮的背影,还是清澈的眼睛。
希铂斯在酒意中,把牌一推,在众人的沉默中胡了一副□□,赚回来了所有的筹码。
约翰见希铂斯喝得多了,贴心地叫了司机,询问希铂斯今晚睡在哪里。
希铂斯毫无意外地回答了外面的行宫。
为保险起见,约翰还是任劳任怨地跟上了车,保证略有些上头的希铂斯殿下安全抵达住所。
酒意微微熏满后座,约翰顺手开始整理希铂斯后座的柜子,却看见了烟盒少了几支烟。
虽然摆着烟,但是希铂斯并不爱抽。
约翰正在奇怪,便看到希铂斯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似乎是噩梦惊醒了一般。
约翰:“……殿下?”
希铂斯看清楚了旁边的人是约翰,有些茫然地垂下了头。
“我想起来了。”
约翰:“?”
希铂斯蹙眉,手指撑在耳边,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么像。”
约翰:“?”
十年前那个背影,那个眼神。
为什么这么像……李十一。
半夜三点,希铂斯冷漠地看着天花板。
睡不着了。
……这个恐怖的李十一。
希铂斯殿下睡不着。
明天上午有一个军区规划的会议, 希铂斯八点就要准备开始和那帮油腔滑调的老东西周旋。
但是他现在却睡不着。
今晚的回忆让他想起了李十一。
那个时候,他流了眼泪对吧。
希铂斯侧过身,对着黑茫茫的房间,脑海中自动浮现起了李十一的那滴泪。
那个时候, 他仰着的脖子很漂亮, 是清瘦的, 侧对着外面, 沉默而无声地落泪。
那滴泪顺着下颌落下来……
为什么, 让人感觉这么哀伤。
希铂斯翻了一个身,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明明喝了酒,应该很好入睡的才对。
为什么这些记忆, 忽然冲出了栅栏, 勾得人无处遁形。
他……当时有那么难过吗。
因为那份协议,还是因为被辜负的感觉。
希铂斯沉默地叹了口气。
李十一那个时候……明明履历上写着是个情场风流的浪荡纨绔, 为什么给他的感觉和那调查报告上的如此不同。
李十一, 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希铂斯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发疯。
他伸手, 试图将那些回忆起来的画面全部撩乱。
然而一闭上眼,回忆却更清晰了。
希铂斯沉沉的脑海深处画面, 瞬间又回到了那个车后座上, 看到旁边的青年, 睇过来的, 清冷哀伤的眼神。
希铂斯:“……”
睁开眼也是他, 闭上眼也是他。
希铂斯猛地坐起来,面无表情地开始给约翰发消息:【帮我查一下, 古中国是不是有种精神操作术叫蛊术。】
顿了顿,他又发:【再查查, 李十一是不是会这个。】
————
希铂斯睡不着。
李十一也睡不着。
当然,李十一可不是因为失眠、多虑、多愁善感之类的。
他十一点就躺下了,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套规律作息,十一点睡七点醒,而今天他的睡前活动是阅读一本《当代机甲型号大全DS版》,之后还有女仆端来的热牛奶,并且在李十一的要求下加了两块糖,更具柔和甜美的风味。
不得不说,阶级贵族的生活确实腐蚀人心。
在阅读到一半有所困意的时候,李十一就可以闭眼直接倒在软暖的天鹅绒枕头上,睡得很舒适。
【希铂斯好感度+1,当前1/100】
【希铂斯好感度+1,当前2/100】
【希铂斯好感度+1,当前12/100】
如果不是脑海里这种声音几分钟一次响个不停的话,李十一觉得这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但是现在,不是了。
李十一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灯开了。
钟表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三点半。
李十一:“……”
李十一喊出了笨笨:【你们的系统是不是需要维修了?】
笨笨已非吴下阿蒙,排检起来的速度更新迭代,三秒之后就给了回复:【没有哦,亲爱的主人,系统一切正常。】
李十一:“……”
李十一打开手机,想给希铂斯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发什么疯,却想起来自己被他拉黑了。
……这个神经病大半夜不睡觉,到底在做什么。
李十一睡不好,只能端起看到一半的《当代机甲型号大全DS版》,微微蹙着眉头地继续翻看了起来,好在内容精彩,李十一很快又陷入了进去,任由脑海中那个异常的讯号响个不停。
【希铂斯好感度+1,当前19/100】
【希铂斯好感度+1,当前20/100】
又是半个小时后,声音终于打住了。
希铂斯也终于睡着了。
————
希铂斯因为睡得不好,所以在会议上看起来面色也不太好看。
开完会议后,约翰在门外观察了一下氛围,觉得并不太好。
这下……自己的工作还要不要开展呢。
约翰站在希铂斯身边,安静地记录事宜,同时内心也在盘算起一些小九九来。
午休时候,方月的消息又如约而至:【约翰,你有帮我问过殿下的态度吗?】
约翰端着茶杯,转着笔。
昨天晚上呢,已经试探过了,殿下似乎对当年中学时代的这一个小小插曲,印象不深,也没什么留恋,想了老半天才记起来有这回事。
但是再怎么说,方月也是当年殿下唯一一个主动邀请过跳舞的人。
【特别】这两个字的含义,总是不一样的。
约翰也不知道该怎么权衡,毕竟殿下对王妃的态度虽然有所变化,但是并不算太多。
而王妃和方月似乎真的有点点相似,约翰说不准这到底有没有关系,虽然和希铂斯共事多年,可在希铂斯的感情方面,约翰毫无推理的依据和法典——不存在的东西怎么推理?
如果方月真的找到机会得宠了,嘶,约翰可不希望被吹枕头风。
……真是的,约翰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始哀叹,最近小堂妹在休闲之余观看复古的宫斗剧,约翰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怎么说也是首席日常秘书,怎会沦落至此!
想起几天前被方月找上门来的情景,还觉得头疼,
作为中学时代为数不多的平民学生之间是有个小联盟的,约翰和方月一直还留着联系方式的,方月当年性子很孤傲的,最讨厌贵族阶级,为了青梅竹马的同性恋人,主动向当时似乎对他抛出了橄榄枝的殿下提出拒绝。
约翰记得,当时方月为了怕殿下迁怒情人,特地找了一个自己是异性恋的借口来着。
约翰知道,希铂斯想要的东西,就算表现得再大度和无所谓,到最后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如果真的喜欢方月,当时怎么会一点后续动作都没有呢。
可又是为什么,殿下会邀请他跳那支舞呢。
约翰犹豫再三,还是拿不准,最终他还是给方月透了一个底。
【殿下在下午两点有空,我会试着为你引荐一下。】
至于成与不成,就与他无关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真是越来越像太监了。
约翰叹了口气,认命地扣响希铂斯的门:“殿下,一楼有访客申请,是一位老同学。”
希铂斯刚刚忙得喘口气,看到约翰,扬眉问道:“昨晚让你查的,查了没?”
约翰:“……”他还好意思提这个,半夜三点给人发这种诡异的消息。
约翰努力微笑:“殿下,那些是封建迷信,早在一千年前就没有人会信这些了。”
希铂斯:“哦。”其实他也知道。
希铂斯撑着下巴,对着文案开始思索些什东西。
约翰硬着头皮继续提醒:“殿下,访客申请?”
希铂斯看着约翰,总觉得他欲言又止:“是谁?”
约翰:“方月,是中学同校的校友。”
希铂斯觉得约翰莫名其妙,这种申请应该根本不会端到他的面前才是:“不认识,推掉。”
约翰:“……”
约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去一楼通知方月的时候,对方还是有些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