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贵妃就跟打怪升级一样,从小喽啰开始收拾,等到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就盯上了谢皇后的位子。
但她可能是真的没想到,朝臣们居然会反扑的那么狠,毫不夸张的说,当时所有人都反对让她当皇后,连她爹甘太师的声音,都被淹没了。
甘贵妃当然是不甘心的,而且因着这一遭,再加上之前的新仇旧恨,导致她看谢皇后,仿佛看着此生最不可饶恕的仇人。
有时候电视剧还是演得保守了,毕竟电视剧里演贵妃跋扈,顶多就是当场顶撞皇后几句,而甘贵妃,她敢抽皇后的脸。
至于原因,是因为她看到皇后有一个很好看的月牙玉坠,她觉得谢皇后这是在卑劣的模仿她,令她作呕。
她那一巴掌并没有打上去,因为郁浮岚的父亲,彼时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他听说这里出了事,就迅速赶了过来,把她拦下了,但也因为这件事,他第二天就被天寿帝罚了,堂堂都指挥使,挨了二十军棍,在床上修养半个月才能起来。
郁浮岚的父亲,是崔冶叫来的。
崔冶那时只有六岁,他紧绷着脸,站在自己母后身前,警惕的盯着这个明艳动人、但又格外可恨的女人,十分痛恨自己的渺小。
而这件事结束之后,他的母后就把那条戴了快一辈子的月牙玉坠收了起来,再也没有碰过。
崔冶不明白。
他不理解,母后才是皇后,为什么要怕一个贵妃,为什么要对她处处退让。可他的不理解,并没有得到母后的解释,反而,母后对他耳提面命,要求他以后再也不能去惹甘贵妃。
但这根本就不是惹不惹的问题,哪怕他不惹,对方也会阴魂不散。
天寿帝一直都有废后的念头,在甘贵妃生了六皇子之后,这念头更强烈了,但大臣们就是不同意,还拿自尽逼他,朝中动荡,有些人见了这情况,甚至还起了浑水摸鱼的心思,再这样下去,他的皇位可能都保不住了,于是,他不得不偃旗息鼓。
可他是这种容易放弃的人吗?
因着废后风波,天寿帝和谢皇后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天寿帝每回从朝臣那受了气,就来撒气到谢皇后身上,他让谢皇后自请废后,但谢皇后也奇怪,在这事上,她比天寿帝还坚持,表示除非她死,不然,她永远都是皇后。
天寿帝被气疯了,想着,那你就去死好了。
又一次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天寿帝临走时的那个眼神,看起来十分危险,崔冶在远处偷偷躲着,见状,他担心会有什么问题,便跟了上去。
他身形小,又熟悉皇宫的一草一木,他想偷听什么,确实不容易被人发现。
然后,他就知道了天寿帝想要毒死他母后的事情。
那时的崔冶才七岁,不是太子,也没有成熟的心性,他十分害怕,当时就想回去找母后,但想起母后每一次所说的,忍、让、不要闹,崔冶的脚步就这么钉在了原地。
转过头,他望着身后高大的窗格,慢慢的,就下定了决心。
当晚,他突然闹着不想一个人睡,谢皇后拿他没办法,就让他和自己一起休息,而夜半三更的时候,天寿帝突然闯进来,形容阴鸷。
他看起来已经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双眼猩红,大步走来,拽着谢皇后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拽下来,然后就要把一壶酒往她嘴里塞。
谢皇后拼命挣扎,却没有用,而这时候,崔冶突然跑过来,用力推搡天寿帝,见实在推搡不过,他猛地抢过那壶酒,自己喝了进去。
其实他就喝了两口,然后就被突然尖叫的谢皇后一下打翻了酒壶,自己要死的时候,谢皇后都爆发不出这么大的力气,但发现孩子喝了那要命的东西以后,谢皇后像是疯了一样,连天寿帝都无法近身,她抱着崔冶,让他把酒液吐出来,还嘶哑的叫喊,让别人去请御医,而天寿帝呆愣的站在一旁,那非杀了皇后不可的心,就这样,被崔冶的代母受过,给冲淡了。
这一晚,甘贵妃薨逝,朝臣们表面哭哭啼啼,背地里就差放烟花庆祝了。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御医除了去过甘贵妃的宫殿,还去过皇后的宫殿,而在甘贵妃办丧事的时候,皇后和大皇子,谁也没出现过。
崔冶:“……我当时只想救下母后,那酒,其实只在我喉咙里转了一圈,然后就被我吐出来了,可即便这样,御医来过以后,还是说已经无力回天,母后哭求,让他救我一命,那御医出身民间,恰好是擅制药的灵枢派弟子,他无法解毒,却可以想办法,为我压制,令这毒只是每月小发作,不会大发作。只是他也说了,服用压制的药物之后,便无法再健康的行走,何况,压制一道,终归不能解决根本,说不得哪一日,便压不住了。”
孟昔昭沉默的垂着头。
崔冶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些我当时是不知道的,因为我已经昏过去了,醒来以后,母后安慰我,让我长大了,自己去遍访名医,她说,天大地大,能人辈出,总有人能帮我,把这毒解了。”
顿了顿,崔冶的声音低了一些:“彼时我心神大乱,差一点死去的恐慌终于袭来,并未注意到,母后是让我自己去找,她已经知道,她无法陪我长大了。”
孟昔昭终于忍不住的抬起头来:“你都已经喝了那酒,他为什么还不放过皇后娘娘?!”
崔冶望着他,许是这些年,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被他默念过无数遍,所以,他回答的十分平静:“因为我只是他的儿子,他会渐渐忘了我差点死去的事情,却忘不了甘贵妃被他害死的事实,母后是根源,只要她活着,他就不可能放过她。”
孟昔昭:“那、皇后娘娘——”
崔冶摇头:“不是他做的,母后的精神在甘静月进宫以后就差了,后来是愈来愈差,天寿五年,詹慎游将军在南诏传来捷报,他要庆祝,母后在御花园里待了两个时辰,受了风,回来后便病了,是急症带走了她,不是崔琂。”
孟昔昭抿着唇,他甚至有种庆幸的感觉,死在风寒手里,也比死在天寿帝手里强。
虽说崔冶可能也这么想,但孟昔昭还是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这一晚信息量太大,作为听的那个,孟昔昭此时看着比崔冶还颓然。
崔冶见他陷入沉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继续说他和谢皇后的事:“母后是不愿意让我做皇帝的。”
孟昔昭看过来,崔冶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她也不愿意做皇后,在她活着的那段时日,我在一旁观看,发现是一个念头撑着她继续生活,那便是,等我长大,让我自请前去封地,快活的过一辈子,若那时形势好了一些,或许她也能顺着崔琂的心,自请废后,然后跟我一起走,若形势不好,至少,我们两人当中,有一人得到了自由。”
孟昔昭低低的说:“如此煞费苦心、殚精竭虑,便是母亲了。”
崔冶嗯了一声:“但我了解母后,她若能看到我如今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就不会再这样想了。”
说着,崔冶直起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伸出手,轻轻牵住了孟昔昭的:“如今的我,每一日都很快活。自由并非主动的离开,而是主动的留下,我愿留在二郎身边,愿与你做一对名垂千古的君臣,在与二郎相遇的那一日,我这一生,便比母后幸运多了,她不曾有的,如今,我都有了。”
孟昔昭定定的看着他,片刻之后,他突然将身子直起来,然后跪坐在崔冶身边,捧起他的脸,用力的把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上面。
崔冶猛地睁大双眼,而孟昔昭闭着眼睛,脸上不是旖旎的模样,反而是一股发了狠的模样。
就这样定格了三四秒,他才离开,看神情,仿佛他刚才不是亲了崔冶,而是孤注一掷的签下了军令状。
他的手还放在崔冶的两个耳边。
崔冶怔怔的看着他,而孟昔昭居高临下,抿了抿唇角,才说道:“这个,叫盖印。”
崔冶:“……”
孟昔昭:“有了这个,便是合理合法,你日后不许再找别人了,我也只找你一个,你说了那么多黏黏糊糊的话,我可告诉你,每一句,我都记着呢,你要是敢变心,敢做陈世美,我就走,就离开,跟你死生不复相见。”
崔冶不知道陈世美是谁,不过根据这上下文,也猜得出来是个负心汉,听到后面的,他下意识便抬起手,攥紧了孟昔昭的手腕。
孟昔昭看向自己被攥住的位置,听到崔冶出声,他又看向他的眼睛。
“不要走,若真有那一日,我必是被孤魂野鬼占了身,那人已经不再是我了,二郎应当对他先除之而后快。”
孟昔昭眯起眼:“又在油嘴滑舌。”
崔冶无奈的笑:“分明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在情话这方面,崔冶是大师级的,孟昔昭自觉比不过他,于是,轻吸一口气,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崔冶。”
崔冶摩挲着他的手腕,闻言,嗯了一声:“二郎想说什么?”
孟昔昭望着他,也笑了一下:“我想说,你快一点当皇帝吧。”
崔冶顿了顿,他抬起脸,二人对视,都能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半晌过去,他轻笑着应了一声:“好。”
第二日一早,孟昔昭从里面走出来,郁浮岚如今每个时辰都往这里跑一趟,也不进去,就在外面问问情况。
难得碰到孟昔昭走出来,郁浮岚先是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毕恭毕敬的问他:“孟知府,殿下怎么样了?”
他以前对孟昔昭也挺客气的,因此,孟昔昭还真没发现他的态度有点怪。
孟昔昭摇了摇头:“神医说得还真是没错,看来药浴之前是没法好起来了,不过比昨日,还是有一些进步,昨日浑身出冷汗,那么热的天,竟然还怕风,今日就没有这些症状了。”
郁浮岚听了,这叫一个愁,“看着殿下如此,我这心里……”
孟昔昭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想那么多,左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了,对了,贞安罗有没有再闹事?”
提起贞安罗,郁浮岚哼了一声:“自然是又闹了,自从知道他的女儿逃走,贞安罗就像疯魔了一样,天天念叨,说罗萨花会来救他,到时候他会把我们这些人,挨个的折磨回来。”
就是放几句狠话啊,那孟昔昭就不关心了。
作为天天都在听狠话的人,郁浮岚还有点好奇:“孟知府,你说那罗萨花真会回来救他吗?”
孟昔昭:“……怎么可能,这时候她可能已经翻过七八座山了,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别说回来救他了,就是以后能不能拿贞安罗换赎金,孟昔昭都嘀咕着呢,就怕罗萨花被这一轮的艰难险阻给折腾觉醒了,当场决定封心锁爱,至于亲爹,也全都靠边站了。
摆摆手,孟昔昭说道:“不提他了,郁都头,跟我一起被绑来的王司理,如今他在何处?”
郁浮岚愣了愣,一开始没想起王司理是谁,慢慢的,他脑袋里浮现出一个人影:“哦,你说的是那个在皇宫门口哭闹的人吧。”
向来只有被抛弃的女子才会哭哭啼啼的来找负心情郎,骤然换了个中年大老爷们儿,看得众人都想洗洗眼睛。
孟昔昭:“……”
他汗颜道:“就是他。”
当初答应的挺好,但后面事情一多,他就把王司理给忘了,据说王司理自己在宅子里蹲等了三天,连顿热乎饭都没吃过,要不是怕大齐军队这就走了,他还要继续过这样的苦日子。
孟昔昭让郁浮岚去找他,把他带过来,王司理在皇宫过了几天饭来张口的日子,原本瘦下去的脸,也重新胖回来了,见到孟昔昭,他还很高兴。
“大外甥,找我什么事啊?”
孟昔昭:“……以后不必再叫我大外甥了。”
王司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大人,您有何吩咐?”
孟昔昭对他勾勾手,等王司理凑近了,他才问:“你如今还记得,你当初说,看到祥瑞的事情吗?”
王司理:“…………”
他结结巴巴的回答:“大、大人,下官这些日子仔细琢磨了一下,当初,可能、大概,是看走眼了。”
孟昔昭一顿:“看走眼了?怎么可能,那日上山,本官也看到祥瑞了啊。”
王司理傻愣愣的看着他:“啊?”
孟昔昭拧着眉,严肃的说道:“不止本官,谢同知和贾主簿,他们都看见了,这么说来,王司理,就你一人没看见?”
王司理:“…………”
眼看着孟昔昭的眼神越来越危险,王司理一个激灵,当场改了说法:“不、不对,下官也看见了!是下官这眼神不济,才无法确定,如今听大人这么一说,下官才知道,自己是真见到祥瑞了!”
孟昔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王司理擦着汗,问他:“大人,不知下官见到的是什么祥瑞啊?”
孟昔昭瞥他一眼,慢悠悠的回答:“自然是天生异象,上山之后,便见到南方大片彩霞,都集中在同一个方向,而就这么恰好,那方向,指的是宁仁府,而咱们几个人,之所以找不到下山的路,绝不是因为王司理你路痴,而是因为,这山上有神灵显圣,不让咱们下去,所以这一路,白雾啊、蟒蛇啊、鬼打墙啊,什么都遇见了,为的,就是让咱们几个碰上南诏人,去完成咱们的使命。”
说到这,孟昔昭赞叹的看向王司理:“王司理,别看你长相平平无奇,但谁也看不出来,你竟是命中有仙缘啊,要不然,这神仙怎么会专门找到你,然后再让你,引我上山呢?妙,真是太妙了。”
王司理:“…………”
你小子。
也太能编了吧!
王司理对孟昔昭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必死无疑的局面, 被他将计就计、反败为胜,如今,连南诏皇室都被一锅端了。
注定招惹一身腥的经历, 骂名和美名必然会跟随他们一辈子,而孟昔昭轻描淡写一句话, 就把说不清道不明的被擒, 变成了老天爷另有安排,他们这几个人, 都是被选中的有德之人。
但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最令王司理敬佩的是, 孟昔昭他不是空穴来风啊, 他是根据现有的条件,重新编撰, 把死的说成活的,再把活的,说成半死不活的。
过去的他竟然还想着跟孟昔昭掰腕子……果真是猪油蒙了心, 连真神是谁都看不清了。
因着当初提出有祥瑞的人是王司理, 孟昔昭必须跟他通气,两人待在小屋里, 嘀嘀咕咕的, 孟昔昭把细节都跟他对了一番,王司理认真的记下, 严肃的表示,等回到应天府,他一定逢人便说, 把这事就此夯实了。
要说他对孟昔昭有多忠心……那肯定是没有,但现如今孟昔昭的权力太大了, 他能不能回去,完全就是孟昔昭一句话的事。况且回去之后,孟昔昭肯定是又双叒叕要被封赏,他一个宠臣,能得见天颜,而自己一个司理,哪怕回去了,也依然是查无此人。
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总不能贾仁良那家伙升官发财,跟着孟昔昭吃香喝辣,而自己,好歹也雕了将近一个月的腰牌啊,要是连点汤都喝不上,那也太差劲了吧。
孟昔昭看着他斗志昂扬的离开,然后端起茶盏,悠悠的喝了口茶。
他并不担心王司理会反水,因为祥瑞这事,一开始就是他提出来的,他要是想说孟昔昭造假,首先就得把自己折进去。
至于回了应天府,会不会有人来接触王司理,意图跟他套话……
也简单,等这阵风头过了,就让他爹找个不大不小的县,然后把王司理派出去,正式的做一个知县。
他不是一直都想当老大么,这回如愿以偿了。
家里有个副宰相就是好啊,办事都方便。
把这盏茶喝完,孟昔昭便回崔冶那里去了,今日的药刚送来,崔冶正坐在床沿上,面不改色的喝药。
每回孟昔昭看到这个画面,都有种牙疼的感觉。
那么黑的药汁,闻一闻他都想吐,可崔冶愣是跟喝水一样的喝下去了,而且速度不紧不慢……
孟昔昭顶礼膜拜的看着崔冶,等他喝完以后,才默默的走过去。
崔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抬起头,看见他回来了,顿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二郎回来了?”
张硕恭端着托盘,果断转身就走,不给这俩人污染自己耳朵的机会。
孟昔昭看他走得跟有人撵他一般,神情不禁古怪了一分,转过头来之后,他才对崔冶嗯了一声:“我与王司理谈了谈,如今他已经知道,回去该怎么说了。”
托金珠的福,当初庆福回去报信,因为金珠怕两边产生信息差异,导致生出事端,所以一再的要求他,事无巨细,必须将此事完完整整的告诉孟参政和太子,庆福不敢糊弄,自然也把“郎君他们上山是为了去查看祥瑞”这一点告诉了他们。
他俩知道了,天寿帝自然也就知道了,不过,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左耳朵听,右耳朵紧跟着就冒出去了。
而孟昔昭,就准备利用这一点,让遗忘和忽视,成为最好的发酵剂。
搞封建迷信,也分好几种规模,糊弄百姓,怎么简单粗暴怎么来,糊弄当官的,怎么抓住痛点怎么来,而糊弄天寿帝,这种看着自负实际上有点蠢的男人,你就得让他产生一种感觉,这事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他早就有所耳闻,有所预料。
到时候该怎么说,孟昔昭已经想好了,太子听完他的计划,当场鼓掌,表示非常完美,他那个蠢爹,是一定会上当的。
这时,他问起了另一件事:“听人说,二郎想找一个石雕匠?”
孟昔昭啊了一声,坐到他身边:“对,但是不太好找,南诏几乎没有石雕,怕是只能在回去的路上找一个了。”
崔冶不明白:“你找石雕匠是想做什么?”
孟昔昭对他眨眨眼:“殿下,你看到过詹将军抢回来的南诏镇国之宝吗?”
崔冶:“……”
“没有。”
那镇国之宝装在一个特别华丽的盒子里,詹不休抱着来给太子看了一眼,但那时太子本人正对宁仁府的状况焦头烂额,哪有工夫搭理他,让他放到存放战利品的仓库当中,就完了。
孟昔昭嘿嘿了一声,然后站起来,跑到一旁,打开柜门,把一个带盖的大肚瓷瓶抱了出来,他走到离崔冶半丈远的地方,然后打开盖子,让崔冶看了一眼里面的石头。
“这东西,据说是两百多年前,南诏国师亲眼目睹从天而降的一块天石,此天石还有异效,放在身边,不过一会儿,就让人感到,心神舒畅,精神倍增。”
崔冶闻言,有点惊讶,正好奇的往里面张望呢,咔的一声,孟昔昭又把盖子盖上了。
这时,他又听到孟昔昭严肃的开口:“但我之前看过一本书,天石有好有坏,曾有一个农夫,捡了天石,拿回去当枕头用,没过半年,他就七窍流血而亡,当时的人们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以为他沾染了恶疾,等到他的儿子也这么死了,孙子外出讨生活,把那块天石卖了,而买的人也这么死了,大家才发现,原来,是那块天石有问题,谁用,谁就死。”
崔冶:“…………”
他再看向那个瓷瓶,眼神就有点不对了,很想抢过来,然后扔出窗外去。
拧着眉,他问道:“二郎是说,这块天石也有问题?”
孟昔昭:“这个啊,我不清楚。”
崔冶:“……”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
孟昔昭转身,把瓷瓶又放回了柜子里,陶瓷能隔绝一部分的辐射,厚重的实木柜子又能隔绝一部分,如今这条件,也就这样了,再多的措施,孟昔昭也想不到了。
快步走回到崔冶身边,孟昔昭亮晶晶的看着他:“先不管这天石究竟是好还是坏,不管怎么说,它都是南诏的镇国之宝啊,你说,我要是把它献给陛下,陛下会要吗?”
崔冶:“……”
他点点头:“定然是要的。”
孟昔昭又问:“那他会把这东西放在身边,日日把玩吗?”
崔冶眨了眨眼,这回思考的时间长了一些,想着天寿帝的脾性,崔冶缓缓摇头:“父皇喜欢的,是南诏的地,还有这边多蛇多美人的特性,对于南诏皇室,他一向嗤之以鼻,父皇信各路真神,唯独不信巫神。”
所以他很可能在拿到这东西之后,因着新鲜感上头,便留在自己的寝宫里,玩几天,等习惯了,就不稀罕了。
那个精神倍增的功效,如今也没人尝试过,至少这几日,孟昔昭和崔冶都是跟它待在一个地方的,而他们还是该困就困,该累就累。
石头类对运势、精神气的影响,向来都是玄之又玄,信则有,不信则无,孟昔昭倒是相信,世界之大,总有那么一两桩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但这石头,看起来真的像是夸大其词了,说不定,除了从天而降是真的,剩下,全都是那个国师自己编的。
作为石头它是挺好看,但跟宝石、水晶一比,那就完全比不过了。本来长得就其貌不扬,功效上还大打折扣,再加上,这东西原本的归属者是贞安罗,天寿帝那么不待见他,对他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太过喜欢。
所以对于崔冶的回答,孟昔昭已经有所猜测,微微一笑,孟昔昭又问他:“那我要是,把它雕成了一个球呢?”
崔冶刚想继续思考,突然,他反应过来孟昔昭说了什么,顿时惊愕的看过去。
“一个球?”
孟昔昭点点头,跟着重复:“球。”
他还伸出胳膊,做了个模仿动物游动的动作,然后把手抬起来,做虚握状:“就是长仙大老爷叼来的那个球。”
崔冶:“…………”
过于震惊,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尴尬的张了张口:“二郎,不如还是换种办法吧,父皇对他梦里那个球,在意的紧,若你被他看出来是讨好他才这样做的,怕是会弄巧成拙。”
孟昔昭眨眨眼:“你的意思是,陛下还记得他梦里的球长什么样?”
崔冶闻言,愣了一下:“我不知,父皇他似乎……”
孟昔昭抢着问:“从没提过那球是什么样子的?”
崔冶看他一眼,点点头。
孟昔昭笑:“这就对了,人做梦,记不住什么模样才是正常的,记得住,反而是异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哪怕之前记得,后来也就不记得了,别看他每一次都能叙述的很清楚,而且各种细节越来越丰富,但事实是,那些细节,是他后来下意识的,自己添加的。放心好了,只要气氛到那了,陛下自然而然就会相信,这个球,就是他梦里那个球。”
崔冶:“…………”
他没发表什么见解,只是思考半晌之后,又想起一个问题来:“可是贞安罗也会跟咱们一起回应天府,你把他的镇国之宝雕成球,他难道不会告诉父皇,那原本只是一块普通形状的石头么?”
孟昔昭:“这确实是个问题。所以我才需要找厉害的工匠啊,若是只把它磨成球就行了,那我自己来都可以,我偷偷砸了一下,发现这镇国之宝可脆了,稍微砸一下,就掉了一个角。”
崔冶:“…………”
你这就砸过了?!
有时候,孟昔昭对于这些无价之宝的态度,也很让崔冶震惊。
孟昔昭在这里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各种事宜,崔冶如今因为要养身体,直接成了甩手大掌柜,每日清醒的时间很少,多数时候都是躺着昏睡。
他俩不着急,底下的将士们也有样学样,跟着不着急起来。
宁仁府拿下了,南诏人四散而逃,这时候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丁醇和詹不休两人各带兵马,兵分两路,一路朝南,一路朝西,见着城池就打,偶尔也会碰上硬茬子,但多数情况下,都是刚打过去,对方就败了。
他们蚕食南诏国土的速度,到了惊人的地步,几乎是每隔三天,捷报就会往应天府送一次。
天寿帝笑歪了嘴,同时,因为贞安罗一直都没送到他面前,感到有些不快。
但回来传话的万怀信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说太子身子不好,刚把宁仁府打下来就病了,而且病得比以前都厉害,孟昔昭封锁了太子所住的西宫,除了大夫,和太子的亲信,谁也不让进去。
万怀信当然是不敢说大话的,他都不知道太子得的什么病,自然不能说得太具体,如此一来,他只能哭,哭着表示自己没能完成任务,真不是自己的问题。
他只是不想担责任而已,但被他这么一哭,朝廷里就传出一个流言,说太子不好,怕是要死了。
此时最焦急的人,莫过于孟旧玉。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他儿子刚被救下来,太子又倒下了,万一、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儿子拿命立下的汗马功劳,可就通通不做数了!
孟旧玉急得想要上房揭瓦,在书房里也坐不下去,他干脆出去,到院子里转悠,谁知,他不是一个人,孟昔昂也在这转悠。
孟旧玉:“……大郎,你这是在做什么?”
孟昔昂:“我、我担心二郎。”
孟旧玉叹了口气:“咱们二郎真是流年不利,怎么每一次都是刚有些起色,立刻就要掉进别的危机当中。我早就说了,那太子是不能沾的,瞧瞧,被我说中了吧,想成大事,最起码要有个好身体啊!我真是……唉!你说说,要是太子没扛过去,咱们二郎,还能有好果子吃?!”
孟昔昂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二郎这眼光……唉,选的人至少要有个好身体才行啊。”
孟旧玉:“……”
他怎么感觉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大郎,你说什么?”
孟昔昂轻咳一声,摇摇头:“没什么,我自言自语罢了,爹,我先回我那边去了,明日上朝,怕是又有人要针对太子和二郎了,我得警醒着些,先下手为强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