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骏两手一摊:“没办法啊,商场上不就是这样吗,有钱有酒才有朋友。不喝的话,你当那些合同怎么签下来的?”
这就是他和韩峋之间最显著的不同,韩峋赚够钱后激流勇退,甘心开一个小咖啡店,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但是柴骏不行,他喜欢热闹,渴望声色犬马的生活,他的人生就像是一辆永远不会靠站的列车,在不停地往前奔跑。
之前韩峋劝过柴骏几次,让他休息一下想想自己究竟需要什么,可是柴骏却不肯停下脚步。
旁边,陈咚见叶星友确实困到上下眼皮都要粘一起了,也不忍心让他陪自己去吃饭了。
“那你赶快回去休息吧。对了,冰箱冷冻室里有我前几天包的小馄饨,你要是饿了就煮一碗。”陈咚叮嘱道,“你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我给你打包带回家。”
叶星友摆摆手,哈欠连天:“没事,我不饿。我早点回去,也能早点把电饭锅带回家,我看它也累了。”
i人养i宠,虽然电饭锅不怕人,但也不喜欢人,它今天被一群小两脚兽围了这么久,精神疲惫,整只兔子都蔫儿蔫儿的。
陈咚动作轻柔地把兔兔装回到透明背包里,交托到叶星友手里。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晚上冷得很,叶星友把外套拉链扯到最顶端,下半张脸几乎埋进外套领口里,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疲惫涣散的眼睛,再不让他睡觉的话,他恐怕就要炸掉地球了。
叶星友带宠物不好打车,柴骏很有眼力见儿的提议自己开车把他送回去。
“xx小区是吧?”柴骏很爽快地说,“不麻烦不麻烦,一脚油门的事情!”
就这样,柴骏领着叶星友奔赴茫茫夜色,直到汽车尾灯消失在街道尽头,陈咚才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韩峋。
韩峋正在做关店前的最后检查。他已经换下了店里的工作服,换上了自己的常服:修身的高领毛衣外搭配一件黑色大衣,围巾松松在脖颈上打个结,整个人松弛中又透着稳重。
他做事向来细心有条理,先关掉中央空调,再合上水闸,然后检查冰箱和监控摄像头有没有稳定运行,最后才会关掉咖啡店的顶灯。
陈咚一直觉得,韩峋的手特别漂亮,指节修长,骨节分明。还记得之前韩峋编写跳舞小软件时,就是这双漂亮的手在键盘上飞舞,赏心悦目。
话又说回来,这样一双手做什么事情不好看呢?
就算是调咖啡、拉花、在围裙上打结、乃至拿起空调遥控器这种小事,陈咚都觉得特别好看。
见陈咚一直盯着自己,韩峋有些疑惑:“看我做什么,你选好餐厅了吗?”
陈咚已经在手机上看了好久的点评软件了,选来选去却选不出一家合适的餐厅。今天是周六,各家餐厅都人满为患,手机排队领号实在来不及。
他一心想好好感谢韩峋,不想选那些便宜的、或者口碑不够好的餐厅。
韩峋看出他的纠结,提议:“不如咱们直接去商场逛,看到哪家餐厅排队短咱们就吃哪家,若是所有餐厅都要等位太久,咱们就去看场电影打发时间,可以不可以?”
当然可以。当然没问题。当然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只不过……
陈咚悄悄咽了口口水:他俩,1v1,孤男寡男,先逛商场,后吃饭,说不定还要看电影……这这这这这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啊?
在距离车子还有十米时,柴骏的爱车就感应到了蓝牙钥匙靠近,原本藏在车门里的隐形车把迅速弹出,车里暖气自动开启,欢迎主人的到来。
叶星友把装着兔兔的双肩背包反背在胸口,站在副驾驶座旁迟迟不上车。
柴骏吊儿郎当地晃晃钥匙:“怎么了,不会开车门吗?我教你。”
“不是。”叶星友问,“兔子身上有味道,我坐副驾驶,嫂子会不会介意?”
柴骏反应了几秒:“……哪儿来的嫂子?”
叶星友改口:“男嫂子也是嫂子。”
“不是,你给我等等。”柴骏反问,“我看起来就这么私生活混乱,男女不拘吗?”
叶星友没说话,但表情清清楚楚地写着——每天不是饭局就是酒局,狐朋狗友一茬接一茬,说你没有几个红颜知己谁信啊。
柴骏懒得澄清,没好气地说:“让你坐副驾驶就坐,别唧唧歪歪的。再说你不坐副驾驶,你也没地方坐啊!”
叶星友顺着后车座车厢一看,嚯,都快堆成从杂物间了,各种昂贵的酒、烟、未拆包装的奢侈品散落在座椅和地板上。幸亏国内治安好,要是在欧洲,他这辆车肯定要成为0元购快乐屋了。
两人上了车,车里暖气足,很快热气就充盈了车内的每一个角落。
叶星友抱着兔子昏昏欲睡,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本来想上车补一觉,但是开车的人絮絮叨叨,吵得他不得安宁。
“叶先生,你做什么工作的?”
“普通工作。”
“哪所大学毕业的?”
“普通大学。”
嘿!柴骏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难沟通的人。他这人口舌伶俐,几句话就能让人推心置腹敞开心扉,还是头一次见到叶星友这种把“我不想和你交朋友”刻在脑门上的人。
柴骏越挫越勇,继续追问:“你和陈咚关系这么好,还合租一套房,你们是同学还是朋友?你俩认识多久了?”
没想到这句话,居然让困倦的叶星友睁开了眼睛。
正巧红灯。
叶星友转过头,定定看向柴骏,第一次开口询问:“柴先生,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刚好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柴骏觉得有趣,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问他:“这是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你可以这么想。”
柴骏是个生意人,他觉得这个生意不亏:“那你说吧。”
“我的问题应该不难回答——你和韩峋聊天时语气很熟络,我看他不像是你的雇员,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哈,原来是这个问题。
柴骏思考三秒:“没想到你这么敏锐,没错,韩峋确实不是我的雇员,我们很熟,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熟。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的话,那我只能告诉你真相了——”
叶星友不由得抱紧怀里的兔子,屏气凝神地望向他。
柴骏语气沉重,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上辈子是他爹,这辈子继续来给我的好大儿当牛做马了。”
叶星友:“…………”
他心中的计分器在这一刻跌穿0点,直接扣成负分了!
第26章
摘下隐形眼镜、脱下西装、换回自己的运动鞋, 仙度瑞拉就这样摇身一变,重新变回陈咚了。
“还是做自己舒服。”陈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小地感叹一句。
他的眼睛敏感, 不能长时间戴隐形。而且他很不习惯毫无遮挡直面所有人的感觉,那会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裸奔感”, 只有戴上框架眼镜后,他才能安心地把自己藏起来。
他和韩峋商量好要去商场逛逛吃吃,十一月的京城已经入冬, 路上行人都穿上了冬装。可是陈咚天生体热,依旧一副秋天打扮,长袖t恤外套了件宽松的棒球服, 扣子也不系,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敞着。
韩峋看看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 再看看陈咚单薄的外衫, 问他:“你不冷吗?”
“不冷啊!”陈咚二话没说, 就伸手握住韩峋的手, “你看,我的手多暖和!”
韩峋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被他握住手, 他下意识想要收拢指尖,可陈咚先一步收回了手。
“我真的不冷,”陈咚双手揣进兜里, 原地跳跳,和他养的那只兔子一模一样。他说话时,白气飘荡出来,“就算冷, 走走就暖和啦。”
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不冷,可韩峋还是转身回到休息室, 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顶毛线帽。
韩峋强硬又不失温柔地把帽子扣在陈咚的脑袋上,根本不顾年轻人的抗议,严肃说:“有一种冷,叫做我觉得你冷。——还有,把扣子系上,小心灌风。”
陈咚抗议失败,嘴巴里叽叽咕咕地把外套扣子系上了。
韩峋挑眉:“你嘴巴里念叨什么呢?”
“没什么。”陈咚赶忙说,“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帽子?”
他头顶的这只毛线帽造型蛮独特,用紫白双色的毛线勾出一只丑萌的大眼小怪兽。
“失物招领处的,放了很久都没人来认领。”韩峋一边说着,修长的手指勾住帽子垂落的飘带,灵巧地在陈咚下巴处打了个结,防止被风吹落。
“后来我查了监控,找到了那个丢帽子的小朋友,等到他再来店时打算还给他。结果他当着同学的面一口咬定不是他的,等同学一走,他就跑来求我能不能直接扔掉,说帽子太幼稚了,有损他在同学们眼里的形象。”
“我懂了,”陈咚恍然大悟:“就像‘不小心丢失的作业本’一样?”
“没错。”韩峋笑着点点头:“就像‘不小心丢失的作业本’一样。”
只不过,每次他们在店里捡到不小心丢失的作业本后,他们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学校门卫处,请门卫伯伯转交给作业本扉页上写的班级的班主任,以充分捍卫每个小朋友的写作业权利。(陈咚:小朋友们,不用谢)
至于这顶帽子,韩峋前两天清理垃圾时本想直接扔掉,但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哪想到今天刚好用上。
这顶帽子对于小学生来说可能有点幼稚,但陈咚戴着居然刚刚好。
周六的晚上不好打车,陈咚和韩峋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一辆空车,手机叫车要排二十分钟,有这时间他们都能溜达过去了。
“坐公交吧。”韩峋提议。
他们店距离商场不算远,公交直达,三站就能到。
……公交车?
陈咚心想,他还能猜不到韩峋的想法?
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男主双手撑住栏杆,小心翼翼地为女主撑住一方空间,尚未捅破窗户纸的两人恪守距离,但司机一个急刹车,女主就轻飘飘地撞进了男主怀中,长发划过男主的鼻尖,留下一阵芬芳……
“陈咚?陈咚?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公交车要进站了。”韩峋的声音打破他漫无边际地幻想。
陈咚骤然清醒,急急忙忙跟在韩峋身后上了公交车。
意外的——这辆车居然很空,还有几个空位!
陈咚喃喃:“这车怎么没人啊?”
有其他乘客耳尖听到他的话,很好心地告诉他:“这是加开的区间车!”
哦,原来是加开的区间车啊。
车厢出乎意料的空荡,司机开得也出乎意料的平稳,三站后,他们顺利抵达商场门口。
要说十一月最重要的“节日”就是双十一了,这个节日纯属人为创造,最开始叫光棍节,是所有单身狗的狂欢日,结果可恶的资本家把这个节日包装成了购物节。商场内外到处都是双十一的宣传海报,仿佛不买就错过一个亿。
他们从公交车站到商场内,短短几十米路,陈咚就收了厚厚一沓的广告纸,再看韩峋两手空空,一张都没有。
陈咚纳闷:“为什么他们只给我塞小广告?”
韩峋:“可能因为你面善。”
陈咚垂头丧气:“不如直接说我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
韩峋接过他手里的广告纸:“不想要就直接扔掉。”
“算啦。”陈咚说,“他们兼职发传单多辛苦啊,我就这么扔掉的话太浪费了,带回去还能垫鱼骨头。”
韩峋笑了:“你不止面善,你还心善。”
商场里暖气仿佛不要钱一样,热极了。陈咚戴着小怪兽的帽子呼呼冒汗,他忍不住,一把薅下毛线帽——细碎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陈咚敏锐地注意到,站在他对面的韩峋眼睛一秒睁大。
陈咚立刻猜到了什么,立刻转身去找镜子。旁边店铺的透明玻璃大门成为了最好的反光镜,透过模糊的倒影,陈咚看到自己头顶的所有头发都飞了起来。
北方空气干燥,稍有摩擦,噼里啪啦的静电从不缺席。陈咚顶着一头原地起飞的头发,每个过路人都忍不住看两眼。
他又羞又窘,想用手压下那些飞天的发丝,结果越摸越糟糕。
“都怪你,非让我带帽子。”陈咚忍不住抱怨起来,“我现在好像一颗海胆。”
“哪里像海胆。”韩峋忍俊不禁,“明明是蒲公英。”
陈咚:“……你对我的滤镜未免太重了。”
话虽如此,但蒲公英听上去确实比海胆可爱了无数倍。
周六晚上的商场里人满为患,每家餐厅前都大排长龙,他们在楼里转了好几圈,没找到一家不需要排队的。
蒲公英先生翻了翻手里的传单,看到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双十一开业期间有优惠,满三百减一百。这么冷的天吃火锅最巴适了,可陈咚觉得自己请客只请便宜的,实在说不过去。
“就吃火锅吧。”韩峋看出了他的纠结,“既然都要排队,那当然要排最想吃的。”
他们领了号,店员说前面排了五十几桌,预计要等一个多小时。这个等位时间有点尴尬,看电影肯定来不及了(陈咚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但在商场里转转又有些太漫长。
韩峋提议:“我看到那边有游戏城,不如去那里打发时间。”
商场四楼有很大一间游戏城,抓娃娃机、投篮游戏、赛车游戏、跳舞机林林总总一大堆,他们换了游戏币,在抓娃娃机那里浪费了两百块钱,结果连一个钥匙扣都抓不起来。
陈咚的头发又炸起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静电,而是因为生气:“为什么抓不起来啊,我明明按照网上的教程甩爪子甩了好几次!”
好脾气如韩峋,这时也微微感到恼怒:“一定是这台机器有问题,别生气了,咱们换一台机子。”
结果他们刚从一台娃娃机前撤走,后面就来了一个推小车的小朋友,她看起来也就小学三四年级的样子,身上斜挎着一根带子,带子上挂满了抓来的小玩具,推车里也装满了她的战利品。
她停在那台娃娃机前,盯着机子里的玩具看了很久。
陈咚好心提醒她:“小妹妹,这台机器有问题,爪子特别松,根本抓不起来的。”
小姑娘像是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塞了两枚币,然后操纵抓杆,灵巧地甩动起来。她如臂使指,抓杆很快降落,爪子勾住玩具的一角,然后就这么一拽——
——玩具咕咚一声掉进出货洞里。
小姑娘掀开洞口,把那只玩具拿了出来。那是一只正版库洛米玩具,穿着蓬蓬裙,像是一只可爱的小恶魔。
下一秒,她转身来到陈咚面前,把那只库洛米玩具塞到陈咚左手,又从他右手拿走两枚游戏币,然后抬头看向他,甜甜一笑:“叔叔,不用谢。我叫红领巾。”
陈咚:“……”
待小姑娘走后,陈咚盯着手里的库洛米,问韩峋:“……咱们这是被小学生可怜了吗?”
“看起来是的。”韩峋说,“说起来,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像小米粒?”
“你这么一说是有些像。”陈咚琢磨了一下。
倒不是说刚才那个陌生小姑娘长得像小米粒,她们俩外貌截然不同,小米粒有一张瓜子脸,皮肤白净,总是梳一根高高的马尾辫;刚才那个陌生小姑娘五官平凡得多,发型像朵拉,但那双眼睛同样清澈、同样聪颖、同样神采奕奕。
也不知道她是哪所学校的。虽然说商场里人多很安全,但现在都晚上七点多了,她身边也没个大人,家长可真放心。
这件事只能算是一个小小插曲,陈咚和韩峋又在商场里转了几圈,一个小时慢慢磨过去,他们决定回火锅店继续等。
火锅店的服务还蛮好的,送每桌等位的客人一盒迷你拼图打发时间,还有一个小相框,拼好后可以当作桌面摆设。
拼图盒子上面写着“推理拼图”几个大字,这让《大侦探福小思》的作者老师激起了深深的兴趣。
市面上常见的拼图,都是拼图内容和封面图案一模一样,一比一还原。但是“推理拼图”并不是这样,封面图案是“谜面”,拼图内容是“谜底”,玩家需要通过封面提示的内容,推理出拼图的真实图案。
就拿陈咚手里的这盒拼图来说:盒子封面上印着一辆街边咖啡车,车窗外两位都市丽人正在买咖啡。一位丽人牵着一只小狗,另一位丽人推着儿童车,两人一边等待咖啡一边闲聊。车里的咖啡机冒着热气,老板专心致志地制作咖啡,两耳不闻窗外事。儿童车里的小朋友用手里的奶嘴逗弄小狗,可是小狗的注意力都被墙头经过的野猫吸引走了。
陈咚堆着这场图冥思苦想——小猫来了,那小狗就会追小猫,小猫很有可能躲到咖啡车里去,打扰老板做咖啡;小朋友摸不到小狗,可能会哇哇大哭,那他妈妈就会安抚小朋友……所以,最终画面呈现的应该就是这样混乱的场景。
“推理”出真实图案,陈咚撸起袖子就准备拼。哪想到他一转头,发现韩峋趁着他思考的时候,已经提前把拼图分成好几堆了。
所有的边框挑出来是一堆;咖啡车是一堆;毛茸茸的小动物是一堆;人类衣服是一堆;……
从这点上,就能看出他们俩的性格有多不同。
倒是蛮互补的。
就这样,韩峋负责分、陈咚负责拼,他们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这份推理拼图还原了!拼出的图案和陈咚预想的相差无几,就连服务员都说他们这组是所有客人中完成速度最快的。
服务员告诉他们:“如果你们同意把这个拼图留在店里做装饰,可以额外获得三十元代金券,今天就可以使用哦。”
韩峋和陈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我们带走。”
陈咚:“咱们带回去,可以放在咖啡店的书架上,那里正好缺一个装饰。”
韩峋:“摆在咖啡机旁边也不错。”
陈咚:“摆在咖啡机旁边只有咱们两人能看到,摆在书架上大家都可以看到。”
韩峋想想也是。这么好看、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拼图,当然要所有来店的顾客都看到。
不过,他要把拼图摆放得高一点,避免被那群淘气包用小脏手乱摸。
就这么一边聊天一边拼拼图,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等到两人终于坐进火锅店时,时钟指向八点,陈咚饿到眼冒绿光,发誓要大开吃戒!
四拼锅底,肥牛肥羊鱼丸虾滑蔬菜菌菇响铃卷……零零总总一大堆,韩峋提醒陈咚好几次足够了,陈咚才没继续加菜。
等待上菜的时间特别难熬,陈咚今天又是教小朋友拉花又是讲课,肚子咕噜噜乱叫。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桌子对面的韩峋身上。
他们的位置在角落,灯光不算明亮,平添了一份让人全身都懒洋洋的温馨,与一种让人无力挣扎的暧昧。
陈咚早就知道韩峋很英俊——但是,主动拿起陈咚面前的玻璃杯为他倒柠檬水的韩峋,好像英俊得有点犯规了。
陈咚左右看看,发现其他两人座,基本都是一对对的小情侣,即使有同性也是闺蜜二人组。像他们这样两个年轻男人来吃火锅的,居然看不到第二桌。
韩峋问他在看什么,陈咚当然不会说实话:“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好像咱们认识几个月了,一直都在围着咖啡店打转,这还是咱们第一次出门。”
确实如此。他们每天都在咖啡店见面,最远去过的地方就是旁边的公园参加广场舞比赛,若是换成别人,早就觉得空洞无聊了。
“嗯。”韩峋表示同意,“等到休假的时候,咱们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玩。”
陈咚:“……”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啦。
陈咚提醒他:“店里就咱俩人,咱们就算休假也不可能在同一天休吧,肯定要有一个人留下值班的。”
韩峋微微一笑:“别担心,主理人会负责值班的。”
一顿火锅, 陈咚和韩峋热热闹闹地吃了好久。
吃饭这件事是有大学问的,每顿饭都有独特的节奏。就拿这顿火锅来说吧,他们使用了经典的“慢-快-慢”节奏。
第一个“慢”, 慢在矜持。
菜刚上桌的时候,陈咚明明饿到能啃绿化带了, 但他很注重自己的形象,生怕自己鲨食鲸吞的样子吓到韩峋,所以还是慢悠悠夹起两片肉, 在沸腾的锅里左涮涮,右涮涮,左涮涮, 右涮涮……
待肥牛变色,忙不迭捞出来, 沾上他亲自调的秘制肥牛汁, 一口吞下去。
他瞬间被烫得变了脸色, 张着嘴不停往嘴里扇风。
韩峋赶快给他递水:“先吐出来!”
“不, 不用!”陈咚哽起脖子一口咽下去,宛如大鹅, “不能浪费呀!”
第二个“快”,快在热情。
桌上肉渐渐少了半盘,陈咚空空的胃袋不仅没被满足, 反而轰鸣震震。
他饿从胆边生,按捺不住,抄起一盘鲜切羊肉片,热情招呼韩峋:“你怎么一直涮菜啊?别替我省钱, 多吃肉多吃肉,不够再加!”
然后不等韩峋阻止, 就哗啦一下把所有肉片都投进了沸腾的锅底中。
热辣的红油翻滚,瞬间吞没肉片,辣椒舔舐着一切,给每一条纹理都裹上鲜辣的滋味。
“服务员大哥!”陈咚扬起手,“再加一盘肉!”
第三个“慢”,慢在谦让。
肉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咚已经数不清自己往肚子里塞了多少东西,他中途借口去上厕所,悄悄松了裤带上的一个扣子。
他半瘫在沙发座里,一只手揉着滚圆的肚子,眼神毫无焦距地在半空游移。
韩峋从火锅里捞起两颗鱼丸,要递给他。
他赶忙抬手谢绝:“这个鱼丸特别嫩,你吃,你吃!”
韩峋的手强硬地往他那边推:“这是你加点的,你吃的。”
陈咚:“不不不,你还没尝过,你吃。”
韩峋:“你点的,你吃。”
陈咚:“你没吃过,你吃。”
……etc
一通折腾下来,他们共计吃了两个半小时,消费三百八十五元,没吃完的剩菜剩肉打包了三大盒。
哦,临走前店员还送了他们两小串酸酸甜甜的山楂糖葫芦,一串上只有三颗,刚好消食,又不挤占肚子里所剩无几的空间。
总之,人直不直不好说,但这顿饭还是很值的。
因为提前说好了由陈咚请客,韩峋就没和他谦让,只是在他掏钱包时随口提醒他:“别忘了开发-票,写咖啡店的名字。”
陈咚:“啊?这还能报销啊?”
韩峋:“这不是快年底了?回头问问主理人他需不需要,需要的话店里就能报销。”
陈咚心说这店里的员工福利也太好了吧,平时咖啡甜品不限量,过节有过节费,员工吃饭还给报销,柴骏到底是哪里掉下来的大善人呀。
虽然陈咚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柴骏,但是对这位主理人印象很好。大方爽快不市侩,开得起玩笑,和那种把打工人当小奴隶的资本家老板截然不同。
“对了。”陈咚一手拎着打包袋,一手拿着消食的糖葫芦,试探性地问,“我看你和主理人很熟的样子,你们是朋友吗?”
他还记得之前叶星友就提醒过他,韩峋可能和柴骏认识,让他在韩峋面前谨慎些,不要乱说话。
这件事在陈咚心里压了好久了,几次想试探都不知道从何谈起,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问个明白吧!
韩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终于问了”。
“嗯,我们是同一所大学的师兄弟。”韩峋并未隐瞒,坦荡作答,“仔细算算,我们认识也快十年了。”
“他也是学计算机的?”
“不是,只有我是。”韩峋说,“他现在在一家已经上市的投资公司工作,混得还不错。这家咖啡店算是他的……嗯,私人玩票吧。”
陈咚大学时也是学金融的,只是毕业后没走这条路,韩峋告诉他柴骏所在的那家公司的名字,陈咚“久闻大名”,没想到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主理人居然这么厉害。
想到这里,陈咚不免为韩峋可惜起来。
韩峋和柴骏明明是同一所大学出来的,但师兄柴骏在投资行业做得风生水起,韩峋却从大热的互联网行业黯然离岗,每天粹咖啡、拉花,也不知道他当初遭受了什么样的挫折打击。
——午夜梦回,韩峋会不会在被窝里偷偷叹息呢?
陈咚这人颇有些多愁善感,尤其在碳水吃多的情况下,他那股愁绪止不住地从胃往上翻涌。
他咬住一颗冰糖山楂,一股作气从签子上褪下来,含在嘴里叽里咕噜地安慰韩峋:“虽然主理人很厉害,但我觉得你也不错哦。不是所有人都有激流勇退的勇气的,你现在当咖啡师也很好,时间自由,工作不忙,而且最主要的是——你遇到我了!”
韩峋微怔,薄唇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陈咚大喘气:“——你遇到我这个大作家了!”
他忍不住剧透:“其实,我在《大侦探福小思》第四部 里给你安排了一个重要角色,男五号!你不信问星星,我这人从来不随随便便用现实生活中的朋友当原型写文的,因为万一后面闹掰,我看到笔下他们的影子会觉得难过。但是,鉴于你……嗯,鉴于你……你是我的新朋友,所以我给你写了个角色!”
陈咚的话说到后半程有点卡壳,因为他实在不好意思承认,他完全是色令智昏,才会给咖妃安排了这么重要的戏份。
“你不要觉得男五号戏份少哦。”陈咚晃了晃手里还剩两个的糖葫芦,“我的书印量是八千册,全卖出去的话,那就有八千个人看到。他们要是每个人都借给自己的好朋友,那就是一万六千人。如果书放在图书馆,有五个人借阅,那就是四万人……也就是说,那个以你为原型的角色,会被几万双眼睛看到,被几万个人喜欢……人生须臾不过短短百年,但是文字可以流传千年。你想想看,等你一百年后死掉了,但是承载着你的灵魂碎片的角色还在文字的世界里流转,持续被人翻阅,持续被人喜爱——这怎么不能被称为赛博永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