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也就半天时间,周开霁算是认识了公司的管理层,其他员工也都知道了陈秘书这次把上次去过公司一趟的帅弟弟带来了。
最轻松的应该是陈落松,他只需要把高中生往人群中一放,其他人上去聊天,他就可以自己安静处理手上的工作。
到酒店的时候,他刚好合上笔记本。
酒店的住宿在之前已经安排好,带家属的住套房,没带家属的人在之前已经自行选择和人一起住还是住单间。
周开霁和陈落松一起住的套房,刚好两个房间。进门后是客厅,正对着的是落地窗,站着看出去,可以直接看到连片的雪山。
第一天的时候没有滑雪的安排,所有人可以自行选择出去逛逛或者在房间里休息。
高中生不愧是高中生,坐了半天的车,看着还挺有活力,陈落松收起房卡,略微一招手,说:“出去走走。”
高中生马上就跟了过来。
这个时候有不少人出门,下楼的路上也遇到了同样打算出去走走的员工,但也只是打个招呼,之后又各自分开。
酒店就建在半山腰上,穿过人工铺设的道路,之后沿着裸露的岩石走向更高一点的地方,站定的一瞬间,原本的遮挡住视线的山体移开,像房间里的落地窗一样,从这里一眼就能够看到远处的高耸雪山。迎面有带着冷气的风吹来,吹得帽子下的碎发不住飞动。
周开霁转头看向陈落松,问:“陈哥是来过这里吗?”
对方看上去对这里挺熟悉。
“不是,”陈落松说,“别人说的,说这里风景挺好。”
现在是傍晚时候,天上昏黄日光移动,他略微颔首看向远处山脉,说:“你看。”
周开霁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过去,一瞬间,苍黄颜色占满瞳孔。
老师讲过日照金山。那更多的是从原理层面进行分析,没有照片,只有一句“山体因为光的散射而呈现出金黄色”。
瞳孔略微移动,借着帽檐的遮挡,他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
旁边的人脸大半都埋进了围巾,眉眼淡淡,苍黄光亮映亮浅淡瞳孔。
山上的风呼啸而过,耳边全是不断的风声,周开霁说:“很好看。”
风声似乎停了瞬间,旁边人转过头来看他。
视线交汇的瞬间,他垂在一侧的手不自觉握紧。
他以为很小声的一句话,旁边人听到了。
只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陈落松又把头转了回去,说:“确实好看。”
远处光亮逐渐减弱,视线也开始跟着变黑。
傍晚之后就是黑夜。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陈落松带着高中生回了酒店。
回来的时候是饭点,大多人已经出房间坐在了餐厅里,有人还在抖身上的雪,应该是直接扎雪地里扑腾去了回来。
明天要滑雪,今天所有人都受到了高中生同等待遇,全都一起喝橙汁,没人喝酒。
团建没有常规的领导说话环节,只有开饭和吃饱饭散场,回房间。明天需要早起,回房间后就要开始准备收拾着睡下。
回到房间的时候陈落松才脱下了厚外套和围巾。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他转身往客厅走,看到先一步到客厅的周小鸡抱着书包翻翻找找。
对方翻出了一本书,平时常看的一本。
没忍住笑了下,陈落松说:“你到这来居然还带着这本书。”
周小鸡点头:“睡觉之前看。”
陈落松笑。
原本晦涩难懂的书现在已经彻底沦为了睡前读物。
他把手机放桌上,照例去洗澡了。
周开霁自觉带着书去陈秘书房间准备好。
这个房间里有电视和放东西的小桌,没书桌,他看了一周,最后选择坐在床边。
才把书放床上,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消息提示音不停响。
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密集地发消息的只有李华那几个人,低头刚拿出手机,周开霁又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声音。
好像是震动声。他想起来,陈秘书的手机应该是放在外面。
确实是对方的手机响了。起身去客厅弯腰拿起手机,一垂眼,他看到上面的联系人,动作顿了下。
周开霁拿着手机去浴室门口,说有电话,也说了来电人名字。
里面的人没听清,再问了遍:“谁打来的?”
周开霁说:“原延。”
陈落松让他接一下。有事说事,对方要是说些无所谓的话就说他在洗澡,直接挂掉。
周开霁应声说好,又重新转身往客厅走。
手机接通的瞬间就传来声音:
“今天去看了我给你说那地方……”
“你好,”周开霁抬起眼,说,“陈秘书在洗澡,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对面瞬间安静了。
对面过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声音传来,周开霁垂眼准备挂断电话。
在挂断的前一刻,他听到对面的人说:“你是谁?”
声音完全沉了下来,和刚开始的时候完全不同。
“我是……”
周开霁话说一半,顿了下。
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和陈秘书的关系,也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陈秘书的谁。
他们不是朋友,像家人,但又不是家人。
从他这片刻的停顿里似乎察觉出什么,对面的人突然笑了声,说:“你是陈秘书朋友家的那弟弟吧。”
“没想到他团建还带你,”对方语气瞬间轻松了,说,“等会儿记得让陈秘书看一下消息,弟弟。”
语气从严肃转为轻松就这么一瞬间,周开霁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弟弟,握着手机的手指绷紧。
无声呼出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浴室方向,说:“陈秘书要是想看就会看的,叔叔。”
电话挂断了。
看着原延放下手里的手机,原本假装懂礼貌离了一段距离的狐朋狗友瞬间靠过来,好奇问:“怎么说?”
话是这么问,但是他们看对方脸色,已经大致能够猜到这通电话打得并不那么愉快。
把手机放在一边酒桌上,原延说:“陈秘书没接电话。”
朋友觉得他在扯谎:“那你刚才还在和人说话。”
朋友说完话后就自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大晚上,陈秘书没接电话,但是有人帮忙接了,情况已经很明显。
“……”
朋友安静无声一拍原总的肩,另外一些朋友已经开始贴心地给他倒酒,还是挑的烈酒。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原延把他手拍开了,说,“是一个小孩接的。”
朋友震惊:“陈秘书都有孩子了!”
他的装模作样赢得了一记铁拳。
朋友捂着肩膀试图缓解疼痛的时候,原延简单两句说了刚才那通电话。
“……”
“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一阵安静之后,围坐成一圈,原本认真听着的朋友笑得七扭八歪。
坐在旁边的朋友肩膀上的疼痛还没消,没忍住也跟着一起笑:“你也有被高中生叫叔叔的一天!”
“你喊人弟弟,人喊你叔,这弟弟还挺厉害,”有人笑得直不起腰,“四舍五入再四舍五入一下,你也差不多该到那个年纪了。”
另外一个朋友探过头来认真问:“我们是不是也该叫你老原了?”
原延抹了把脸,拿过桌上已经倒好的酒水。
他就猜得到这些人是这个反应。
他一杯酒喝完,几个狐朋狗友终于笑够了,又哥俩好地靠过来说:“你怎么突然想起去追人陈秘书?”
上几次见面的时候他们还看这个人老不对付,结果不久前圈子里全在传消息,说是这个人想追什么人,原老爷子气得把杵了好几年的拐杖都给打断。
再过来一打听,原来是想追陈秘书,他们瞬间就能够理解原老爷子了。
好好的人说弯就弯,还非得追陈秘书,几乎已经等于宣判了注定单身。
朋友想着,又忍不住一拍原延肩膀,说:“你怎么就怎么想不开呢。”
陈秘书条件确实一等一的好,但人也是一等一的难追。要是有脾气有个性还好说,至少心思都写在脸上,像这种公认的笑面虎,很难看出情绪,甚至连喜好都摸不清楚,更别说追。
原延只喝酒,没说话。
挂断电话,周开霁弯腰轻轻放下手机,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身体仍然紧绷着,视线不断看向已经重新恢复安静的手机。
他没有认清和陈秘书的关系,但是陈秘书似乎已经界定清楚了。
——朋友家的弟弟。
一个听上去有些亲近,但是又太过遥远的称呼。
浴室里的响动声没了。
陈落松洗完澡出来,身上就穿着件衬衫和长裤,把毛巾搭在头上擦水,从客厅走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安静坐在沙发上的高中生。
随意擦了两下头发,他走过去,问:“怎么在这里坐着?”
他说完后又顺带问了刚才那通电话。
周开霁说:“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电话。”
陈落松猜也是。
在沙发边站定,他弯腰拿过桌上的水喝了口,说:“去房间吧。”
高中生没有像往常一样站起来,依旧坐着,低垂着眼。
放下手里擦头发的毛巾,陈落松问:“怎么了?”
话一落下,身上衬衫就一重。
高中生拉住了他衬衫一角,抬起头来,说:“陈哥,我不想当弟弟。”
陈落松低头:“嗯?”
当天晚上,还在和朋友泡在酒里的原延听到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迅速抓过手机解锁,一看消息内容,一双醉眼瞬间睁大。
【不要叫人弟弟。】
原总差点没把手机看穿。
那高中生居然还会告状,看样子还是挂完电话就告的状。
几个朋友看着已经喝得快要睡着的人清醒了,并且能够看出十分之愤怒,于是也跟着坐了起来。
愤怒的人愤怒地敲手机,但是因为喝了太多酒,很难打出一个完整的字,故而变成发语音。
于是几个朋友听到他说:
“好的。”
又说:“记得也不要让他再叫我叔叔。”
“……”
他居然也告状,还是跟他们说话时完全没出现过的语气。
几个朋友别过眼,木然一对视,瞬间达成了共识。
这个人没救了,各种意义上的。
雪山,酒店
第二天早上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看上去天气很好,是很适合滑雪的一天。
陈落松没去,让周小鸡和其他人一起去了。
这些员工乐得跟帅弟弟一起,觉得自己好像也变年轻了。
身边没了最熟悉的人,帅弟弟很显然一下子比平时还要安静不少,他们将其归结于害羞,并致力于让帅弟弟多说点话。
因为许多人还从来没有滑过雪,这次团建大手笔,一连请了几个教练,从穿戴设备开始手把手教。
团建这几天陈落松都没有参与,大部分时间待在酒店,偶尔去外面走走,在下午晚饭之前回来。
他没参与滑雪,但是每天都能知道点滑雪的时候发生的事。团建有教练,也有摄影师,算是为了满足员工来一趟总要留下点什么的心愿。除了摄影师,员工自己也爱拍照片和视频,每天都在包括了所有人的团建群里及时上传。
和平时一片安静的工作群不同,这个团建群可以算得上从早到晚都很热闹。
他不太看群聊消息,但是平时线下十分沉默的员工在线上十分活跃,经常艾特他。
摄影师也有给周小鸡拍,或者说还挺喜欢拍周小鸡,每天都在传不同的照片和视频。
周小鸡运动神经挺好,学了几天就已经像模像样,滑过时扬起的雪雾弥漫,直直覆盖镜头。
陈落松大概也猜得到。按照书里的原剧情,周开霁打架挺有天赋,看上去运动神经就应该要比普通人好上不少。
有运动神经的周小鸡前两天当学员,后几天当半个教练,成了这个团建队伍里最忙的人。
回去的车上,一向精力旺盛不打瞌睡的高中生睡得往一边倒,陈落松没忍住笑了下,把人脑袋往自己这边扒拉了一下,问坐在前面的人:“他这是做了什么?”
前面的员工转过头,浅浅例举了几件事并再次奉上小零食。
陈落松听着,笑了声。
难怪高中生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带着一堆小零食,帽子里偶尔也会发现塞着小零食。
原来那些是劳动所得。
周开霁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叫醒的,刚醒的时候视线模糊,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了机舱里的广播声。
“就快到了。”
坐在旁边的人原本想习惯性抬手薅他的头,后来好像是发现他拔高了些,不太好薅,于是转为拍他肩。
大脑还昏沉着,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没有经思考,他习惯性低下脖颈,让人更好摸。
陈落松于是多薅了两把头发。
飞机平稳落地,上面的乘客再依次下去。走在通道上的时候,周开霁背着书包,转头看到走在一侧的人揉了两下肩,再一侧眼,看到周围的莫名笑着,对上他的视线后又转过头。
到机场之后进行人员清点,之后所有人就可以各自离开。
司机已经在外边等着,出了机场就能离开。上了车,陈落松伸手解开围巾,说:“我眯会儿。”
周开霁于是保持安静。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外面灯光忽闪,他转头看了眼,看到说眯会儿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陈秘书看上去好像很累。
收回视线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抖了下,他拿起来看了眼。
是昨天加的好友发来的消息,消息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他和陈秘书。他睡着了,靠在陈秘书身上,陈秘书在低头看手机。
后面跟了条新消息,说:【陈秘书给你靠了一个多小时】
第18章 歧途少年(十八)
窗外灯光忽闪,周开霁看了眼旁边的仍然闭着眼睛的人,再低头看了眼手机,点击图片,保存图片。
只是保存了一张照片,他的心脏却莫名跳得飞快,有些不知所以然的心虚,不自觉转头看向窗外。
窗户关着,他可以从上面的倒影看到坐在旁边的人的样子。
回去路上后半段的时候陈落松醒了,被手机微小的震动声叫醒的。
低头半睁着眼睛处理完消息,他收起手机,略微一转眼看向睁着一双眼睛完全没犯困的高中生,笑了下,说:“飞机上睡饱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周开霁就又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照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应了声。
“听说你这两天挺忙,”陈落松问,“怎么不拒绝他们?”
周开霁说:“他们是陈哥的员工。”
陈落松看了一眼他,说:“喜欢他们吗?”
周开霁说他们人挺好。
陈落松问他:“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以后做什么。周开霁略微低下头,看向自己已经没了之前布满的老茧的手,一时间没能马上回答。
在最开始,他只是想要赚钱,还完身上的债,不太敢设想更远以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以后。
之前他想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但是之于考大学,他只是不想辜负陈秘书在他身上的付出。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然后他听到旁边人问他:“想试试管理公司吗?”
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周开霁略微睁大眼,看向坐在旁边的人。
安静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也不自觉看了眼后视镜。
“只是问问,”陈落松笑说,“你也不用马上回答。”
“那陈哥呢,”周开霁问,“你有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陈落松一手撑着脸侧,说:“一个好人。”
团建回来之后第二天,高中生和几个同学去图书馆做作业,陈落松照常去上班。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团建,这两天员工精神还挺好,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么麻木。
办公室里的人确实玩得开心。一个没有领导讲话,也没有奇怪的促进凝聚力的小游戏的团建,就是一场实际上的公费旅游。公费旅游回来后年项目奖金又一结算,再有多难的工作都能笑着做。
陈落松一上午除了会议室就是待在办公室。他团建的时候虽然也有在处理事情,但是毕竟环境受限,一些事情还是只能等到回来后再处理。
接近中午的时候,助理提醒说差不多到该出发去见原总的时间。
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陈落松把看到一半的文件放在一边,应了声。
上午事情太多,他已经忘了原延约他中午见面。上个月和原家谈了合作,这应该也是原延掌大权后第一个自己把控的大项目,挺重视,不时打电话过来商议进展或者约面谈,只是里面偶尔掺杂了一些无意义的电话。在还在团建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开始约他见面,他回来后的行程已经排满,只剩了吃饭时间,于是约在吃饭的时候见面。
站在门口的助理早一步去安排司机去了,他到的时候司机正好把车开到楼下。
他在后座坐下,司机和他确认:“是去玉湖路吗?”
陈落松说是。
助理没上车,在后面目送着车辆离开。
玉湖路并不太远,车程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司机开车开得稳,陈落松在后座看文件,到下车的时候,正好把上午剩下的文件处理完。
现在还没到约定好的时间,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原延已经站在路边等着,一眼就能看到。
一眼就能看到倒不是因为陈落松有多熟悉这个人,只是这个人确实太显眼。
毕竟平时也没人会一手提公文包一手抱着一大束花在街上站着。
司机也没亲眼见过这阵仗,眼睛睁得溜圆,后来终于反应过来,这才把车开走。
已经记得陈落松的车长什么样,原延在人下车的时候就一时间看了过去,脚也跟着一迈。
他长得高,西装笔挺看着像模像样,脸上是止不住的笑,这条街算是附近最繁华的街道,不少人看了过来。
没有对他手上的花和过于灿烂的笑作任何评价,陈落松只略微抬眼看了眼他,说:“你很担心记者没有新闻写?”
“那就让公关部放合作的消息,”原延试图把花递过,说,“正好省了宣传费。”
大束的灿烂白玫瑰没人接,他料想到了,并不怎么伤心,自觉继续拿着,往一个方向指了下,说:“订的吃饭的地方在这边。”
他说的吃饭的地方指的是一家咖啡店。
原延大概知道陈秘书没有什么吃复杂的料理的时间,所以选了这里,这家店的简餐算是还行。
把花束放在桌上,再摆弄了两下,原延终于满意收回手。
时间已经指向中午,在图书馆奋战一上午,一群高中生赶作业赶得头晕眼花,大兄弟第一个倒下,躺在了高高的作业堆中。
今天图书馆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学生,从中学生到大学生都有,已经到了饭点,不少人离开座位,应该是去吃饭了。
李华观察着,当即提出了中场休息,吃个午饭先。
其他人举双手赞成,周开霁于是暂时停下手里的笔。
图书馆附近没什么好吃的,李华在来之前已经摸清楚,距离这边没太远的玉湖路边上有一条街,够他们解决温饱。
并且他的目标远不止解决温饱。既然都已经到玉湖路附近,那没理由不去逛逛。
然后他们就去了。
街上人很多,李华几个人四处打望,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走在后面的人拿着手机拍了一下街道,之后低下头,像是在发消息。
周开霁确实是在发消息。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养成了出门和陈秘书报备一声的习惯。
“走路还玩手机,小……咦那是陈哥吗?”
李华边打望边谴责走路看手机的人,视线从街对面移过,脚步突然一顿。
其他人原本还在研究这条街哪里好玩,闻言迅速一转头。
周开霁手机还拿在手上,跟着转头看过去。
李华看的是对面的咖啡店,二楼靠窗,很好认,一眼就可以看到大捧的鲜花和坐在旁边的人。
有人惊讶一抬头:“还真是。”
他们注意到了对方,对方却没有注意到他们,只低头喝了口咖啡,低垂着眉眼,像是在思考。
李华说:“原来陈哥是在这附近上班吗。”
周开霁没说话。
其他人不知道,但他知道,对方工作的地方距离这边有一段距离。
然后李华几个人就看到原本安静喝咖啡的人笑了下。
意识到不对,略微往旁边移了两步,他们这才注意到,原来花后面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客观来说看着挺帅,嘴里叼着支烟,但没点上,脸上笑得比旁边的花还灿烂。
机智的高中生们瞬间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
首先那陌生人的那眼神和那笑就不太对。李华一支旁边的人的胳膊,说:“周同志,你可有一线消息?”
周开霁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早上陈秘书给他说过,今天很忙,一整天都会待在公司。
他不知道,但他记得之前很多次从向来不抽烟的陈秘书身上闻到的烟味,还有对方说的等到合适的时候会介绍给他认识的“原总”,办公室门口的花,以及前几天在雪山接到的电话。
李华摩挲下巴,说:“你可能要有个新哥了。”
大兄弟补了一句:“说不定已经有了。”
不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开霁低头看着手机。
上面是他刚发的消息,还有之前的更多零碎的无意义的消息,和最上面的备注【陈哥】。
李华和大兄弟聊着,后来终于发现站在一边的人不太对,问:“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
意识到他说话的对象是自己,周开霁转过头,说:“我在不高兴吗。”
“嗯,你脸色挺难看的。”李华点头,客观说,“一般当弟弟的知道陈哥谈恋爱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手机息屏,周开霁低头看向屏幕里的自己,视线向着一边移动,看到了自己的握着手机边沿,因为过于用力已经开始泛白的手指。
他不高兴。一个真正当弟弟的会因为陈秘书有伴侣了而高兴,但他高兴不起来。
——他好像,不想当陈秘书的弟弟。
他不想看到陈秘书和别人在一起,不想任何人抢走陈秘书。
想要拥有最亲近的关系,但不想要永远被当做弟弟。
看到别人送对方的花会难受,闻到对方身上的别人的味道会难过,接到别人打来的电话会伤心。
“……”
有什么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周开霁瞳孔一颤,拿着手机的手缓缓下落。
他好像明白了。
他不是喜欢陈哥,而是喜欢陈秘书,陈落松。
中午和原延吃了饭后陈落松又回了公司,一直工作到晚上才回别墅。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时间不早,高中生很罕见地没有在客厅或者他的房间看书,管家说是对方今天下午回来后吃晚饭,吃了饭后就回了房间,按照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已经睡了。
看到管家说完话后表情依旧有些怪,他略微扯松领带,问:“怎么了?”
管家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说:“今天少爷回来后看着有些奇怪。”
具体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有些魂不守舍,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但又有点略微的不一样,有点像是在做心理斗争。
对方的样子有些奇怪,管家也形容得很抽象,陈落松没有多说,回了房间。
管家看着他手上的搭围巾下面的文件夹,问:“陈秘书今天晚上还要工作吗?”
陈落松说是。
客厅短暂热闹了下,之后又恢复安静。
二楼,一片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书桌边的灯亮着,照亮摊开的书页和周围一片,边上却没人。
周开霁安静躺在床上,抬手捂住眼睛,遮住从书桌处散发的微光。
脑子很乱。
今天发生的事情和之前经历的事情的碎片在大脑里不断交替来回,各种场景抑制不住地浮现。
不敢面对陈秘书,也害怕从对方嘴里听到今天那个人的事。
陈秘书或许是把他当弟弟,但他很贪心,想要的东西很多,想要离陈秘书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挂在衣帽架上的校服是陈秘书给他的,就在他来到这的第三天。之前的校服有些小,但能穿,没什么人会在意这种细节,但是陈秘书注意到了。
旁边的围巾也是陈秘书给他挑的,大红色,很显然夹杂了对方的个人趣味。还有床边的拖鞋也是,整个别墅里只有他的拖鞋是这个小鸡模样。
“……”
周开霁缓慢闭上眼。
最好的办法是维持现状,继续当一个不会有脾气,不会任性的好弟弟,但他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他做不到就这么看着陈秘书和别人在一起,给别人系围巾,抱着别人送的花。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柔亮灯光照不亮隔着一段距离的床,窗外没有风,世界都像是静止了。床上的人仰头躺着,大脑一片混乱。
周开霁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在这种脑子混成一片的时候,他还是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和之前做的怪梦一样,奇异的真实,明明知道是在做梦,却还是无可反抗地沉浸其中。
像是梦里的人就是他,他就是梦里的人,里面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实,又或者说事实原本就应该像这样发展。
以前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梦,他已经没了最初的恐惧感,更像是一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
这里的场景很熟悉,笔直的街道,来往的人群,是今天刚去过的玉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