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慕东抓住重点:“你怎么知道朵朵会比别的小朋友高?”
江礼:“……你比较高嘛,有你的基因,女儿自然也高,而且女孩子先长个子。”
“那倒是。”霍总对自己的身高还是挺满意的,轻易被敷衍过去,“那就8月31号,就是……下下周,那下周我就不回帝都了。”他有些期待地说:“一直陪你出月子,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给自己安排假期的不止霍总一个人,江教授也提前攒出了假期,他原本打算暑假就过来,但米红霞说娃娃出生之后会更忙一些,江礼手术之后比术前更需要照顾,所以江建宴主动帮同事带暑期教研活动,将下个学期的教学课时都换成十月之后,腾出了江礼做手术前后的时间。
江礼很期待父亲和霍慕东过来长住,不过,他也在此之前争分夺秒地忙碌起来。——新角色的画稿还需要最后的修改,其实只是一点收尾的工作,但以米红霞为首的全家人都勒令他不许再那么劳累。
对此,江礼其实有点欲拒还迎。
他一方面自然希望独立完成整个创作过程,另一方面却又很享受被家人管着的感觉。
上辈子江礼只有一个亲人,就是奶娃娃江朵朵小朋友,小家伙是爱他,但更多的是依赖,小奶团子会软乎乎地抱着他的腿,会甜甜地叫爸爸,让他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是他奋斗的动力。
而父母、爱人,一个赛一个地想做他坚实的后盾,告诉江礼“你可以休息”、“你不用那么拼”,是他奋斗之路上的“减速带”,大约生活就是要张弛有度,他珍惜两种相反的爱。
江礼一边享受他们的唠叨,一边趁米红霞睡觉之后,悄悄干活,终于赶在这一周结束前,把画稿完成,发给了美术部。
如果顺利的话,新角色会按时上线,这是画手毛毛几个月之后的第二个作品。
而很快,江礼就庆幸自己赶在上周完成了工作,因为当全家聚齐之后,另外两人填补了米红霞跟他生物钟错开的时间,全家24小时照顾江礼,简直把他当成了大熊猫。
尤其是华医生给家属们讲了一些术前的注意事项之后,连霍慕东也不敢再带江礼出去打牙祭,被这样过分小心地呵护着,江礼本人也逐渐生出紧张感。
这一晚,回了自己的房间,江礼不由得又掏出手机看他的倒计时软件:“还有三天,霍慕东,你说,手术会成功吗?”
上辈子做这个手术时,其实并不那么顺利,手术经历了三个多小时,貌似还输了血,虽然最后有惊无险,可现在又临近手术,回忆起来,很难让人不紧张。
霍慕东安慰他:“一定会成功,华医生的医术你还不了解吗?当初我想让你在帝都做手术,可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比他在男性生子方面更权威的医生,有他操刀,肯定没问题。”
“嗯。”江礼也这样想。
“不要胡思乱想。”霍总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晚安吻,“睡吧。”
然而霍慕东表现得这样淡定,等江礼缩进他怀里呼吸均匀后,他就鬼鬼祟祟掏出手机,第N次查询:剖腹产的风险有哪些?
“霍慕东?”
“!”被怀中人叫了名字,霍总立即给手机锁屏,在黑暗中问:“手机的光晃着你了?”
“没。”江礼说,“我就是有点紧张,睡不着。”
“别怕,”霍慕东又恢复成胸有成竹的样子,“现代科学多发达?而且咱们用的都是最先进的设备,医生也是世界级顶尖团队。”
“我不想聊手术,我们说点别的吧?”
“好,你想聊什么?”
深夜是最容易激发人类感性一面的时刻,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往“你爱不爱我方面”走,江礼觉得两个男人说爱不爱的话题有点矫情,忍住了没问,倒是霍慕东有点得意地问:“当初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江礼:“?”
霍总矜持地说:“其实我挺洁身自好的,是你主动找我,还好几次。”
“……”
“……”
长久的沉默。
霍慕东轻轻戳江礼的腰,“害羞了?”
江礼挣扎半晌,还是没忍住说:“等我平安生完之后,出来告诉你一件事。”森*晚*整*
没想到霍慕东立即“呸呸呸”,还强迫江礼一起“呸”,紧张兮兮道:“不要立这种flag!多不吉利!‘打完这场仗,我就回老家结婚’、‘做完这票,我就金盆洗手’……这种句式说都不要说。”
江礼:“……”
江礼轻笑:“霍慕东,原来你也很紧张。”
“你在担心我吗?”
“……”
“废话,你是我爱人,”霍慕东小声说,“我能不担心你吗?”
江礼挪得更近一些,枕在他胳膊上,也轻声道:“嗯,这辈子我很知足,还好那时候没放弃,选择坚持‘骚扰’你。”
如果不是霍慕东帮他调查身世,他恐怕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是被用正规流程收养的小孩,是从始至终都没人爱的孩子。
江雄杰一家最近都过得不太好。
他因为股票穿仓,赔得血本无归,剩下的股票卖出去也只够还上一部分讨债讨得特别凶的亲戚朋友的,而房子已经被银行强行收回,走了法拍程序,他们一家人被赶出来,临时租了同小区邻居的房子。
好消息是多年街坊,看他们落魄,邻居给了个很低的友情价,坏消息是,现在三千块租金对他们来说也非常艰难。
好在江雄杰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后低调做人,慢慢还债,生活仍可以维持。
然而,自从江教授接受采访的节目播出,他们就没办法低调做人了,外人或许认不出,但相熟的邻居都多多少少知道他家有个养子,而且能从照片里认出他俩。
庄贤惠今天去小超市买菜的时候,被一个大妈当面问“你是不是伙同人贩子买人家孩子?”
庄贤惠自然不认,跟大妈吵起来,店铺很小,客人也都是附近居民,加起来七八个人,却全都加入战局,场面一边倒:
“没有你这样的买家,人贩子也就无利可图,小孩子就不会丢,你积点德吧!”
“他们单元的王老太亲口说,他们两口子虐待孩子!”
“德行!”
“电视都播了,还能有假?”
庄贤惠一张嘴难敌众口,没想到这还不算完,最后老板娘直接不给她结账,“我们不做你的生意,以后别来我们店了。”
庄贤惠气得扔掉蔬菜,空手回了家。
没什么比社会性死亡更让人难受的,那家小超市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蔬菜新鲜、柴鸡蛋和奶制品价格公道,最重要的是离家近,跟自家冰箱似的,她光顾了十来年,没想到以后再也不能享受它的便利。
而且,在熟悉的地方丢脸,真让人难受。庄贤惠承认自己亏待江礼,但一直不觉得自己是恶人,所以那种被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着鼻子骂的感觉真难受啊。
她没买到菜,但也没心情再走上半小时去大超市。
“都饿着吧,反正也没钱吃饭了。”她赌气地想,“都怪那个江教授,他一定是想报复我们家!”
可她没料到,在小区外超市的遭遇,只是个开始,小超市吵架事件之后,他们两口子是“人贩子帮凶”的认证传得更远,她好好地走在路上,就经常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有时候她怀疑是错觉,走近了,听到人家果然在骂她,这让庄贤惠变得很敏感,有几次冲上去跟人论,却发现是误会,又被人骂神经病。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让她难受的,庄贤惠最难以忍受的是,亲儿子江光宗竟然闹着退学,说什么前女友发了个帖子,已经让他抬不起头,现在又赶上江礼的亲爹上电视控诉,于是那篇帖子的热度好不容易下去,又被好事的学生们给炒热。
现在他已经是全校鄙视的对象,站在道德制低点的滋味儿不好受,庄贤惠能解他,可江光宗上的民办三本那么贵,眼看着要毕业了,怎么能退学?
“你念也得念,不念也得念!现在退学的话,不说从前的学费都白交了,就说你的前途……快到手的大学文凭不要,你一个高中学历,到哪儿找工作?!”
然而江光宗哪里是听得进道的孩子,他从小被惯坏了,家里遭逢巨变,也没办法让他一夜之间长大,他只觉得烦,把自己锁进卧室里戴上耳机打游戏。
江雄杰一回家就听到妻子扯着嗓子,隔空骂儿子。
按着他以前的脾气,这会儿一定要耍一耍一家之主的威风,掺和一脚对儿子的教育,但他现在没心情,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没回家,扭身走了,像条丧家之犬。
江雄杰这些日子以来像老了十岁。
他半个月前就收到了法院传票,江礼委托律师起诉他故意伤害和敲诈勒索。现在还不到开庭的日子,他没敢告诉妻儿,而是悄悄又去了一次江礼的出租屋。
没想到那里人去屋空,江礼已经退了租。
江雄杰怀疑江礼是在躲着他,可很多事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再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伤害江礼一根毫毛。
——他原本就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而且,那个霍总太可怕了。若论穷凶极恶,霍慕东才名副其实。
江雄杰明显感觉到是霍总在整他。
他原本想隐瞒被拘留的事,还专门让妻子帮他请病假,没想到出来之后,整个单位都传遍了,而且那些平时跟他不对付的家伙,一夜之间就掌握了他不少“黑料”,包括但不限于“伙同人贩子拐卖儿童”、“敲诈勒索、故意伤害未遂”,甚至连公车私用、做假发票骗取公账上的油钱、维修费等等这些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而且都有证据。
——要是没人暗中帮忙,那几根葱哪能有本事弄到证据?不是霍总还能是谁?
领导已经找江雄杰谈了几次话了。
领导的意思很简单:做这么多违规违纪的事情,实在影响企业形象,让他主动辞职,这样好听一点。
然而江雄杰死活不愿意。
就算领导晾着他,不给派工作,让他整天坐冷板凳,他也硬着头皮挺着。
因为江雄杰没办法,现在家道中落,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妻子是家庭妇女,全家都指着他一个人的工资付房租和日常开销。
他说什么也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夜幕黑沉沉的,江雄杰一个人在楼下绿化带里喂蚊子,想着家里的糟心事,想着被自己越推越远的江礼,猛嘬一口烟屁股,“江礼那么出息的小白眼狼,怎么就不是我亲儿子呢?……江礼是我亲儿子就好了!要是……”
要是以前好好对待江礼,是不是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可悔之晚矣。
第二天,江礼的“朵朵倒计时”闹钟发出清脆的欢快提醒:距离手术,还有两天。
今天要去医院做最后两项术前检查,并且办住院手续,私人医院的好处就是,只要肯花钱,就可以住到足够舒适的病房。
上辈子有华医生的特殊照顾,江礼住的是单人病房,但也跟普通病房没什么区别,小小的房间,白色的床单,浓郁的消毒水味。
而这次霍总安排的病房……
“这真的是病房?怎么像酒店一样?”米红霞感叹。
江礼也有同感,这分明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从装潢到家具都很舒适温馨,甚至还有会客厅。唯一能跟“病房”沾边的,就是卧室里那张白色的多功能电动病床。
上午九点,住院手续办完毕,江·大熊猫·礼在父母和霍慕东的陪伴下,浩浩荡荡地跟随护士去抽血。
上午九点半,帝都,江雄杰被同事通知,让他去领导办公室一趟,他感觉没什么好事儿,路上就接到房东的电话,对方不太委婉地通知他:“当初让你押一付三,你说按月给,我看在多年街坊的面子上没为难你,正好,你的租金到这个月月底,月底就搬走吧。”
“别说我不近人情,我是没想到你能干出那种缺德事!而且,你住我房子这事儿,业主群里都传遍了,现在他们连带着一起戳我的脊梁骨,好像我是帮凶一样,我招谁惹谁了?提前通知你,到时间就搬走吧!”
“……”
对方甚至没给江雄杰辩驳的机会,直接就挂了电话,但江雄杰此刻没时间跟房东掰扯,领导还在办公室等他呢!
他怀疑,领导多半还是做他的思想工作,劝他主动辞职。
但江雄杰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他想,自己是老员工,而且是正式工,单位不会轻易开除他,领导既然劝退他,就是没办法,那他就脸皮再厚一点,死活不签就是!
没想到,做好了心建设的江雄杰刚敲开门,领导就直接把辞退通知递给他:“老江,我本想让你走得体面一点,算成辞职,但你一直不配合,我也没办法。”
“……怎么可能?”江雄杰不可置信,“你们凭什么开除我?”
“凭什么?你的事都上电视了!闹得这么大,多影响企业形象……而且,你是不是涉嫌故意伤害和敲诈勒索?”
“你怎么知道?!霍总……是不是那个霍总告诉你的?”
“别无取闹。”领导沉下脸,把辞退通知塞进他手里,正式通知,“你被开除了。”
中午十一点半,申城。
江礼抱着肚子坐在高级病房会客厅里欧式风格的真皮软椅上,面对一大桌子清淡的粤菜发愁:“真吃不下了。”
“再吃一点嘛。”米红霞劝,“今晚就要禁食了噻,中午多吃一点补充体力!”
江教授说:“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爸爸给你做点可口的,你等一哈。”
“我真的吃饱了!”江礼忙拦住老爸,并拼命给霍慕东使眼色。
霍慕东轻咳一声出来解围,好说歹说以“给宝宝准备小衣服”的名义,给两位老人家哄了出去。
其实待产包霍总早就准备好了,小婴儿的纯棉衣物备了好几套,奶瓶、水瓶、月子服,纸尿裤、婴儿奶粉、月子帽,纯棉湿纸巾、吸管杯、纱布浴巾等等等等。
甚至连金牌月嫂都一口气请了俩,一个是申城本地的,已经被霍总安排在医院附近待命,明天直接就能上岗。另一个则是帝都的,明天一早跟霍老爷子、霍夫人一起过来。
全部准备妥当,就等小公主江朵朵小朋友降临。
现在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霍慕东温柔地摸摸江礼的肚皮,问:“紧张吗?”
江礼很诚实地点点头,但随后又摇摇头:“更期待。明天就可以见到朵朵了。”
“嗯。”霍慕东也露出新手爸爸的期待笑意,稍稍驱散了紧张的感觉,“明天就可以见到闺女。”
“想想还是觉得神奇,你和我的孩子,她同时留着咱俩身上的血。”
“嗯。”江礼抱着肚子,也笑,“是啊。”
第78章
后来霍慕东还是又劝江礼吃了一点下午茶, 因为术前至少要禁食六个小时,他怕江礼到晚上饿得难受。
可明明一天都没吃太多东西,直到晚上, 江礼也不觉得饿, 那种紧张的感觉填满了胃部,不但不饿, 而且兴奋,毫无困意。
霍总把家属陪护床往江礼的病床处推了一些, 侧躺着面对江礼, 陪他聊天转移注意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江礼:“……我是小孩子吗,还讲睡前故事?”
霍慕东:“那你把那件事告诉我吧。”
“?”江礼,“什么事?”
霍总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中午时,你说平安生产之后, 要告诉我一件事。”
“……”江礼沉默了。
他那会儿是看霍总那么嘚瑟地笃定自己对他一见钟情, 所以想把自己是重生的、是为了女儿才接近他的实情告诉他。
可这事说来话长, 一般人也未必能相信这种超自然力量, 解释起来非常麻烦,江礼不想在术前花精力证明自己重生的可信度。
“手术之后再告诉你吧。”
“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现在不能说?”
“嗯。”
江礼应得含糊,霍慕东便愈发好奇,他不觉得江礼会瞒着自己什么事……难不成江礼打算到时候答应公开他们的关系?
“不行。”霍总连忙阻止自己发散的思维,停止幻想美梦。因为这种行为太像立flag, 不吉利!
在这一点上,霍慕东其实有点迷信。他嘴上安慰江礼说华医生医术高明, 现在科技发达,区区一个剖腹产算什么?
可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就算是女生做开腹手术也有一定几率发生危险, 何况江礼是个男人,手术如果那么简单安全,华医生为什么那么频繁地给他做b超,他在研究他腹部的生构造啊!
霍慕东不敢想那个万一,他只能寄希望于华医生及其团队靠谱,只能给华医生的团队捐款,并跟他们许诺,等江礼平安出了手术室,他会继续资助他们搞科研……希望他能够尽全力给他的江礼做手术。
但这种担心,不能让江礼看出来,他明天要手术,今晚需要睡个好觉,这时候不能增加他的心负担……
霍慕东于是主动改了话题:“还是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江礼:“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
霍慕东:“你比我小五岁,我上高中的时候,你还上小学呢,对我来讲,你就是小孩子。”
江礼:“……你怎么算的?”
霍总才不跟他争论数学问题,用催眠的声音讲:“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子……”
江礼一开始明明很抗拒听什么幼稚的童话故事,可霍慕东的声音近在咫尺,很让人安心,他竟然听着听着就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七点半,护士准时过来,看到挨着江礼很近的家属陪护床,有点惊讶,旋即解地一笑,打趣道:“你们感情真好。”
江礼有点窘:“……需要挪回去吗?”
护士检查了一下病床旁的按钮,说:“挪回去五公分吧,要给吊瓶留一点空间,手术之后要输一些抗生素。”
霍慕东抱臂在一旁估量尺寸,看样子是想精确地挪五公分,多一公分也不挪,就听护士说:“患者把裤子脱了,现在我给你备皮。”
霍慕东:“备皮?为什么要脱裤子?”
霍总身体健康,连感冒都很少,不知道备皮这一类的医用术语也情有可原,江礼不想给他解释,窘窘地说:“你出去吧。”
可霍慕东显然不想走,问护士:“家属要回避吗?”
护士:“……不强制?”您都住vvvvip病房了,还要给我们医院捐设备,当然您说了算啊!
霍慕东于是留下来没走,当看到江礼把内裤都给脱了,而年轻护士的小刀片伸向江礼那里的时候,霍总终于明白备皮是什么意思,忍了忍,实在没忍住:“要不我帮他备皮吧?”
江礼也是终于忍不住,红着脸,咬牙道:“出,去!”
被赶出去的霍总,一出门就被吓一跳:“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门口站了乌压压一片人,米红霞、江建宴、霍老爷子、霍夫人,还有俩月嫂、俩护工。
米红霞:“六点就到了,看你们没醒,没敢打扰。”
霍老爷子:“我五点半就到了。”
江教授推推眼镜:“我五点的时候过来溜达了一圈,又走了。”
霍慕东:“…………”这种事就不用比了吧?
霍总轻咳一声,问自家亲爹:“您不是今早七点的飞机吗?”
霍老爷子:“改昨晚了,昨晚十一点到的。”
霍夫人道:“你爸把昨天的晚宴会给推了,思来想去,还是想第一时间看到孙女。——他不推的话,昨晚我自己也先过来。”
一家人聊了一会儿,护士出来问:“请问哪位是家属?”
“我是。”
“我。”
“我们都是!”
“哇,这么多人,患者很幸福啊。”护士笑道,“那都进来听一听吧。”
私人医院的护士态度非常好,全程微笑服务,柔声细语普通话标准,可说出的内容,让全家都很沉默。
“术前风险告知书:麻醉可能引起过敏反应、呼吸困难、心律失常……手术中可能出现大量出血……手术切口可能感染……并发症……伤及脏器的风险……血栓风险……”
“等一下!”霍慕东终于忍不住,“先别念了,怎么这么多风险?不是说华医生的团队世界顶尖吗?”
护士哪里敢打包票,按着规程说:“霍先生,是这样的,这是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风险,我们必须提前告知,家属如果不签手术知情同意书、手术告知书这些,我们就没办法进行手术。”
“我不签。”霍慕东看着那长长的两页“风险”,脸色很不好看。
护士没敢说,您跟江礼根本没有法律上的监护权,连家属都不能填你的名字,你想签也没资格呀。
就见江教授站出来说,“我签。”
“都是例行公事,小霍,你别紧张。不会有事的。”话虽这样说,可江教授签字时,手也有些抖,他擅长丹青,写毛笔字铁画银钩,握着签字笔坚硬的笔尖,写出的名字却格外飘。
霍慕东哪里不知道这个知情书非签不可?但关心则乱,等护士拿着签好字的各种通知书出去时,他忍不住追出去悄声说:“帮我转告华医生,如果……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保大。”
“您放心,”护士说,“保大、保小都是电视剧里胡说的,医生都默认首先确保产妇的安全。”
整个病房里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没过一会儿,又有护士进来通知:“家属都请回避一下,要准备进手术室了。”
“这么快吗?”米红霞悄悄握紧丈夫的手,很快一家人都被护士好声好气地请出去,霍慕东却不见了。
霍夫人看两位亲家都紧张得不行,走过去安慰:“手术肯定会成功,咱们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江礼肯定平平安安出来。”
而霍老爷子在走廊的角落找到霍慕东。他看到自家儿子正对着窗户,双手交叠握拳,看样子像在祈祷。
老爷子哼道:“还说我迷信,我看你更迷信!”
可转头,老爷子就溜达去另一侧窗户,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保佑我孙女顺利出生,保佑他们父子平安、手术顺利!”
江礼这回完完全全被脱光,身上连片布都没剩,护士给他消毒,然后熟练地贴上蓝色的布,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衣服,不过总算有东西蔽体,一会儿推去手术室的路上不会尴尬。
江礼在手术室门口遇到一大家子人。
霍总冲过去,似乎有话想说,但又怕被过路神明归为flag,最后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其实看着有点蠢,江礼被逗笑,冲他弯了弯唇,用口型比:“放心。”
“好。”霍慕东看着江礼被推进去,手术室关上大门,门上亮起“手术中”的灯。
虽说华医生在这里有专门的办公室和科研场所,但手术室还是医院公用的,这一层都是妇产科,另一侧还有自然分娩的产房。
走廊里时常能听到新生婴儿的啼哭声,医生、护士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时间在这一刻拉得特别漫长。霍慕东以为已经过了半小时,没想到一看时间,只有五分钟。
所以他非常不能解,为什么新闻里说居然有丈夫在手术室外打游戏,这么焦虑,怎么有心情看得进手机?
他在等待期间接了两个电话,都是工作上的事,霍慕东全让他们过会儿再打,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
他现在只记挂着手术室里的爱人。
经历过度秒如年的等待,终于熬到了半小时。霍慕东之前查过,一般来说,剖腹产时长一个小时左右,半小时婴儿先抱给家属看,再半小时缝合刀口,然后再把产妇推出来。
能顺利看到婴儿,就说明手术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而,手术室的门一直关着。
霍慕东逐渐焦急起来,而显然四位长辈也知道手术应该结束的大致时间,他能听到米红霞和江教授急切地用家乡话重复地问:“怎么还不出来?”
而每当一个新生儿被抱出来,霍老爷子都起立,并拍霍夫人:“这个是不是咱孙女?”霍夫人被拍烦了,他就去拉霍慕东,催他去看:“你去看看,那个是不是朵朵?”
可霍慕东一步也不肯离开手术室门口,忍无可忍道:“爸,您别一惊一乍的,江礼还没出来呢!我得在这儿守着!”
手术室内。
江礼明显感觉到这次的手术比上辈子要顺利。——这次华医生甚至有心情跟助手聊天:“你看,年轻就是不一样,皮肤弹性多好,一点妊娠纹都没长。”
“是呀,一会儿摘除掉子宫,人为跳过子宫回缩的过程,术后腰围说不定直接就能恢复到生产之前。”
“看见了,小心些,出来了!”
江礼躺在手术台上,眼前是蓝色的遮挡帘,除了一屋子医疗器械和天花板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听得很清楚:
“哇——”一声,小宝宝哭得中气十足。
片刻后,有医生抱着小婴儿过来,向江礼展示,并例行询问:“宝宝出来啦,爸爸看看哦,是男孩还是女孩?”
江朵朵小婴儿皮肤粉白,但大约是被羊水泡太久,有点皱皱的,小小的手攥着小拳头,没牙的小嘴打了个小呵欠,然后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可以看到很深的双眼皮。
——跟上辈子与她见面时一模一样。
江礼眼眶瞬间湿了,哑声道:“是女儿,是我的女儿。”
江朵朵,臭小孩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由于这次手术更顺利,而江礼又是华老的vvvip患者和行走的sci,于是,这回比上辈子还多了一项福利:有专人贴心地帮他和朵朵拍了张合影。
江礼对着镜头笑,眼睛却因为激动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