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寒道:“那……怎么办?就不管苦量禅师昨夜到底去做什么了吗?”
南宫不念想了想,对邱寒道:“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苦量禅师也不能免除凶嫌。邱少侠,为防万一,还是劳烦你回到祠堂,陪苦量禅师超度亡魂。”
深夜时分,南宫不念与白千雪二人回到万府,两人所居住的客房相连,南宫不念打开门,刚准备走入,忽听白千雪道:“谁?”
南宫不念:“嗯?”
白千雪走到他身旁,低声道:“里面有人在。”
黑暗的屋内忽然燃起了一点烛火,萧云霓擎着烛台,从室内走向门口,道:“师兄,你们也回来得太晚了些。”
知她一直等到深夜,必是有所发现,南宫不念连忙走进屋内,接过萧云霓握着的那盏烛台,点燃了几只灯笼。屋内亮了起来,南宫不念方看到,圆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棵植物,长长的茎条上端坠着数朵蓝紫色的花苞,开得并不艳丽,就如同是路边的野花一般,可说是普通至极,根须也生得奇怪,像是一只胡萝卜,还带着些泥土,仿佛新从土里挖出来不久。
南宫不念问道:“此乃何物?”
萧云霓指着那棵植物,看向他们两人,道:“有人已经沉不住气了。今日与你们分开后,我借故探望万夫人,去了她居住的内院,正巧灵犀不在,只有阿月和几个小丫鬟在,我便和她们聊了几句。”
说到这里,她浅浅一笑,道:“果然如师兄所言,阿月对灵犀早有微词,我只试着引了几句,阿月便抱怨个不停,将灵犀过去那些经历全讲了一遍。”
“灵犀的父母是庄里的药农,荒年间食不果腹,她不到十岁就被卖到万府为奴。因她乖巧伶俐,万夫人对她很是喜爱,就让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侍候了。但是在灵犀十八岁的时候,万夫人却忽然将她撵了出去,还把她嫁给了万府一个年纪足可做她父亲的佃农。”
南宫不念微微皱眉,回想起昨夜,他和白千雪潜在屋顶上偷听那几个小丫头说话,她们明明说再过几年就能恢复自由身,离开万府了。
白千雪也不解道:“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到了嫁人的年纪,主人一般都会施恩还她们自由身,有的和主人关系亲厚的,还会帮忙寻一桩好亲事,通常嫁得也不差。既然万夫人和灵犀姑娘亲如母女,为何会如此待她?”
萧云霓不以为然,道:“亲如母女?未必然吧,在没有触及到利益的时候,可以亲如母女,但是一旦触及,就会变成毫不留情的敌人。”
南宫不念道:“这么说,灵犀姑娘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万夫人无法容忍,所以才会忽然一反常态地让她离开万府,还给她安排了这样一门亲事?”
萧云霓叹了口气,轻声吟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南宫不念道:“嗯?”
萧云霓道:“灵犀这个名字,便是从这首诗来的。她本名不叫灵犀,到了万府之后,万家长公子万福将这首诗题在了她的锦帕上,给她改了灵犀这个名字。”
南宫不念道:“题这样一首诗,万福和灵犀姑娘两人是恋人吗?青梅竹马?”
萧云霓微微点头:“依阿月所言,是灵犀没有尊卑之念,勾引万福,被万夫人发现,一气之下,便将她打发出去嫁人了。”
说来说去,还是万恶旧社会的锅!南宫不念忿忿不平地道:“虽然万夫人喜欢灵犀姑娘,却还是不能接受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做媳妇,但是直接将她打发走就行了,何必这么心狠呢?!”
萧云霓道:“起先是要打发她走的。当时万福跟随万老爷离家行商,不在府上,灵犀很不甘愿,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心要等万福回来,惹得万夫人大怒,就将她许配人家了。那家人来接她的时候,她还不肯走,最后是被打晕了绑走的。”
南宫不念道:“那万福呢?他回来之后,就没有去找过灵犀姑娘吗?”
萧云霓忽地冷笑一声,道:“如果他有这份真心,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些事了,我们也不必在此费神调查了。万家的长公子相貌堂堂,风流潇洒,平素最爱留情,他可以给灵犀题诗,换成别的佳人,也是一样的。”
“万福回到万家庄时,灵犀已经被赶走大半年了。这半年之中,他行走各地,又有其他垂青之人,听说灵犀嫁人,也没有多去过问。反而是灵犀特意到他经常出入的酒榭歌楼找过他,两人见面时,灵犀常年劳作,布衣荆钗,远不似以往那般的窈窕风姿,若非旁人提醒,万福都没有认出她来,她也只能伤心离开,又何谈再续前缘?”
南宫不念听得唏嘘不已,不禁开始同情起灵犀来,尚未开口,只听白千雪忽然冷冷地说了一句:“薄情寡义之徒。”
南宫不念点了点头,问道:“那灵犀姑娘为什么又回到万府了?”
萧云霓道:“她回万府是在万福被杀之后的事了。无人继承家业,万幸便被万老爷接回了万府。万夫人向来讨厌万幸,又因为儿子惨死,精神就不太好了,嫌身边那些伺候的仆从们不周到,常常发脾气。万幸很担心万夫人,听府上的仆人说起灵犀过去照顾老夫人多年,最趁她心意,就命人去打探灵犀的现状,想请她回来。”
“打探之下才知,灵犀的丈夫年纪大,本有旧疾,在几个月前死了,她家里也没什么积蓄,过得颇艰难。她听万幸派的人说明来意,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还说知道当年错了,本不该妄想得不到的东西,如今悔悟,希望能照顾万夫人一辈子,尽了没尽完的主仆之情。”
南宫不念道:“那万夫人愿意让她回来?”
萧云霓点头:“唯一的儿子死了,万夫人也不必再担心灵犀有攀高枝的心思,当她是真心悔悟,还念着自己,就同意了。”
南宫不念的目光注视着桌上那株不知是什么名字的植物,若有所思地道:“只怕不是真心的吧。”
萧云霓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桌面,道:“阿月说,在你们拜访完万夫人之后,没过过久,万公子也离开了,接着灵犀就进山采药了。”
“采药?”南宫不念忽然想起昨夜听那些小丫鬟说过,灵犀替万夫人上山采药摔伤了脚,道,“这就是她采的药?采的什么药这么急,先前去采药她就摔伤了脚,现在宁可拖着伤脚,也要进山?”
萧云霓道:“阿月也对我提起此事了,我感觉很蹊跷,就向阿月询问了她平时上山的路,前去寻她。走了一段路后,恰好遇上灵犀采完药回来了。她当时提着个竹篓,里面装的就是这种东西。我问她这是什么,她说这叫鸡头草,可以止痛,万夫人经常头痛,她采这药是用来给夫人服用止痛的。”
“我悄悄记下这东西的样子,去山里找了好半晌,终于找到这一棵,带到庄内找郎中询问这药材是什么,得到的结果却和灵犀说的并不一致。”
南宫不念问道:“功效不同?”
萧云霓微微点头,随即又摇头:“如果是鸡头草,那功效与她说的不差,但是郎中说这东西根本就不是鸡头草,而是唤作‘雪上一枝蒿’。”
“它和鸡头草外观很相似,只是茎部要短上一尺左右,除此之外,还有个明显的分辨方法,就是鸡头草生长在开阔的平原上,而雪上一枝蒿长在山地。所以,灵犀进山挖的药材,必定是雪上一枝蒿无疑了。这两种药材外观相似,功效也大体一致。”
南宫不念疑惑道:“等等,我快被弄糊涂了,刚刚不是说这两种药材的功效不同吗?”
萧云霓道:“鸡头草和雪上一枝蒿都能止痛,所以我说它们的功效大体一致。但是在用量上就大相径庭了,那郎中说,这两种药材都含有毒素,鸡头草的毒素较低,所以一般开方子都会选用这种药材。而雪上一枝蒿有剧毒,毒性是鸡头草的几十倍!要想服用这种药材必须经过严格的炮制来祛除毒性,稍有不慎就会危及性命,所以他们一般都不会开这味药材的药方。”
南宫不念面色一变,站起身便要打开门,道:“不好,灵犀要毒害万夫人!”
萧云霓道:“不必急,万夫人现在性命无虞。”
南宫不念顿住脚步,回头瞥向她,萧云霓道:“万夫人有早膳前服药的习惯,辰时才会服药。况且灵犀回来时很晚了,万夫人早已休息了,她总不能将万夫人叫醒了去服药吧。我也让阿月帮忙留意灵犀的举动了,如果有事,她会来告诉我的。”
南宫不念道:“多谢。”
萧云霓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道:“明日辰时,必见分晓。”
南宫不念将门掩上,屋内只剩他和白千雪两人,他随意地倚在床榻边,微阖着眼眸,思索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心中还有疑虑。
“你先休息吧,我去盯着唐小赢。”
白千雪低沉的声音传来,南宫不念睁开眼,一想到自己可以攻略他,就手足无措起来,面色微赧。这点变化都被白千雪收入眼底,他微微垂眸,转身便要离去。
南宫不念见他略有不快,忙从榻上弹了起来,拽住他道:“别急,我还有一件事没有想明白,还请白少侠帮忙分析分析。”
白千雪回头,看向那只拽住自己的手,道:“什么事?”
南宫不念讪讪地松开手,一本正经地道:“灵犀姑娘为何要急着对万夫人下手?”
白千雪道:“万夫人会不会知道什么?不论是在观宝镇,还是今日拜访她,不知为何,她一见到心皎,就反应很激烈。”
南宫不念点了点头,边思索边踱着步,道:“适才萧姑娘说,灵犀姑娘的父母都是药农,也许正因如此,她才对药材很了解,而万夫人的病情也在她回万府之后日趋严重。这么联系起来,万夫人的病很可能就是她用了某种方式加重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闭嘴。”
“昨夜我们听到那几个小丫鬟说,万夫人的病情本来很稳定,但这几日来她却忽然变得急躁不堪,许是因此,灵犀才会急着上山采雪上一枝蒿,想要用它害死万夫人。可是,如果万夫人的病本就是她使手段加重的,又是为什么,她现在无法控制万夫人的病情了呢?”
说到此处,白千雪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南宫不念,道:“朱砂。”
辰时,万夫人居住的内院堂屋内显得有些拥挤。
南宫不念、白千雪、萧云霓接到阿月的报信,得知灵犀正在用昨日采摘的雪上一枝蒿给万夫人煎药,便赶了过来,将她抓了个现形。
阿月和其他几个小丫鬟挤在屋子里,纷纷感到难以置信,但见灵犀的秘密被揭穿,又不免暗暗爽快,早有人去禀报了万公子。
一盏茶的功夫,万公子匆匆而至,进门便问道:“怎么回事?”
灵犀神色冷然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见他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兀自坐着。在她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只盛满中药的瓷碗,还有剩余的半棵雪上一枝蒿。
万公子看了她一眼,视线下移,瞥到桌上之物,眼神惊疑不定,对南宫不念几人道:“灵犀要毒害家母,这……不可能吧?”
萧云霓道:“这棵雪上一枝蒿含有剧毒,昨日我亲眼见到灵犀姑娘上山将它采回,她今早便将其加进万夫人平时服用的中药内,幸亏我等早有防备,及时拦阻,万夫人才安然无恙。万公子若不相信,可请郎中来,便可知我所言是否属实。”
万公子皱着眉道:“这……我当然相信萧姑娘的话,只是灵犀与家母向来感情深厚,她怎么可能去毒害家母呢?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视线投向灵犀,问道,“灵犀,你是不是采错了药了?将毒药当成其他的药材采回来了?”
南宫不念道:“万公子,你知道灵犀姑娘的身世吗?”
万公子愣了一瞬,疑惑地道:“不知,南宫教主为何要这么问?灵犀的身世如何,有什么关系吗?”
南宫不念道:“灵犀姑娘的父母都是药农,以她对药材的了解,应该不会弄错吧?”
万公子道:“灵犀很小就进入万府伺候家母了,对药材接触有限……”
他还没有说完,灵犀忽然抬起头,瞥向众人,淡淡地道:“是我。”
万公子道:“什么?灵犀……你……你真的想害死夫人?”
灵犀抿了抿唇角,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荡漾着笑意,道:“她把我害得那么惨,我想害死她有什么可奇怪的?”
万公子眉毛蹙成了一个疙瘩,怒目望向她,道:“老夫人怎么害你了?她对你向来很好!”
灵犀轻笑一声,道:“好?对我好会将我嫁给那个又老又丑、家徒四壁的佃农?”
阿月白了她一眼,在一旁小声嘀咕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勾引公子吗?”
灵犀盯着她道:“勾引?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笑,这种事情,怎么能只怪我一人?”
阿月被她抢白一句,也大了胆子,不忿地道:“就算你怨恨夫人不准你和大公子在一起,也不至于要害死她吧?她只是将你许配了人家,又没有要你的命!”
灵犀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缓缓道:“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屋内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灵犀道:“当时,我已有身孕,苦苦哀求她放过我,她还是……逼我……你们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听我的话?是因为她一看到我,就感到后悔,后悔没有留下那个孩子,否则,她还能在万福一命归西后有个寄托。”
她凝视着桌上那碗汤药,轻声道:“可后悔是最无用的事情,一碗药就可以夺走一条生命,既然这样,我也想让她感受一下,生命流逝是什么感觉,什么叫做绝望……可是,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啊,唉……”
南宫不念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一阵沉闷,道:“灵犀姑娘,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报复万夫人?如果你是被其他人指使,还请言明,不可被人利用了。”
灵犀含着笑道:“没有人指使我,万福死了,真是太好了啊,我讨厌的人都死了。就剩下万夫人一个,我来万府就是要报复她的,看着她思念儿子,伤心郁郁,变得疯疯癫癫,你们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她说话时,双目散发着喜悦的光彩,旁人却只觉可怖。南宫不念道:“万夫人会病得越来越严重,是因为你在她服用的汤药中掺了朱砂,对不对?”
灵犀盯着他,没有答话,南宫不念道:“那卖货的柳郎说,你经常在他那里买朱砂石,旁人以为你买朱砂石是用于妆饰,其实却不然。万夫人长期服食掺杂了朱砂的汤药,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性中毒,才会精神愈加错乱。而她之所以近日来变得性情急躁,起伏不定,并非是因为病情加重,反而是因为她快要康复了。”
万公子不解道:“南宫教主,此话怎讲?”
南宫不念看了他一眼,道:“柳郎曾托公子转告灵犀姑娘,朱砂石近日暂缺,让她再等待些时日。这个消息,在下记得公子昨日方转告过灵犀姑娘,这么快就忘了吗?”
万公子神色迟疑了一瞬,道:“原来如此,灵犀买不到朱砂石,家母就会停止服用朱砂,毒性减轻,表现才会不同以往。那这么说,家母的病症可以恢复了?”
南宫不念点了点头,道:“相信用不了多久,万夫人就可以神志清醒过来了。”又对灵犀道,“灵犀姑娘,你现在说出实情还来得及。”
灵犀冷然道:“我已经说过了,没有人指使我。”
南宫不念道:“你在万夫人的汤药中掺杂朱砂,这件事没被旁人发现,就算暂时买不到朱砂石,等万夫人清醒过来,她也不会知道是你动了手脚,你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用雪上一枝蒿这种剧毒的药材来杀她。”
灵犀眨了眨眼,唇角缓缓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眼睛仿佛变得无比明亮,道:“停药七日,夫人就会清醒了,明日就是第七日。我等不及了,我不想看到她清醒的样子,哪怕是一天都不想,我想让她永远活在那样疯癫的世界里,如果不能,那她的死期就该到了。”
“只是,我的运气好像总是很差啊,山盟海誓的人不再记得我,待我如亲人的夫人也变得如此无情,就算是如今想亲眼看她死在我面前,还是无法做到。”
她忽然端起了桌上那只瓷碗,黑色的汤药顺着朱唇流入咽喉。萧云霓一惊,挥手打翻瓷碗,白瓷迸裂成满地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万公子道:“灵犀……”
灵犀面色惨白,呼吸逐渐急促,阿月和其他的丫鬟们都不敢再看,纷纷掩住了脸,有人已经开始啜泣。
萧云霓一手掐住她的下巴,想将手指伸进她的口腔里催吐毒药,灵犀却死死攥住她的手,道:“来不及了,我最清楚这药的毒性……一碗喝进去,没有救的……”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天花,不知在看什么,或是在回忆什么,口中含糊不清,“心有……灵犀……”
萧云霓还试图继续,灵犀的声音弱了下去,目光也逐渐涣散,体温变冷。萧云霓松开手,搭在她腕部,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道:“死了。”
南宫不念走在万家庄的大路上,他来万家庄才短短三日,这条路却走了好几遭,已是颇为熟悉。
虽然他是个顶级路痴,但好在这条路没有岔路,对他十分友好。离开万府之前,白千雪还特意指着他面前的方向,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此乃东方,教主不要走到反方向去。”
回想起这一幕,他不禁好笑,心道:真将我当成几岁的孩童了吗?
灵犀一死,她身上这条线索可说是断了。虽然他们几人都怀疑万公子就是指使灵犀毒害万夫人的凶手,但灵犀一口咬定此事无人指使,是她一人所为,又已自尽身亡,众人也没有办法对万公子做什么。
好在万夫人安然无恙,据灵犀所言,明日就是万夫人停止服用朱砂的第七日,届时她便会清醒过来。南宫不念感觉灵犀说这期限时,就像是故意提醒指使她的人一样,意在告诉对方抓紧时间,除掉万夫人。
因为灵犀的死,万府此时乱遭遭,他和白千雪担心万夫人的安全,但又因身为男子,不便陪在万夫人身边,只得作罢,留下萧云霓看护万夫人。
白千雪则继续盯着另一个嫌疑最大的人——唐小赢,他是万公子的贴身护卫,两人大多数时候都形影相随,因而盯住了唐小赢,就等于掌握了万公子的动向。
人人都有事要做,南宫不念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一个,便出了万府,向东走了这半晌后,见到路边一棵垂柳生得茂盛,时节已近秋季,这棵树难得还留些绿意。
绿柳掩映下有一座普通的小院落,爬山虎爬上了竹篱笆,篱笆门也被勾住了些,南宫不念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便随手推开了篱笆门。
“南宫教主,你怎么来了?”
身后有人在问,他回过头看去,正是柳郎挑着货担从外面回来,便问道:“你这是刚回来?”
柳郎点了点头,走了进来,将货担放在地上,道:“嗯,今早去观宝镇采买,忙了一日才备足了货。”
南宫不念瞥了一眼他的货担,问道:“买到朱砂石了吗?”
柳郎怔了一下,道:“没有,还是很短缺,灵犀姑娘急了吗?”
南宫不念微微摇头:“不是,她以后都不会用朱砂了。”
柳郎疑惑道:“为什么啊?是对我卖给她的朱砂石不满意吗?”
小院里有一张石台,旁边摆着几个矮矮的石墩子充当椅子,南宫不念随意坐了,没有回答他,转而问道:“柳郎,你和万公子很熟识吗?”
柳郎不假思索地答道:“是啊,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家住得离我家很近,怎么不熟?”
这一带的民宅都很朴素,万公子虽说是外室所出,但再怎么说也是万老爷的亲儿子,住在这种地方,可见苏良梦母子过得很清苦,不受万家待见。
南宫不念又问道:“那万公子和万老爷、万夫人的关系如何?”
柳郎忽地笑了一声,道:“如果是万家大公子没死的时候,那阿幸和他们可说是没什么关系了。万福死了之后,万老爷才想起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将他接了回去。至于万夫人嘛,她特别讨厌阿幸母子,还想将他们赶出万家庄呢,却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先死了,阿幸回到万家主事,她气都要气死了,哈哈。”
南宫不念道:“万夫人为何想将万公子赶走?既然万老爷并不在意这对母子,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柳郎叹了口气,道:“说起这件事我就一肚子火!南宫教主,你去过万家的祠堂吧?”
南宫不念点头:“去过,很气派。”
柳郎道:“那祠堂在一个多月前翻修过。当时,阿幸的娘亲病得越来越重,他急着用钱,就跟人去做翻修祠堂的苦力。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一天,祠堂的梁柱忽然倒塌,正好砸在他腿上,唉,当时好好的一条右腿就被砸废了。”
原来万公子的右腿竟是这样残疾的,南宫不念回想起他走路的样子,微觉心酸。
“因为是万家的祠堂出事,被砸伤的又是万老爷的儿子,有人就将阿幸受伤的消息禀报给了万老爷,万老爷这才意识到,他这么多年来好像都没在意过这母子二人,他还算有点良心,觉得于心有愧,就来探望他们,还留了一笔钱,用来医治苏伯母的病。”
南宫不念道:“那这样也算是因祸得福。”
柳郎却摇头:“哪里会是福?!万夫人作风强势,她得知此事后,登时大闹了一场,让万福带人去将万老爷留给阿幸的钱都抢了回来,而且,还威逼他们母子马上离开万家庄。”
南宫不念道:“那万老爷呢?他怎么不管?”
柳郎道:“当初万老爷也是因为攀上这门亲事,没少得到万夫人娘家的提携,才能有今日。所以万夫人在万府向来说一不二,万老爷根本不敢还嘴,哪里还敢多管?”
南宫不念道:“那后来呢?”
柳郎道:“阿幸的腿废了,他娘亲急火攻心,病得更重了,就没有立刻离开万家庄,但是万福三天两头带人来闹,还将他家的东西都砸了。阿幸不堪其扰,便打算走了。”
“说来也是巧,没过多久,万福就忽然横死了。我知道后连忙去找阿幸,想告诉他不用急着搬走了,不想到他家才知道,苏伯母已经因病去世了。”
听到此处,南宫不念打断道:“苏良梦和万福,谁先死的?”
柳郎回想片刻,道:“这我没有细问,应该差不多吧,怎么了?”
南宫不念道:“没什么,你继续讲吧。”
“那之后没多久,阿幸便被万老爷接进万府了。”柳郎说着叹了口气,“说实话,虽然他现在掌管着整个万家,但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南宫不念道:“为何?”
柳郎道:“自从他到了万府之后,就没过过舒心日子。万夫人本就不喜欢他,阿幸免不得违心去刻意逢迎。这一个月来又连连发生凶案,前不久万老爷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阿幸不得不担当起家主的责任,可说是焦头烂额,我真为他担忧……”
南宫不念回到万府的时候,暮色沉落,星斗满天。
他信步走在万府弯弯绕绕的回廊上,想去替换白千雪——从昨夜开始,白千雪就在盯着唐小赢了。虽然他嘴上说没事,可还没得道成仙,一天一夜不睡,怎么可能不累?
如此想着,就越发走得快了些,几步之后,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夜幕之中,蓦地传来了一阵哀戚的叫声,听得人汗毛直竖。他立即循着声音追去,这声音不太像女子,更像男子,他一时怀疑是叫丧鬼功力复原,来万府装神弄鬼,但仔细听来,又和叫丧鬼的声音不同。
他迅速回想起来,在笙歌楼时,全求通曾告诉他,万家遭到了诅咒,夜里经常有人听到万福在哀嚎……难道真是万福的鬼魂作怪吗?
追到一片花园时,哀嚎声忽然消失了。花园内视野很开阔,除了布满郁郁葱葱的花卉外,只有最中心一片人工垒砌而成的假山石,足有一人多高,层层叠叠,倒也是不俗的景观。
他不禁怀疑,那声音是不是从假山石里传出的?有人躲在里面?便步入其中,在山石的缝隙间穿梭。蓦然感到背后一阵微风吹来,他登时一惊,想要闪避,但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转身都很困难。
一条手臂从他身后环过,紧箍着他的胸膛,顺势捂住了他的嘴,他慌忙挣扎起来,身后那人加重了力道,整个身子压向他,将他抵在了面前的假山石上。
第49章 暗怀心思
身后那人将他推到假山石上时,还伸出一只手挡在他额头前,仿佛怕他的头撞到山石,这般贴心的举动让南宫不念微微惊诧。但在这样狭窄的山石缝隙间,那人的身体几乎紧贴着他,使得他无法回头去看,只感到对方呼吸的节奏微乱,灼热的气息由上至下,轻轻拂在他脸上,惹得他微微发痒。
他顿时感觉窘迫非常,面上也隐隐发热,连忙更加用力地挣动起来,忽然感到那人微微低了头,贴近了他的脸颊。不知他要做什么,他心里愈加惊慌,使出全力勉强晃了晃头,耳垂却忽然触碰到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他当即便不敢再动了。只听身后那人声音极为低沉,对他耳语道:“教主,别害怕,是我。”
南宫不念当场僵住了,这个人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白千雪。适才,白千雪低下头应该只是要告诉他不要害怕,而他胡乱挣扎的时候,耳垂传来的那阵温热感,正是因为恰好撞在了白千雪的唇上。
这特么的是什么剧情?!太羞耻了有木有?!!变态游戏啊啊啊!!!
南宫不念在心里咆哮不止,身体却一动不动,如同和他面前的假山石融为了一体。他睁大了眼睛,透过面前的假山石堆砌出的孔隙,凄然地盯着黑漆漆的花园,感到自己的人生也变得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