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玫讲话总欠欠的。
别人没资格也不敢打他,但观慈音打他,他只会爽。
帅气逼人的双标王子下一秒高抬贵手,大拇指指着自己那被灰姑娘拿异能干成废墟的别墅,而后拇指一偏,指向废墟后边那栋建得更高更华丽,装横却不敢恭维的别墅。
外墙涂得骚包大红色,油绿爬山虎爬满外墙,要死不死,枯萎颓废。
“有客人来,今晚吃火锅!”阎玫转过身,眉眼恣意挑乐,“小的们!把牛奶可乐准备起来!”
“卧槽!好久没吃了……啊啊啊啊啊老大我爱你的钱啊啊啊啊啊!”部下直接嘴咬烤串,手握啤酒,“哇呼”一声跟猴子捞月一样在原地一蹦三尺高,彼此拳打脚踢像在pk街舞,“呜噫噫呜”地蹦哒起来。
狂欢城不少居民祖上是亚洲人,再不济也是从川湘地区移民的美籍华人,大多黑发黑瞳,能生出阎玫这种红发金瞳的alpha纯属中了基因彩票。
但他骨子里基因还带点嗜辣,在战场打胜仗、埋了战友的尸骨后,他便会乐颠颠,没心没肺似的咋呼部下吃古董羹,也叫火锅,麻辣、清汤、酸汤、火锅、椒麻每种都是人间绝味,尤其拿菜籽油做底料的,火锅这玩意儿听说几百年前是什么阶级都能随便享用的美食,到了如今,异种诞生侵占地面,人类半空而居浮空城并谱写新秩序后,火锅就成了权贵财阀才有资格吃的奢侈品,要不是有阎玫,特战队的队员一辈子也吃不了几次这种好东西。
而且,阎玫还喜欢自己搞火锅,要是不打仗,他也能靠一手好厨艺和出挑俊脸出名。
观慈音看着眼前因为要吃火锅而群魔乱舞的年轻人们。
不像能在战场以一敌百的特战队队员,更像街头舞王率领的杀马特男团。
观慈音沉思片刻。
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走吧。”阎玫偏过头,眼没看观慈音,重新握住了观慈音的手腕。
这次学乖了,不冒犯了,五根手指没紧贴观慈音的皮肤,像戴镯子一样给皮肤留了一圈空隙。
观慈音眼珠动了动,瞳孔有点放大,他看了阎玫一会儿,才跟人走。
他这模样在阎玫看来像一只被前主人虐待丢弃又被新主人刚捡回家的猫。
楼遗月为儿子下了大手笔, 基地里别墅、武器、仿生仆人多得数不清。
饭厅像是宴会大厅,水晶吊灯里挂了珍珠钻石,落地窗被深红天鹅绒遮起来, 绣了玫瑰花簇。
仆人们站在饭厅桌子前, 手里端着食物和调味料,等桌上铁锅被炭火烧至滚烫后,它们驱动机械身体站近, 让alpha能够到它们手中餐盘。
“闪开!这我的!”
“擦!李华,我他娘是你祖爷爷!”
“我祖爷爷早死了, 阿弥陀佛您老早日归西吧!”
“嘿嘿嘿你们继续吵, 这娃娃菜是我的了。”
“娃娃菜哪里好吃了?这羊肉卷才是人间绝味, 周斯年, 你说呢?”
“……”
“你问周斯年干屁, 自讨没趣, 三一,你再不夹, 我可就夹咯。”
“我夹!我夹!”
一下子热闹死了, alpha们站起来,嘻嘻哈哈你推我抢, 许多筷子朝餐盘蜂拥而来, 夹起冰鲜肥牛卷、千层毛肚、芦笋、羊肉卷、牛肉丸扔锅里一通乱煮, 都是一群在战场打仗的糙汉子,没耐心, 一煮好就着急忙呼地在锅里抢菜吃, 烫得嘴里冒烟儿还继续狼吞虎咽。
娃娃脸嘴里鼓囊囊塞满羊肉卷, 他闷头沉迷干饭无法自拔,噎到后猛地睁大眼, 直起身子跟个小老头一样咳咳咳,一头黄毛锅盖都跟着癫。
他一边拍胸口,一边随手把一听啤酒丢给坐他旁边的alpha,alpha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把开盖了的啤酒递给他,“三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三一暴风吸入半罐啤酒,打了个嗝儿后瘫在椅子里,抱怨道:“谁说没人跟我抢,老大每回都跟我抢羊肉卷……跟菜市场抢白菜的阿婆一样,啧,欺负小孩子嘛……”
“哇,那你今天真幸运,你爸爸我没胃口,羊肉卷都给你吃了,乖儿子,还不谢谢爸爸?”阎玫坐在三一正对面,他衬衫懒洋洋扯开几粒扣子,微微俯身,指间在转筷子玩。
“谢谢爸爸,但……”三一警惕起来,圆圆一张脸上写满童言无忌的天真。
“爸爸,您终于疯了?”他说。
周斯年面无表情捂住三一的嘴。
“谢邀,我一直精神不正常,每个人都有毛病,我无需自卑。”阎玫捏断铝合金筷子,他微仰下巴,朝三一身后那扇禁闭的门看去,而后故作深沉,将桌上热牛奶一饮而尽。
“我只是生平第一次怀疑起我自己——”阎玫拍了拍桌子,让部下们的全体目光向他看齐。
“的厨艺。”他宣布起了事儿。
三一翻了个白眼,“啊?”
“他,不和咱一起吃饭,看了一眼火锅后,就进屋了。”阎玫认真说,“我觉得我做得饭挺好吃啊,瞧瞧你们,每回都跟猪宝宝一样,吃得多香,连腹肌都软了吧?哪像我啊,依旧硬得不行。”
猪宝宝们一脸幽怨地盯着阎玫。
“爸爸,想开点,不是你厨艺有问题,而是他单纯不喜欢你这个人呢?”三一天真无邪地说。
阎玫站起来,黑着脸一个上勾拳把三一打飞了。
“我草草草草!上天了——”有人仰望道。
可怜的三一小朋友眼冒金星落回地面,在墙角画起了圈圈。
部下们默契地把椅子往后挪了半米,鸦雀无声。
“不吃饭不是个事儿啊……”阎玫从锅里捞了一碗牛肉丸,还浇了汤,热腾腾的,他想了想,端着这碗牛肉丸进了观慈音的房间。
这房间是阎玫在把观慈音绑架来的当晚就安排人收拾出来的,很古典精致,门前还挂了一扇翠玉珠帘。
阎玫推开门,俯身掀开珠帘,高大的躯体倚着门板,拖鞋尖踢了踢门板,像在敲门。
“为什么不吃饭?还在生气?”他笑着问,“在写什么?跟父亲告状吗?”
“只是在处理公务。”观慈音背对阎玫坐在书桌前,不回头,桌上点了一盏明灯,他手里捏着羽毛笔,在认真写字。
“什么公务?”
“杀人。”观慈音轻轻地说,“前些日子抓了一批疑似异种者,我把名单写下来,明晚之前要交给城主。”
“然后呢?”阎玫走近。
“由我击毙他们,一个不留。”观慈音将笔放下,阎玫在他身后垂眼看着。
观慈音的头发很漂亮,又黑又长,发尾拿红绳束起来。
“上边有写我的名字吗?”阎玫金瞳微眯,想看那张纸。
“没有。”观慈音将纸叠起来,摇了摇头,太内敛,太乖了。
“我以为你会写的,我觉得你讨厌我……可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在你揪住我领口把我甩出去的时候,我说了对不起。”
”观慈音,那是我第一次跟人道歉。”
阎玫俯下身,胸膛笼盖住观慈音的后背,他胳膊探过来,掌心撑在桌面,鼻尖还未嗅到怀里观慈音的发香,观慈音便化水消失。
再次出现是坐在床边,垂下脖子,慢条斯理理起袖子,他没有穿鞋,袜子还是阎玫给他找的一双新的白袜,阎玫的脚比观慈音的大太多,观慈音穿起来松垮垮地堆在脚踝,他将袍摆往下遮了遮,不让阎玫继续看了。
他抬起头,颇为认真地问阎玫,“所以,你以前经常对畜生道歉吗?”
阎玫的cpu被观慈音一句话给干烧了。
他站直,眼珠缩小了一瞬,而后他抬起脸,指腹摩挲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饿了么?”阎玫话题一转,对观慈音举起手里的碗。
“我感觉不到饿。”观慈音抬袖掩住鼻子,不想闻牛肉丸的味道。
“所以你刚才,才不和我们一起吃饭?”阎玫顿时悟了,他开心地蹲在观慈音跟前,一颗最饱满的爆汁牛丸被他拿筷子插|起来,汁水四溢。
阎玫喂到观慈音嘴边,“吃一个吧,我亲手做的。”
观慈音不想吃,他被楼遗月改造过,不需要进食便可以存活,上次进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还是在贫民窟,食物是发臭的糙米饼。
食物很难吃。
食物很可怕。
所以当他被阎玫带着进入这新别墅后,看到饭厅在煮食物后,才独自进了房间。
他放下袖子,要对阎玫讲话,可唇刚张开阎玫就瞅准时间把丸子喂进他嘴里。
怕丸子掉下来落在袍子上,观慈音只好咬住丸子,咬住后牙齿因为闭合带来的压力把丸子表皮咬穿了,汁水灌进嘴里。
“好吃吧。”阎玫站起来,有点神气地挑了下眉。
观慈音睁大眼。
喉结一动,把汁水都咽下去了。
丸子还在嘴里,鼓囊囊地咽不下去,他不会吃丸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阎玫拿起一根筷子,戳进观慈音嘴里那颗丸子,然后把丸子往观慈音的嘴的更深处塞了塞。
“嚼一下,就是上下动牙齿,用牙把它咬碎,慢慢再咽下去就好。”阎玫教他。
观慈音侧过脸,丸子满当当塞嘴里,他轻微动了动腮帮子,无声优雅地咽了下去。
阎玫金瞳竖起,看他吃东西。
“还要吗?”
观慈音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出来吧,外面还有好多吃的。”
阎玫用了一丝异能把碗烧成灰,他站在落地窗前,是刚好把月光引进来的阴影区,年轻的面颊上有一道刀划破的伤口。
“我打了你,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观慈音细语道。
门前珠帘轻晃,阎玫有点坏地说:“因为我喜——”
突然想到了不好的事。
“因为我尊敬长辈啊。”他把骚话吞下去,改了口,桃花眼含情又混账,“您赶明儿过门了,我还得正式喊您一句小妈妈呢。”
观慈音低下了头。
他跟阎玫出来后,阎玫在自己个儿旁边拉开一个椅子给观慈音坐,观慈音坐下后,一众本来嘻嘻哈哈的部下陷入死寂。
他们尴尬极了,连筷子都不动了。
观慈音看着他们手里的长棍棍。
阎玫方才拿这个扎住一个好吃的圆圆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这个,是什么。”观慈音握住阎玫递给他的筷子,“怎么用?”
众人惊掉下巴。
阎玫支着下巴,眼都笑弯了,“你不用学,我喂你好了,学这个很麻烦,我学了三年才学会。”
学的还中西合璧不伦不类。
三一站起来,黑着脸,“我吃饱了,走了。”
“你今天好腼腆,平常不是能吃满满一锅吗?”有人好奇宝宝一样问。
三一咬牙切齿,一头黄毛随他的气愤而炸成一朵太阳花,“老大的狗粮,一次性倒太多,本大爷吃不下了!”
大雨阴冷,楼遗月赴宴归来,下车时脱了大衣,被管家恭敬搭在胳膊上,并为他撑起黑伞。
女仆推着轮椅,送楼遗月回屋。
楼遗月在伞下,透过地面水纹看到一轮瘦月,“他不喜欢阎玫。”
“我是不是为难他了,要他和阎玫生孩子……”他叹息道。
管家苍老地笑了笑,“您是主人,看重他才给他任务,这是福气,哪里算为难?”
“我知道他恨我,他也一直想杀了我。”月被乌云盖起来,楼遗月的脸忽而失去昏光,眉眼间的岁月痕迹再也无法隐藏。
“可怎么办呢?这世上,只有阎玫可以杀死我啊。”
他扯开衬衫领口,向来系得禁欲的扣子开了一颗,露出脖子与肩颈连接的一条缝起来的黑线。
带着滔天恨意被刀砍断过的痕迹永远无法抹除。
“希望我的念念,一辈子都不要记起他。”
“希望我的念念,一辈子都只爱我。”
观慈音坐下不久, 特战队的家伙们便陷入沉默中,他们彼此对视,抓耳挠腮起来。
他们“眼波流转”开了队内语音, 用心声交流道:“他来干什么啊……”“老大死乞白赖从屋里哄出来的……咱忍忍呗。”
“哈?才不——大丈夫生居天地, 岂能郁郁久居O下?”“……吕布哥,三一都走了,咱也走算了?”
“我先走, 你垫后,省得老大赶上来追杀!”
“你不大丈夫吗?”
“……”
特战队的人三秒后蹭一下子站起来, 跟光一样迅速上楼, 还盛走了锅里全部的肉和菜, 只给阎玫留了一小根飘在汤面的绿色叶子, 很窄很长, 看上去蔫巴巴的。
“它是什么?”观慈音端坐着, 脸微微侧过来,礼貌问阎玫。
“香菜, 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阎玫黑了俊脸, 看着桌上那比空巢老人还孤独的锅。
造反呐?!!
他妈的一口饭也不给他留啊啊啊啊啊!好吧留了一口,但那香菜是来羞辱谁的?!!开麦了!香菜就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
五指收紧发出咯吱声响。
“慈音, 你先在这儿坐着, 我一会儿就回来。”阎玫站起来, 拳里攥的汤勺被高温燃烧后成了粉末。
观慈音不搭理人,他一直盯着锅里那根香菜, 听见阎玫讲话也没在乎, 只轻轻点了点头。
阎玫打了个响指吩咐仿生人过来, 他亲自把两盘牛肉丸和羊肉卷倒进锅里,煮熟后捞出来放观慈音盘子上, 沾了调味料再将每个牛肉丸都雨露均沾拿长签子|插|好,他才离开饭厅,上了三楼。
阎玫单独住二楼,特战队住三楼,他们跟着他吃好喝好住得还他娘贼好,一人一间一百平的卧房,如今却……如今却!!!妈的竟然只给他剩下一根香菜!!!西蓝花都比香菜好谢谢!!!
——唰!
三楼走廊里的第一扇门被阎玫猛地推开。
电子锁的报废声里,部下们连滚带爬缩到角落战战兢兢抱在一起,阎玫面无表情看着这群跟遇见老鹰的小鸡仔一样哭唧发抖的部下们。
“老大,他那么好看,我们这群屌丝又没老大你这样帅破天际的脸,跟他坐一起会显得很丑陋……所以我们才上来的。”
“是啊是啊,我们是害羞,不好意思跟omega一起吃饭!”
“我们对观慈音没意见!”
“谁说哒?”三一探出黄澄澄的小脑袋,“我就是有意——”
众人捂住他的小嘴巴。
阎玫看上去比刚才可怕了呢。
他低下头,一股黑漆漆的火猛烈燃烧在他的身体边缘,浓红的发从额前被狂风吹起,再抬头,一双桃花眼乖巧地笑弯了,而后外骨骼机甲伴随火光阴涔涔覆盖他的胳膊,一把重达两百公斤的机关枪被他提在手里,枪口对准部下。
——啪!
阎玫用脚把门踢上了,力道太猛,门还心有余悸地震了震。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机枪的扫射音和部下们上蹿下跳鬼哭狼嚎喊爸爸的声音混在一起。
观慈音一个人坐在饭厅,哪怕室内无人他的坐姿也极为端庄,这是楼遗月教养十年的杰作,他将长发低低束在后颈,手里捏着长签子,慢慢张开嘴,把牛肉丸的一端咬在嘴间。
但他又不想吐出来,吐东西会显得很粗俗,他蹙眉吃下去后,舌尖微微探出搭在下唇瓣,舌尖好薄,弧度跟玫瑰花瓣一样漂亮。
他似乎对辣很敏感,脸颊不舒服地浮现一抹薄红,脖子也有点烫。
“我服了爸爸!!!”
“饶了我爸爸!!!”
三楼此起彼伏响起“哐哐哐”的逃跑震动与惨绝人寰的“爸爸”声。
还有机关枪突突突突突扫射的轰鸣。
观慈音抬头,看着天花板。
饭厅在一楼,跟三楼有近十米的距离,天花板照旧晃得厉害,饭桌正上方的水晶吊灯都咿呀咿呀地响。
观慈音歪了歪头,在干什么呢?
不关心。
……还是好辣。
他接过仿生人倒的茶水,饮了半口便放下杯盏,目光一直锁定锅里那堪称今夜罪孽之源的香菜。
他拿汤勺把香菜捞起来,茎叶轻轻咬在嘴里,露出比方才第一次吃到牛肉丸更惊讶的表情。
尽管他的惊讶在外人看来依旧是冰冷无趣的。
半小时后,观慈音跟着仿生人去卫生间洗漱完了阎玫也没有回来,天花板还在地震。
观慈音身上这件白袍子不染尘埃,洁净极了,他的脸颊上有一粒洗漱过后留下的水珠,正巧落在红痣上,透亮盈盈地笼罩起艳红,而后慢慢向下滑落。
腕骨从袖子里露出来,手指挨着面颊将水珠蹭掉时他眼皮轻掀,水珠染在指腹,指腹往下移到了唇瓣上。
舌尖露出来,舔了舔。
上牙隐约有雪白的尖锐一闪而过。
他是为了杀阎玫才留下的。
杀人要在什么时候呢?
要在那人最松懈最疲倦的时候。
可阎玫永远不会有那个时候似的,这位年轻的alpha实在是太能熬夜了。
alpha是夜行性动物,尤其战士,每逢深夜作战,他们便会精神高度紧绷起来,视角盲区有无数只暗中潜伏、要将他们活活撕烂的异种,可如今这里不是战场,是拥有世间最高级别防御系统的休养基地。
阎玫为什么还能这样呢?
精力像是永远也用不完。
观慈音上了二楼,三楼的震感愈发强烈,二楼的所有房间都是阎玫的,阎玫给他准备的房间在一楼,他没回去。
他站在二楼的走廊里,安安静静一直等到阎玫下来,阎玫把额前红发往后撩了撩,露出戾气尽消的眉眼,身上那件黑衬衫的扣子扯掉好几颗,胸肌鼓囊囊地随下楼的动作轻微震了震。
肩上还扛着机关枪,子弹用完了,三楼走廊“横尸遍野”,七零八落全是被烧成爆炸头身上还在冒烟的alpha。
没真打,就是玩。
阎玫自战场负伤退役后再也没玩得这样开心过,下楼梯时还哼着歌,在二楼看见观慈音时以为是幻觉,到一楼了思索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把机关枪随手抛给仿生人后噔噔噔地又上来了。
家用仿生人哪里扛得动机关枪这玩意儿,二十个都没扛起来,最中间那个最强壮的仿生人费力扛枪时腰咔嚓闪了,下一秒,所有仿生人直接跟多诺米骨牌一样全倒下来了。
“你在二楼干什么?”阎玫站在观慈音身后,他胳膊交叠在胸前,纳闷地歪了歪头,他不喜欢自己的领域被别人闯入,于是语气有点不好,显得有点凶了,“二楼是我的地盘,你要在一楼睡觉。”
“可我想和你一起。”观慈音细语回答。
一起干什么?
睡觉吗?
睡觉啊……
阎玫盯着观慈音的背影,瘦高,冷清,白而内敛,身上穿的袍子很容易被扯落,只拿一根细长红绳子系在腰间,系得很松,腰线却仍有起伏,是向内凹陷的折角腰,那凹陷出的弧度最适合被男人一把扣住,他练过刀,腰也比寻常男性omega有力道,雌雄莫辨的柔软,凌厉无情的冷漠。
他的引诱是半明半昧在云雾里的,看破不说破,犹抱琵琶,却遮面,得亲手拨开帘子,才能窥见这引诱后的危险。
“二楼有很多房间,你可以随便选一间,没必要和我挤在一间。”
“阎玫,我想和你一起睡。”
“那晚我说过了,我是军校自制力考试分儿最低的。”阎玫唇角微扯,意味不明,“观慈音,你是一只没有被标记过的omega。”
下一瞬,观慈音转了过来。
阎玫一直觉得观慈音的举止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转身,寻常人的转身毫无美感可言,可观慈音不一样,赏心悦目极了,先是被薄白袜子裹起来的踝骨微微向一侧偏转,足底贴合地面柔若无骨不发出任何一丝踩动的声响,以脚踝牵动整个躯体转了过来,自始至终,他端庄得连发丝都没有任何一丝晃动。
灯下看美人是很挑氛围的,华丽装饰、唯美角度、昏暗灯光缺一不可,可阎玫所住的二楼走的极简风,走廊上空无一物,连栏杆都是寻常铁色,挂在天花板上的顶光白灯又强又刺眼,洒在人脸上,所有沟壑与瑕疵都无所遁形。
“我从来不一个人睡觉的,一个人,睡不着。”观慈音轻轻抬脸,莹润雪白如皎洁月色,偏偏眉乌眼挑,面颊还有点桃腮的欲味,线条却水墨古典,没有一笔不是精心描绘的,这种级别的美貌根本不需要任何背景与灯光加持,越是空洞的背景,越衬得他遗世独立,如仙绝艳。
一个人睡不着,要男人陪,才能睡。
这样骚的话,观慈音因为语气太正经,以至于,有点好玩。
阎玫捂住脸,俯下腰闷笑了声,高大的影子往前侵略过去,侵略入观慈音的影子,“行。”
“那我就代替父亲,跟您……睡一晚?”
阎玫嘴上虽说得浪,开了门却不开灯,摸着黑进了卧室,他把床上的旧床褥丢地上,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的铺床上了。
收拾完才开灯。
灯一亮,卧室干干净净特别整洁,观慈音坐在椅子上,记忆里是刚才没开灯时乱七八糟的卧室。
“睡吧,我去洗个澡再来。”阎玫背对观慈音解着衬衫扣子,脱下后露出满是伤痕的上半身,宽肩窄腰,修长压迫,阎玫的身材是在战场实打实练出来的,跟健身房那种不一样,光是看着就能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练家子,男性后背宽阔、有力,是观慈音的近三倍,肩胛骨处的肌肉尤为凶猛,后背中央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上纹了狼的头颅,张开了森寒獠牙,金色的竖状瞳孔盯住观慈音,观慈音移开了目光。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在看地铺。
“诶诶诶,不行。”阎玫上半身还没穿衣服就朝地铺扑过来,护食儿一样支着下巴侧躺上边,贱兮兮地说:“这个是我的,你睡那个。”
他指着那张看上去就很好睡很舒服的床,对观慈音说。
观慈音抿了抿唇,他俯下腰,长发落下来,碰到了阎玫的鼻尖。
阎玫蹭地一下子就起来了,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冲出卧室,快得能看到残影。
洗完澡回来穿的浴袍,头发有点湿,水珠从额前滴下来,鼻子太挺,直接滴鼻尖不继续落了,他拿毛巾胡乱擦了一把头发,他平日的发型是狼尾,又是那种色度很深的红,看上去特别不好招惹,但他刚洗了头,擦头的动作还很猛,擦完直接有点炸毛了,野性的凶消散些许,有年轻人的朝气感了。
当他看到观慈音跪坐在他的地铺边缘帮把他的被子铺好,枕头调了个舒服的角度时,他的桃花眼一瞬睁大,有点湿漉漉的干净。
观慈音看到阎玫洗完澡回来后,他想了想,非常礼貌地说:“阎玫,我睡哪里都可以的。”
“不用。”阎玫把芭宝莉牌子的毛巾随手扔进垃圾桶,走了过来,蹲在观慈音跟前,隔着地铺,说:“以前在战场,能有个地方睡,就很好了。”
他不等观慈音继续说,直接把被子掀开以大字型瘫在地铺上,闭上眼,故意打起了夸张的呼噜。
观慈音这才上床。
阎玫等他上床了才钻出来把灯关了。
阎玫跟楼遗月这对父子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都不太喜欢使用这个时代的科技产品,倒是更喜欢百年前那种需要手动开关灯的卧室。
一片黑暗里,阎玫睁着眼,非常清醒,他听见观慈音轻轻地问自己。
“阎玫,地面是什么样子的?”
阎玫想了想,说:“很黑,潮湿,窒息,全是水。”
“和你的水不一样。”他补了一句。
观慈音指尖微动。
他以为阎玫在说自己那夜因为排卵期从腔口流下一直到脚踝的水液,谁料阎玫嘿嘿一笑,“我说的是你的异能。”
“从来没见过那样干净的水,地面的水都是臭的,除了异种的尸体,就是人的尸体,血和水混在一起,时间长了,就变得很臭。”阎玫的笑越来越收敛,到最后变得面无表情,金瞳的光泽一瞬黯淡下来,像陷入一场沉默的回忆。
他没听见观慈音的回答,于是侧过脸,看着那张离自己有点远的床。
观慈音背对阎玫睡在床上,他没有脱衣服,身上穿着那件白袍子,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他像是蜷缩起来的,把腹部保护得很好,只有不安的,陷入危险的动物才会这样睡觉。
阎玫英俊的脸上是明晃晃的乐,“晚安。”
凌晨四点时观慈音下了床,他走路没有声音的,连气息都可以绝对收敛,他站在阎玫的地铺边看了一会儿才双膝跪在地面,地面铺了金线毯子,很柔软,跪上边不会冷。
观慈音俯身将长发捋到耳后,十指轻轻扣住地铺边缘,方才给阎玫收拾床铺时他把迷药洒在上边了。
他的耳朵贴在阎玫的胸膛,阎玫的心脏跳动趋于平缓,肌肉与脉搏也逐渐平息,这是熟睡的表现。
阎玫睡着了。
观慈音的眼珠往右侧瞥了瞥,在试探四周的环境是否适合刺杀。
观慈音非常清醒,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困意,他不需要睡觉,睡觉会带来很多危险,这是楼遗月教给他的,楼遗月告诉他,杀手是不能有软肋的,有了软肋,便意味着死亡。
他跨坐在阎玫身上,微微垂下脖子,脖子的光泽雪白温柔,蛇的獠牙从上唇腔露下来,比狼的獠牙更加细而尖,狼的牙是拿来啮断猎物头颅的,蛇的牙是拿来下毒的,獠牙随他的俯腰咬入阎玫的脖子咬出两个细小的黑洞,宝蓝色的毒液注射进去后,他才松开嘴,唇瓣上有点潮湿,他拿舌尖舔了下去。
这个毒液是用来麻痹神经的,以防万一才用的。
阎玫非常强,寻常的迷药对他而言也许不起作用。
十指抬起来,先是在空气中对合起来慢慢收紧,手背上有青筋优雅浮现,而后他才去掐阎玫的脖子。
也许是蛇的天性喜欢绞杀猎物,喜欢用修长冰冷的躯体将猎物缠绕起来,以愉悦的心情欣赏猎物最初的疯狂挣扎与哀嚎再到最后无力的抽搐与绝望。