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折腾得晚了些,等南宫不念醒来时,赌坊内已又是人声鼎沸了。
梳洗一番,他信步走入赌坊大堂,一瞥眼就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长身玉立在人群中,显得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看见那身影,他便不自觉地嘴角微弯,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便朝那抹白色行去。
及到近前,对方已然看到他,微一颔首:“你来了。”
白千雪那双如寒星般的眸子下方,残留着一抹乌青色,南宫不念不由问道:“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
白千雪微微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面前的赌桌上,道:“无妨。”
南宫不念随着他的视线游移,方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脱离,看向面前的情景。只见那位被称作“百里输一”的少年已然到了,仍坐在昨日所坐的那张赌桌前,神色懒散,眉眼微阖,白玉酒壶放置在赌桌一角上,观他面色微微泛红,想来已经饮过些酒了。
在他对面,萧云霓正襟危坐,手里正握着骰盅,千面妖狐和鬼面郎君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侧,目光也皆是落在那小小的骰盅上。
南宫不念凑近白千雪,在他耳边问道:“怎么回事?”
气息飘洒在耳畔,白千雪微微一怔,随即便不着痕迹地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吐息,沉声道:“‘百里输一’一早就来了,到此时他已赌了几十局,我们在一旁观察,确实每一局都是他胜。萧姑娘想弄明缘由,便提出要与他赌上一局。”
南宫不念点了点头,聚精会神地看向萧云霓手里的骰盅。
规则依然和昨日一样,点数多者为胜方。萧云霓一手抓住骰盅,快速摇动起来,骰盅内的骰子疾促撞击,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脆响。她目色冷然,却没看手里的骰盅一眼,反而将视线始终落在对面那少年的身上。
片刻之后,萧云霓将骰盅“啪”地一声扣在桌上,望着那少年。少年用手指轻点着桌面,笑道:“姑娘,很厉害嘛。”
萧云霓面色微变,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微眯起眼睛,一手掀开盖子,看向骰盅内的几枚骰子时,却是陡然皱起了眉。
骰盅内的三枚骰子,两枚都是六点,而剩下的一枚,却是一个五点。
少年微微伸长脖子,朝骰盅张望着,发出一声轻笑:“不过,与我相比,还差‘一点’。”
说到“一点”这两个字时,他咬字故意慢了些,随手摇动起他面前那只骰盅,只晃动了两三下,便缩回手,打开之后,果不其然,三枚骰子统统是六点。
少年舒心地吁了一口气,仿佛是感到很幸运般,道:“还好,险胜,险胜啊。”
萧云霓没多说什么,微微点头,便起身离开赌桌,在一处角落里站定,一行人也跟了过来。南宫不念问道:“师姐,你刚刚跟他赌的这一局,有什么蹊跷吗?”
萧云霓抿着唇,眉心微蹙,看着几人道:“你们也都清楚,习武之人的耳力不错,根据骰盅内骰子撞击的声响差别,可以分辨点数,想摇出几点就能摇出几点。我很确定,刚刚我摇出的是三枚六点。”
摇出来的是三枚六点,揭开骰盅时,却有一枚骰子赫然变成了五点,南宫不念心内有所怀疑,问道:“师姐,你有感觉到这个‘百里输一’使用功力了吗?”
谁料,萧云霓听到他的话,便立即点了点头,继续讲道:“你们还记得吗?在我即将掀开骰盅之前,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那时,我就感觉他发出了一股细微的灵流,直击骰盅。”
南宫不念道:“所以,他是用功力来操纵输赢?”
这次,萧云霓却摇头,表情很是疑惑地道:“他一发出灵流就被我察觉到了,我当时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下方,当即便回敬了他一道灵流,将他所发的那道挡了回去。”
白千雪道:“如此说来,萧姑娘,‘百里输一’的灵力并未触及到你的骰盅?”
萧云霓微微点了点头,道:“是这样,所以当我掀开骰盅时,发现点数居然变了,也很是惊诧。在这之后,我对他如法炮制,也暗自朝他的骰盅击了一道灵流,他却并没有阻拦。”
萧云霓眉头愈加蹙起,顿了顿道:“我击中他的骰盅,将一枚骰子翻到四点,但不知为何,他掀开时,仍旧是六点。”
南宫不念略一思索,道:我再去与他赌上一局试试。”
说完,他便回转身,再次来到那赌桌前。这少年每日的前九十九次赌局都是必赢的,因而与他赌的人并不多,多半都是一些初来乍到的江湖过路客。此时,他便孤零零地倚着椅子喝酒,见南宫不念忽地坐在他对面,眨着眼回忆了片刻,约莫有了些印象,对他粲然一笑。
“你是……昨日要与我赌上一局的那位……”
南宫不念浅浅颔首:“正是。”
少年道:“甚好,是阁下先请,还是我先来?”
南宫不念道:“我先。”
话毕,他便随便晃了下骰盅,那少年眯着眼盯着他,难得有些在意。南宫不念打开骰盅,三枚骰子,一枚五点,一枚三点,还有一枚仅有一点。
看到这个结果,那少年神色微动,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疑惑。白千雪等人也是面露诧异之色,不知南宫不念想要做什么。
那少年面容含笑:“这种点数,阁下可是要输了哦。”
他摇动骰盅,按在桌上时,南宫不念暗自汇聚了一束真气,从桌子下方猛然击出,直抵那少年的骰盅。那少年握着骰盅的手蓦地感到一阵细微的震动,微微低了低头,耳听得骰盅内响起了一阵微不可闻的窸窣声,若非他离得近,是绝然无法听到的。
少年只迟疑了一瞬,手仍稳稳握在骰盅上,凝望着南宫不念,缓缓开口:“阁下深藏不露,不过……”他掀开骰盅盖子,继续道,“‘百里输一’就是‘百里输一’,还没赌到今日的第一百局,怎么会输呢?”
南宫不念倏然一惊,面前依然是三枚六点的骰子,完好无损地落在骰盅内。
起身离开赌桌,他便被众人围住追问缘由,萧云霓道:“你刚刚是怎么回事?点数怎会那么小?”
南宫不念面色微赧,道:“我随意摇的……”
萧云霓微微蹙着眉,没有说话,似是等着他解释,南宫不念道:“适才他开骰盅前,我使了一道灵力击过去,将那三枚骰子尽数击碎了。”
众人讶异,白千雪道:“击碎了?可是他打开时,那三枚骰子并无异样……”
南宫不念摊摊手,道:“再厉害的武功也不会使碎裂的物品复原,我想……他应该是有两种在赌局中取胜的方式,一是像师姐前番遇到的,他会偷偷用灵力更改对手的骰子点数;二是,如果对手察觉到,他不能得逞时,会改变策略,用了什么障眼法,所以师姐和他赌的那一局,即使师姐发出的灵流震翻了骰子,他再揭开时还是六点,而我也是同样,就算将他的骰子尽数击碎,他仍有办法变出新的来。”
听完他的话,众人都陷入了思索中,鬼面郎君却忽然双目一亮,兴奋地对南宫不念道:“教……”
“主”字即将脱口而出,南宫不念猛然弯下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顺势狠狠地瞪了鬼面郎君一眼。萧云霓瞥向他,问道:“你怎么了?”
南宫不念忙摆手,鬼面郎君眼珠一转,接着道:“叫……叫我跟这个‘百里输一’赌一局如何?”
南宫不念疑惑地看向他,鬼面郎君道:“我可能有办法赢他。”
还不等南宫不念询问,萧云霓便满腹狐疑地开口了:“十一师弟,你有什么办法?”
鬼面郎君眨动了几下眼睛,断断续续地道:“这……我……我曾经和杂耍艺人学过一点戏法儿,或许可以试试看……”
他并不了解现在所扮成的这个莽苍山派十一弟子的生平,生怕说错,只得斟酌着胡扯了两句,连忙去看萧云霓脸色。
萧云霓斜睨着他,眉心微蹙,道:“哦,是吗?”
鬼面郎君不知是不是说错了话,露出马脚了,忐忑地瞥了萧云霓一眼,兀自微微点头,然而萧云霓却并未再说什么,众人便又回到了百里输一所坐的赌桌前。
看到他们这伙人再次去而复返,少年半阖着的眼眸睁开,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脸上露出一抹微显俏皮的笑意:“哎呀,又是你们呀!”
鬼面郎君朝他点点头,坐了下来,少年打量着他,并未着急开始这场赌局,低笑了一声:“呵……又换了一位,怎么?是要所有人都来试上一次吗?”
鬼面郎君唇角微弯着,盯着他道:“不必,我一人足矣。”
少年凝望他片刻,眼里闪动着一片光华,似是饮多了酒,看起来眼眸间雾气蒙蒙,他道:“好啊,那在下拭目以待。”
鬼面郎君手握住骰盅,不急不慢地晃动了几下,丝毫没有迟疑,便揭开盅盖。众人看去,只见三枚都是六点。
对面那少年笑意渐隐,又盯着鬼面郎君看了半晌。不只他惊诧,南宫不念也感觉很是神奇,鬼面郎君还会变戏法儿,技能点蛮多的嘛!一下就开出了三个六点,老铁……哦,不,是阿郎简直666!
鬼面郎君很是淡定,迎着那少年的目光,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少年愣了片刻,方将手放在骰盅上,将骰盅托起,这次倒是摇动数次,不似先前那般只轻轻晃上两三次了。
他将骰盅扣在桌面上,手指居然微微发颤,深吸了一口气,才揭开骰盅,见到里面的骰子点数,再次怔住了。
南宫不念忙看了过去,只见那少年骰盅内的三枚骰子,居然是三个一点!
南宫不念心里一惊,立即对鬼面郎君投去了膜拜的目光,甚觉他此时的形象伟岸了起来。
少年的酒似乎醒了八分,面色由红润变得一阵苍白,他咬着下唇,道:“这……这……”
这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南宫不念不由腹诽:只是输了一局而已,不会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吧?
他正纳闷间,那少年直勾勾地盯着鬼面郎君,开口道:“你……再和我赌一局!”
鬼面郎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悉听尊便。”
再赌一局,鬼面郎君仍是三枚六点,而那少年还是三个一点,他似乎难以置信般,不断与鬼面郎君继续着赌局,但是,几乎每一局的结果都是一样,鬼面郎君666,而他始终是111。
赌坊内的客人都被吸引了过来,神情比那少年还要吃惊,纷纷感叹:遇上这一位高手,百里输一岂非是连百里赢一都难以做到了?
赌到最后,少年桌上的钱财都被鬼面郎君收进了袖中,少年仍要继续,鬼面郎君却摇了摇头:“小公子,你没有东西可以输给我了?”
连那只白玉酒壶都被他输掉了,此时正被千面妖狐拿在手里把玩。少年心有不甘地道:“不,我还要赌!”
鬼面郎君却作势要站起身,不想继续了,那少年忽地看向他道:“别走,我有东西可以和你赌,而且,肯定会让你满意!”
他语声凿凿,鬼面郎君被勾起了些兴趣,复又坐稳了,道:“你指的是什么?”
少年见他坐了回来,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略显神秘地道:“看你们几个的穿着,便知是从中原来的,而且,还是江湖中人。”
鬼面郎君皱着眉,神色有些警惕,问道:“此话何意?”
少年道:“如果我下一局还是输给你,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江湖消息……说消息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一个罕有人知的秘密,保管你们会对此有很大的兴趣。”
第82章 十方妙门
此言一出,鬼面郎君神色微变,视线朝南宫不念转去。南宫不念顿感这少年的身份越发神秘,眼眸缓慢朝下眨去,被鬼面郎君看在眼里,立刻会了意,对那少年道:“成交。”
那少年眼神灼灼发光,似乎是终于找到一个对手,直到现在,他才仿佛成了真正的赌徒。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鬼面郎君,将骰盅在掌中飞速摇动,那小小的几枚骰子居然发出一阵异常刺耳的撞击声,围观的人有的都忍不住捂住了双耳。
鬼面郎君却仍是气定神闲,轻轻晃动骰盅,片刻之后,二人同时将盅盖掀起。众人都伸长脖子看去,登时爆发出一阵赞叹声。
这一局的结果,与前番数次仍是相同。鬼面郎君三枚六点,而少年那边的骰盅内,三枚一点依然鲜红得刺目。
少年蹙着眉,面色铁青,望着鬼面郎君,半晌没说出一句话。鬼面郎君道:“如何?”
少年忽地朗声一笑,将桌上的骰盅随手一推,两个骰盅都滚落在地,骰子骨碌碌地不知滚到哪里去了。少年道:“佩服佩服,愿赌服输,只是此处人多口杂,多有不便。”
少年说着,便起身兀自离开赌坊,头也没回,并不在意他们有没有跟上,众人哪里会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立即随后而去。
离开通天赌坊后,那少年在街上绕来绕去,但他们这行人太过引人注意,便始终没有开口。他思索一阵,朝加木集镇的城门走去。
鬼面郎君忍不住道:“你要讲的是什么惊天内幕吗?还是根本就是胡扯的,故意拖延时间?”
少年朝他一笑:“相不相信,随便你。”
鬼面郎君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仿佛朱焰附体,要发作揍人了。
直到离城门几里处,众人步入一片荒野之地,四周毫无遮挡,那少年方感觉安心,停下脚步。鬼面郎君道:“这里一个外人都没有,你快说吧。”
少年微微颔首,缓缓道:“几位听说过‘十方妙门’吗?”
听他此言,众人神色皆是一变,白千雪不禁上前一步,盯着那少年道:“你也知道十方妙门?”
南宫不念瞥向白千雪,只见他面色流露着一丝担忧和急迫。这也难怪,葛峰和其他两名摘星阁弟子的死,一直压在他的心里。
而葛峰的右眼则成了直接关联凶手的证据,要查看右眼记录的情景,就必须要找到十方妙门。摘星阁这段时日也在尽力搜寻消息,却毫无所获,仿佛十方妙门在一年前那场大火之后,便彻底销声匿迹了,根本不像传说的那样留有幸存者隐遁山林,重整门派。
此时这少年一开口就语出惊人,由不得在白千雪心里掀起波澜。
少年幅度轻微地点点头,道:“我不光听说过这个门派,还知道它的位置。怎么样,这个秘密,值得与我赌最后一局吧?”
白千雪道:“十方妙门在哪里?”
少年低声笑着,从衣袖中抽出一张路线图,甩给白千雪,道:“你们按这张地图走就是了。”
白千雪将路线图打开,众人忙凑上前去看,只见那绢布图上勾勒着弯弯绕绕的线条,最后的终点是在一座山上,山附近还标注了个名称——无名山。
看到这幅粗制滥画的路线图,还有那座所谓的“无名山”,众人都不禁心生怀疑,彼此对过眼色,甚觉这少年在胡扯。
萧云霓道:“十方妙门如此神秘,尤其是在惨遭灭门之后,江湖中更是没有任何与此门有关的消息。”她顿了顿,才问出后面的话,“你是如何得知它所在何处的?”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道:“这个问题貌似不在所赌范围之内,我有必要告诉诸位吗?”
众人都没料到他拒绝得如此干脆,面色微变。鬼面郎君看着那路线图,又看了看那少年,低声对南宫不念道:“他会不会是在耍我们?按这张路线图走,即使用轻功,至少得花费一两日……我们若是赶到那里,发现什么都没有,岂不是白费功夫?”
南宫不念低头思索片刻,瞥见白千雪那微蹙的眉心,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鬼面郎君道:“教……嗯……我们要去吗?可若这小子真是胡诌的,等我们返回时,他必定早就遛了,想找他算账都找不到人。”
南宫不念点头,看向那少年:“去,非去不可。不但我们要去,将他也带上,就不怕他耍花招了。”
鬼面郎君和千面妖狐大展身手,将那少年擒住,强行拽着他随众人往“无名山”而去。少年虽是不愿,武功却并不高,难敌这两人联手,只得无奈随行。
南宫不念看出白千雪心中焦急,担心迟则生变,按那路线图所示,途中又不乏经过山谷密林,车马不便,一行人便用轻功疾驰而去。
一路行来,众人便发现,这少年拿出的这张路线图虽是粗糙得像随手涂鸦而成,但准确性却丝毫不差,不由对这少年的身份更加怀疑。将近第二日夜色笼罩之时,他们终于踏入了那座无名山。
山势高耸险峻,上山的路却只有一条崎岖难行的小路,山间雾气弥漫,只能看清近处的景物,再远些便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了。倒不由让南宫不念回想起了魔教的绝命崖,同样是雾气涔涔,但这里尚比绝命崖好些,毕竟这只是雾,不似那崖底有毒的瘴气。
行到半山腰时,面前的小路忽然通往了一处开阔的平地,这山势陡峭得很,蓦然出现一块平坦的地界,显得倒有些突兀,众人不由都神色紧张了起来。
千面妖狐凝结真气,在掌心托起一束烛火,照亮四周。
这是一片翠竹林立的山间平地,此时是夜晚,周遭又雾气迷蒙,只能看清近处的数棵竹子,以及远处隐藏在迷雾中的竹影。
南宫不念看了眼四周,没有再往上攀登的路,看样子只能穿过竹林,再继续找路上山。他不禁眉心隆起,不知该是进是退。
十方妙门不重习武,以机关暗器、兵刃、毒药、邪术等闻名,从踏入这座无名山开始,周围的雾气就没有散过,此前上山的路都是陡峭难行,此时却蓦然出现一片平缓之地,怎不令人起疑?也许这就是此门为了隐瞒踪迹而排设的机关阵法,再往前走,不知会面对什么凶险。
见他面露迟疑,白千雪走到那少年身前,问道:“可还有其他的路能够上山?”
少年张了张嘴巴,摇着头,煞有介事地道:“你问我啊?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怎么会知道?”只说了这几句话便闭口不言,任由鬼面郎君和千面妖狐如何威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无奈之下,南宫不念思索一番,对众人道:“你们留在这儿,我先进去探探路,如果果真有机关,不至于全无准备。”
白千雪立即道:“我与你同行。”
身后那两魔沉不住气,鬼面郎君道:“这太危险了,我们也去。”
萧云霓也赞成道:“若是真有机关,众人同往,相信也能更快找出破解之法。”
南宫不念见拗不过他们,只好答应,又嘱咐道:“大家务必要小心些,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就马上离开。”
竹林内寂静无声,只有翠竹耸立,脚下竹叶铺垫在泥土上,踩上去颇觉松软。一进入这里,众人便不由放慢了脚步,噤声不语,仔细观察着四周情形。
南宫不念缓缓迈着步子,却蓦地感觉脚下一轻,他心道不好,立即飞身而起,视线再瞥向适才踩过的那个位置时,竟发现那里倏然间从地下窜出了一根削尖的竹子,足有一人多高,若非是他反应快,就被这竹子从下到上穿透了。
再去看其他人,与他的状况不相上下,尖如兵刃的竹子不断从地上冒出,躲避过一根,走到其他位置时,仍然有其余的竹子窜出。这瞬间的变故让众人寸步难行,不是停在暂时没有竹子刺出的位置无法动弹,便是如南宫不念般飞身跃向半空。
南宫不念脚尖点在一根翠竹上,将那竹子压得弯成一道弧线,想借助这根根翠竹通过这片区域,刚想将此法告知其他人,却忽然感到周围刮起了一阵阴冷的风,将他吹得从头凉到脚。
他不禁愈加警惕,巴蜀之地气候炎热,连风也是炽热的,即便是在夜间的深山中,风也只是凉爽而已,怎会让人感觉这般森寒?
他正纳闷间,蓦地发现地面上那散落的竹叶被风吹得飞舞起来,其中一片仿佛是一道暗器般,裹挟着一股杀气朝他迎面而来!
南宫不念慌忙侧过身,躲过这片竹叶,一抬眸,登时心内一惊,大叫道:“白千雪,快避开那些竹叶!”
白千雪正踩在一根竹子上,听到南宫不念大喊时,他已经感觉到颈后一股气流遽然冲来,但他却已无暇避及,以为自己要被击中时,那股寒意忽然停了下来,他堪堪转身,却看到几片竹叶垂落在自己脚边。
南宫不念跃向他,见他无事,方放下了惴惴的心,但另一个疑问却涌上心头。他低头扫视其余几人,见他们都在专心对付那尖如利刃的竹子和竹叶,根本无暇抽身出手相助。
若非有人在暗中施以援手,适才那几片竹叶是绝不会忽然停下的,他看向四周,猛然一惊。在雾气蒙蒙间,他隐约看到远处有一抹人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南宫不念心下惊颤,想不到这一路,有人竟跟了过来,而他们完全没有发现。他不禁回想起曾经在通天赌坊深夜听到的开门声,那个人会与适才帮助白千雪的是同一人吗?
究竟是谁?万家庄凶案的凶手自然是不会相帮的,那……难道……会是那个假柳郎吗?
第83章 掉马甲了
一阵冷风呼啸迫近,南宫不念从狐疑的思绪中回神,悚然一惊,四肢百骸越发阴冷难忍,那阵冷风打起漩涡,翻卷着直奔他与白千雪袭来,旋风间裹挟着不计其数的狭长竹叶,高速地随风旋转,如同片片凌厉至极的刀片。
两人相视一眼,便飞身退避,那旋风却愈加逼近,偏偏对其他人视若无睹,一心只追着他们两个跑。
南宫不念发掌击去,竹叶旋转不停,一掌只能击碎几片,根本没什么效果。额头不禁浮了一层薄汗,却很快被风吹干,浑身发冷,他心内暗想:这阵旋风就仿佛是一台具有GPS定位功能的大型绞肉机,被追上了准没命!
旋风又急又厉,地面遍布机关,冒然落脚说不定就会倒霉被那根根尖锐的竹子刺个对穿,两人一时难以摆脱,在竹林间飞驰,但那风却逼得越发接近了,凉意吹拂着南宫不念颈后,风鸣声回旋耳畔,仿佛下一刻那些竹叶就会割断他的脖子。
再这么耗下去,他们两个必定没命。南宫不念双眉紧蹙,顾不了那么多,忽地伸出一只手臂揽住白千雪。
白千雪微微一愣时,一只手已绕到他背后,将收魂伞利落地抽出。白千雪面色陡然一变,待要阻止时,眼眸已被白色笼罩。
南宫不念手腕一晃,收魂伞苍白的伞面舒展而开,几缕红纹如鲜血般点缀其上,在一片肃杀的风声中显得诡异妩媚。他一手揽过白千雪的腰际,伞柄握于另一只手中,一瞬间便感到心神激荡,邪气笼罩着伞面,侵蚀着他的身体。
收魂伞展开时,那阵凛冽的旋风也遽然冲至,万千片竹叶撞击在伞面上,瞬间碎成齑粉,剧烈冲撞产生的啸鸣声响彻竹林。
啸声停止,风也随之止息,满地竹叶碎片安然铺在地上,仿若从不曾化为利刃。地面上那窜起的根根尖竹也因被收魂伞的邪气波及,纷纷从中间裂开,一片狼藉。
南宫不念眸色微红,揽着白千雪落在地上,一时有些恍惚,只觉心口隐隐作痛,茫然地看向前方,只见众人都正盯着他,目色不一,有的警惕,有的惊诧,有的疑惑……他却被那阵痛搅扰,无法说出一句话,如与外界隔绝。
只有一束关切的目光向他洒来,白千雪缓缓伸出手,覆住他紧紧攥着伞柄的手,低声道:“南宫,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手指在白千雪柔软的掌心里,感觉一阵温热,心口的悸痛也莫名缓和,随着白千雪引导,慢慢张开手指。
感觉到他手指微松,白千雪立即将收魂伞从他掌心抽离,合拢伞面,重新背在身后。眼神却仍停留在他身上,见他眼底存着微红的血色,白千雪抬起手掌,轻轻蒙住了他的眼睛,温声耳语道:“已经没事了,什么都不必想……”
在他柔和低沉的声音安抚下,心痛的症状也渐渐消散,南宫不念蓦然清醒过来,拂开白千雪的手,蹙眉看着四周残竹遍布的景象,终于明白为何在他刚刚穿进游戏时,系统就警告他收魂伞虽是武力值高,却很危险,建议他轻易不要使用。
邪气罩身、甚至意识都飘忽不定,是被收魂伞中的邪灵所影响吗?
他回想起楚临所言,那些邪灵怨气冲天,喜好杀戮和鲜血,不仅会寄居伞中,甚至可以脱离收魂伞的束缚,悄悄附身在他身上,企图控制他的心神,在万家庄时,他情绪失控,想要杀掉唐小赢,就是一个警示。
而消灭这些缠身的邪灵,却只有一个希望渺茫的办法,就是找到正派第一兵刃醉雪刀,以阳气克阴气。
这些念头在南宫不念脑子里一晃而过,他顿感无奈。
从穿进此坑爹游戏开始,他只想做一位摆烂的咸鱼教主,谁料现在居然要去找什么天下神兵醉雪刀,否则就要随时化身一个行为不由自主的杀戮机器。
系统虽然没有明着发布主线任务,但此时他的处境,由不得他不这样做,和直接发布任务也没什么区别了。哦,不,还是有一点区别的,直接发布任务,等任务完成了还会有点奖励道具之类的,而他则什么都没有。
而且作为一个杀千刀的魔教教主,和正派人士去争夺醉雪刀,只怕将来又会变成众矢之的。
南宫不念深感前途无亮,这破游戏不论是感情线还是剧情线都是如此奇葩,体验度负分!
他轻叹一口气,眼眸一转,便对上白千雪那双澄澈的双眼,此刻充斥着一丝忧色。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南宫不念道:“我没事。”
见白千雪忧色微缓,他方觉安心,转头去看其余几人。鬼面郎君和千面妖狐就在他身旁,适才也被他的神情吓到了,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萧云霓扭着那少年的手臂,站在不远处,那少年似乎是刚刚想趁他们应对机关不暇时逃走,被她发现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