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的爱他,怎么舍得让他受这种苦,难道不应该像苏若存那样,主动退让吗?!
看看,这就是白月光变成蚊子血的效果,男人爱一个女人,她的娇纵与蛮横,都是情趣,而不爱一个女人,她的娇纵和蛮横,就是恶毒和居心不良。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两种解读,而且每一种,都那么的合情合理。
“啊啊啊啊啊啊!”
华宁殿中传出皇帝痛苦又愤怒的咆哮声,离得近的宫人,全都惊惧的看向那个方向,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做了这帝王之怒的刀下亡魂。
而天寿帝的怒气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一意孤行,把太医们好不容易给他凑出来的药效发泄没了,然后,他就成废人了,躺在床上,虽然没晕,但有气无力的,看着一下子老了十岁。
虽说怒气下降了,但他阴晴不定的性格更加明显了,短短一个时辰,华宁殿有六个宫人被拖出去,只是挨打,还没丢命,天寿帝从来都不嗜杀,这已经算是他的优点了。
不过,也是缺点,正因为他不嗜杀,可间接死在他手里的性命足有几十万,这才显得他更加可恶。
秦非芒深知,这时不嗜杀,不代表以后不嗜杀,除了崔氏皇朝第二任皇帝,那个奇葩的暴君,其他皇帝,都是在病了一场、或者上年纪以后,才性情大变,从仁慈、变得暴虐,从大度、变得多疑。
他知道,可他又无力改变。
只能将这雷霆之怒,引到别人身上去,借以保护自己。
秦非芒还算有点良心,他知道苏若存是孟昔昭的人,所以并没有第一个想到他,而是准备跟天寿帝提议,让淑妃娘娘来照顾他,然而天寿帝现在太脆弱了,他一想到淑妃那个跟小孩一样的心性,就不想见她。
反而是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让他去把苏若存叫来。
苏若存和闻士集一样,都对他忠心耿耿,他只信他们。
他躺着,没看见秦非芒听到他说的话以后,露出来的震惊神色,而秦非芒也不会让他察觉到,很快,他就把自己的头垂下去,声音如常的答应了一声。
走出去之后,让其他内侍去找人,而秦非芒,自己站在华宁殿前的夜空下,慢慢消化自己心中的震动。
好家伙。
虽说孟昔昭没复刻出一个令天寿帝魂牵梦萦的苏贵妃,可他另辟蹊径,打造出了一个令天寿帝无比信任的苏淑仪!
真爱已经变质,而信任,可以长存。
佩服,佩服。
夜已经很深了,苏若存却赶过来的特别快,仿佛她根本就没睡,连梳妆打扮都不用,就跟着过来了。
而她的面容上没有半点瑕疵,还是那么的庄重,在门口碰到秦非芒,苏若存还要同他问好,毕竟秦非芒在宫中地位超然,就算她是淑仪,也要跟他处好关系。
谁知这回秦非芒不等她说话,而是率先对她问了句好,而且态度当中,隐隐地有所变化。
苏若存暗中一顿,然后神色如常的对他笑了笑。
等她进去之后,坐在天寿帝身边,她自然的握住天寿帝的手,用平时她最熟练的、充满了爱慕和敬重的眼神看着他,而天寿帝迎着她的目光,却跟秦非芒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看见苏若存,他也没露出放心的神色,反倒是阴鸷的盯着她。
苏若存流露出一些慌乱的神色,却还算得上镇定。
过了不知道多久,华宁殿中一片寂静,突然,天寿帝开口:“你对朕,有多爱重。”
苏若存脸上的笑容定格了一瞬,在天寿帝毒蛇一样的视线当中,她慢慢垂下嘴角。
似乎是看出了天寿帝此时的不安和不信,苏若存也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简单的回答,并不能显示出自己的心意。
她沉默了片刻,天寿帝也等待了片刻。
终于,她开口了:“陛下安好,我便安好,陛下不好,我便随陛下而去,三尺白绫,一杯毒酒,到了下面,我还要继续伺候陛下。”
秦非芒:“…………”
他默默的低头,把自己瞪起来的眼睛给挡住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你说完了以后,你这条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吗!
陛下真要你殉葬的话,哪怕孟昔昭,也没法把你救回来了啊!
然而苏若存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坦然的看着天寿帝,而天寿帝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过头,看向装死的秦非芒:“拿圣旨来。”
秦非芒:“…………”
这就写?!
天寿帝的下一句,让他松了口气:“朕要晋苏淑仪,为苏贤妃。”
孟昔昭吃着早餐,还琢磨是今天进宫去,还是明天进宫去,然后金珠就匆匆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紧跟着,他嘴里的豆浆就喷了出去。
这就贤妃了?!
这晋升速度,也太快了吧!
从苏若存进宫到现在, 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
虽说她起点高,一进宫就是婕妤,后来又吃了苏知府的遗泽, 这才变成了淑仪,可这回晋升贤妃, 就跟别人没关系了, 完完全全都是她自己努力来的。
由着金珠跟照顾小孩一样,把自己的脸擦干净, 孟昔昭又缓了两秒,这才终于合上惊掉的下巴。
然后, 他就皱起了眉。
根据他对天寿帝的了解, 还有太子给他补充的各种信息,天寿帝如今就是个一万响的炮仗, 谁碰谁倒霉,这时候可以利用他害人,却不可能利用他赏人。
诚然, 人是会变的, 但孟昔昭认为,天寿帝已经不算人了, 他不在会变的这个范畴当中。
所以, 苏若存做了什么,才让天寿帝如此对她青睐有加, 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晋升她为贤妃?
孟昔昭有了疑问,自然就要去找自己在宫中的眼线。
眼线秦大官:“…………”
他真的是一不留神, 就上了孟昔昭这条贼船。
而且眼看着这船晃晃悠悠的,要是沉了, 就会把自己跟着一块淹死,他还不得不拽紧了风帆,让它继续往前航行。
悔不当初啊,他就是收好处收的太顺手了,到如今,已经彻底回不了头了。
不过,要问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回头,他给出的答案也不是那么肯定。
看着天寿帝如今这如丧考妣的模样,内心深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痛快。
继位之后不大赦天下、也不减免赋税,反而第一件想做的事,是稳住夏国,把自己的亲妹妹嫁出去,借此来达成他威胁匈奴、攻打匈奴的大好局势……
这事,秦非芒无力阻止,他就是个不值钱的太监,可太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爱恨情仇。
孟昔昭有一点挺好的,他从不要求秦非芒表忠心,也不要求他拿出把柄来,让自己拿捏,他们似乎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个给好处,另一个帮着办事,只是这好处,越来越虚化,而这事,也越来越要命。
趁着天寿帝睡着了,秦非芒跟孟昔昭在宫里客套的碰了一下头,孟昔昭问他苏若存的事,他也没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就把昨晚的殉葬言论说了。
看着孟昔昭也瞪大了双眼,秦非芒这才有种“果然、不正常的是他们、不是我”的轻松感。
秦非芒很快就走了,而孟昔昭,却踌躇在原地。
苏若存此举肯定不是寻死,她比谁都想活着,从改名换姓的那天开始,她要的就不是一时的荣耀,而是一生的波澜壮阔。
但是……
孟昔昭面露犹豫,他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这感觉就像是捡了一只受伤的小鸟,把小鸟养大了,到了放飞的这一天。他在下面看着,见这小鸟越飞越高,飞的已经远远高出了自己预料的范围,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鸟,而是一只鹰。
一瞬间,孟昔昭突然萌生出了一种后悔的感觉。
那是事情脱出自己掌控的失措感。
但这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脱出掌控的人是苏若存,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太子,他与苏若存从一开始就是互利共赢的关系,他的控制欲还没大到,必须控制每一个认识的人的地步。
而且因为苏若存如此的独立,眼光独到,能抓住每一个来到身边的机会,孟昔昭还更加放心了,独立总比依赖别人强吧,她爬的高了,对自己也是有很多好处的。
所有想法都在短短的几秒当中掠过,犹豫从他的脸上消失,耸耸肩,孟昔昭转身,准备去华宁殿看望天寿帝,心里正琢磨着一会儿进去之后,要怎么措辞,刚走到附近,他就看见门口跪着一个人。
冰天雪地,此人笔直的跪在门口,周围有侍卫看守,一看就是被罚了。
孟昔昭一愣,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知事情的首尾,只好悄悄退到一边,收买了一个内侍,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内侍苦着脸:“谢舍人惹得陛下不快,陛下罚他在华宁殿前跪到天黑,孟大人,您也别进去了,陛下如今看见谁都不高兴,咱们还是小心着点吧。”
跪到天黑?!
就这数九隆冬的,虽说应天府的白日不至于结冰,可如今的温度,最多也就两三度,真跪到天黑,谢原的膝盖还要不要了!
谢家在朝中没有根基,天寿帝的事又刚发生没多久,朝里有人想要对太子示好,也不会这么急吼吼的,再说了,如今天寿帝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除了谢原,还有好多人跟着一起受罚了,就是谢原被罚的格外严重而已。
谁说情,谁倒霉,眼下可没人愿意过去撞枪口。
孟昔昭有心去找新鲜出炉的贤妃娘娘,可她贸贸然的为朝臣说情,似乎不太符合她一向的人设,皱着眉看了一会儿谢原的背影,孟昔昭转身,去了东宫。
大约一炷香之后,谢原总算是被免了罚跪,步伐沉重的从皇宫走了出来。
皇帝让他罚跪,还不让他穿厚衣服,只着单衣,冻得他脑子都跟着木了,此时脸上也没有任何神情,只被内侍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本以为在外面等待自己的是自家小厮,谁知,出来以后,他只看见了眉头紧锁的孟昔昭。
他的小厮在一旁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看着这俩人的表情,谢原双唇阖动,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他俩一起把谢原扶上马车,然后,孟昔昭跟着跳了进来。
两个清俊的公子对面而坐,谁也没率先开口,等马车动起来,离皇宫有一段距离了,谢原才说道:“谢谢。”
孟昔昭:“别谢我,谢太子吧,是他把你救出来的。”
谢原张了张口:“……太子会不会因我受罚?”
孟昔昭果断的说:“不会。”
谢原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这么笃定。
孟昔昭看他一眼,理直气壮的回答:“我让太子装成得了风寒的模样,咳的像个耄耋老人,想必陛下见了他心中感觉会很好,说不定还会赏他一些补药。”
谢原:“…………”
虽然感觉有点离谱,但想想天寿帝之前投在他身上的眼神,他又点了点头:“陛下大病一场,此时性情正是难辨的时候,殿下示弱……是对的。”
孟昔昭问他:“你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受罚?”
谢原默了默,回答道:“陛下叫我近前,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勃然大怒,让我出去跪着反省。”
孟昔昭:“…………”
也就是说,没有理由。
他原本以为,谢原躺枪,是因为他看着太健康了,又健康又年轻,还在他眼前晃悠,自然就会被他认为不顺眼,然后寻个由头,折腾一顿。
可听谢原的描述,仅仅因为他长得健康,天寿帝应该不至于这么生气。
难道是因为触景伤情?
看见他,想起谢皇后,继而想起甘贵妃,继而开始发疯。
……疯子的脑回路真的好难猜。
孟昔昭抿了抿唇,在安静的马车里,因为他长时间的没说话,谢原已经自顾自的低下了头,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你在那里跪了多久?”
谢原闻言,抬头笑了笑:“没多久,大概,一个时辰。”
孟昔昭:“……”
跪一刻钟就够要命了,一个时辰,怕是已经老寒腿晚期了。
“我家有个挺厉害的大夫,等回去之后,我让他上你那里去,给你诊脉,不要不把年轻时候的伤当回事,等老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孟昔昭苦口婆心,谢原却是一愣,他本来就没打算拒绝。
浅浅的笑了一下,他说道:“我省得,那就麻烦孟大人了。”
说到这,他还斟酌了一下,然后才对孟昔昭开口:“我受罚的事,劳烦孟大人不要告诉其他人。”
孟昔昭突然扭头:“为什么?”
谢原眨眨眼,一脸真诚的回答:“我不欲让祖父知晓,所以劳烦孟大人替我保密。”
孟昔昭:“…………”
你一瘸一拐的回去,你祖父只要没得白内障,一定就看得清清楚楚。
好你个谢原,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就是怕他把这事告诉孟娇娇吗?
本来还挺心疼他的,但是一听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孟昔昭突然感觉非常不爽。
他脱口而出:“你可能不知道,舍妹的手帕交,比我认识的百官都多,今日的事,绝对瞒不住她的耳朵。”
虽然,那些手帕交都不是跟她真心相交的就是了。
谢原呆呆的看着他,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以后,脸颊瞬间爆红。
分明二十好几,却比他这个未弱冠的人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望着他,孟昔昭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孟家家教严格,你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马上便是腊月,若诚心诚意,就找冰人上门,也免得我爹娘总是担心。”
…………
马车先把谢原送回府,看着他一瘸一拐、顺便同手同脚的下车,孟昔昭油然而生一种过来人的优越感。
难怪他大哥那么喜欢教训他,真的很爽啊。
把帘子放下,孟昔昭坐回到只剩下他一人的马车当中,因为没了谢原,空间顿时大了不少。
孟昔昭喟叹一声,坐姿没个正形,想着谢原今日的遭遇,也想着皇宫里的诸多变化。
小发作一次之后,这药就要暂时的停了。
用滕康宁的说法,用药的过程像暴雨,一点一点的把水位涨到危险的程度,然后再用一剂猛药让它瞬间溢出,溢出之后,堤坝就被冲垮了,而冲垮的堤坝,在洪水肆意的时候,是决计无法再重新建立了。洪水会蔓延到每个角落,淹死所有生物,虽说这个过程也需要一段时间,可至少,已经无人能再阻止了。
所以当这卒中一开始,天寿帝就已经无力回天,好好养着,或许还有三四年可活。
而一旦孟昔昭决定再次用药,都不用一个月,可能几天,也可能十几天,一个大发作,就能直接把他带走。
但是不行。
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孟昔昭不能让他现在就死。
甘太师还活着,甘家还好好的,而奸臣一党,还有残留,更要紧的,是他必须在天寿帝活着的时候,给詹慎游平反。
最大的加害者死了,再给受害者平反,那就是平反个寂寞,世事已然十分遗憾,不需要再多添一笔了。
可天寿帝现在的情绪太不稳定了……孟昔昭感觉有点麻爪。
他第一回遇上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状况,天寿帝的身体被他搞垮了,人也颓废了,可是性情也被刺激的出现了变化,他如今很可能……特别痛恨年轻郎君。
如何是好啊……
孟昔昭正纠结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大概知道是谁来了,抬头看过去,片刻之后,一双修长的手推开了房门。
是他的亲亲太子。
孟昔昭看见他,就忍不住的想要勾唇。
走过去,帮崔冶把大氅解开,打量着他的神色,孟昔昭知道他没什么事,却还要问:“陛下有没有为难你?”
崔冶:“没有,还赏了我许多的补药。”
孟昔昭:“……”
虽然话都是他说的,但有时候他也为自己的神预言感到惊讶。
从天寿帝病倒到现在,他还没见过他,有些事情,只能从别人那里得知。
“他如今看着怎么样?”
崔冶思索片刻,给了一个十分简短的评价:“是个可怜虫。”
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频频走神,即使不说话了,也依然这样,看着某样东西,突然就开始发呆,等回过神来,就暴怒着训斥身边的人。
由于他进去以后,宫妃就避到一旁了,崔冶也没见到苏若存,不知道她能不能使天寿帝安静下来。
估计是不能的,他信任苏若存,可苏若存始终都不是他的真爱,无法治愈他这颗破洞的心。
孟昔昭听了,哼笑一声:“罪有应得。”
如果他是普通老百姓,他可能都不会对天寿帝如此厌恶,毕竟太遥远,虽说大家都知道,上位者德行有亏,天下黎民就生灵涂炭,可老百姓日子过得不顺的时候,真会仇恨上皇帝么?不会的,他们仇恨酷吏,仇恨收走他们粮食的税官,顶天了,再仇恨一下当地的知县。
而孟昔昭因为起步很高,一上来就认识了一群被天寿帝直接残害过的受害者、或者受害者家属,所以,他没有别的厌恶对象,就一个,皇帝。
他又是个现代人灵魂,弑君这种在古人看来十恶不赦的事,在他心里,只等于四个字——替天行道。
管你是哪个国家、又是哪个朝代的皇帝,只要你不配,那我就宰了你。
…………
这些想法,连他爹和大哥,估计都不能苟同,而崔冶在听完以后,会特别认同的点点头,然后再夸他一句:“二郎好魄力。”
做太子做成崔冶这个样子,恐怕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了。
他不贪慕权势,也不向往富贵,从小的经历让他对皇位没有丝毫的兴趣,他甚至觉得,那就是个带有诅咒的东西,谁当了皇帝,谁就跟被下降头似的,种种行为,令人匪夷所思。
他不想当皇帝,也鄙夷当了皇帝的天寿帝,同时因为他从小就是天潢贵胄,别人诚惶诚恐的对象,在他眼里还不如一条出生就勤勤恳恳吃叶子的小虫,所以对于孟昔昭这种离经叛道、可谓之极为恐怖的想法,他反而是最能接受的人。
出发不一致,却依然殊途同归。
孟昔昭撑着脑袋,听崔冶跟他说这一天一夜里皇宫发生的事,虽然天寿帝已经疯成那个德行了,却依然有人源源不断的进宫。
没办法,要是躲着,日后被天寿帝想起来了,别指望这个进化了的小心眼给自己什么好果子吃。
普通官员尚能躲一两天,宠臣就不行了,必须一早就过去。
像他爹,今早都没去办公,直接就去看望天寿帝了。
他爹身体虽然健康,但不年轻了,蓄了一脸的胡子之后,颜值更是严重的打了折扣,早就没有当初那样的玉树临风,所以他躲过一劫,天寿帝只是对他爱答不理,没有把他怎么样。
之后闫顺英、司徒桓、耿文锦、尚西关等人都来了,甘太师在装病当中,他可能明天才会来。
听到这人居然还敢装病卖惨,孟昔昭撇撇嘴,也懒得对他发表什么见解,秋后的蚂蚱,能蹦一天是一天吧。
而根据崔冶的讲述,这群人当中,天寿帝态度最客气的,居然是司徒桓。
他握着司徒桓的手,竟然还流了两滴眼泪,把司徒桓吓一跳,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只沉痛的摇头,说自己以前太糊涂了。
孟昔昭听到这,突然直起了腰:“他真这么说?”
崔冶点点头。
孟昔昭愣了愣,神情若有所思。
司徒桓在朝中,不算奸臣、也不算清流,他是一边握着自己的权力,一边和闫顺英、甘瑞等人你来我往,既不把人得罪死了,也不让他们真的只手遮天。
遇到能搞小动作的时候,他也搞,邱肃明到处送礼时,收到礼物,他也全然笑纳。
这就是他能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他聪明,会审时度势,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但不多,关键时刻,他也愿意退一步,不是那么的死板。
只是从两年前开始,司徒桓好像不想再这么劳心劳力了,几次上札子,想要乞骸骨,闫顺英年纪比他还大一岁,都挺着呢,皇帝当然不觉得他是真心的,所以把他的札子打了回去。
司徒桓不是宠臣,也跟天寿帝没什么特殊的友谊,他当初能当上左相,是因为他能力强,以及朝中能当丞相的人,基本都被天寿帝那个半妻给折腾走了,他们全都是阻止天寿帝废后的老人,全部被记恨上,哪怕留下,也没有上位的机会。
彼时司徒桓官不高,所以,算是捡了个漏。
这就很奇怪了,一个跟他没交情、只是普通大臣的人,他干嘛握着人家手,还落泪啊。
再联系昨晚他把苏若存叫过去,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在孟昔昭看来基本就等于“你有多爱我”的矫情问题,孟昔昭脑中迷雾突然散去。
他这是……没安全感了,被甘贵妃的诗词打击狠了,所以,不敢再相信自己宠信的人了吧!
天老爷啊,他这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了,彻底怀疑人生了!
孟昔昭霍然起身,脸上是根本遮掩不住的狂喜。
崔冶:“…………”
他呆愣的仰头,不知道孟昔昭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狰狞。
“二郎,怎么了?”
孟昔昭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而是看着半空喃喃:“天赐良机……不利用就不是中国人!”
崔冶:“……”
中国的概念一早就有,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提,崔冶听得懂,却不明白孟昔昭什么意思。
而一眨眼的功夫,孟昔昭突然一屁股坐下,然后含情脉脉的握住了崔冶的手,他抚摸着崔冶的手背,像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殿下,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什么都可以做,对吧?”
崔冶看看自己被揩油的手,然后再沉默的看看孟昔昭:“……嗯。”
他竟然回答的有点犹豫。
孟昔昭决定忽视这个细节,继续笑靥如花:“那你能把陛下,当成我吗?”
崔冶:“…………”
再说一遍?
第126章 万安
送走崔冶以后, 孟昔昭也没闲着,他本来打算今日告个病,也学一把甘太师的操作, 但回到卧房当中,孟昔昭整理了一下东西, 然后就全副武装的出了门。
来到应天府衙, 每个看见他的人都诚惶诚恐的对他行礼,孟昔昭无所谓的嗯一声, 就算是回应。
来到府衙的户籍管理处,孟昔昭如法炮制, 把这里的官员赶出去, 美其名曰自己要抽查他的办公进度,他时不时就来这么一出, 大家早就习惯了,以前还会害怕,如今却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甚至还有点庆幸自己被挑到了。
因为孟昔昭每回来这么一出, 都会花费很长时间,就等于给这边的负责人, 放上半天的假。
不过, 今日可不一样,他在里面待到了天黑, 这半天假,直接变成了一天假。
外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 等天黑了,看见里面烛火燃起来, 这才打消疑虑。
而孟昔昭坐在烛火旁边,闷头查过往的户籍记录。
官员的户籍是挂在户部和吏部的,由他们直接管理,而他们的家眷,还是要走应天府衙的程序。只要是来这里上任过的官员,就必然不可能出现疏漏。
除非那人全家死光,而且一辈子没娶妻生子。
一边翻,孟昔昭一边在心里碎碎念。
天寿二年甘贵妃进宫。
天寿三年末,她出月子了,开始觊觎皇后之位,也是这时候开始,天寿帝提出废后的想法。
这场冲突一直持续到天寿四年春,文坛震动,官员的不满达到了最高峰,天寿帝怕了,这才不再提这件事。
天寿四年秋,甘贵妃薨逝,但这不是作妖的结束,而是新一轮作妖的开始,半妻制度就是从天寿帝的悲痛和仇恨当中诞生的,一边折腾大臣,他一边醉生梦死,然后真的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个该死的球。
孟昔昭一直认为,他这么执着于这个球,除了是真的很荒唐以外,就是,这个梦是他在失去甘贵妃以后,遇见的第一个好事,所以他像是抓住了河面上的浮木,再也不愿意撒手了,还把对于甘贵妃的怀念,分了一部分到这个球上面。
紧跟着就是把詹慎游从匈奴战场上叫回来,让他去打南诏,詹慎游觉得他这命令无比荒谬,却因为这是皇帝下的命,只好服从。
詹慎游在外面带着将士冲锋陷阵,应天府的人却不可能老老实实的等他凯旋,天寿帝继续折腾底下的人,把每个人都折腾的心力交瘁,终于,当初领头反对废后的人,全都被他折腾走了。
有能量的人没了,就会有后面的人顶上,甘太师原本是被诸多大臣钳制着的,他那时候,也不是太师,而是被天寿帝封了一个太傅,正职是观文殿大学士。
是等原来的太师失望的乞骸骨之后,他才顶上来的,包括如今的左相、右相,通通都在这一年大换血。
孟昔昭把当初领头的那些人的户籍记录全都找出来,重点看这些人家里的情况。
凡是被天寿帝塞了半妻的,那一定是被他恨之入骨了,这就是他需要关注的重点目标。
而这样的人也不是很多,一共就五个,顺着这五个人,孟昔昭再去查看他们的现状。
很好,全死了。
孟昔昭:“……”
要不是知道天寿帝确实没有暗中下杀手,害死大臣的习惯,孟昔昭都要以为,这些全是他干的了。
位高权重者本来就年纪大,如今又过去了十年之久,过世倒也不算太令人惊讶,就是扎堆过世,让人觉得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