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光亮传来的方向, 没有任何犹豫, 周霁原想?直接走进?雨幕,后又转身回到店内,径直上了二楼, 翻找出放在柜子里的备用的伤药和常用的各种药, 用防水的油纸包了,不留丝毫缝隙。
拿上包好的药, 没有再?下楼, 他直接翻窗,从二楼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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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隔绝于建筑之外的雨声骤然在耳边响起,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在翻涌,他想?不出,也没有任何精力去想?,快速从街道?上跑过。
那光传来的方向,是从隔壁镇回到这?里的必经之路所在的地方。
脚步声被庞杂声响掩盖,用最?少的时间从药堂到官道?,周霁喘了口气,看向空茫一片的四周。
有血腥味。味道?已经被雨水冲淡了许多,但他依旧能察觉到。
魔族对血腥味并不敏感,但自从知道?那个人受伤会流血不止后,他对这?个味道?已经变得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一颗心止不住地下沉,顺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周霁顺着一侧陡坡滑下,看到了坡底的粉碎的马车,以及堆积的尸体。
视线从尸体堆里扫过,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直到没有在尸体堆里发现熟悉的人影后,他近乎滞凝的呼吸终于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不止这?一处。
转过头?,视线扫过四周,周霁向着半坡之上走去。
在半坡的树林边,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掉落在外的半只手?。
手?臂切口整齐,手?掌和手?指粗大?,旁边掉了一把带缺口的弯刀,只看了一眼,他就移开视线。
这?里有浓重的血腥味,浸润进?土里,散落在叶间。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视线边缘,他转头?看去,看到了从树叶里冒出的白边。
他伸手?拿过,扯出了一条带血的脏污发带。
“……”
雨滴从空中落下,挂在了半跪在陡坡上的人的睫毛上,颤颤巍巍。
雨滴从睫毛上掉下的瞬间,深色瞳孔瞬间转变为?暗红竖瞳。
半坡上的人收起发带的同时一扫腿,站起时稳稳握住了被扫起的半只手?和带缺口的弯刀,转瞬消失在了原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百里之外,荒废村落。
躲在残屋断瓦间,坐在没有被雨水侵蚀的地方,几个黑色人影各自包扎着伤口,安静无声里透着劫后余生的轻松。
他们善于隐匿,只要拉开了距离,那些仙宗弟子就再?无可能抓到他们。
虽然与想?象中的挟持人质以此来控制那几个追击的弟子不大?相同,但最?终结果终归是好的,幸好他们在被追的路上遇着了那辆马车。
马车精致,周围还有护卫,里面的人看着便非富即贵,用来威胁那几个假清高的弟子正好。
唯一阴沉着脸的是断了半只手?臂的人,他紧紧包扎着伤口,啐了一口,道?:“若不是那人,我也不至于丢半条手?。”
他原打算随意伤人两下,方便控制,待到真正逃出后再?将其杀掉,没料到对方空手?也敢接刀刃。
“早知如此,该直接将他杀了,带走另一人便好。”
“事情已……”
“咔——”
坐在另一边的人话说到一半,眼前有东西一闪而?过,之后传来潮湿木板碎裂的声音。
他低头?看去,看到了掉在身前的半只手?。手?撞碎木板后陷进?瓦砾堆里,手?指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弯曲。
残破房屋里几人瞬间起身,看向出现在雨幕里的人影。
他们第一反应便是那些仙宗的弟子又追来了,但又觉着有些奇怪。
暂时不论这?人是只身前来,只从时间上来说,已经隔了这?么久,应当没有人再?能够找到他们才对。
“轰——”
现实是他们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从看到人影到反应过来,甚至还未来得及拿出武器,他们便看到没了一条手?臂的原本站在破墙边的人消失在了原地。
破旧房屋接连倒塌,不断发出巨响。他们再?看到对方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几丈开外,被人掐着喉咙死死按在墙上。
磅礴魔气扩散,连雨水也被隔绝在了这?一方空间之外,他们终于看清了动手?的人。
一个普通人,或者?说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的魔族。对方回过头?,暗红血瞳冰冷。
血瞳,魔族王族的象征。
——只要有血肉作为?媒介,魔族王族可以找到任何想?要找的魔。
被一只手?轻易握住提起的人再?也挣扎不能,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上刚造成的大?面积的伤口不断有血水冒出。
在彻底昏过去前,一把带缺口的弯刀贯穿了身体,冰凉的撕裂的感觉刺激大?脑,让接近失去意识的大?脑重新清醒了一瞬。
清醒地感知着自己的死亡。
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没有精力去想?为?什么应该已经灭族的王族为?何还存在,也没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剩下的几人看着没了胳膊的人连人带刀一起陷进?了地里,轻易被带血的尖锐瓦砾掩埋,再?没了任何声息。
随手?甩去粘附在手?上的血液,周霁看向在场的其他人,问:“人呢?”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心里不断发颤。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剩下的几个人莫名能够猜到,要是没有立即回答对方的话,他们都会死在这?。
他们能够猜到对方问的是谁。除去已经死在当场的人和完全不需要担心的仙宗弟子,剩下的便只有那两个凡人。大?致猜到了对象,但他们没敢说出。
因为?他们不确定对方究竟是问的两人中的哪一个,或者?两个都是。如果是问的穿白衣服的那人,对方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对凡人来说,直接这?样?死掉也不稀奇。
只要说出,他们今日必死在这?。
不能不回答,又不能告知实情,有人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选择用问题拖延时间,问站在不远处的人想?找的具体是谁。
暗红色的瞳孔对向他。
一瞬间,关节扭曲,血雾扬起,一个原本站着的人就这?么从地面上消失了,残垣断瓦上满是血迹。
“被带走了!”
在那双满是寒意的眼睛对上自己之前,剩下的人道?:“应该是仙宗的弟子把人带走了!”
这?次说话的人没有被变成血雾,不远处的人向着这?边走来,问:“被带去了哪?”
回答的人只能如实说“不知”。
回答完的瞬间,他身体传来扭曲一样?的剧痛。
大?雨重新落在荒废村落上,唯一干净的没有染上血污的只有被人稳稳拿在手?上的药包。
伤者?身上的伤过于重,没有再?继续追魔,几个仙宗的弟子在第一时间带着人往回赶去。
在往回赶的路上,原本半睁着眼睛的人彻底闭上了眼。
回去后有医师,处理完大?片的伤口,医师伸手?诊脉,眉头?跟着微弱脉搏一跳一跳。
他眉头?一跳,其他人围在一边看着,心脏也跟着一跳。
当晚,被血迹渗透的被单换了一床又一床,直到天亮的时候,房间才消停下来。
药换过一次又一次,床上的人依旧没有醒来。
这?场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从早到晚依旧不停,天色阴沉着,很?难分清白天黑夜。
陈落松醒来的时候最?先听到的是窗外的雨声,之后是从房间外走廊上传来的走动声。
一个陌生的地方。
无视了移动时从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他支着床坐起,转头?看向窗外。
窗户半开着透气,借着房间里的光,能够看到外面的部?分庭院。
客观来说很?气派的庭院。看着窗外时,房间门?方向传来动静,他转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前的人。
是齐明,看着还行,应该是没受什么伤。
看到了对方,陈落松大?概知道?这?里是哪了。
“……”
没想?到房间里的人已经醒来,视线对上的瞬间,齐明背脊僵直了瞬,之后快速走上前。
坐在床上的人穿着身单薄中衣,长发虚掩着的颈侧还缠有白色纱布,他拿过架在一边的外袍,走到床边后弯下腰帮人披上,只在收回手?时手?臂绷得太紧,不自觉一倾斜,险些碰上披着外袍的人苍白脖颈。
坐在床上的人略微向前倾,长发顺着滑下,避开了触碰。
他避得太过自然,齐明反倒愣了下,之后有些干巴地问:“你不太喜欢和人接触?”
坐在床上的人应了声,说是。
一瞬间想?到了带着苦涩药味的单薄怀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齐明只能又干巴地道?了声歉,道?完歉后又道?谢。
他是在为?之前晚上的那件事道?谢。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连当时的护卫也未反应过来,若不是因为?这?个人,他应当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陈落松说不用谢。
没有太多乐于助人的心,他的行动多半是出自自己考量。
这?个人是剑尊分魂,一旦死去,分魂消散,剑尊实力必定倒退,从设定上规定的只能由剑尊封印的大?妖也就没有任何阻拦,引起规则颠倒,导致世界崩溃。
他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出现。
“这?里是端王府,四周都有仙宗弟子把守,不……不会再?出任何意外。”
齐明说着,看向坐在床上的人,一眼扫去后不自觉眨了下眼,结巴了一下。
外袍是水蓝色,用的上好的缎料,用银线绣了祥云飞鹤,顺滑缎面映着浅色瞳孔,比平日里还要灼目。
从第一次遇见时他就想?到,比起普通棉袍,这?个人或许更适合锦绣绸缎。
……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合适。
注意到旁边人的诡异的安静,陈落松问:“怎么?”
没忍住咳了一声,视线不自觉转向一边,齐明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问:“你当时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是为?了转移话题,但这?确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跳出马车后他原以为?是对方反应快,直到看到对方伸手?接住刀时脸上的笑,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已经预料到了那个局面。
陈落松垂下眼,慢慢活动了下手?,道?:“猜的。”
与其说是猜,不如说是赌。
最?先看到那几个魔的身影的时候,光在人影之后,说明那并不是他们造成的景象,或者?更具体地说,按当时那个模样?看,那些人影在躲避光。按照之前注意到的响动和按照光的距离,来看,那些人应该是在被人追,并且马上就要被追到。
这?种紧要关头?没人会去费功夫做无用的事,只要有动作,那就必定有原因。
挟持人质就是一个很?好的自救方法。
那些人既然费心去抓人质,就证明他们认定追他们的人会被这?人质威胁到。联系种种,不难猜出那些人是京城里传言的魔族,追在其后的是和京城皇族和权贵关系紧密的仙宗弟子。也只有这?些弟子会因人质束手?束脚,又有抓捕魔族的能力。
他接刀的时候确有一定的赌的成分,结果证明他确实也赌赢了。
以命搏命,赌.博也是搏。
——猜的。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齐明眼睛直直看向坐在床上的人,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落松脸上带上习惯性的浅笑,笑着一点头?,确定道?:“猜的。”
第51章 歧途魔子(九)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的笑太有迷惑性, 齐明脑子没转过来,看到他?点头后?居然也跟着一点头,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认同了什么。
不自觉摸了下有些发烫的耳尖, 视线移向房间门口, 他?起?身道:“你先?好好休息, 今日有药谷的长老前来,我去看看是否到了。”
又说:“门外有人, 若是有事, 叫一声便好。”
说完后?他?便离开了房间,看着挺急, 像是很期待见那长老一样。
出?了房间, 让门外的人去告知厨房准备些清淡的食物送到房内,待到有些发热的头脑冷却了些后?,齐明再一连走?过庭院,遇到了迎面走?来的管事。
管事告诉他?药谷的长老还未来,但王爷,也就是他?父亲的谢礼已准备好, 现正在库房进行最后?清点。
齐明去库房看了一眼。
库房虽是成为“房”, 但实质上是一个大院落,几个房屋环绕,院子也大得出?奇。之?前原本应当没有任何东西的院子现摆满了红木箱子, 负责清点的人散布在其中, 看着十足壮观。
老管事也跟着看过去,笑道:“这阵仗有些像娶亲。”
救人一命, 必当重谢, 尤其还是救的自己的儿子,端王这次出?手可以说是相当大方。他?原本说是在人醒后?第一时?间进行探望, 只是今日正好被?召进宫面圣,错开了时?间。
他?本是一句无心?的话,齐明多看了两眼,本来还未完全?冷却的脑子又有些发热,拍了下莫名有些发闷的胸口,他?道:“待到药谷长老到了,我也让他?老人家?看看吧。”
来的这个药谷长老早些年受了他?祖父恩惠,与端王府交情密切,他?此前见过对方几面,还算是熟悉。
老管事转过头问他?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他?说不上来,只说没有,移开视线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高台之?上的穿着白衣的弟子。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王府周围便每天?都有仙宗的人护卫,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一直没有发生任何事。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老管事想?起?了什么,道:“那晚袭击的几个魔族已经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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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明看向他?。
老管事说是仙宗的人派人日夜不停地找,在一个百里之?外的荒村找到的。
人是找到了,但无一个活口,并且也非仙宗之?人杀的。整片荒村夷为平地,破败建筑不复,尸身中唯一算是能辨认的只有断了半只手臂的人,其余人都变成了不明的东西,残忍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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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仙宗的人说,他?们也并未查明究竟是出?的手,也不知对方为何出?手,唯一清楚的便是对方能够轻易杀掉这几人,定然不简单。
齐明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伤。
伤口是那晚被?地上的碎石子划伤的,和另一个人的伤比起?来,这点伤口不值一提。
和那晚上的护卫相比,也不值一提。垂在一侧的手略微蜷起?,他?问:“那些护卫呢?”
老管事看了一眼他?,说:“都已经带回来,和安置家?人的银两一起?送回家?去了,择日安葬。”
齐明抬起?手,慢慢覆上眼。
药谷的长老是在之?后?到的,到后?并不需多寒暄,直奔别院的房屋。
他?此次是被?特意找来问病,自然是一分不会耽搁。
在来时?他?便听说了此次看病的人的事,据说伤得很重,除开从马车里跳出?时?受的伤外,还有由魔族的刀刃造成的伤口,本身身体又极弱,或用病骨支离形容更为贴切。按照此前诊脉的医师所说,对方应当是在常年服药,药物属性相冲,造成身体愈弱,但每一样药又缺一不可,只能在明知药物对身体有损害的情况下继续服用药物。
长老大致设想?过这次病人的模样,也能预料到对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但在进屋时?,他?一眼看到坐在床上低头伏案提笔的人。对方已经从床上坐起?,身上披着件水蓝外袍,看过来的眼神沉静,如果忽略缠着纱布的手和苍白脸色,很难看出?这人身有重疾。
那就是传言里的病秧子,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齐明跟在药谷长老一边,看到对方手上拿着的笔杆后?一愣,上前道:“你手上的伤还没有愈合……”
写下最后?一个字,陈落松把笔放下,略微抬起?眼,说:“不影响。”
毛笔和钢笔不同,这种情况下也能写,虽然伤口有些微的疼痛,但没有大碍。
他?写的是一封信,就着喝粥时?布在床上的桌案写的,笔墨纸砚是屋外的人帮忙提供的。
看着人把晾干的信纸放进信封,齐明看到了写在信封边的收信人的名字。
【周小鸡】
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并且这几个字和刚才信上的字一样,写得意外的整洁明晰,一眼能认出?。
原来这个人只要想?,也能写规整的字。
但重点并不在这。齐明看向人缠着纱布的手,道:“若是想?要写信,只消告知一声,找他?人代为书?写便好,不用这般勉强。”
陈落松笑了下,摇头说:“这只能我来写。”
周小鸡认得出?他?的字迹。
现在身上带着伤,他?不能直接回去让对方看到,但也不能长久没有任何消息,只能暂时?先?写封信回去。这里离镇上不算太远,只要找专人送信,几个小时?就能送到。
信也只能由他?来写,任何人都不能代笔。有的人平时?看着粗线条,但在一些事情上意外的敏感,要是看到信上不是他?的字,应该很快就会注意到事情不对。
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其他?可说的话后?,齐明拿过了信封,揽下了送信的活,保证会派人把信送到。
把手里的信收好,他?转头看向一边的长老,介绍说这是药谷长老,刚好经过这里,遇上了,便来看一下。
是不是真碰巧经过,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陈落松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老叟,笑着一点头。
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很平和。
长老诊脉,齐明原在一边看着,后?有人走?进房间,附耳在他?身边说了什么,他?眼睛略微垂下,应了声。
在一片安静里,原本站在床边不远处的人离开房间。
出?了院落,齐明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刚进房的人告诉他?,有人来到王府门前,说是找陈落松。现在这个时?候出?入王府比平时?更加困难,更不必说一个看着眼神莫名骇人的陌生人,又害怕对方找的人确实在这里,府里的其他?人拿不定主意,便只能来问他?。
走?至大门前,在他?授意下,王府大门缓慢打开。
一众护卫迅速护在他?身前。
隔着身前的护卫和台阶,齐明看向站在门外的人。
对方穿着身朴素长袍,一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深色瞳孔直直对上他?。
有那么瞬间,齐明很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是用一种看尸体一样的冰凉眼神看他?。
——和告知消息的人说的一眼,这人眼神看着确实骇人。
骇人,但齐明有从小培养的定力,不会因为一个眼神就露怯。没有后?退,他?颔首看去,问对方是何人,找上门来有何事。
对方开口,声音像是许久未曾说话一样干哑。
这个人是周霁,来接陈落松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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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明碰了下怀里放着信封的位置,迟疑着问道:“……周小鸡?”
名字念出?的瞬间,站在门前的人的满是死气?的眼睛终于有了变化。
心?下有了决断,齐明让人进了王府。
王府里院子每日都有人精心?打理,假山流水,木桥连接凉亭,屋内走?廊有字画,手里提着药包的人却没有看一眼,径直向前走?着。
走?到别院时?,他?们正好遇上从房间里出?来的白胡子长老。
长老下了台阶,走?到庭院,摸着自己一把胡子,道:“情况不太好。”
这已经算是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若是真要说,这已经可以算是很糟糕的情况。
和之?前医师说的一致,对方常年吃相冲的药,身体已经越来越弱,这次的伤更是雪上加霜。
周霁停下了脚步。
长老没有注意到这个走?在之?后?的陌生面孔,或者说注意到了但并不在意,继续道:“这次那魔族的刀上带毒。”
没有灵力的普通医师探查不出?这毒素,故而之?前一直未发现。这毒是专用于惩罚魔族王族部下的毒素,蔓延过的地方会剧痛难忍,常人很难抗下。从中毒到现在,毒素应当已经蔓延至全?身。
这种毒素会慢慢融进人的血肉,成为人的一部分,等?到彻底融合时?,连他?也再也探查不到。这次诊脉时?毒素已经微弱,已经堪堪接近彻底融合的时?候。
“……”
齐明一双瞳孔逐渐扩散开,无意识反驳道:“但他?……笑……”
虽只蹦出?了几个字,长老却懂了他?的意思,微不可见地一点头。
和他?们交谈时?,包括写信时?,对方身上的毒素已经完全?蔓延开,处于一个浑身剧痛的状态。但在这种状况下,对方看着并无任何异常,甚至还能笑着和他?们说话。
居然能做到这份上,这人确实不是一般人。
长老道:“在彻底融合前,吃下魔族王族的心头血。”
心头血没有, 舌尖血也行, 理论上来说或许后者解毒更为迅速。
魔族王族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彻底没了, 这办法?不如说是无解。
长老?凭空掏出一个木盒,道:“现能做的只是减轻些?痛苦, 这是安神草, 你拿去找个盆,用清水栽起来放在床边, 虽不能减轻疼痛, 但?能让脑子好受些?。”
齐明看着他从木盒里拿出一株花,绿叶和浅蓝花瓣鲜嫩,像是刚从土里带出一样。
他伸手接过花。
长老?将花交过后收起木盒,原本想说些?什么,一抬眼,道:“刚才在你身后的那小兄弟呢?”
齐明一愣, 之后一转头, 瞳孔略微一动。
刚才所有注意都在长老?身上?,他没能注意到站在后面的人不知在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看向一边的侍从,侍从看向从紧闭变成虚掩着的房门。药谷长老?拿花的时候他们也在看花, 注意到那个人时对方已?经走向房门, 速度快到阻止不能,对方本就是来看房间里的人, 他们也不知是否该阻止。
周霁已?经进了房间。
没有多余的精力关?上?门, 他只在进屋后随手带上?门,转过头, 一眼看到了坐在床上?的人。
长发披散,对方撑着脸侧看向窗外,听到动静后转头看过来,半睁着的眼睛略微睁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视线落在缠着纱布的手上?,周霁沉默着走近。
“你……”
说话的人剩下的话没能说出,走向床边的人一言不发地弯下腰,宽大手掌深深陷进床上?人的细软发丝。
鼻间能闻到雨水的气息,从脑后传来的温度灼热,嘴里的血腥味蔓延开,陈落松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深色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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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重伤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力气,他不自?觉后仰,腰和脖颈被?人支撑着,不至于倒下。
时间漫长又短暂,中途暂时给了呼吸的时间,周霁垂下眼,看到已?经无力支撑的人有些?艰难地抬起手,外袍从肩头滑落,长发也跟着垂下。
清楚自?己这是做了什么事,他没有继续任何动作,在被?推开前自?觉起身。
没有任何推拒感,头上?一重,传来熟悉的冰凉的感觉。
“……”
直直对上?浅色瞳孔,周霁头上?感受到两下轻拍,听到对方喘了口气,轻声?道:“已?经没事了。”
所有的力气只够拍两下头,抬起的手又重新落下,陈落松看着原本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的深色眼睛又瞬间靠近。
血腥味再次传来,他被?带着有些?艰难地吞咽下。
“吱呀——”
虚掩的房门打开,匆忙走进的人转头看向床边,脸上?担忧神色还未褪去,看到眼前的场景后硬生?生?滞凝在脸上?,脚步再也迈不动一步。
那是他从未见识过的场面,也是曾经并?不太感兴趣的事。
被?动承受着的人的手垂在一侧,没有把?人推开。
齐明记得对方说过,不太喜欢别人触碰,所以他平时也特意注意着。
但?是现在的景象已?经远远超过了简单的触碰的范畴。
药谷长老?站在一边,饶是见多识广如他也没忍住愣了下,没忍住看了眼旁边的人的表情。
这关?系……怎么有些?复杂。
这一幕带来的冲击太过巨大,一直到床上?的人耗能太大重新躺下,房里的三个人出了房间去到另一个厢房时,齐大世子还是没能缓过来,脑子里还循环着刚才看到的景象。
侍女斟上?茶水,喝了口茶水强制让脑子冷静下来,他看向坐在一边的人,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周霁避而不答,只说:“我要带他回去。”
见到了人,已?经确认对方还活着,他的眼睛已?不像之前那般满是死气,但?看人的神色依旧冰冷。和另外个人一样,面对世子也依旧没有任何惧意。
近乎停滞的大脑重新开始转动,并?且在这种时候转得意外的快,齐明道:“无名无分?”
他说:“这里的药最为齐全?,问医也最为方便。”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将人留下。
两人都不肯退让。
药谷长老?不喝茶,只折腾着手里的药碾子,待到两人说完话后抬起头,说:“若是想要活得更长久,他得去药谷。”
房间里瞬间便安静了。
“他身上?的病症已?不是普通药物能够压制,”长老?道,“药谷养人,在找到治病症的方法?前,留在药谷也会让他的身体更好受些?。”
齐明准确地捕捉到了他话里透露的信息,问道:“连长老?也不知医治的方法?么?”
长老?只摇头。
办法?是有,但?是是过去的办法?,现已?经行不通。药谷藏有大量的药学典籍,也记载了众多病症的治疗方法?,他都阅览过,也记得在其中看过这次遇到的病症。典籍里有医治的方法?,需要的药物大多珍惜,但?攒了这么多年药,他手上?几乎都有。药珍贵,但?对方是恩人的子孙的恩人,他倒不至于吝啬这点药,只是麻烦的是其中一味药在魔族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