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雪松开他的手,起身抱他:“好。”
南宫不念道:“不必,我自己去。”
白千雪蹙眉:“怎么?不愿和我一起?”
南宫不念道:“不是。和你一起洗,又会像以前一样,洗不完了。你等我吧。”
他从床上跃下,拢好衣衫,便往门外跑,却被门上的法阵拦了一下,回头向白千雪求助:“小白……”
白千雪轻轻挥手,解了法阵。南宫不念冲出门,转到竹舍后的温泉旁,褪去衣衫,踏进泉水中。醉意又散去许多,隔着氤氲的水汽,南宫不念看着手腕上那朵花,顿了顿,抬起左手那只寒气凛凛的白骨爪,想要刺破手腕,将花除去。
指尖落于腕上,正准备向肌肤刺去,却忽然被人攥住了。南宫不念一愣,转身看去,只见白千雪不知何时也下了水,正站在他身后,牢牢抓着他那只白骨嶙峋的小臂。
白千雪的面色似乎比在笙歌楼毁门而入时还要差,握着他右手看去,冷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南宫不念见被他发现,只好半真半假地道:“是……是处理圣教之事时,不小心被一名女子的怨念附体了。前几日我对你讲的那个噩梦,梦里的事,便是这女子的经历。我去笙歌楼,也是为查明她的身份。”
白千雪道:“那你适才为何不讲?若是我没有跟来,你就准备将这东西割去吗?不知道这样会伤到自己吗?真是胡来!”
“我……”南宫不念顿了顿,“对不起。”
白千雪道:“我不会干涉魔教内务,但你手上这东西,我必须陪你祛除。”
第183章 铸剑小记4
南宫不念和白千雪又去了笙歌楼,全求通看见这两位一同来,还以为是找他算账,一双眼睛反复在两人身上瞟来瞟去。
南宫不念微显尴尬:“全掌柜,前番走得匆忙,有些事尚未问清,可否再请那位姑娘一谈?”
全求通这次再也不敢摆什么酒宴,二话不说差人唤来那舞姬,便兀自溜出门去。那舞姬一见白千雪,不禁微微骇然,南宫不念忙道:“姑娘不必惊慌,白少侠并无恶意,当中有些误会,让姑娘受惊了,在下向姑娘赔罪。”
那舞姬施礼道:“不敢。二位此次前来,可是还要问初莲之事?”
南宫不念道:“正是。姑娘可知,初莲姑娘是否有一位心上人,是江湖中人?”
那舞姬轻叹口气,点头道:“有的。两年前,奴家与初莲同在一家舞榭做舞姬,初莲姿容昳丽,许多人慕名而来,只为看她一眼。有一日,有个骄狂的富家公子喝醉了酒,非要带走初莲。初莲不愿,那公子觉得失了面子,恼羞成怒,当众便要动手打人,被一名路过此地的剑客看到,便出手相助,替她解了围。”
“之后,那剑客便常常来舞榭看她,两人互生情愫。一段时间后,那剑客奉师门之命,要离开此地,怕是许久都不能回来,临走前他来向初莲告别,初莲依依不舍,便跟着他一起走了。
“她走后,奴家就再未听到她的消息了。南宫教主,听全掌柜讲,初莲是被那剑客推落海中而死,是真的吗?他们两人当初情投意合,那剑客也不似奸邪恶人,怎会如此?”
看来这舞姬也不知太多内情,南宫不念道:“在下正在调查此事,内中许是尚有隐情,还不能下定论。姑娘,你可知那剑客姓甚名谁,属何门派?”
那舞姬思忖半晌,道:“奴家只记得他姓卢,初莲唤他七郎,是何门派就不知了。不过,初莲和他离开的时候,向我道别,说是要去曲山。”
闻言,白千雪神色微凝,似有疑惑,却并未开口。
南宫不念谢过那舞姬,便和白千雪离开了笙歌楼,道:“小白,你认识那位卢七郎吗?”
白千雪摇了摇头,南宫不念奇怪道:“适才听那舞姬谈起此人时,我见你似有疑虑。”
白千雪道:“并非是听闻卢七郎之名,是听闻‘曲山’。”
南宫不念道:“曲山?这地方有何不对吗?”
白千雪道:“在曲山中有一门派,名叫‘影刀门’。”
南宫不念道:“刀?卢七郎是一位剑客,他奉师门之命,要去的是使刀术的门派?”
白千雪道:“嗯,江湖中刀剑两派一向不和,所以,我才觉得有些奇怪。”
南宫不念道:“在我梦中,卢七郎和初莲都受了伤,会不会与影刀门有关?”
白千雪道:“或许。走一趟曲山吧。”
两日后,两人赶至曲山。影刀门到底是正派所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南宫不念便往头上罩了顶斗笠,未言明身份,跟随在白千雪身后。
那影刀门门主是名年近而立之年的刀客,性情爽朗,听到白千雪自报家门,对他颇有耳闻,忙请他二人入至大堂,以礼相待。
那门主道:“白少侠,还有这位侠士,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有何贵事?”
白千雪道:“在下此行,想向门主打探一人。此人姓卢,旁人唤作‘七郎’,是一位剑客。两年前,不知他可曾与一名女子前来拜访过贵门?”
那门主顿了半晌,道:“剑客?两年前,灵剑山庄曾派来一个年轻剑客上门求和,至于姓甚名谁,在下已记不清了。但他是孤身前来,并没有女子陪同。”
南宫不念暗暗思忖:许是在初莲死后,卢七郎才来影刀门拜访。那让他们受伤的人,就与影刀门无关了。
他问道:“门主,适才您说那剑客是灵剑山庄派来求和的弟子,不知贵门与灵剑山庄有何龃龉,是否方便告知?”
那门主微滞一瞬,随即笑道:“没什么不便的,都已是陈年旧事了。刀剑向来不和,自我往前数几任,有一任门主死在与灵剑山庄彼时庄主的决斗之中,门主死后,那位庄主拿走了他身上一本刀谱秘籍。”
南宫不念道:“灵剑山庄是剑术门派,拿刀谱做什么?”
那门主哼道:“为了羞辱。此后为了夺回秘籍,鄙门便与灵剑山庄争斗不休,积怨已深。直到两年前,那剑客登门拜访,将刀谱归还,两派才就此言和。”
白千雪道:“门主可知,那剑客离开贵门后,去往何处?”
那门主道:“在下当时收了刀谱,修书一封,让他带给灵剑山庄庄主,他便离开了。”
离开影刀门后,两人又行了三日,拜访灵剑山庄。
庄主是位身量颀长、彬彬有礼的青年剑客,对摘星阁仰慕已久,听闻来意,道:“白少侠,如你所言,庄内确有一人姓卢,在弟子中排名第七,但两年前,他便离开灵剑山庄了。”
白千雪道:“因何离开?”
那庄主道:“当时,我派他去影刀门送一样信物。他将信物送到,回来后却并未向我复命,而是托守门弟子转交给我两封信。一封是影刀门门主所写;另一封是他写的,说他厌倦江湖生涯,准备离开灵剑山庄退隐,不忍当面辞别,便留书一封。”
南宫不念道:“卢七郎都已到了庄外,却不肯入内见庄主一面吗?”
那庄主点头:“嗯。看了那封信后,我便出庄去追,他却早已走了。我也很气恼,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
南宫不念道:“庄主,守门弟子见到的人,确定是卢七郎吗?”
那庄主微微一怔,道:“守门弟子均由新招收的弟子担任,应是不认识他。但他自称是卢七。”
南宫不念又道:“庄主可知卢七郎去哪里退隐了?”
那庄主道:“不知。他信中未写,但我知他家在醴州城,也许他的家人会知晓。”
在醴州城里查访一圈,原来卢七郎家境殷实,是城里的富商。南宫不念也未料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他。但是,他和白千雪到卢七郎宅邸拜访时,门口的守卫一听白千雪是摘星阁弟子,当即便冷了脸,告诉他们:“江湖人士,我家公子一概不见。”
南宫不念道:“劳烦转告卢公子,我们是为初莲姑娘之事而来。”那守卫扫了他一眼,南宫不念又道,“初莲姑娘是贵公子的红颜知己,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你若不去通禀,卢公子知情,会怪罪于你。”
那守卫将信将疑,还是进去禀告了,片刻后回来,却是一脸怒气,赶他们道:“什么初莲姑娘?!我家公子说他根本不认得,你们快滚!”
南宫不念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白千雪道:“白少侠,你站远一些,最好装作不认识我,更不要看我做了什么。”说完他便发挥了魔教的优良传统,一挥折扇,卢府大门轰然大开,那守卫也被击飞出去,却并未受多重的伤,爬起来拔腿就跑,去给卢七郎报信。
南宫不念也不拦他,缓步跟在他身后,反倒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卢七郎。卢七郎面色甚为惊慌,对南宫不念发了一掌便跑,白千雪击出一束灵力,将那掌气化消。南宫不念道:“卢公子,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完成初莲姑娘的心愿。”
卢七郎听他此言,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来:“你们是谁?”
南宫不念道:“在下之名,不足挂齿。这位是摘星阁的白少侠。”
卢七郎看了看白千雪,惊慌之色稍减:“久闻大名。但不知二位与初莲可相识,要完成她、她的什么心愿?”
南宫不念道:“生前并不相识,算是死后相识吧。”
卢七郎睁大眼睛:“你说什么?她、她化成鬼了?”
南宫不念不禁轻笑一声:“卢公子,你为保命,亲手将初莲姑娘推落海中。她死得哀怨,怨念不散,附于我身。我必须设法化消她的怨念,但又不知她有何心愿,想来多半是与你有关,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卢七郎皱着眉,喃喃道:“这……不关我的事啊……”
白千雪冷声道:“不关你的事?”
卢七郎忙道:“不、不……关我的事,关我的事!但是……我是没办法。当时,我带着灵剑山庄的信物,要赶往影刀门议和,路上却遇到一伙劫匪,不仅要抢走初莲,还要夺走我的信物。我一人难敌众匪,护着初莲一路逃亡,双双受了重伤,最后被逼得跳下冥海。”
“初莲受的伤比我还重,我知她活不了多久。信物若失落,灵剑山庄与影刀门此后便会无止境地争斗下去。所以,无奈之下,我……我只得将初莲……后来,我也开出赏金,托了江湖中人,剿灭了那些劫匪,也算是为她报仇了。”
虽是情有可原,在情与义之间做了选择,可仍是让人心寒。南宫不念道:“卢公子,你去冥海边,对初莲姑娘凭吊忏悔吧。也许这样,能让她原谅你。”
第184章 铸剑小记5
卢七郎应下,一行三人赶了几日,赶到冥海边。待到卢七郎痛哭流涕地祭拜过初莲后,白千雪抬起南宫不念手腕,却见那朵花仍未消失,不禁微微皱眉。
南宫不念见他面露忧色,笑道:“初莲姑娘可能还未收到卢七郎的纸钱,得等上几日呢。”
白千雪道:“花未消失,便是怨念未散,初莲没有原谅他。”
南宫不念道:“也不知初莲姑娘要怎样才能化消怨念,若是她想要卢七郎的命,我们……”
卢七郎虽是正跪在冥海边祭奠初莲,却一直在暗暗偷听南宫不念和白千雪说什么。一闻此言,以为他们要杀自己,立即从地上飞身而起,拔腿狂奔,边跑边向他们两人一阵疯狂发掌。南宫不念避过几掌,越发感觉不对劲,电光石火间,白千雪已将掌气尽皆化解,拦住了卢七郎。
卢七郎道:“白大侠,不要杀我!你、你怎能为了魔教教主杀我?!虽说外界都传言,他是你的……但你也不能这样为他滥杀无辜啊!”
南宫不念走上前,笑道:“看来你早就猜到我是谁了。既然如此,就该坦诚相见,似这般藏头藏尾、不表明真实身份,求白少侠有何用?凭本教主与白少侠的关系,我要杀你,你猜他会阻拦吗?”
卢七郎慌张道:“我、我怎么藏头藏尾了?!什么真实身份?!我就是卢七!”
南宫不念道:“本教主受初莲姑娘怨念影响,遇到与她熟识之人,情绪都会随之波动。你若是卢七郎,何以本教主见到你,心绪没有一丝波澜?”
“今日在卢府,你听闻我们是为初莲姑娘之事而来,一见我们就跑;但在听到本教主唤你卢公子时,又停了下来。为什么?因为你以为我们认识初莲,也许就会认识真正的卢七郎。你害怕身份败露,当然要逃跑。但是,你发觉我并不认识卢七郎时,就没有逃跑的必要了,对吗?
“你退隐,不见灵剑山庄庄主,不见任何江湖中人,都是为了避免身份被识破,对不对?”
卢七郎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卢七!”
南宫不念忽地伸手攥住他双掌向上翻去,卢七郎疼得直吸冷气:“白大侠,救我!”
白千雪面色如常,静立一旁。南宫不念瞥向卢七郎掌心:“你手掌掌心宽阔,且比掌缘略厚,分明是练掌之人。而卢七郎是用剑之人,你根本就不是卢七郎,你是谁?真正的卢七郎去何处了?”
卢七郎见白千雪不打算搭救他,忙道:“南宫教主,我说,我都说!求你先放开我!”
南宫不念松开他的手,卢七郎道:“我……确实不是卢七。我本名叫秦武,也是江湖中人。两年前,我路过冥海边,见海上一根浮木上趴着个重伤昏迷的人,就是真正的卢七郎。”
“我将他救上岸,把他扶到一个荒废的道观里,简单处理了下他的伤口,本想将他送去医馆救治,但他醒来却不肯答应,说他伤得很重,自知大限将至,去医馆也是无用。他对我讲了他和初莲姑娘之间的事,又拜托我以他的身份,将信物——一份刀谱秘籍送到影刀门,以平息影刀门和灵剑山庄的纷争。
“他不忍灵剑山庄庄主和他双亲知晓自己的死讯,便写了两封信,让我转交。一封是给那庄主的,说自己要去退隐。另一封是给他父亲的,信中说他要行侠仗义,无法回家尽孝,希望父亲能答应由我代他尽孝,并将家业交予我传承。”
南宫不念道:“那你为何会变成‘卢七郎’?”
秦武道:“我替他去过影刀门和灵剑山庄后,想到他伤势严重,便回了那破道观看他。谁料我回去时,他……他已经拔剑自刎了。在他尸身前,用血写着许多‘初莲’,想来是殉情而去。我安葬好他,拿了他的佩剑,去到醴州,想将他的信交给他父亲。”
“但是,当我一到卢家府上时,才知他双亲不久前已经逝世了。卢七郎离家去灵剑山庄习剑时年仅五岁,家里的仆人都不知他成年后是何样貌,见我握着那把宝剑,便以为我是卢七郎。所以,我就……”
南宫不念道:“所以,你就顺势而为、鸠占鹊巢了。”
秦武惊慌道:“我说的是实情!当初卢七写给他父亲那封信,还在我房里,你们可以和我回卢府,我拿给你们看!”
“不必了。卢七郎为了报答你搭救和送还刀谱之情,将卢家家业相赠,合情合理。”南宫不念轻轻叹了口气,“带我们去卢七郎的墓。”
卢七郎的墓在破道观后的一座荒山上,南宫不念几乎一到那里,便感到一阵心神不稳。白千雪微微弯腰:“我背你。”
南宫不念忙道:“无事,我还可以……”
话未说完,白千雪便将他背起。秦武在前方带路,回头一看,心道那些江湖传言果然不假。一炷香后,他们到了卢七郎墓前。
南宫不念挥手理了理墓前杂草,焚香祭拜,心头一阵痛楚倏然而至,眼眶里不知不觉又蓄满泪水。白千雪微微蹙眉,将他扶稳,握住他右手手腕,缓缓道:“初莲姑娘,卢七郎为全江湖之义,化解刀剑两派相争,在冥海舍弃你,是他不对。相信他也悔恨不已,才会自刎殉情,若你能原谅他,请化消怨念,往生极乐吧。”
片刻之后,心痛忽地减轻,南宫不念垂眸看去,只见他手腕上那朵花化为一阵朦胧的红色雾气,无声无息地散了。
怨念终于化消,南宫不念精神一振,立即想起,这一番奔波下来,已过了小半旬,算算离白千雪的生辰已无几日了。他心里焦急,连忙道:“小白,我必须回圣教了。”
白千雪顿了顿,道:“我送你去。”
南宫不念道:“不必,你陪我奔波了好些时日,先回竹舍休息吧,我处理完圣教之事,就马上回去。”
白千雪道:“南宫,我不会再……跟踪你了。”
南宫不念笑道:“我并非介意此事,是真的希望你好好休息。”
白千雪盯着他瞧了片刻,缓缓点头。两人便下了山,在破道观前分开,南宫不念心急如焚,直奔魔教。
心皎已几近完成,鬼面郎君见到南宫不念,关切地道:“教主,你没事吧?上次在笙歌楼,白少侠气成那样子……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南宫不念道:“没事,误会而已,已经解决了。那女子的怨念也已消散了。”
鬼面郎君道:“那就好。教主,属下见你一直未回,白少侠的生辰又已近,便先着手铸剑了。”
南宫不念看向那即将完工的心皎剑,剑身如同月色般,银辉闪烁,光华流转,与从前的心皎相比更胜一筹。他心内欢喜,又微觉失落,鬼面郎君忙道:“这剑尚未完工,还剩几道工序,教主仍可亲自动手。”
南宫不念一喜,在鬼面郎君的指挥下,对着心皎敲敲打打、仔仔细细地锻造数日,又从魔教为数不多的珍宝里搜出了三颗玉石,刻到剑柄上,正是心宿的图案。
剑铸好后,他无暇观赏,便收剑入鞘,匆匆忙忙往竹舍奔去。赶到之时,已是白千雪生辰那日的夜间了。
南宫不念轻轻推开门,书案上红烛摇曳,白千雪伏在书卷旁,眼眸轻阖,已是睡着了。南宫不念放轻脚步,朝他走去,未走几步,白千雪便醒了过来,眨了眨眼,见他回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起身走近他:“南宫,你回来了。”
南宫不念忙将心皎藏在身后,白千雪揽着他的肩半抱着他,眼眸垂落,便看到了他背后藏着的那点银光,微微一怔:“南宫,你……”
南宫不念见他发觉,笑着退后两步,将心皎双手呈上:“白少侠,生辰喜乐。”
白千雪注视着那柄剑,怔然片刻,同样双手接过,手握剑柄抽出长剑,瞬时剑气流转,剑刃锋芒尽显,竹舍内满室光华。他端视半晌,将剑收入鞘内,盯着南宫不念:“你说的那件魔教的机密大事,就是此事吗?”
南宫不念垂眸笑道:“嗯。”
白千雪道:“那受到怨念附体,也是因此?”
南宫不念点了点头,白千雪看着他,忽地叹了口气。南宫不念一愣,道:“怎么了?你不喜欢这把剑吗?没事,不喜欢就不要,我再……”
白千雪忽地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抱了半晌:“怎会不喜欢?只是,想到你为我做这种事,被怨念附体,我竟还因此误会你……对不起。”
南宫不念忙道:“我又没事,你不要这样说。小白,如果换做是我,在笙歌楼见到你那样,也会很生气的。所以,我从没怪过你,这也不是你的错。”他笑着去揉白千雪的脸,“今日是你的生辰,畅快些。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只要能让你欣喜,我都可以满足你。”
白千雪眸色沉沉,隐隐透着几分灼热,低声道:“教主,前些时日,你说可以准我一回,让我对你做些……疯狂的事,这话还作不作数?”
南宫不念未料到他会这样说,微微赧然:“那是……我喝醉了,胡说的。”
“可是,你答应我了的。刚刚你也说,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我,”白千雪的气息轻洒在他耳畔,“教主,你的话,难道都只是哄我的吗?”
南宫不念被气息撩得浑身一阵战栗,红透了脸,小声道:“那……就……就这一次。”
第185章 圣教月报
白千雪担心南宫不念在竹舍无聊,想要下山买些话本给他看。南宫不念一听,觉得这份钱不必花,便回魔教搜罗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书,回来慢慢看。
这一日,他忽然发现,在各种歪门邪道的书册中,夹着一张纸,展开一瞧,纸上写着四个大字“圣教月报”。南宫不念额头拉下三条黑线。
说起各门各派的内部小报,是从莽苍山派开始流行的,萧云霓将《雪醉江湖》当成经营游戏玩到飞起,曾经突发奇想,将莽苍山派发生的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是有趣之事就记录下来,攒够版面便发行一期《莽苍山派大事小情报》,受到派中弟子一致好评。于是这个风俗便流传开,魔教也充分吸取经验,由鬼面郎君组织,办起了《圣教月报》。
南宫不念回魔教的次数不多,每次回去都匆匆忙忙,正想看看教内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便拿起那份《圣教月报》,搬了张椅子坐到竹舍外,一边看白千雪在屋前种竹子,一边看起报纸。
这一期的《圣教月报》除了一些寻物启事、赤魔火球表演时间、诚征魔侣……等等零零碎碎的内容外,占最大版面的,就是一篇名字叫《白狐》的文章了,似乎是篇民俗志怪小说。未料到魔教还有这般腹有才思之人,南宫不念一喜,当即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因为时间相隔太久,此事发生的地点已不可考,大概是在现今圣教以南的某一座山中。这山中有一位隐居的修道者,旁人都唤他南宫居士。
不知此事发生的地点,却还记得人物的名字,也是难得了。南宫不念刚看了个开头,一见那“南宫居士”,心头莫名袭来一丝丝怪异感,继续向下看去——
这位南宫居士刚及弱冠之年,唇红齿白,双眸若星,俊美非常。他善良无邪,独居在山间一所竹舍里,每日都修习道术到很晚。
一个风雪飘摇的寒夜,南宫居士正在挑灯读一部道家典籍,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几声痛苦低沉的叫声,似乎是什么野兽在哀鸣。他觉得很奇怪,便推开门,执着一把白伞走到外面,循着声音找去。只见在一个雪窝里,藏着一只白狐。
这白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宫居士。它全身雪白无比,若非是受了伤,腿上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雪,便几乎与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南宫居士蹲在白狐面前,用伞遮在它身上,伸手想将它抱回竹舍。白狐微微瑟缩了一下,南宫居士便朝它笑了笑,轻轻摸向它头顶,温柔地对它说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受了伤,我是想帮你医治。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让我抱你回去,好吗?”
白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身躯慢慢不再抖了。南宫居士避开它腿上的伤口,缓缓抱起它。回到竹舍后,他细心地将白狐腿上的伤口包扎好,喂了它些水和食物,然后继续看起书来。
白狐便静静在一旁看它,不叫也不动。第二日早晨,南宫居士醒来时,白狐已经不见了。
南宫居士知道,那白狐的伤势应是无碍了,所以雪停后才会离开,心里便为它欣喜。过了一段时日后,忽然有人来拜访他。
南宫居士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少年,只有十七八岁,风姿却宛若仙人一般俊雅飘逸。南宫居士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禁愣住了,直到那少年对他笑了笑,他方才回过神来,道:“这位少侠,你有什么事吗?”
那少年道:“在下姓白,单名一个‘念’字。离家云游,正巧路过贵地,想讨杯水喝,不知道长能否允准?”
南宫居士便请那少年进门,煮茶给他喝。
白念慢悠悠地喝着茶,和南宫居士聊了许多云游路上的所见所闻。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天已近暮色,白念起身告辞,南宫居士挽留道:“白少侠,天色已晚,山间多野兽,山路也难行。若你不弃嫌,便暂住一夜,明日再启程吧。”
白念道:“如此便叨扰道长了。”
竹舍里只有一张床,他们同榻而眠,不免又谈天说地起来,一夜过得奇快无比。第二日,白念先醒,准备好早膳,轻声去唤南宫居士。南宫居士睁开眼,声音微微嘶哑:“白少侠,多谢你。不过,我……头有些晕,想再躺片刻,还望你别介意。”
白念眉尖轻蹙,伸手摸向他额头,忽感一阵滚烫,立即将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查看脉象,眉头越蹙越紧。
南宫居士见他担心,忙道:“我没事。这段时日,我时常如此。不碍事,只需休息片刻,便可复原了。”
白念半晌未言,只盯着他看,不知在想什么。南宫居士也看了他一会儿,便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白念已经离开了,南宫居士吃了他做的早膳,忽然觉得很舍不得他走,再看那些道教典籍,也读不下去了。
几日后,白念又来了竹舍。南宫居士按捺着心中欢喜,装作随意地问他:“白少侠,你这几日去何处了?”
白念道:“只是去山下走了走。”
白念亲手做了一桌菜肴,取出一壶酒来,为南宫居士斟满。南宫居士为修道,向来滴酒不沾,不胜酒力,但这杯是白念所敬,他还是饮下,没过过久便有些醉了。
半醉不醉间,白念将他抱到榻上,轻轻去解他的衣衫。南宫居士有几分紧张,抓住白念的手,问道:“白少侠,你这是……要做什么?”
白念微微低头,唇倏地印上了他的唇。南宫居士霎时感觉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天旋地转,沉溺进白念的怀抱里。痴缠之中,他的手抚过白念的腿,忽然觉察有些许奇怪,侧首一瞥,却见白念腿上有一道鲜红的疤痕,似乎是不久前才受的伤。他抬眸望着白念的双眸,蓦然想起了风雪中白狐的那双眼睛。
南宫居士迷蒙地道:“是你吗?那个雪夜……”
白念怔了片刻,手放开他,眼眸却始终盯着他,缓缓点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