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人却不同,据传此人数年来从未放弃过,凡是关于醉雪刀的消息,他都可以出高价购买。所以我就……我就……”
南宫不念道:“所以,你就将万老爷得到醉雪刀的消息,告诉此人,又狠狠赚了一笔?”
全求通抿了抿唇,面露难堪之色:“是……在这之后,万家庄凶案频出,我有怀疑过,案件也许与此人有关。不过,当时我与此人见面之时,他头戴斗笠,全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根本就难以看清样貌,因而我也并不担心他会将我灭口。”
“直到白少侠,你和魔教教主前往万家庄,还有正派中人也多聚集在那里,死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才开始慌了。我担心会被你们发现,是我将消息泄露出去,从而让那个凶手害死那么多人的,甚至还害了许多正派弟子……”
全求通苦笑道:“我担忧不已,就……就离开了观宝镇,一路躲到这里来了,谁料你们的动作如此之快,这么容易就找到我们了。”
听他讲完,白千雪面上已覆盖了一层寒霜。摘星阁死了三名弟子,他怎不痛心?但已有言在先,不追究全求通的所作所为,也只得忍下。
南宫不念观他神色变化,便想安慰几句,又碍于众人在场,无法多言。将全求通适才说的话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却发觉还是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假扮柳郎的人是谁?因何要卖出一把假醉雪刀,引得万家庄凶案频发,又故意在一旁穿针引线,让南宫不念涉此局中,追查凶手?
至于凶手,很可能就是从全求通处获悉醉雪刀落入万老爷之手的人。此人数年来如此执着于醉雪刀,甚至一有消息便为此大开杀戒,此人又是谁?
这两人的真实身份,他们还是一无所知。即便知道了万家庄凶案的始末,却仍旧没有指向凶手、或是假柳郎的身份的线索,怨不得白千雪会面色郁郁。
白千雪眉头微蹙,盯着全求通道:“全掌柜,这个出重金购买醉雪刀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万家庄几起凶案的凶手,你再仔细回想回想,他是何样貌,有没有什么可以辨认的特征,或者是特别之处,可以锁定此人的身份?”
全求通皱着眉头,垂眸凝思片刻,摊了摊手:“我刚刚说过,这人与我见面时,戴了一顶斗笠,那斗笠上的黑纱足有好几层,将整张脸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至于他的衣着嘛……”
他思索着说道:“穿了一件黑衣,好像是携带了一口剑吧,就是普通的走江湖的装束,实在没什么特别的。而且他说话的声音很是低沉沙哑,好像故意伪装的,应该是怕被我听出来是谁。”
南宫不念心下微微愕然,这凶手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声音都刻意改变,如此谨慎小心,倒是让他不由产生了一个猜测。
凶手武功高深莫测,万夫人曾经见过他杀害葛峰的场景,只一招就毙命。他自己也曾在万幸死时与那凶手对击过一掌,当时他甚至被凶手的掌气推出几丈远,足可见这人功力极深,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遮掩面目、改变声音,必定是害怕被全求通识破身份。
无论是凶手,还是那个假柳郎,这两人的身份之谜都如巨石般压上心田,南宫不念不禁低声喃喃自语:“真的没有一点儿线索了吗?”
谁料,他话音刚落,全求通蓦地面色一变,舒展了眉头,道:“啊!”
众人连忙看他,萧云霓道:“全掌柜,可是想到了什么?”
全求通眼里流露出不太确定的神色,道:“我刚想到有一个地方,那个人还挺不一样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南宫不念听得心焦,打断道:“不管是什么,快说!”
他着实是很怕全求通重蹈万幸的覆辙,刚要说出凶手的信息,就突然被害得死翘翘了。他充满戒备地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好在并没发现有什么人在暗处虎视眈眈。
全求通已经开口了:“这人……他手上戴了一副手套。”
萧云霓盯着他,还等着他继续说,见他半晌不言语,不解地道:“然后呢?”
全求通摇了摇头:“没然后了。”
萧云霓道:“戴一副手套?这算是特别之处吗?”
全求通尴尬地笑了两声,道:“所以我才说不确定嘛……不过,你们想啊,像你们这些行走江湖的剑客侠士,有人戴手套吗?”
闻言,众人都微微摇头。全求通在意料之中,继续解释道:“天气又不冷,用不着戴手套保暖。而且江湖侠士都是要用刀用剑的,戴着手套使用兵刃多有不便,所以,这不是很值得怀疑吗?”
南宫不念点了点头,回顾起自己博览过的武侠小说,想到了一种可能,发表看法:“此人会不会是个用毒高手?戴手套是为了防止用毒时毒药沾染到自己的手。”
白千雪微微摇头,瞥了他一眼:“江湖中并未听闻过有这样的用毒高手,除了魔教的蝶骨兰。”
南宫不念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找凶手找到自己公司的员工头上,眨了眨眼,看向白千雪。
白千雪留意到他的目光,缓缓道:“但据我所知,蝶骨兰用毒,从来不需要戴手套。而且,全掌柜所见的那个人,应该是个男子吧?”
全求通想了想,道:“我感觉是,这人身形高挑,不像是女子,而且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听来也该是男子才对。但武林中这种事也说不准,易容都是寻常事,更何况是通过变声来伪装?”
听他这么说,南宫不念猛然想起在万府时,他们几人听万夫人讲见到凶手的情形,她也并未说过凶手是男是女,但他们所有人几乎都先入为主,认定凶手是个男子。此时万夫人已死,他们也无从再求证了。
蝶骨兰那灵动活泼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凶手。南宫不念再度思索片刻,从他看过的武侠小说里又得到了另一条启发:“那会不会是凶手在修炼什么特别的功夫,那副手套就是他的秘密武器?”
全求通弱弱地道:“这……在下在武林中也算是消息灵通了,还从未听过有人用手套做武器。”
南宫不念心道这游戏的设定还是不够宏大,太传统了!在一款仙侠游戏中,什么都是可以成为武器的好吗?!
他又开始埋头苦思,却听到一直沉默的萧云霓冷笑了一声,道:“何必想得这么复杂?我倒是觉得,凶手戴手套的原因很简单。”
几人都纷纷看她,萧云霓目色冷峻地道:“戴手套,无非是不想被人看到他的手。在武林中,除了魔教教主,还有谁一露出双手,就会泄露身份?”
南宫不念霎时心惊,感到白千雪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萧云霓的声音冷冷传来:“南宫不念的左手连同小臂都因修炼邪法化为白骨,他戴手套掩盖身份,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同一口锅还能背两次?!
南宫不念心内吐槽不止,却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他还顶着十三师弟这张脸,没有理由和萧云霓唱反调,为魔教教主申辩。又担心白千雪因此而误会,偷偷斜睨了他一眼。
白千雪眼角余光似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朝他侧首,南宫不念立刻移开了目光,他很怕会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怀疑之色。
白千雪目光在他身上浅浅一掠,便转向前方,开口低沉而清晰:“萧姑娘,万家庄案发之时,南宫不念一直与我在一起,他不可能是凶手。”
萧云霓蹙着眉,随后发出了一声轻笑:“白师兄,难道你时时刻刻都与他在一起吗?”她眼眸微抬,略微停顿,又道,“就算如此,魔教教主也可以指挥手下行凶,不必亲自动手,而他则为了掩人耳目、洗脱嫌疑,才故意留在你身边。”
南宫不念深吸了一口气,这些话听来如此熟悉,早在万家庄时,他就已经被这样怀疑过一次了。
白千雪道:“萧姑娘,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万幸带着万老爷离开万府,却被凶手捉住折磨之时,南宫不念是与我们在一起的;再有,万幸被杀时,他还曾与凶手对过一掌。这些还不足以说明他与此事无关吗?”
萧云霓微微抬眉,眼中依然迟疑,白千雪继续道:“当然,你可以认为他指挥手下行凶,主动追查凶手也只是为了洗脱嫌疑。但你与他师出同门,比我还要熟悉他的性情,你觉得他会愿意这样虚与委蛇吗?”
萧云霓道:“那怎么解释戴手套这件事呢?”
白千雪摇了摇头:“就算是为了掩饰手部的特征,也绝不止限于南宫一人,证据不足,如此论断,为时尚早。”
见他们二人一直在争执,全求通在一旁打圆场:“二位,你们所言也都只是推测,真实情况如何,就像白少侠说的,尚未可知,如此争辩也没什么意义啊。”
萧云霓瞪了他一眼,全求通赶忙笑呵呵地道:“呵呵,这次我知道的内情可真是统统都说完了,诸位可以放过我和贤弟了吧?”
萧云霓点点头:“这次就多谢全掌柜了。”顿了顿道,“不过,全掌柜,你躲在这里,终非长久之计,只怕日后还会有其他人为了醉雪刀之事找上你,到时可就不一定像我们一般讲道理了。”
全求通苦笑道:“唉,通天赌坊是一定要关了,我这几日清点清点,再想去处吧。几位千里奔波而来,如不嫌弃,就在我这赌坊中休整些时日再离开吧。”
萧云霓道:“不劳费心,既然没有其余线索,多耽搁时日也无益。”
她准备即日启程回莽苍山派,白千雪却未打算与她同行,说道:“萧姑娘,在下还有事要办,就在此别过。”
南宫不念疑惑地看向白千雪,问道:“白师兄,你还有何事?可有危险?需要协助吗?不如我留在这儿……”
话未说完,他就感觉几道目光都交汇到他身上,登时恍然,才意识到这几句话说得太不合时宜了,话又多,又显得亲密,便立刻止住了声。
白千雪垂眸道:“不必担心。”
萧云霓瞥了他们一眼,兀自向外走去,边走边道:“你愿留便留。”
鬼面郎君和千面妖狐看了南宫不念一眼,迟疑着该不该随萧云霓回去,见南宫不念朝他们点了点头,两人才跟着离开房间,全求通揪着药霸天也连忙出门相送。
只剩南宫不念和白千雪迟了一步,身旁无人,南宫不念道:“你留在这儿,究竟所为何事?”
白千雪迈出门槛,南宫不念忙追上他,见他没有回答,便盯着他看去,白千雪沉声道:“如果你不放心收魂伞,可以留在这里,但我不确定要在此耽搁多久。”
南宫不念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说话间两人已走至赌坊正中,却见前方人头攒动,众人都聚集着围堵在一处,喧嚣声更甚来时所见,不停有人高喊着:“我!选我!选我吧!”
南宫不念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了过去,微微诧异,心道:这是演的哪一出啊?简直有大型相亲节目录制现场的即视感。
他被勾起好奇心,走到拥挤的人群边,站在一侧,好不容易钻进一个缝隙,却依旧被人群遮挡,什么都看不清。一抬眸,正看到鬼面郎君向他招手,声音在一片人声中也听不明显:“师弟,我们在这儿!”
他硬着头皮挤了过去,还不忘顺手把白千雪也紧紧拉住,生怕他被人群隔在后面。挤到鬼面郎君身边,才看到萧云霓还未来得及离开,和全求通、药霸天、千面妖狐站在一起,看来是也被这场面吸引,想瞧瞧是发生何事了。
转回头,看向前方,南宫不念微微一愣。人群所围住的,是角落里一张普通的双人赌桌,设有两把椅子,一张还空着,另一把椅子上,倚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正是他刚到通天赌坊时,注意到的那个醉意阑珊的少年。
在这声声鼎沸的喧哗中,他阖着眼眸,面颊上泛着浅淡的红晕,似乎是喝醉了在小憩,对四面八方的喧嚣充耳不闻,就像是与他无关。
但此刻,众人的目光却都汇注到他身上,仿佛他是主宰命运的神明,而他们都在等待神明苏醒,并且尤为笃定。
南宫不念拽住全求通,吵闹声让他不得不高声喊道:“全掌柜,这些人是要做什么?选什么?”
全求通扯着脖子,凑近他道:“这人好像是个疯子,搞得我这里每日都如此,鸡犬不宁的!他……”
他正要继续解释,周围的人忽然间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那少年,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点气息声都听不到。
少年抬起眼眸,醉意迷茫间,视线粗略地向人群中一扫而过,他睡着时手中尚握着那把白玉酒壶,此时轻轻摇了摇瓶身,发觉空荡荡地,没有一点波浪声,便放下了酒壶,喃喃笑道:“酒饮完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不同于那无限期待的人群,全求通弃厌地瞟了他一眼:“亥时已过,将近子时了。”
少年微微点头,惺忪的眼眸里流动着如水的光泽。
全求通皱着眉道:“百里输一,你今日欠下的赌债,还清了吗?”
少年瞥向他,发出一声嗤笑,将钱袋如南宫不念初见他时那般扬在桌上,里面的金银滚落而出,倒是比前番多出不少。少年道:“掌柜的,借了你多少本钱,我记不清了。老规矩,十倍奉还,劳烦你亲自取吧。”
全求通对药霸天使了个眼色,药霸天大步走至桌前,随意抓了一把银锞,回到全求通身边,问道:“大哥,这些够不够?”
全求通扫了一眼,微微颔首。那少年站起身来,身躯颠颠倒倒,不胜醉意,以手撑着桌子,方稳住身形,看向周遭众人,缓缓开口道:“你们聚在这儿,是都想和我赌吗?”
人们有的看他,有的看着那满桌钱财,目露贪色,纷纷应答道:“对!对……”
声音此起彼伏,少年审视着他们,用另一只手的中指轻轻按着太阳穴,思索着问道:“到第一百次了吗?”
有人亢奋地回答他:“是!从今日一早到现在,你已经赌过九十九次了,再赌一次,就是第一百次了。”
听到回答,少年哈哈大笑,道:“想也如此,不然,你们怎会忽然都想和我赌呢?”
笑意中带着嘲讽,却无人反驳,静静地看着他,他笑得也觉没意思,止住笑,随手朝人群中一指,方向正落在南宫不念所站的位置,道:“就选你吧,你和我赌我今日的第一百次赌局。”
南宫不念用折扇指了指自己:“我?”
少年却摇头,指向南宫不念身后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笑道:“不是阁下,是他。”
那男子一愣,随即迟疑地从后面挤上前来,他体格瘦弱,面色苍白,仿佛是身染沉疴,深深凹陷的两颊让南宫不念联想起了叫丧鬼。
周围人爆发出一阵失望的叹声,纷纷对这名被选上的男子投去歆羡的目光。那男子却佝偻着身体,紧张地看着面前这少年。周围有人提醒他道:“你等什么呢?快把赌资拿出来,跟他赌啊!”
男子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连忙从袖子里掏出干瘪的钱袋,几枚光溜溜的铜钱从钱袋里蹦到他手心上。男子喉结微动,抿了抿唇道:“小公子,我……我只有这么多,够吗?”
少年笑道:“当然。”
两人双双坐在赌桌旁,那少年指着一只骰盅,推向那男子,道:“请,一局定胜负,点数多者为胜,你若是赢了,尽可将我这些阿堵物带走。”
男子点了点头,掀开骰盅看去,里面是三枚普普通通的六面骰子,他扣好骰盅,双手紧握着,咬了咬牙,开始摇晃起来。
骰子在盅内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许久之后,他才停了下来,嘴唇险些咬出血色,颤抖着手去开骰盅,刚掀起一角,便失望地红了眼眶。
南宫不念跟着看去,只见骰盅内的三枚骰子点数居然都是一,加起来总共才三点而已,怪不得这男子面如土色,他的运气居然差到了这种地步。
男子哀叹道:“道听途说之事,果然不可尽信。仅剩的拿来医病的几个铜板也没了……”
说着他起身便要离开,人群中也是一阵窃窃私语:“百里输一每日赌一百次,前九十九次都是赢的,只有最后一次,他必输无疑!怎么今日却……”
少年缓缓开口:“我还没有摇骰盅,怎么你便要走了?”
第80章 再赌一局
那男子愁眉苦脸地道:“我开出的是最小的点数,继续留在这儿,也没什么必要了。”
少年却摇头:“不然,如果我也摇出三个一点来,那我们不就是没有胜负吗?你还可以将你这几枚铜板拿回去。”
男子视线落在桌上,看着那几枚铜板,垂头丧气地又坐了回去。
少年欣慰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握住骰盅,只轻轻晃动了两下,笑道:“好了。”便要打开骰盅。
众人都注意着他的动作,骰盅打开,少年嘴角向下坠去,看似着恼地道:“唉,你的运气不好,我比你的运气还要糟糕呢!”说着他挪开衣袖,南宫不念看向骰盅,里面的三枚骰子有一枚赫然是一点,而另外两枚整整齐齐地堆叠到一起,最上面也是个一点。
那男子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犹豫着开口问道:“小公子,这……这能算是我赢了吗?”
少年看着他,指了指那三枚骰子,唉声叹气地道:“我二你三,当然是你赢了。”
他边喟叹边将桌上的金银尽数推到那男子面前,随后便提起白玉酒壶,站起身来。人们见这赌局结束,结果如常,感慨一番,便纷纷散了,为他让出一条路来,少年便缓步而去。
全求通忽地想起什么,连忙追了几步,揪住他道:“百里输一,你的房钱、饭钱、酒钱,都结了吗?”
少年听着他的话,眉眼微闭,仿佛醉意还未散,断断续续地道:“适才……不……不是都拿了吗?”
全求通哼了一声:“拿的是你欠的赌本,你每日住我的、吃我的、喝我的,都还没跟你算呢。”
少年一笑:“掌柜的,我越发觉得你和那些人相像了。”
全求通不解何意,少年放声笑道:“贪得无厌啊。”
适才药霸天取走的那些银锞早已超过他借的赌资,全求通虽是心内明白,嘴上却不饶人,鄙夷地道:“你小子还有心情嘲讽我,你每日在这儿输得精光,第二日还要向本掌柜借本钱赌,就不是贪得无厌吗?”
少年边笑边摇头:“明日……待明日赌赢了就还你。”
全求通瞪他一眼,道:“说起来,你这小子是不是中了什么诅咒,为何每日的赌局,前九十九次都是鸿运当头,偏偏到第一百次就时运不济,输得分文不剩?”
少年没有回答他,全求通兀自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不如你每日只赌九十九次,不去赌那衰运横行的第一百次,不就赚得盆满钵满了吗?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不仅要借赌本,还要赊欠房钱和酒食……”
少年听他絮絮叨叨,颇觉不耐烦,一手揉着耳根,另一只手推开他,径自往赌坊一侧的客房行去。
南宫不念道:“公子,请留步。”
少年微微侧身,半睁着眼眸看向他,语气倦怠道:“还有什么事啊?你们这群人真烦……没完没了的……”
南宫不念道:“恕在下冒昧,适才观公子赌技惊人,可否不吝赐教,与在下再赌一局?”
少年盯着他,眨了眨眼,微微弯起唇角,道:“全输光了,如何惊人,又如何赐教?”
南宫不念轻笑一声,道:“输赢岂非在公子一念之间。”
少年闭着眼,慵懒地道:“我从不破例,一日百次赌局,不能多一次,也不能少一次。阁下若是真想领教,就待明日。”
说完,他便半睁着眼,向客房而去。待他走后,全求通道:“少侠,你若是和他赌,最好赌第一百局,这一局他一定输。若是赌前面的那九十九局,他都是赢的。”
南宫不念笑道:“那我倒是万万不能赌最后一局了。全掌柜,你可知此人来历?”
夜已深,在这少年赌完他今日的最后一局后,其余的赌徒也都纷纷四散而去,伙计打扫整理之后,也都各自歇息,赌坊大堂内只剩下他们几人。
全求通摇着头:“这倒从没听他提起过。自他来这儿,从没说过他的来历和名号,连‘百里输一’这个诨名也是客人们胡乱叫开的。因为他每日赌一百局,偏偏前九十九局都赢,到最后的第一百局必输无疑,所以别人就戏称他‘百里输一’,但他的真名叫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南宫不念浅浅点头,全求通追问道:“少侠,听你刚刚和他交谈,你的意思是说他能操纵赌局输赢?他既然这样厉害,为何一定要输上一局,将所有赢来的钱都输光呢?”
南宫不念道:“所以我明日要与他赌上一局,看看他究竟能不能做到‘百里输一’。”
全求通连声道好,貌似对这少年很是不喜,引着几人去客房。因着这少年略显神秘诡异的举动,萧云霓也没有启程回莽苍山,而是与他们一起,住进了通天赌坊,以观其变。
入夜之后,本是无限喧嚣的赌坊中万籁俱寂,南宫不念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许是白日里在马车上睡得久了,以至他此时睡意全无。
蓦地,外面响起一声开门的“吱呀”声,声音虽是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却易被觉察。
这么晚了,还有人走动?南宫不念心生好奇,说不上哪里来的直觉,他感觉这声音不会单纯,立即从床上坐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朝外面张望。
赌坊墙壁上的烛火都熄了,周围一片黑暗,没有一丁点声响,更无处去寻觅适才走动的人。索性也睡不着,他便在客房外的长廊上转了转,打算回返时,却见对面出现了一抹白影。
那抹白影也看见了他,随手聚集一束灵力,在掌心托起一点微弱的烛光,微微蹙眉道:“怎么是你?”
白千雪的面容被烛光衬得更为温柔朦胧,南宫不念一怔,也道:“是你?”
白千雪道:“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才跟来的。”
南宫不念嘴角微弯,明白过来。方才他听到那声开门的声响追随而出,在其后,白千雪则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此刻才出现在这里。
南宫不念走到他身旁,以手轻轻朝他掌心上一覆,那道烛火随之熄灭,他低声道:“回去再讲。”
两人在黑暗中并肩前行,白千雪的住处离此处更近一些,南宫不念便随着他走进房间,白千雪方燃亮了一盏灯,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你是要做什么?”
南宫不念倚着把椅子,将适才的事讲了,白千雪微微点头,似是在思索,片刻后问道:“你怀疑那个百里输一吗?”
南宫不念道:“今日他和那个病病歪歪的男子赌的那一局,那种结果,很明显是他故意输的。每日在这里赌一百次,最后一次舍得将钱全输光,他这个人……很是奇怪啊,若说他没有目的,我是不信的。”
白千雪沉声道:“那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南宫不念摇了摇头:“很多人都想和他赌最后一局,但是谁和他赌,却是他来选的,今日他选那个病重之人,可说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帮助他。”
白千雪道:“这么说……他是为了行侠仗义?”
“也不是总有这样的人来赌坊,或许是凑巧吧,但足可看出此人心善,应该不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南宫不念想了想,又道,“如果我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找出一个能胜得过自己的人吧。”
白千雪看着他道:“利用那几枚骰子,试验武功?”
“正是,我想他应该是要找一个武林高手,或是……什么需要利用赌局才能看出特征的人,但是我们对此一无所知,也难以推测出真相。”南宫不念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他为何要在最后一局将所有的钱都输光,我想一来他志不在此,二来也是为了吸引更多人和他赌吧……”
正说到此处,白千雪忽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南宫不念立刻止住话音,侧耳听去,果有一阵窸窣的足音由远而近,来者有意放轻了脚步,但他二人都是武功精深之人,这声响虽是极轻,也是丝丝入耳。
这人大概就是先前他听到开门声的那一位了。
南宫不念迅速站起身,屏住呼吸,贴在门前,耳听得那脚步声愈来愈近,直到感觉那人即将到达这扇门前时,霎时打开房门,将那人一把揪住。
那人也不做声,反抗了几下,无奈无法挣脱,微觉惊慌。白千雪擎着红烛,随后而来,烛火映照下,是一张清秀端正的面容。南宫不念微感诧异,盯着那人道:“阿郎?”
鬼面郎君正顶着莽苍山派弟子的脸,一见是他,倒不似先前那般惊慌了,诉苦道:“教主,你抓着我做什么?”
南宫不念却未放开他,继续问道:“深更半夜的,你在外面乱走什么?”
鬼面郎君道:“属下是……是看到外面好像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就追出来看看。”
看来鬼面郎君和他一样,也是见到那个人了,南宫不念松开他,问道:“你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了吗?他在做什么?”
鬼面郎君揉着两条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臂,摇着头道:“这黑咕隆咚的,属下担心打草惊蛇,不敢燃火烛,只看到一个影子,别的什么都没看到,追出去时,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南宫不念失望地朝他摆了摆手:“既是如此,你先回去歇息吧。”
鬼面郎君“哦”了一声,准备回房间去,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回过头来,在南宫不念和白千雪身上打量。南宫不念奇怪道:“你看什么?”
鬼面郎君抿了抿唇,道:“教主,你为什么在……他的房间里?你们难道已经……”
南宫不念还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线索,未料到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甚是无语,恼火地打断道:“滚回去!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