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好,”邹彦生的眼睛还是红的,嘴角的笑却很温柔,“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来了,这人又来求夸夸了。好像林琼的夸张是什么皇恩圣谕,能让他加个金身。
不过林琼这次夸得真情实感。在写这段剧情的时候,林琼也没预想邹彦生会有如此出色的表现,简直是把晟铭的角色魅力加到了一百二十分。他都不敢想正式剪辑出来的片段里邹彦生该有多戳人心弦,这绝对会是邹彦生演艺史上最受欢迎的代表角色之一。
“我想不到用什么语言来夸你,”林琼真情实感,还微红的眼眶让这句话很有信服力,“你让晟铭这个人活了过来。”
邹彦生轻轻笑了。
为了这句夸奖,他付出了太多努力。有时候闭上眼睛,他就幻想过这一幕。自虐式的一遍遍播放双木小玉京对他的犀利批评时,他也在想,迟早要让这个人为他改观。
林琼绝对不会知道,他心里有那么多渴望,那么多希望,都为他一个人存在。
然而这个笑容没能坚持太久,因为林琼还顺带夸了滑宇:“滑宇也不错啊,和从前比进步更大了,我刚刚差点在他身上看见圣光来着,说不定这剧爆了他也得爆,让我先去跟他要个签名。”
邹彦生扣住他的肩膀,不让人走,努努嘴:“那是他好一点,还是我好一点?”
林琼心想这货胜负欲有这么强吗,但考虑到这位好歹是老板,还是迁就一下:“你好,你最好。”
邹彦生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意。林琼也知道他不满意,赶紧关心起了他的身体状态:“休息下不?”
邹彦生叹气。
“还不能松懈,今天要拍第十集 的飞页。倒是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等我。”
林琼:“第十集 ,那岂不是有打斗戏?我要留下来看。”
虽说是悬疑剧,打斗戏却不少。这或许国内悬疑电视剧不可避免的因素了,观众都好这口,林琼也不能免俗。何况这次请的武术指导也是圈内的老前辈,有功夫他是真教,演员也是真学。
邹彦生在剧正式开拍前学了近两个月的格斗和擒拿,但准备依然不够,到了剧组才学到更实用的办法。武术指导会把他设计的每个动作一一拆开来教。怎么卸力、怎么闪避、怎么利用镜头的远近制造力量感。
邹彦生那可怕的学习能力到此可见一斑。武指只需要讲解一遍,他就能完全记住,并且完美复制出来。再拍摄的时候,他的技巧可以说是突飞猛进,每次打架时都精彩又暴力。
只是现场拍摄就有如此的表现力,在被李萃剪辑后,效果只会更好。林琼有时候在心里庆幸,庆幸他答应了那次的综艺邀约,庆幸他接受了邹彦生的邀请,才能亲眼看到邹彦生的蜕变。
“真帅啊。”
听到耳畔的赞叹声,林琼侧过头,看见同样眼露痴迷的吴桐。
这场戏没有她的份,她就和林琼一样在围观。戏里她是徐翼的忠实粉丝,戏外她却是邹彦生的小迷妹。作为制片人的侄女,她也带了编剧,然而没有林琼这么大的话语权,只能小小地修改一些边边角角的戏份,吴桐全让加给她和邹彦生了。
假如不是惧怕李萃,林琼毫不怀疑她想直接把搞cp的对象换成邹彦生。
吴桐见林琼在看她,马上收起来小女姿态,挑眉问:“咋了?”
林琼笑了笑,没搭话。
他不知道邹彦生是什么心态,在吴桐有意来接近的时候,邹彦生也没有做出明显的拒绝姿态。
“林琼,”吴桐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忽然说,“你和彦生哥关系很好吧?”
林琼:“看情况吧。”
吴桐:“……”
她本来想让林琼透个底,邹彦生到底有没有正在暧昧或是已经在谈的艺人,没想到这货居然随便一句话就把她堵得没话说了。
“我的建议是,有话直接问本人。”
林琼扔下这句话,就直接走了,导致拍摄结束后第一时间寻找林琼身影的邹彦生什么也没看到。
看来吴桐是没能问出口。因为直到《边缘之门》的剧组杀青,她也没能和邹彦生更近一步。
最后一场戏打了板,正式拍杀青照。主演们凑在一起,年轻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林琼不禁有些触动。他能感受到邹彦生这次对于角色的投入,所以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真切的快乐。
制片人和李萃在讨论杀青宴定在哪里,又询问邹彦生和滑宇的意见。
林琼本来还在听他们说话,但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随意瞟了眼手机屏幕,惊喜地说:“郝哥哥!”
邹彦生正在说话的嘴停了,看向他。
林琼已经接起了电话,两只眼里全是笑,看了叫人生气。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林琼满脸惊喜,嗯嗯应着,还没挂断就抬头说:“晚上杀青宴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得开心。”
滑宇问:“是郝哥哥来渝市了吗?”
“对,他刚下飞机,说是过两天在宜市有比赛,他自己先来渝市玩,晚点来找我。”
滑宇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邹彦生,后者的表情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露出一个越来越大的笑容。
“是吗?太久不见,我也很想郝哥哥。”
他往前几步,托起林琼拿电话的手,亲切可掬:“郝哥哥,你也太狡猾了,都是兄弟,你大老远过来,怎么只联系林琼呢?让我和小宇好~伤~心~啊!”
滑宇:“……”
林琼:“……”
郝一嘉:“……”
在邹彦生的热情邀请下,郝一嘉不得不答应了来给他们庆祝杀青宴。而为了表达自己的“想念”,他还特意让小刘去接人,打消了林琼开车迎接的念头。
晚上七点钟,郝一嘉才抵达他们吃饭的酒店。他有点认生,邹彦生就热情地一一给他介绍,并把郝一嘉吹得天花乱坠,众人也都很给面子地应和一二。
郝一嘉:“……”
情商再低,他也知道不可能甩脸说自己只是来找林琼的。小琼以后要在这个圈子生存,如果摆脸色,会让他不好做。他忍了。
在正式用餐的时候,郝一嘉才终于得空,想和林琼坐在一起。没想到邹彦生还是没放过他,搂住他的肩膀说,“郝哥哥,今天再怎么说也是我和小宇的杀青宴,是不是应该和我们喝几杯?”
郝一嘉终于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
“我是教练,不能喝酒。”他冷冷地说。
就像邹彦生明白他的心思,他也清楚邹彦生在想什么。
平心而论,他肯定邹彦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认为自己的心不输邹彦生半分。
邹彦生好像才刚意识到这一点,松开他,笑道:“抱歉,见到熟人太高兴,我都忘了。那,以茶代酒怎么样?”
见郝一嘉硬着脸不说话,他语带委屈,转向林琼和滑宇,眨巴眼:“不会因为是我的茶,所以郝哥哥不爱喝吧?我哪里惹郝哥哥生气了吗?”
林琼:“……”
滑宇:“……”
郝一嘉:“……”
最后郝一嘉还是如愿和林琼坐在了一块儿,遗憾的是林琼的另一头坐的是邹彦生。吴制片人有心想撮合侄女和邹彦生,又让吴桐坐在了邹彦生的左手边。
林琼坐在最里面,耳边仿佛幻听了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他望向桌子那一头的滑宇,滑宇不敢接他的眼神,忙给李萃敬酒。
林琼:“……”
他没想到这才是煎熬的开端。
郝一嘉手长,给他夹菜,并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多吃点,瘦了。”
林琼汗颜。他觉得郝哥哥不是客套就是心理作用,除开刚来渝市那两天,他因为水土不服加不适应饮食瘦了一两斤,之后他被邹彦生一天五顿地塞吃的,已经养了快十斤秋膘。
邹彦生呵呵一笑,仔细打量林琼白里透红的脸。“是吗?看来我每天没把林老师喂饱,真是罪过。”
旁边的吴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林琼:“………”
郝一嘉的拳头都捏了起来,为他这句有歧义的话。
林琼及时转移话题:“别说我了,哥,你今天晚上在这边住吗?定好酒店没有?”
郝一嘉咽下那口火气,努力找回声音:“住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回去了,我是专程来看看你。”
“那一会儿散了,我送你回酒店吧,边走边聊。”
“嗯。”郝一嘉那尊冷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还是特意展现给邹彦生看的。
邹彦生没再说什么。
吴桐问他能不能也送她回酒店,他笑着说:“我要喝酒,你实在需要,我让助理送你吧。”
吴桐有些失望。不过她看出来邹彦生和新来的这个郝哥哥关系并不好,可能心情不太好。
“好吧,”不过她没死心,看向林琼和郝一嘉,“林老师不喝酒吗?”
“情意绵绵如美酒,不醉人人自醉,何必真的喝酒?”邹彦生笑容盈面,“可惜我们都没有异父异母的兄弟,享受不到这份快乐。”
林琼感觉有两支利箭嗖嗖飞过来,插在他心上,刺痛了一瞬。
他也有点生气了。
郝哥哥专程来看他,他就是送送人家怎么了,值得他这么阴阳怪气?
他刚想张嘴反击,却被吴制片人打断了。不知道制片人是感受到饭桌上诡异的氛围,还是依旧存了心要撮合侄女和邹彦生,提了个所有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仔细一看,在座年轻人真多啊,到底是你们的时代了。”他感慨,“都是自己人,咱们聊点轻快的,都有对象了吗?”
李萃本来看戏看得正快乐,被他这么打断,有些不满,但也乐得推波助澜:“桐桐还没有吧?喜欢什么样的?”
吴桐立刻红了脸,含羞带怯地看了眼身边的人。但因为不够大胆,只能看到他下巴的轮廓,和他肩膀右侧的林琼的目光。
她的羞涩立刻就少了一大半。
“瞧你这德行,”吴制片嫌李萃多事,“哪有你这么聊天的?”
这老小子到底怎么泡到那么多漂亮姑娘的?就凭这张臭嘴?
“害,这有什么,”李萃玩性大起,早没了拍摄时严厉的导演样子,“桐桐害羞不敢说,来点敢说的,彦生,过了年就三十了吧。”
看得出他是真的不会聊天。年龄这事,和身高一样是敏感词,娱乐圈里不分男女都有介意的,多的是男星三番五次改年龄,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邹彦生颔首:“虚岁三十。”
北方人的虚岁都按年关算。他二十八的生日是在剧组过的,虚二十九。过了年就直接再加一岁,确实算三十了。
“老大不小啦!也没怎么见你谈朋友,有没有比较具体的理想型啊?”
这话题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过来。有的是八卦之心,有的是萌动的春心。
林琼的心莫名紧了一下。
邹彦生的嘴角上扬,并不看谁,却让某个人感觉到自己被他热切地凝视着。
“有啊。”他轻声说。
林琼忍不住动了一下腿,仿佛听见了血液流淌的动静。
邹彦生低头,笑容浅浅,足够蛊惑人的心神。
“姓林。”
作者有话要说:
郝哥哥::)
哎,日更是很难日更了,因为我现在不是全职(全职会饿死),但是我的工作也要处理大量文本(每天大几千字那种),脑容量低下的我根本做不到同时做两件事orz
以后假如没有榜单的话,大概率就是几天一更了。
林琼忘了自己是怎么逃出那个饭局的。
他好像做足了礼数,没有当场失态。可那之后饭桌上的每句话都没能进他的耳朵,心照不宣的玩笑也好,不怀好意的起哄也好,他都恍若未闻。
他好像掉进了一片云雾里,真的应了邹彦生的那句话,酒不醉人人自醉,头晕目眩。
散场之后,他和郝一嘉站在路边。
郝一嘉比他更加沉默。
“那个,哥……”林琼理智了些,想起他说过要送郝一嘉回酒店,刚抬起头,就被郝一嘉抬起手揉了揉头发。
“我自己回去吧。”郝一嘉说。
林琼有点着急:“没事的,我还有精神……”
郝一嘉做了个深呼吸,别开头,问:“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林琼:“我……”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他睁着眼,灯光下琥珀色的眼珠子熠熠生辉,和面颊上的红晕相得益彰。郝一嘉心想,也许自己不应该来。
即使在分隔两地时得知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他独自心碎,也好过亲眼见证心上人的情感归处。
林琼的人站在他面前,心却不在这里。
林琼还傻傻地看着他,好像他仍然在状况外,好像他不知道刚才那个被当众告白的人是谁。
郝一嘉长长叹道:“太晚了。”
林琼迟钝地疑惑了一下:“?”
“我说,太晚了,没必要为了我来回。你和公司的人回吧,乖。”
他又拍了两下,才松开按着林琼头发的手,林琼呆呆望着他的手指一点点离开的定格画面,却没有行动。直到确认郝一嘉已经把那只手揣进兜里,林琼好像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呼吸。
刚刚是怎么回事?
本来里混乱的思绪更乱了。他在心里问,为什么没有去抓郝一嘉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是想抓住的。可那种感觉并不强烈,他轻松就抑制住了。
为什么?难道是邹彦生强迫他做的那些训练起了效果,还是因为郝一嘉在他心里的存在不同?
“哥,”林琼说,“我还是想送送你。”
郝一嘉定的酒店挨着机场,或许是为了方便第二天赶飞机。他们拦了一辆车。
林琼看着车窗,窗面上倒映着他的脸。
茫茫的雨滴丝丝砸在玻璃上,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眼前的路。但也仿佛砸进了他的眼睛,让发着高热的头脑降了温。
邹彦生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姓林。”
林琼从未听过如此简约的表白。
那是表白吧?那确实就是表白吧?
之前也并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知道邹彦生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时不一样。但是,说出来和藏在心里的感情,到底是不一样的。
林琼抬手抚摸过鼻子和嘴巴,努力地往下一捋。
他觉得他得说点什么,不然这么干巴巴地送郝一嘉一程,没什么意义。
他问郝一嘉比赛的事,郝一嘉发挥沉默寡言的作风,简单回答了几句。如果没有今天晚上这一出,林琼可能会提出来去看看比赛。可现在他心思乱,也不知道自己在剧杀青之后到底要怎么安排。
郝一嘉也许谅解他的难处,没有提出邀请。
“你喜欢他吗?”郝一嘉忽然发问,又把林琼给问懵了。
林琼垂着眼。“我不知道。”
郝一嘉难得笑了,那笑容竟然有点释然的意味。“从以前开始,你就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
林琼腾地红了脸,逞强说:“也没有吧。”
“你不如答应他。”
林琼抬手捂脸,让郝一嘉别说了。
郝一嘉也不想这么说,跟自虐一样。可如果林琼觉得邹彦生好,他也愿意林琼得偿所愿。就像他们当初说的那样,他会守护在林琼身后。至于他那点心意,就不适合再拿出来让林琼更加困扰。
“有个车一直跟着我们。”出租车的司机忽然说,“都跟十几里路了,怕是也去机场。”
猜都不用猜那个车是谁的。郝一嘉说:“这样也好,你跟他一起回去,我更放心。”
林琼:“……”
把郝一嘉送到酒店大厅,两人告别之后,林琼没有马上走出大厅。邹彦生既然说了那句话,代表他希望他给出回应。可这个时候他能给什么回答?
对于普通人来说轻轻松松的事,对于他来说却寸步难行。
他想起至今还被他冷漠放置的母亲林珏,还有那对和他感情并不深厚的双胞胎姐妹,以及那个温和有礼的继父。
林珏生双胞胎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了。她拼着高龄生子的风险也要诞下这对双胞胎,足以见得她对新家庭的看重。
林琼那时候正在读大三,特意从学校请了几天假,想去照顾她。林珏生子后住在月子会所,林琼找到她在的单间,还没敲门,从门缝听见了林珏的笑声。
她在给朋友打电话,说她很久以前就想要个女儿,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
很久以前是有多前?林琼不知道,但他记得林珏约束着他的那些年,一遍遍对他说的那句话。
小琼,妈妈只要你,也只有你了。
林琼逃跑了。
其实仔细想想,大家都没做错什么,是他在钻牛角尖。
建立亲密关系,难道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
喜欢就去占有,不喜欢了就搁置,这么理所当然吗?
始终站在原地,真的是一种错误吗?
诗人阿多尼斯说:“孤身独影,并非因为我被人遗弃,而是因为我找不到想要寻找的东西。”
林琼其实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一只随时都能向他伸过来的手。
一段相对永恒的,谁都不会先言放弃的感情。
如果这段关系要走向结束,终点就是坟墓。
这是他自己都不敢担保能够做到的要求,更加无法要求他人陪同他走去尽头。
他打起精神,想着至少要先和邹彦生见一面,有些事情要说清楚。可当他从待客的沙发上站起来,就猛地和玻璃窗外的邹彦生对上了视线。
熟悉的擂鼓声又一次在他的耳畔炸开,他忍不住躲避邹彦生直勾勾的视线,不敢想邹彦生在那儿看了他多久。
他看见玻璃窗外的邹彦生拿起手机,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就嗡嗡地震了起来。他错愕了一瞬,不知道邹彦生在搞什么名堂,但还是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头的邹彦生笑了,仍然看着他,嘴唇开合,声音却从他的耳侧传出来。
“跑这么远,还打算回去吗?”
人笑着,声音却是幽怨的。
“我吃醋了。”
谁管你啊!林琼耳廓发热,根本不想听他胡说八道。
“林琼。”
雨下大了,氤氲的水雾包围了这座山城。隔着完全透明的窗户,两个人都把对方看得十分清楚。邹彦生呼唤他的名,咬字暧昧。“我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
认真的?明明给自己留了这么多退路。姓林的那么多,林琼哪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所以他装傻:“哪句话啊?你今天说了那么多。”
邹彦生:“当然是喜欢你。”
林琼简直不想吐槽“你丫根本没说过吧”,只知道这下他真的避无可避,必须面对邹彦生铺天盖地的情感。
鸵鸟遇到危险会把头埋进沙子里,这是属于人类的臆测。
只有人在遇到无法逃离的情况时才会恨不得把脑袋埋起来。
遗憾的是林琼的头没地方可埋,他只能矮下眼睛,注视脚下的大理石地板纹路。
他只能顶着邹彦生那似乎能把人催化的眼神说:“再让我想想。”
“想想怎么拒绝我?”
林琼:“……”
“如果真的要拒绝我,”薄薄的一层玻璃根本挡不住什么,邹彦生的视线仿佛实质化了,抚.摸着他的全.身,声音也在侵.犯他的耳朵,“应该不需要思考这么久,对吧?”
这家伙什么都知道。林琼心想。这家伙明明什么都懂,却还要变着法儿来招惹他,来逼他说出讲不出口的话。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耳尖通红,拿手机的手都远了两寸。
邹彦生含笑含怨的声音又出现了:
“胆小鬼。”
林琼没什么好辩解的,他捂住脸。
邹彦生毕竟是邹彦生,他最擅长的就是松弛有度。见人被他逼得差不多,就后退半步。
“我会等的,让我等多久,我就乖乖等多久,”邹彦生的手触上玻璃,一点点勾勒着向下,描绘出林琼的轮廓,最后恋恋不舍地在林琼胸口的位置点了点,“要是听不到想要的答案,我该有多伤心啊,林老师?”
林琼几乎一晚上没怎么睡着,梦梦醒醒好几次,再睁眼时,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
他再也睡不着了,拉开窗帘看向窗外。隔着一层雨帘,移动的车流就像城市的血液,而长亮的灯光则是一个个细胞。
光是这么看着,林琼就感到了淋雨出门的烦闷。
这里的人都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他回到床上,脑子里反反复复还是邹彦生的脸。笑着的,偶尔严肃的,无奈的,一看就带了坏心眼的。
他抱着被子,又“啊啊啊”,打起了滚。
从小到大,追求林琼的不止一个两个,排队能排到海中央。中小学时期还是女生居多,高中往上就大部分都是男人了。
林琼拒绝过无数个人,为了不被对方纠缠而言辞狠辣,并且拒绝过就忘,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他开始翻看昨晚没有过滤的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郝一嘉发来的,说自己已经抵达赛场,并给他发了年轻的运动员们热身的场景。
放在平时,林琼绝对要点开图片好好品鉴一番。今天却没有这个心情。他给郝一嘉发了几个加油的表情,又继续往下刷消息。
——邹彦生在十分钟前发了两句话。
老板:十五个小时三十五分钟。
老板:二十三秒。
林琼缓了缓才意识到,邹彦生这是给他算着思考的时间呢!
到底哪里给他空间了?林琼震怒。
邹彦生正在看书,手边震来了林琼发的消息。
林琼:未必我不要睡觉的吗?!!!
隔着屏幕都能看见林琼张牙舞爪、恼羞成怒的画面。
邹彦生闷笑一声,把手机搁在嘴唇上,思考着什么。
晚上八点,林琼从的士车下来,脚步落在卡梅丽娅音乐会所的大门口。
说是音乐会所,其实就是一带酒店和spa的高级ktv。由于前几年唯一的高端竞品涉hdd被查封,现在风头无两,加固了私密性,是许多网红和商务人员甚至是明星们私下聚会的优先选择。
有个平面模特颜值标准的年轻男招待过来替他收好了还在滴水的雨伞。见林琼的面色苍白,嘴唇因寒冷的天气而微微发绀,于是给他递上了为客人暖手用的硬质热水袋,在询问了房间号后,递上电梯卡,问他需不需要带领指引。
林琼摇头拒绝了,接回了被包好的雨伞。
这里的装修实在富丽堂皇,超越了大部分顶配五星酒店的规格。
在电梯里刷卡时,看着唯一亮起来的那个数字,林琼忍不住脑补唱歌期间被警察叔叔敲门查岗的戏码。
但再一想,符千帆应该不是有那种爱好的人吧?李萃就说不准了。
吃晚饭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符千帆的电话。正惊讶于符千帆接手了《边缘之门》的音乐制作时,他又听到了更让他惊讶的事。
符千帆来了渝市。
“小林!这边!”
符千帆生怕他不来似的,竟然就在楼梯口等着他,一见到他就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符哥。”
许久不见符千帆,林琼竟然觉得他的脸看着有几分陌生。符千帆倒是对他没什么隔阂,还挺亲热。“没想到你居然当了编剧啊!还是和彦生跟小宇合作,行啊你们,藏够严实的!”
“彼此彼此,”林琼笑笑,“我们也不知道你要唱这部戏的主题曲啊!”
“害,是你们那个制片人突然看上我一首老歌,来找我要版权,”符千帆满脸喜气,“但是他和李导一看我在准备的新歌,又觉得那个更好,拍板定了那个。”
“今天准备现场唱?”林琼问。
“不不不,不唱那个,连demo都还没做出来,”符千帆看着还是很高兴,“下次听,下次再听。”
两个人边走边聊,林琼脑子里还是乱的,大部分时候都在应和。好在符千帆心大,没注意他的心不在焉。
林琼知道邹彦生一定在。
说不定这个局就是邹彦生让符千帆和李萃攒起来的。
所以在进入同样有着浮夸装潢的套房里,看见背对着他、和李萃聊得正尽兴的邹彦生时,他毫不意外,甚至有点松了口气。
李萃先注意到了门口的他们,指间夹着烟打招呼。
“来了啊!林琼,老符!”
三色的灯光投影里,邹彦生高大的身形稍稍朝门口偏转。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林琼和他的余光相接,触了电似的,撇过了视线。
原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面对邹彦生时的慌乱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脑子乱糟糟的,很想形容些什么,却形容不出来。二十多年来积攒下来的词汇都干瘪而匮乏,这也让他无所适从。
只能庆幸符千帆没有看懂他们二人间的空气,大大咧咧地隔在了两个人中间,充当了林琼的掩体。
林琼松了口气,趁机走去了沙发的角落。
来唱歌的人不多,加上符千帆和李萃、副导演和小方他们,也就十个人,都是昨天杀青宴上的熟面孔。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却不允许他坐在角落,嬉笑着把他推去了中间的位置。
“点歌啊!林琼,彦生,快,我记得彦生也是歌手出道吧?”李萃招呼他们,“还有五小时,咱们都敞开了唱!最后再整个难忘今宵啊,大合唱,快,快点歌去。”
邹彦生笑着去点歌。李萃就勾着林琼的肩膀,问他之后的安排。
“商量个事儿呗小林?你写过歌词吗?”
“没写过。”林琼看了眼去点歌的邹彦生,老实回答。
“是这样啊,我们深思熟虑,打算让你来写个片尾曲的歌词,也就是晟铭的个人单曲。”
林琼:“我?”
“对,这也是小许的意思。”
“许青河?”林琼这回是真的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