胚胎孕育时,通过脐带汲取母体的养分。
呱呱坠地时,乳汁从乳.头流入口中,这是他降生后第一次用黏膜与外界接触。
这之后每一粒淀粉,每一克蛋白质,每条植物纤维,都会化为林琼的血与肉,灵与魂。
林琼出生时的细胞由她赋予,生长时的细胞也由她更替。
他们之间只有彼此。
但有一天林琼还是吃上了由他人制作的三餐,再长大些,地沟油和料理包恐怕也吃了不少。
林琼不再有热饭的习惯,冰箱里也从来不囤需要二次制作的食物。这倒是好事,每天离李斯特菌和亚硝酸盐远一点。
半瓶温牛奶下肚,林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邹彦生的另一种可怕。
牛奶和钙质总是绑定,又被戴上增高的帽子,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奶制品和生长痛在林琼大脑里划了等号,以前他很不喜欢喝牛奶。
可现在他竟然觉得温和的牛奶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回到房间时,邹彦生已经睡下,留着盏小夜灯,避免了林琼“偷腥”回来的尴尬。
林琼一路上酝酿了好久的“谢谢啊”、“好心人一生平安”、“你人真的怪好嘞”、“恭喜你发财”等话术也因此宣告无声结束。
但是那种咕噜噜的,冒着小泡泡一样的情绪,像氧气从肚子里涌出来,让他的精神陷入了莫名的亢奋。
翻来覆去,他最后决定打开微信,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京玉小木双:[合十]警惕新型诈骗。
周三的早上,林琼一睁眼,就收到了妈妈林珏狂轰滥炸式的消息。
她刚和双胞胎女儿杜琳和林琅结束了为期两周的旅行,途中拍了大概两三千张照片,最后精挑细选出来了六七十张,全都发给了林琼。
林琼照常发了三个点赞手势过去。
他妈却不介意,还热情似火地说:等我们回来了,下站就是浏城,妈妈带你妹妹来看你啊!
林琼:别了,下次一定。
他刷着所有照片上林珏和两个扎马尾小女孩的笑容,存了一张下来。
又给林珏发了条消息:主要节目组不让。
然后引用了林珏之前发的消息作回复:不算朋友,大学见过一次,不熟。
撤回了,重新引用一次:还行,暂时熟了。
看在胡萝卜肉馅饼的份上。
邹彦生不知道自己的人物形象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他七点就被符千帆叫起床,面临了两个消息——
好消息,飞行嘉宾终于来了。
坏消息,来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外加一箱小龙虾。
飞行嘉宾们有个小任务,跟邹彦生学做龙虾,一个做蒜蓉口,一个做麻辣口。早饭的时候,谁做的口味最快被吃光,谁就能留下。
好巧不巧,这两人正是双胞胎,十年前出道的养成系姐妹偶像,长红到现在。
这姐妹俩不够经典,虽然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和兴趣背道而驰。因此组合的人气和发展已经到了饱和状态,为了互相迁就导致的摩擦也越来越多,分开好像会影响粉丝的黏合性,继续绑定下去又是折磨。
经纪公司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通过上这次的节目来达成第一次的拆分,也算为后面的单飞给粉丝做个心理铺垫。
这些想法很好,但邹彦生说:“我不会做小龙虾。”
他们只好当场开始学习,终于在所有人起床之前处理好了所有的食材。
姐妹俩一个性急一个和缓,共同点是一点小事都会吵起来,很容易叽叽喳喳。邹彦生在旁边挂着耐心的笑容,心里却在庆幸未来几天只用和一只小麻雀相处。
早饭时间,看见骤然多出来的两个大活人,众人也不觉得奇怪,都笑着打了招呼。
双胞胎自我介绍:“我是Monica,这是我妹妹Jessica。”
被叫Jessica的女孩却说:“别闹了,Jessi。对不起啊,因为今天都穿了一样的衣服,所以她想开个玩笑,我才是Monica。”
这下考逻辑思维了,不熟悉她们的人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只得做“三个人里有一个人撒了谎”的古早题型。
由于这里只有两个需要分辨的人,难度降倍。
林琼说:“道歉的这个才是Jessi本人吧。”
Jessica很惊讶:“咦?你怎么判断出来的?今天连经纪人都分不出我们两个。”
林琼:“没什么,就是直觉。”
有些双胞胎中,被认为是弟弟或妹妹的那个总是会不服气些,有些模仿哥哥姐姐的痕迹和爱好,甚至会更超常发挥,比本人还像本人。
这是林琼认为自己不太需要的一点经验之谈,只是个例,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化用在别人身上,只能推断。
Monica叹气:“真是的,你自己都说过这种游戏很无聊了。”
姐妹俩又是叽叽喳喳一番辩论,符千帆担心场面不受控制,出言阻止她们,并说明白了今天的规则:在双胞胎中选一个人留下。
这个选择就像是一截藕被递到了众人的面前,让他们做个决断。
林琼大概猜出来这个选择背后蕴含的意义。
即使是最亲密时同卵共眠的姊妹,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心意相通。
有些人急于结合,有些人急于脱离。感情这个怪圈,就像老前辈书里写的,一座围城,外头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世界上很难存在完全贴合、永恒连接的两个事物。
林琼看着眼前端上来的麻辣小龙虾,犹豫再三,还是忌惮于辣椒素的淫.威,没有轻易做出尝试,而是选了另一边的蒜蓉虾球。
作者有话要说:
小邹:以前不喜欢牛奶,现在可以喜欢吗?
琼:还没到喜欢的地步……
小邹:以前不喜欢的麻辣,现在可以喜欢吗?
琼:下次再试吧,下次一定……
小邹:以前不喜欢的小邹……
琼:喂导演,少放这种诡计多端的攻进来!
麻辣口味果然还是最受欢迎,最后公布结果的时候,留下来的是Jessica。
但Monica也没有马上走,毕竟来都来了,至少要帮他们对付今天的工作。
今天有大型考试,不知道是不是通信影响,所以直播间的人看起来都少了很多。
上午不用去摆摊,因此都听符千帆的安排,去下地给菜田除草。
昨天符千帆去地里逛了一圈,说有杂草冒出来,不多但是很分散,得在它们长大之前通通拔掉。
Jessica偷偷和她姐姐抱怨:“怎么陆芃姐姐来的时候就不用做这些,一到我们就要种田啦。”
Monica说:“拍一个上午而已,可能是导演要求吧,你做做样子就好了。”
菜圃不在池塘中心的小岛上,而是要走栈桥去另一个方向,上一个小土坡之后,走两分钟才能看到分配给他们的几片斜梯形土地。
最上面的那层铺开了许多碧绿的南瓜藤,本来是种在田埂上的,现在藤蔓都长大了,四处扩张领地。再这样下去,就会遮挡住其他作物的阳光,所以需要在这里搭上篱笆。
餐厅几乎全员出动,就连长在厨房的邹彦生也来了,因为想看看有没有小菜能薅一点回去。
在场是真没人种过地,所以直播间的观众很爱看。
哎,太熟练的还不行,要的就是一个手忙脚乱。
还戴着猫耳的郝一嘉不知道从哪儿抱来了几根木头,现场劈开了,变成六七根女孩手臂粗细的木桩。因为符千帆让尹思明给他打下手,所以他把木桩递给尹思明,要他把末端稍微削尖了,方便之后打进土里去。
言简意赅交代完,他就扔下尹思明,去找符千帆,说还需要一些横着的长条,竹子最好。
路上倒是看见了有竹林,但不知道人家的归属。符千帆放下手里除草的工作,说去问问看。
林琼站起身,那对双胞姐妹花正蹲在一块儿,边说话边用指甲捏起草片,简直是在一片一片拔叶子。
林琼跟她们说这样没效率。Jessica笑着说哎可是这样很解压哎。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可爱?看得人着急。林琼想了又想还是忍下胸口沸腾的吐槽之情,扭头往另一边走。
算了算了,好歹也是干了活的。
他不如去尹思明那边看菜狗抓狂。
尹思明果然很抓狂,他根本不会用这个刀啊!又怕削到手,所以小心地把棍子打横,上半身往后退,一只手抓着刀剁木头,砍出了不少刀痕和碎屑。
林琼:“……”
现在的人都太废物了吧!
“照你这么砍,我是木头都死不瞑目,不是让你削尖吗?”
尹思明本来就烦,被他说了一下更烦,把刀一扔:“我【哔】这不是在削尖吗?”
林琼看着千疮百痕的木条,共情能力拉满,几乎听见了它们的尖叫声。
“你不如给我算了,让你这么剁下去都能煮粥了。”
放平时,少爷肯定甩手就走。没想到这次尹思明反而不肯,吹胡子瞪眼,就要自己来。
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林琼担心今天有血光之灾,提了桶过来,一边浇水一边盯着尹思明。
但在尹思明看来,林琼就是光挑他的刺,来看他的热闹。一会儿问他学过物理没有,力怎么作用的到底知不知道。一会儿说削尖不是让他砍成另一个平面啊,一百八十度也归钝角管是吧。
尹思明啊啊大喊:“你能不能别念了!烦死了去别的地方行不行!”
林琼拔掉这边的野草浇完水,听见双胞胎娇滴滴地喊他们,问有没有手套,这个根好难拔还会弄脏指甲。
谁让你们先拔叶子呢……抓着叶子一扯不就完了,多简单的事。
本以为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撒娇,菜狗会有反应。却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和那些东西杠上了,充耳不闻。
林琼回答说没有。
Jessica又问:“那怎么办,会伤手的啊。”
林琼忍着头上的青筋回答:“不知道,自己想办法吧~我们都没长手没经验~”
弹幕里笑成一片。这对小姐妹除了出名的可爱,就是出名的作。不过很多人吃这一套,现在遇到林琼这种油盐不进的,也是踢到铁板了。
Jessica恨得牙痒痒,就没见过这种男人,还是不是男人啊!
Monica劝她:“算了,反正差不多了,叶子不是全摘掉了吗?”
林琼顾不上她俩那边的工作进度,往下走了一块地,能看到最角落里,邹彦生和滑宇在讨论什么。
那儿有一块小空间,看样子已经打扫干净,适合种点什么,比如菜农带过来的种子。
林琼想走过去问问他们在聊什么,但这边的田埂在刚才提水上来时沾上了水,变得滑溜溜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就这么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脚底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玉京你也有今天】
【救命,看着就觉得自己好像骨裂了】
【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合十)】
【这个摔法只要不是缺钙,应该不会摔出问题来】
【啊啊啊,好痛!】
要不是还记得有摄像头在拍摄,林琼的脏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痛!很痛啊!
他摔出了生理眼泪,脊椎骨下方的肌肉又痛又麻,一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一定是刚刚骂菜狗和双胞胎,戾气积攒太多遭报应了。
离得最近的摄像大哥敬业地一动不动,等着不远处的邹彦生和滑宇跑上来救人。
邹彦生腿长速度快,第一个站到了他的面前。看着林琼龇牙咧嘴的样子,想笑但没笑出来,弯下腰,关怀地伸出了一只手。
“起得来吗?要拉你起来吗?”
痛感渐渐消缓,林琼睁开眼,瞄到伸到眼前的这只手。
均匀,骨感有力,每个指节都长在了人心上,像是从哪个塑料模特身上现扒下来的。
“不……不用,谢谢了。”
林琼稍微侧过头,还是拒绝了邹彦生。倒不是抗拒,只是没到那个地步。他再缓个十来秒,应该能自己爬起来。
邹彦生却不放心的样子,蹲下来,把手凑得更近了一点。
“真不用?”
林琼摇头。“真不用。”
“是吗?”
邹彦生的嗓音听起来沉沉的,语调有微妙的拉长。他摩挲了一下手指,重新把林琼的注意力给拿了回来。
“也好。”
邹彦生说完,盯着林琼的脸,开始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是真的很慢,慢到落在林琼眼里时,都觉得这个画面掉帧了,或是被做成了0.5倍速。
那只逐渐抽离的手逐渐虚化,和某些影像重叠,绝望的、惊恐的、带着悔恨求助的面孔,骤然抓拔起了林琼的心脏。
他瞳孔放大,下意识地扑上去,死死地抓住了邹彦生的手腕。
“不……”
不什么?他的话没说完,但整个人就像突然清醒了,胸脯开始剧烈地鼓动。大脑短暂的麻痹之后,那种后怕还震慑着他。
“不,不好意思。”林琼心想这算什么,刚才还一而再拒绝人家,现在又把人抓得这么紧。他想要放开,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了手指,那只手像是有了自我意识,兀自纠缠着邹彦生的手。
费了好大的力气,他终于恢复了一点自控能力,颤颤巍巍的,想放开邹彦生。
然而手指刚刚垂落,温暖的手掌就重新包裹了上来,结实有力,像一张有温度的大网。
牢牢接住了他。
林琼浑身一震,睁大了眼。
仿佛失去了别的感知能力,唯有相牵的手滚烫炙热。那烫意从手心传递,越过躯干,越过心口,涌现在林琼的眼眶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面对着蒙娜丽莎最后画出微笑的火柴人的苍白无力(合十)
林琼从来没想过,那个纠缠过他梦境的幻影有一天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被回应。
厚实的属于男人的手,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他的力道不如林琼抓人时那么大,却很紧,能叫人产生一定会被抓住的安全感。
明明放任他不管就好。
明明邹彦生什么都不知道。
糟,眼泪好像要掉下来了。
他再次想起身后还有镜头拍摄,这会儿他要是哭了得多丢人。他努力大睁双眼,试图把泪水都憋回去。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镜头凑过来,大概就是想拍他哭的表情,或者是为了拍邹彦生。
娱乐圈就是这点最烦人。林琼一边这么想一边眼泪汪汪的,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现在站得起来吗?”邹彦生问。
林琼咬牙点点头,主要是再这么待下去,他的大花脸就要在网上刷屏了。他对自己曾经得罪过多少人有数,就算他参加了这个节目,讨厌他的人还是很多。
邹彦生胳膊用力,把他拉了起来。怕他站不稳,几乎把他整个人锁在臂弯里,让林琼靠在他的肩上。
“抓到你了。”邹彦生笑着说,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顽皮。
林琼:“……”
拜托大哥,这又不是玩老鹰捉小鸡。刚才的那点心潮澎湃慢慢消散,林琼心里的吐槽之魂再登神位。
他没真的靠在邹彦生身上,只用手抓住了邹彦生的臂膀,结实的肌肉,光滑的肌肤,假如这不是邹彦生,还挺叫人心猿意马。
这时候尹思明也跳了下来,手里还拿着刀。看起来很吓人的画面,放在他身上就有点喜剧感。
他看见林琼摔了一身泥,扔了刀捧腹大笑。
“林琼,让你眼高于顶,遭报应了吧!”
林琼即刻反击:“哟,你还知道眼高于顶这么高级的词汇?”
尹思明哼了一声。
另一头,符千帆和郝一嘉正好一人拖了一堆竹子过来,看见黑色T恤上沾满泥的林琼,也很吃惊。
“怎么了这是?”符千帆问,“摔了啊?”
郝一嘉一听,嗙当扔下竹子,就过来查看林琼的情况。“摔了哪里?”
林琼不习惯自己被这么多人围着,赶紧解释自己没事,回去换个衣服就好。
“我送你回去。”郝一嘉说,“你刚摔了,我背你。”
林琼:“不用了哥,我……”
邹彦生打断他们,捏着林琼手腕的手指略微圈紧:“不用这么麻烦,我送他回去就好。”
郝一嘉看着他,目光里有不解,也有一点不悦。
“你们工作没有做完,”邹彦生微笑解释,“我正好应该回去给厨房做准备。”
这话说服了郝一嘉,地里的确还有一堆事。
林琼抗议说:“我自己走得动,不用任何人送。”
但邹彦生充耳不闻,手圈着他就没有放开的打算。
而郝一嘉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他们走了几步,根本不能忍痛的林琼龇牙咧嘴,意识到自己脚踝可能崴了。
身后还有尹思明嘲笑他的声音:“林琼,怎么不让生生公主抱你啊?”
林琼没忍他,讽刺道:“先学会削锐角吧,小废物。”
顾不上尹思明的滋儿哇乱叫,林琼在邹彦生的小心护卫下一步作两三步走,终于回了餐厅。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离开店还有一个半小时,确实是邹彦生给厨房做准备的时候。
屋子里的摄像头都运营着。林琼让邹彦生别管自己,他回去换个衣服洗个澡就好了。
洗澡总不能对着我拍了吧!
他在心里抱怨,两只眼睛还是红的。邹彦生仔细看着他的脸,最后笑了笑:“好,你进去,我帮你找衣服。”
林琼松了口气,终于能自己独处了。他褪下衣物,摘下已经被折成了U形的猫尾巴,扶着墙走进狭长的浴室,打开花洒,水流冲刷在他身上,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他获得了一种喧闹的宁静。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今天绝对是脑子不好,不然怎么会忘了,“找衣服”这件事里还包囊了内裤这一项。
等他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换洗衣物那个篓子里拿出一条在屁股蛋子下方画了卡通大菊花的内裤,脸又红又绿,五彩斑斓。
很难想象邹彦生是用什么表情从那一堆花里胡哨的内裤里找出这一条的,又是什么用心。
邹彦生绝对是个闷骚……而且绝对有很奇怪的那个什么。
林琼认为陆芃不愧是过来人,看人的眼光的确歹毒。
他不想穿着这条内裤出现在邹彦生面前,总感觉会被那个死变态想象这朵菊花出现在他屁股上的哪个位置。可大白天的他也不能学邹彦生裸奔,只能认命穿上,看看之后有没有机会去房间里换一条。
然而这个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因为他刚出来,又被叫了出去。有人打电话预定了下午过来吃饭,他不好闲着,只好进厨房帮忙做准备。
邹彦生的动作比起刚开拍时又快了不少。
只能说人在高压之下比较容易进步,但怎么去演戏就没什么长进呢。
他刚在心里吐槽完,邹彦生就扫了他下半身一眼。
林琼菊花一紧,戒备地问:“看我干什么?”
邹彦生高深莫测地笑笑:“摔的地方还疼吗?”
“托你的福,没什么感觉了。”
林琼对上邹彦生的视线,总感觉这人还有什么话想问,却碍于镜头在没问出口。
客人一点准时到的,这时候回到了餐厅的只有符千帆和滑宇,以及双胞胎姐妹。郝一嘉和尹思明还在菜地里死磕——因为之前尹思明砍坏了太多木头,不得不重新制作,事倍功半。
滑宇接替了林琼,让他先去歇歇。林琼也歇得很干脆,就坐在那看符千帆和双胞胎姐妹忙活。
姐妹俩穿上工作围裙之后很有那种女仆餐厅的感觉……虽然根本没有穿女仆装。该说这种组合是太成功还是太失败呢,便签都给姐妹俩打好了,她们在这个标签下,也只能按照固定的人设说话做事。
一个网络id永久了都会腻烦,何况是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的人设?想单飞发展也是正常的。
林琼正想这些有的没的。符千帆有点看不下去他就这么歇着,让他去看看后面郝一嘉他们好了没有,让郝一嘉早点回来,负责收银。至于苦力活,符千帆心想让尹思明干算了,他这么大力气别光用在揍人上。
林琼歇了老半天,脚腕确实不疼了,就慢慢往栈桥那边走。上了坡,能听见砰砰砰打桩的声音。
是尹思明拿着石头在往下砸木柱子。其他地方已经立了很多根这样的木棍,郝一嘉正蹲在另一头拿竹篾去把这些柱子串上。
林琼随手捡起来一根木头,看底下的刀痕,虽说还算不上多好看,但确实有了圆锥形。尹思明打桩的角度也很稳,间隔适中,应该是被郝一嘉教过了。
他笑了一声。
尹思明听见他笑,不服气地说:“干什么?特意来嘲……”
话没说完,被林琼抬手揉乱了头发。
“这不是能做好吗?”
林琼转身去和郝一嘉说了收银的事,然后功成身退,准备转身走人。
尹思明抓住郝一嘉,一脸震惊:“他是不是夸我了刚刚?”
郝一嘉微微点头。
“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恶心,他居然夸我!”话是这么说,可他明显心花怒放,甚至有些得意,“还用他说吗?我当然能做好了!”
郝一嘉一脸无奈:“……”
周三一共来了三桌客人,其中一桌人甚至自带了牛蛙过来,要邹彦生给他们做个干锅蛙。
等他们忙活结束,林琼负责洗完了最后一桌客人的碗筷,才听见符千帆喊人开会。
林琼今天身心俱疲,没精打采地听着。符千帆依然为了收益而焦虑。这周过去三天了,还没完成任务的五分之二。
不过他的脾气确实好了不少,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只拜托大家继续努力,等这个考试结束,该摆摊还是要出去摆摊云云。
好不容易捱到直播结束,林琼困得不行。可真的躺在了床上,他又睡不着。
翻来覆去,直到邹彦生冲澡回来,他才闭上眼装睡。
邹彦生看着他还没黑屏的手机,笑了笑。还说别人演技差,这家伙连装睡都装不像。
他背对着林琼,慢条斯理扣上睡衣的纽扣,低声问:“可以问吗?”
这屋子里也没第三个人,想也知道邹彦生是在和谁说话。
林琼:“……问什么?”
邹彦生停下动作,手掌撑着床垫,扭头回来看他。
“你为什么看不了别人松开你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土拨鼠.gif)
我写完了!!!!!
这两天工地施工加楼上装修太痛苦了!我存稿的梦想!我存稿的梦想啊!
PS:小邹你这个人真的有点……(指指点点)(那种语气)
邹彦生果然问了。
其实今天下午他就隐约有这种直觉:邹彦生发现了,发现他会下意识去抓别人的手。
发现也就算了,他居然还问起了缘由。这是好奇心旺盛能够解释的吗?
“……”
静谧的房间,只有空调运行的声音。
林琼默不作声,好像是睡着了,但肉眼可见的僵硬的脊背暴露了他的心境。
邹彦生看见他单薄的背影,不禁觉得自己这么直接太残忍,他缓缓开口:“如果是不方便说的原因,可以当我没问过。”
林琼:“……”
“但从我的角度看,你的状态有些脱离常态,说不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邹彦生低声说,“也许你该找个心理医生。”
“找过了。”林琼的声音沙哑晦涩,发声方式也变得艰难了些。
其实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他已经在咨询不同医生的时候说过了很多遍,那些治疗方法也起了基本的效果——至少林琼不会再做恶梦,不会反反复复想起那张脸。
隔了快一年的时间,他恢复了正常的社交。本以为已经痊愈,可彻底结束治疗之后,不能够直视别人眼睛,或是被别人主动拉手这些可怕的习惯依然跟随着他,给他的生活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他小心翼翼地保管着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唯恐被人勘破内心。
“我能相信你吗?”林琼问。
邹彦生的嘴角微微勾起,仿佛看见了一只小猫试探着伸出头来,瞪着圆圆的双眼,做出随时准备要跑的样子,迟疑地等待他的触碰。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嘣嘣嘣”几声,坚硬的床垫发出呻.吟,林琼爬了起来,因为冷而裹紧了空调被,双目放空,进入了回忆的状态。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大四的时候,我进了京市一家律所实习,你知道的,就是艾老师开的那个。”
邹彦生点头。他是个很好的听众,隐藏着自己的存在感,避开了一切会让林琼感到紧张的视线接触,喉间给出回应。“嗯。”
“挺顺利的,我超聪明,他们都喜欢我,”林琼这会儿还没忘记夸自己一把,“毕业之后法考,实习,开始拿照办事,独立找案源。”
邹彦生听着这本该和自己人生契合的轨迹,浅浅笑着,又“嗯”了一声。
“也挺顺利的,法考和执业考都是,”林琼说,“独立之前我跟了一个师兄大半年,他那边接了一个企业收购反水的案子,就开始放养我了。然后我接到第一个案子,是法律援助。”
委托人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学生时代和朋友开始创业,做软件开发的外包。那会儿是行业上升期,所以他们很轻松就赚到了钱。毕业之后,更是专门成立了一个外包公司,挖的都是老熟人,甚至挖了两个大神,也算做出了一些成果。
本来照这样维持下去,哪怕市场趋向饱和了,以他们的口碑,也能保持着不错的态势和竞争力。
但是好景不长,内部因为管理不善出了问题,他这边提出了退出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